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凯兹
凯兹沿着东埠朝港口走去,经过巴瑞尔赌博区的起点。这个由狭窄街道与一些次要水路相互纠缠、恶名昭彰的场所,便是人称巴瑞尔的地方。这里被两条主要运河圈着,名为东埠和西埠,分别照料着各自的顾客。巴瑞尔的建筑与克特丹任何一处都不同,这里更大、更宽,漆上诸多鲜艳耀眼的颜色,彷佛高声要求着往来人们的注目──百宝箱、黄金湾、沃斗河船屋。最好的投注场座落于更北,在利德这区最热门的土地,亦即运河最靠近港口的区域,位置有利,可吸引进港停泊的观光客和水手。
但不包括乌鸦会,凯兹一边抬头望着绯红加黑色的建筑物正面,一边若有所思。为了将观光客和热爱冒险的商人引诱到这么南边找乐子,要付出很多代价。现在时刻来到四声钟响,人群依旧在乌鸦会外头摩肩擦踵。凯兹看着人潮从门廊上的黑圆柱拥入,任入口上方展翅的生锈银鸦戒备的目光注视,祝福这些肥羊,他想,祝福你们这群把钱从钱包全倒进渣滓帮的财库、善良又慷慨的家伙,祝你们度过美好的一天。
他能看到大声揽客的人在前方对着潜在顾客呼喊,提供免费饮料、一壶壶热咖啡,以及全克特丹最划算的买卖。他点头向他们打招呼,持续朝北前进。
在运河埠这儿,只有另一间赌场对他有意义──翡翠皇宫。佩卡‧罗林斯的喜悦与骄傲。那栋建筑是丑陋的绿色,装饰着挂满假金币和假银币的人工假树。所谓统整这整个地方的风格,便是对罗林斯的开利人血统和他的帮派一角狮致敬。就连在代币柜台和赌桌边工作的女孩,都穿上了闪闪发亮的紧身丝质绿衣,头发也染成不自然的深红,模仿迷回岛女孩的外貌。凯兹经过翡翠皇宫时抬头看看那些假金币,任由怒气生起。今晚,他需要这分情绪,提醒自己失去的事物,以及得获取的事物。他要感受这个,让自己为这不顾后果的尝试做好心理准备。
「一步一步来。」他悄然对自己说。这是唯一能让愤怒得到控制的字句,能让他不至于大步穿过翡翠皇宫极尽华丽的金绿双开门,强硬地要求与罗林斯私下谈话,并割了他喉咙。一步一步来。这是让他能在夜晚安睡的诺言,是日日驱使他的动力,是让约迪的鬼魂放他安宁的咒语。因为对佩卡‧罗林斯来说,干脆一死太过便宜。
凯兹看着人流在翡翠皇宫的大门进进出出,瞥到几个他自己的拉客人。这些男女是他特地雇来诱骗佩卡的客人带着满心期待往南去,寻求更好的买卖、更大的赢面,以及更漂亮的女孩。
「你是从哪儿过来的?这么满面红光?」一人会对另一人说,音量超出必要的大。
「刚从乌鸦会回来,才两小时就赚走那里一百克鲁格。」
「不会吧!」
「是真的!我才刚过来运河埠喝个啤酒,和一个朋友见面。不如你也加入,然后我们全部一起过去?」
「乌鸦会!谁想得到?」
「快来,我请你喝东西──我请所有人喝东西!」
然后他们会边笑边一起走出去,徒留身边一堆老顾客,心中思考着是不是该沿着运河再走过几道桥,看看那里的胜率会不会比较好;凯兹的仆人──贪婪,就如手持笛子一般,引诱着他们一路往南。
他确保拉客人循环进出,变换不同面孔,佩卡的拉客人和打手才不会知情,发现他从翡翠皇宫一个接一个将顾客吸走。这是凯兹想出来,利用佩卡的钱变强的无数小花招之一──拦截他的约鞑货运,他若使用第五港口,就向他收取费用;压低自己的租金削价竞争,害他的房子没有房客。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扯动织就他生活的每一条线。
