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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在渐深的暮色中﹐聂街俨然是一座阴森的峡谷﹐笼罩在两旁四层砖楼的阴影下。瑞卓利和佛洛斯特站在红凤凰餐厅原址的楼房外﹐想隔着铁窗向内瞧。她只见褴褛的窗帘﹐布料因年久而几乎透明。

  佛洛斯特看手表。「关先生已经迟到十五分钟。」

  「你没有他的手机号码吗﹖」

  「他好像没有手机。我透过他的办公室﹐整天没办法直接联络上。」

  「做房屋中介的人﹐居然没办手机﹖」

  「我只希望沟通不成问题。他的中文口音很重。」

  「要借重谭警探了。他呢﹖」

  「他说他会来。」

  瑞卓利退回路面﹐向上望生锈的消防梯和被木板封死的窗户。才在上星期﹐她和刑事鉴识组调查过这一块街区的屋顶﹐寻找弹壳。转一个弯﹐就是发现无名女尸断掌的巷子。这条街﹐这栋楼房﹐似乎是所有事件的源头。「看样子荒废了好久。这里是市中心区﹐应该属于黄金地段吧。」

  「可惜现在成了刑案现场。谭说﹐在这一带﹐居民真的相信世上有鬼。而且﹐鬼屋会召来厄运。」他停下来﹐望进巷子。「有人来了。该不会是中介吧﹖」

  来人是一名年迈的华人﹐步伐颠簸﹐似乎一边的髋骨有毛病。他穿着鲜白色的锐跑球鞋﹐走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动作敏捷得令人咋舌﹐轻松跨越一袋垃圾。他的夹克大了几号﹐套在他身上却让他走路有风﹐外表看似注重仪容的教授晚上出门散步。

  「关先生﹖」

  「哈啰﹐哈啰。你是佛洛斯特警探﹖」

  「是的。这一位是我的搭档瑞卓利警探。」

  关先生微笑时露出两颗亮晃晃的金牙。「我先声明喔﹐我向来奉公守法﹐OK﹖OK﹖凡事照着法律规定去做。」

  「先生﹐我找你不是因为你犯法。」

  「聂街呀﹐地段最棒了。楼上有三间公寓。楼下呢﹐空间很适合做生意。开餐馆可以﹐开店也很适合。」

  「关先生﹐我们想进里面看一下。」

  「后面呢﹐有两个停车位﹐给房客停……」

  「他是来帮我们开门﹐还是想推销房子﹖」瑞卓利嘟哝着。

  「……香港的建设公司不想管理了﹐所以提出一个很理想的价码想卖掉。」

  「那为什么一直卖不掉﹖」瑞卓利问。

  这问题似乎令他听了一愣﹐推销经霎然打住。关先生在暗影里斜眼看她﹐臭脸加深了皱纹。「这里发生坏事﹐」他终于承认。「租不出去也卖不掉。」

  「先生﹐我们只是来看看里面而已。」佛洛斯特说。

  「为什么﹖里面空空的﹐有啥好看﹖」

  「事关警察公务﹐请开门再说吧。」

  关先生不情愿地拉出一大串钥匙﹐叮当作响﹐活像狱卒的钥匙串。在黝暗的巷子里﹐他找了好久才找对钥匙﹐让人心急。钥匙插进大锁之后﹐外门发出足以刺破耳鼓膜的尖声开启﹐三人踏进十九年前的红凤凰餐厅。关先生拨一下电灯按钮﹐一颗裸露的灯泡在头上亮起。

  「这里面只有这一盏灯﹖」瑞卓利问。

  关先生仰望天花板﹐耸耸肩。「该买灯泡了。」

  瑞卓利走向昏暗空间的中央﹐四下张望。如关先生所言﹐这里面空无一物﹐她看见空空的亚麻地板﹐年久泛黄而龟裂﹐唯有内建的结账柜台显示此地曾是餐厅的用餐区。

  「请人清洗过﹐涂过油漆﹐」关先生说﹐「恢复成以前的模样﹐可惜照样卖不掉。」他摇头表示厌烦。「华人太迷信了。他们连一脚也不肯踏进来。」

  瑞卓利心想﹐哪能怪他们﹖这时﹐似乎有人对着她悄悄吐气﹐冷飕飕的感觉扫过皮肤表面。暴力事件会留下印记﹐仅仅用清洁剂和漂白水也无法刷除心灵污痕。在封闭如中国城的区域里﹐人人应该记得这栋楼房里的血案﹐人人走过聂街﹐皆会不禁哆嗦。即使拆掉这栋楼房﹐在原地兴建新屋﹐这片浴血的土地仍将长存人心﹐听过惨案的人永远难忘。瑞卓利低头看地板﹐看着曾经流血成河的这一块。虽然墙壁重新上过漆﹐弹孔也已抹平﹐血液中的化学微物仍残存在地板上的隙缝和缺角。她研究过一张血案现场相片﹐这时候忽然浮现脑海﹐意识到一具瘫软的尸体躺在满地的外带餐盒之间。