尽管有他散布的那些谎言,以及今晚对吉珥斯的叫嚣,但凯兹不是混账,也根本不是来自克特丹。他和约迪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时,他九岁,约迪十三岁。约迪的旧大衣内袋安安全全缝进一张父亲卖掉农场的支票。凯兹好似能看见过去的自己,眼花撩乱地走在运河埠,手塞在约迪手中,这样才不会被人群冲走。他痛恨他们曾是那样的小孩,两只等着被拔毛的愚蠢肥羊。但这两个男孩早就不在了,只剩得接受惩罚的佩卡‧罗林斯。
会有一天,罗林斯将来到凯兹面前跪下求他帮忙。如果凯兹做成了范艾克的任务,那天会比他长久以来期望的更快来临。一步一步来,我一定会毁了你。
但要是想获得一些进入冰之廷的微渺希望,他要有对的人手,而下一刻的交易将会更进一步,带他获得这块拼图中两块至关重要的碎片。
他转上其中一条小运河旁的路径。观光客和商人老坚持走在灯火通亮的大街,因此这里人流较为稀疏,他也舒适一些。很快地,西塘的灯光和乐声映入眼帘,运河边窒碍难行,塞满来找消遣、各种阶层国籍的男女。
乐声从门被晃开的接待室中飘出,男女都穿着几乎衣不蔽体的丝布和俗艳的小装饰,慵懒地躺在沙发上。杂耍人挂在横越运河的绳索上,柔软的身躯上除了亮粉什么也没披。同时,街头艺人拉着小提琴,希望至少从路人身上赚到一、两枚钱币。小贩对着运河上富商的华丽私人游船,还有从利德区将观光客和水手带进内陆的稍大桨船吶喊。
许多观光客从来不进西坞的妓院,他们只是来看人潮,光这景色就是奇观。许多人选择穿上伪装──戴上面纱或面具,或除了闪闪发亮的双眼,其余部位都遮得看不见的斗篷──来探访巴瑞尔的这区。他们会在远离主要运河的专门店买下服装,有时还会从同伴身边消失一天、一周,或端看手上资金可以撑多久。这些人打扮成绯红绅士或迷失新娘,也许戴上狂人那恐怖又凸眼瞪视的面具──这些角色都来自狂剧团。噢,还有豺狼,一群粗野的男人或男孩,戴着苏利算命师的红色亮光漆面具,于巴瑞尔大街小巷寻欢作乐。
凯兹还记得伊奈许第一次在店铺橱窗看到豺狼面具时完全压抑不住轻蔑。「真正的苏利算命师是很少见的,他们是神圣的男女。这些和毒品一样到处传来传去的面具本来是神圣的象征。」
「我见过苏利算命师在商队和游轮卖艺。伊奈许,他们好像没那么圣洁。」
「那是装的,为了你和你们那类人扮小丑。」
「我这类人?」凯兹笑出来。
她则一脸不屑地挥动一手。「Shevrati,」她说:「你什么也不知道。他们都躲在那些面具后嘲笑你。」
「他们嘲笑不了我的,伊奈许。我从没付出大笔钱财让人告诉我未来──无论对方是骗子或圣人。」
「凯兹,命运对每个人都自有计画。」
「是命运把妳从家人身边带走,丢进克特丹的妓院?还是只是运气非常差?」
「我还不确定。」她冷冷地说。
在那种时刻,他想,也许她会恨他。
凯兹如骚乱色彩中的一道暗影,迂回穿行过人群。每间主要妓院都有自家招牌,有些比其他的更为显眼。他经过蓝色鸳尾花、迎春猫,那些大胡子男人虎视耽耽地从艳火坊、阁之厢、挥鞭柳的窗户探出头,雪之屋则有楚楚可怜的金发女子,当然,还有艳之园,它另一个为人所知的名字是异国之家,伊奈许就是在那里被迫穿上假苏利丝绸。他看到希琳姨穿戴着孔雀羽毛,和她赫赫有名的钻石颈炼,在镀金的接待室中吸引众人目光。她经营艳之园,为女孩拉皮条,确认她们听话检点。当她看见凯兹,嘴唇立刻拉薄,变成充满敌意的一条线。她举起玻璃杯,那手势与其说是敬酒,不如说是威胁。他无视,继续前进。