  乔伊.吉尔摩陈尸的位置在这里。

  她望向结账柜台﹐记忆中的另一张血案相片映照在那片地板上﹐呈现詹姆斯.方的尸体﹐眼镜歪斜﹐穿着服务生背心和黑色长裤﹐倒在结账柜台后的一角﹐钞票散落四处。

  她转身﹐凝视着曾有一张四人桌的角落﹐想象笛娜和阿瑟.麦勒理坐在那里喝茶﹐驱赶三月夜风的寒意。夫妻对饮的影像倏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小时后的警方搜证照。阿瑟.麦勒理仍坐在椅子上﹐上身趴在茶杯倾倒的桌面。几呎外﹐妻子笛娜面朝下﹐趴在地上﹐椅子在她惊慌逃生的过程中翻倒。瑞卓利站在空屋里﹐听得见枪声回荡﹑瓷器破碎的声响。

  她转向厨房﹐也就是厨师的陈尸地点。她突然不想踏进厨房门﹐先进去的人是佛洛斯特。他打开电灯﹐又只亮一颗灯泡。她跟进﹐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见被熏黑的炉灶﹑一台电冰箱﹑不锈钢流理台。水泥地板是坑坑洞洞的破损痕。

  她移向地窖门。厨师吴伟民挡在门口﹐咽下最后一口气。她向下看﹐几乎产生幻觉﹐误以为这里的地板比较黑﹐水泥地仍有陈年血迹。她记得﹐吴伟民的脸异常完整﹐只是太阳穴多了一个弹孔。子弹在他的脑壳里流窜﹐打散了脑组织﹐却没有立即夺命。警方从他淌血的份量分析﹐他残喘许久﹐心脏持续输送血液至伤口﹐最后他才撒手人寰。血顺着地窖楼梯向下倾泻。

  她打开地窖门﹐向下望﹐木制楼梯通往一片黑﹐头上悬挂着一条灯绳。她拉一拉﹐灯泡没反应﹐想必是烧坏了。

  佛洛斯特穿越厨房至另一道门。「这门通外面吗﹖」

  「通向楼房的后面﹐」关先生说。「停车位。」

  佛洛斯特开门﹐看见另一道锁住的外门。「巷子在这里。报告写说﹐厨师的太太听见枪声﹐下楼﹐从这里走进来看看丈夫怎么了﹐结果发现他死在厨房。」

  「所以﹐理论而言﹐如果那道门没锁﹐任何入侵者都有可能从那里进来。」瑞卓利说。

  房仲关先生的视线在两位警探之间转来转去﹐脑筋似乎转不过来。「什么入侵者﹖厨师嘛﹐他自杀了。」

  「我们想重建事件现场﹐关先生﹐」佛洛斯特说。「想确定没有漏掉蛛丝马迹。」

  房屋中介摇头表示失望。「那件事对中国城伤害很大﹐」他喃喃说﹐无疑是对这栋受过诅咒的楼房万念俱灰﹐心知难以脱手。「最好还是忘掉吧。」他瞇眼看手表。「如果你们看够了﹐我们现在就走﹐OK﹖我锁门。」

  瑞卓利仰望二楼。「吴伟民一家人住在二楼。你能带我们去看他们的公寓吗﹖」

  「没啥好看的。」关先生说。

  「没关系﹐我们有必要看一下。」

  他重重叹一口气﹐彷佛警探对他的要求超出人类的负荷。他再度掏出沉甸甸的钥匙环﹐寻找正确钥匙的艰辛过程也再来一遍。这串叮当响的钥匙数量众多﹐由此可见关先生控制中国城半数的房地产。最后﹐他找出钥匙﹐带他们从厨房门走进后巷。

  如同餐厅正门一样﹐通往楼上公寓的门也以铁栅锁住。天色已经全黑﹐佛洛斯特将手电筒对准门锁﹐关先生才有办法把钥匙伸进锁孔。他打开铁门﹐生锈的铰链吱嘎叫﹐再以另一支钥匙开另一道锁﹐这才打开内门。

  里面是漆黑一片。楼梯灯已经烧坏了﹐因此瑞卓利打开手电筒﹐看见楼梯向上延伸﹐木栏杆被长年上上下下的手油磨得平滑。夜色似乎放大了皮鞋踏阶梯的声响﹐她听见落后的关先生喘息﹐奋力爬着楼梯。

  来到楼梯最上端﹐她在二楼公寓门外驻足。这一间没上锁﹐但她不想开门﹐不想看埋伏在另一边的事物。她的一手伸向门把﹐冷如冰的金属碰触手心﹐冻得她无法动作。等到关先生爬上楼来﹐在她背后气喘如牛﹐她才把门向内推开。

  她和佛洛斯特步入吴伟民从前的家。

  这间公寓的窗户全被木板封死﹐光线全被隔绝在外。虽然公寓已经闲置多年﹐她仍能嗅到居民留下的气息﹐幽幽的焚香﹑柳橙味依然徘徊着﹐被锁在墓穴般的黑暗中。她拿着手电筒﹐扫过木头地板﹐看见累积一世纪的刮痕和坑洞﹐看见椅脚磨损的痕迹与家具被拖着走的磨痕。

  她走向公寓另一端的门口﹐一踏进去﹐焚香的气味──阴魂不散的感觉──似乎变得更浓厚。这里的窗户也全被木板封住﹐手电筒的亮度微薄﹐不足以穿透浓密如布幕的黑暗。光束扫过墙壁﹐扫过旧钉孔的疤痕﹐扫过一片犹如心理测验墨渍图的霉斑。

  有一张脸孔瞪着她。

  她惊呼一声﹐陡然后退﹐和佛洛斯特撞个正着。

  「怎么了﹖」他说。

  她的嗓门被吓得打结﹐只能将手电筒对准墙上那幅相框里的人像照。她靠近过去﹐焚香的气味更加刺鼻。相片下面有一张矮桌﹐她看见桌上有几炷烧完的香﹐留下一堆香灰﹐瓷盘上有五个柳橙。

  「是他﹐」佛洛斯特喃喃说。「相片里的人是厨师。」

  瑞卓利凝视几秒之后才看清楚﹐佛洛斯特说得没错﹐相片中的人确实是吴伟民﹐但是这人绝非杀人狂。镜头前的他笑得开心﹐握着钓竿﹐歪戴着波士顿红袜队的棒球帽﹐故作洒脱状。得意的一天﹐快乐的男人。

  「这里看起来像是追思他的地方。」佛洛斯特说。

  瑞卓利拿起盘中的一颗柳橙﹐嗅一嗅﹐看见柳橙脐黄中带绿。她心想﹐是真的柳橙。关先生站在门口﹐身影模糊﹐瑞卓利转向他。「除了你以外﹐谁有这栋楼房的钥匙﹖」

  「没人﹐」他说着甩一甩钥匙串。「钥匙全在我这里。」

  「可是﹐这些柳橙为什么还是新鲜的﹖可见有人最近进来过。有人以柳橙焚香祭拜他。」

  「这些钥匙一直在我身上啊。」他坚称﹐把钥匙摇得叮叮乱响﹐以加重语气。

  「楼下的外门有一道辅助锁﹐」佛洛斯特说﹐「从外面撬不开。」

  「那怎么会有人……」她讲不出话了。她转向门口。

  砰砰的脚步声上楼来。

  剎那间﹐她拔枪﹐双手握住﹐推开房屋中介﹐悄悄冲出卧房﹐轻声横越客厅﹐觉得心跳加速﹐听见佛洛斯特的脚步吱嘎伴随在右边﹐嗅到焚香﹑发霉﹑汗臭﹐十几项细节同时侵扰着她的感官。然而﹐她的焦点放在楼梯门。步步上楼的人即将从黑暗的门口闯进来﹐突然以男人的轮廓现身。

  「不许动!」佛洛斯特命令。「波士顿市警局!」

  「哗﹐佛洛斯特。」钱宁.谭惊笑一声。「是我啦。」

  瑞卓利听见背后的关先生惊吓得聒噪起来。「他是谁﹖他是谁﹖」

  「搞什么嘛﹐小谭﹐」佛洛斯特边吐气边收枪。「害我差点轰掉你的脑袋。」

  「你不是叫我来这里跟你会合吗﹖我刚去春田市﹐回来的路上碰到塞车﹐所以耽搁了十五分钟。」

  「你找到那辆喜美车的车主了﹖」

  「对。他说﹐车子是从他家车道被偷走的﹐而且车上的手提式GPS不是他的。」谭以手电筒照遍公寓。「这里的情况怎样﹖」

  「关先生正带我们参观这栋楼房。」

  「被封死好几年了﹐有什么好看﹖」

  「收获超出我们的预期。这间是吴伟民的公寓。」

  谭的手电筒照亮天花板的几片霉斑和崩落的灰泥。「这房子这么旧﹐搞不好是油漆含铅毒的年代盖的。」

  「这里没有铅毒油漆﹐」关先生劈头说。「也没有石棉。」

  「不过﹐我们找到这个﹐」瑞卓利说着转向卧房。「有人常来这间公寓﹐还留下……」她站定﹐光束僵在空白的墙面。

  「留下什么﹖」

  一定是看错地方了﹐她心想。她移动手电筒﹐仍是空白的墙面。她拿着手电筒照完一整圈﹐最后照到焚香和柳橙的矮桌。桌子上方的墙壁空着。

  「怎么有这种怪事﹖」佛洛斯特低语。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轰轰跳着﹐另外也听见三副枪套同步揭开的声音。她拔枪出来﹐悄声说:「谭﹐带关先生进楼梯间﹐守住他。佛洛斯特﹐你跟我来。」

  「为什么﹖」关先生不从。谭拉他走出公寓。「怎么一回事﹖」

  「门口在那边。」她喃喃说﹐光束照向长方形的黑洞。

  她和佛洛斯特寸步走向门口﹐光束胡乱交错着﹐扫射每一处阴暗的角落。她的呼吸声在耳际呼啸﹐每一种感官变得敏锐如钻石尖。她嗅着暗室的气息﹐看着光束飞窜时忽明忽暗的图形。手枪的重量沉甸而安笃。屋顶那位身分不详的女子有枪﹐却也保不住性命。

  她想起刀刃劈断腕骨﹐切断气管与颈子﹐愈想愈怕踏进那道门去面对守候门内的事物。

  一﹑二﹑三。进攻。

  先进门的人是她。她弯腰进入﹐手电筒东照西照﹐听见背后的佛洛斯特急喘声﹐看到瓷马桶﹑洗脸台﹑锈斑点点的浴缸。不见持刀妖怪。

  又有另一道门。

  这一次﹐带头的人是佛洛斯特。他悄悄走进卧房﹐看见剥落悬垂的壁纸﹐宛如卧房正在脱皮。没有家具﹐无所遁形。

  再进一道门口﹐两人重返客厅﹐回到熟悉的领域。瑞卓利出门进楼梯间﹐找到站着等的谭和关先生。

  「没人﹖」谭说。

  「那幅相片不可能长脚。」

  「我们一直守在这个楼梯间﹐没有看见人逃走。」

  瑞卓利收枪。「既然这样﹐怎么……」

  「瑞卓利!」佛洛斯特呼喊。「快来看!」

  他们在卧房找到佛洛斯特﹐见他站在窗前。和所有窗户一样﹐这一片也被木板封住﹐但佛洛斯特推一推﹐木板向一旁摇开来﹐只被窗框上面的一支铁钉固定住。瑞卓利从开口向下望﹐知道这扇窗户面对聂街。

  「消防梯在这里﹐」佛洛斯特说。他探头出去﹐拉长脖子朝屋顶望。「赫﹐上面有东西在动!」

  「走﹐走!」瑞卓利说。

  佛洛斯特手忙脚乱﹐攀越窗台﹐长手长脚的他动作笨拙﹐总算踏上金属消防梯的歇脚处。谭紧跟在后﹐身手优雅如特技演员。最后钻出窗口的是瑞卓利。她踏上格网状的歇脚处﹐瞥见脚下的街景﹐看到裂开的木箱和碎瓶子。怎么摔都是半条命。她强迫自己集中心思爬梯。佛洛斯特攀爬上去﹐豁啷豁啷大响﹐对全世界宣布警方的追缉行动。

  她紧跟在谭后面攀登﹐双手握住湿滑的金属﹐微风冷却她脸上的汗水。她听见佛洛斯特吃力的低吼声﹐见到夜空下的他﹐看见他构到屋顶边缘﹐引体向上﹐双腿的轮廓在夜色中摇摆。他的动作顺着消防梯传下来﹐消防梯直打寒颤﹐瑞卓利一时惊慌﹐唯恐整座梯子不够牢靠﹐不支三人的总重量﹐恐怕嘎答一声脱落﹐把所有人甩向马路。她愣住﹐握着消防梯﹐担心小小一阵风就能把三人刮向灾难深渊。

  一阵惨叫声令她颈背的所有毛发直竖。是佛洛斯特。

  她向上望﹐以为会看见佛洛斯特的身体朝她直坠而来﹐但她只见谭登上最后一阶﹐跳上屋顶。她跟上﹐因恐惧而反胃。攀上屋顶边缘时﹐她摸到一块松动的沥青瓷砖﹐瓷砖掉向黑压压的下面。她抖着双手﹐越过边缘﹐以狗爬式登顶﹐瞧见谭在几呎外半蹲。

  佛洛斯特。佛洛斯特在哪里﹖

  她一跃而起﹐扫瞄着屋顶﹐瞥见一阵阴影飞逝﹐以猫科生物才有的灵巧身手奔入夜色。在夜空下﹐瑞卓利看见无人的屋顶﹐峰峰相连﹐形成山坡与山谷﹐烟囱与通风管林立。独独不见佛洛斯特。

  糟糕﹐他摔下去了﹐不知道掉在哪里的地上﹐生死不明。

  「佛洛斯特﹖」谭边喊边在屋顶打转。「佛洛斯特﹖」

  瑞卓利取出手机。「我是瑞卓利警探﹐在必珠街和聂街交叉口﹐警官一员出事──」

  「他在这里!」谭吶喊。「帮我拉他上来!」

  她旋身看见谭跪在屋顶边缘﹐做出准备燕式跳水的姿势。她把手机塞回口袋﹐冲向谭的身边﹐看见佛洛斯特双手抓紧屋檐雨沟﹐两脚在四楼的高空晃荡。谭趴下去﹐伸手握住佛洛斯特的左手腕。这一区的屋顶有斜坡﹐若一失手﹐两人可能同时滑落屋顶。瑞卓利赶紧趴向谭的旁边﹐握住佛洛斯特的右手腕﹐使劲与谭合力向上拉。佛洛斯特的身体划过表面粗糙的瓷砖﹐瑞卓利的夹克被钩破﹐皮肤也被刮伤。佛洛斯特喊痛﹐最后趴向屋顶﹐张开四肢喘气。

  「天啊﹐」他小声说。「以为死定了!」

  「怎么搞的﹖你不小心被绊倒了吗﹖」瑞卓利说。

  「我一路追过来﹐不过我敢发誓﹐牠从这个屋顶飞过去﹐像地狱飞出来的蝙蝠一样。」

  「你在鬼扯什么﹖」

  「妳没看见﹖」佛洛斯特坐起来。即使环境昏暗﹐瑞卓利仍看得见他脸色苍白﹐身体在发抖。

  「我什么也没看见。」谭说。

  「刚刚就在那边﹐站在你现在的位置。那东西转头﹐正对着我看。我向后一跳﹐脚步没站稳。」

  「那东西﹖」瑞卓利说。「对方是人还是什么﹖」

  佛洛斯特颤悠悠地吐出一口气﹐凝望中国城的众楼顶。「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佛洛斯特慢慢站起来﹐面对那东西窜逃的方向。「牠的动作太快﹐不可能是人类。我知道的只有这个。」

  「这屋顶很暗﹐佛洛斯特﹐」谭说。「而且﹐肾上腺素激增﹐让你很难确定眼前的事物。」

  「我知道﹐我像是在胡诌﹐不过﹐这里的确出现一个东西﹐是我一辈子没见过的东西。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好吧﹐」瑞卓利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

  佛洛斯特看着谭。「你不信﹐对吧﹖」

  在黑暗中﹐他们看见谭的肩膀向上提耸一下。「这里是中国城﹐怪事常有。」他笑笑。「说不定那个幽灵巡礼团另有玄机喔。」

  「那东西不是鬼﹐」佛洛斯特说。「真的是有血有肉的生物﹐就站在那边。千真万确。」

  「只有你看见。」谭说。

  佛洛斯特气呼呼地走向另一边﹐站着向下凝望街景。「未必。」

  瑞卓利走向他﹐来到边缘﹐看见几分钟前爬过的消防梯﹐下面是聂街﹐亮着一盏路灯﹐光线昏沉。

  「妳看见没﹖」佛洛斯特说着指向角落﹐指着安装在楼房外的东西。

  一具监视摄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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