白玫瑰之屋是西库奢华更甚的建筑之一。它有自己的码头,熠熠生辉的白色石头建物正面看起来不像妓院,更像商人宅邸。窗户的花盆箱永远满是四处攀爬的白玫瑰,浓郁的香味和甜味总在运河的这一区萦绕不散。
接待室中香水味更甚。巨大的雪花石膏花瓶中满出来更多白玫瑰,男人女人──有些戴着面具或掩着面纱,有些坦荡露出脸──在象牙白的沙发上等候,啜飮几乎无色的酒,小口吃着浸在杏仁甜酒里的香草小蛋糕。
桌前的男孩穿着奶油白的天鹅绒衣服,扣孔上别了一枝白玫瑰。他有着白色头发,以及算得上无色的双眼。除了眼睛,他看起来就像白子。但凯兹正巧知道他是由拿酬劳的特定格里沙打造成这副模样,以搭配房子的装饰。
「布瑞克先生,」男孩说:「妮娜有客人。」
凯兹点点头,溜进盆栽玫瑰树后的一条走道,抗拒着想把鼻子埋进领中的冲动。菲力斯老头──白玫瑰的经营者──老喜欢说他们家的女孩甜美得就像他养的花朵。不过,这笑话糗到的是客人。这种特殊品种的白玫瑰,这万中选一、强韧到能在克特丹潮湿气候活下来的花儿,天生就没有香味。所有花朵都是人工喷上香水。
凯兹用手指摸索在盆树后方的镶板,拇指压进墙上一道凹槽。镶板滑开,他爬上一道只供员工使用的螺旋楼梯。
妮娜的房间在三楼,旁边那间卧室的门是打开的,房里没人在,所以凯兹溜了进去,把一幅静物画移到一边,脸贴到墙上。窥孔是所有妓院的特色,用来保护员工安全,也防止他们偷鸡摸狗,更提供每个喜爱观看他人享乐的人战栗快感。凯兹看过太多在黑暗角落与巷子逞欲的贫民窟居民,早对这种诱惑免疫。除此之外,他也知道,任何透过这个特殊窥孔探看、期望见到些许刺激的人铁定会非常失望。
一名小个子的秃子,衣冠整齐地坐在一张铺垂象牙色粗呢布的圆桌前,双手好好地收在碰也没碰的银色咖啡托盘旁。妮娜‧赞尼克站在他身后,裹着代表她身为格里沙破心者的红色丝质柯夫塔,一手手掌压在他前额,另一手放在他颈后。她很高,体型有如不吝钱财的匠人打造的船首雕像。他们陷入安静,彷佛冻结在桌边。这房里甚至连床也没有,只有妮娜每晚蜷在上头的一张狭窄靠背长软椅。
凯兹问妮娜原因时,她只说:「我不要任何人想歪。」
「妮娜,男人不用床也可以想歪。」
妮娜搧动睫毛。「凯兹,你又知道了?脱手套,这样我们就会知道你有没有想歪。」
凯兹维持着冷酷的眼神,直到她别开视线。他没兴趣和妮娜‧赞尼克打情骂俏,也很清楚她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妮娜只是喜欢和所有人事物调情。曾有一次,他看到妮娜对着橱窗里一双她着迷的鞋含情脉脉。
妮娜和秃头男人坐下,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时钟响起报时的钟声,他站起来亲吻她的手。
「走吧,」她以肃穆的语调说:「愿你平静。」
秃头男人一次又一次亲吻她的手,眼中带着泪光。「谢谢妳。」
这名客人一到大厅,凯兹就从卧室步出,敲了妮娜的门。
她带着警戒把门打开,门炼依旧拴着。「噢,」看到凯兹后,她说:「是你啊。」
她见到他并没有特别开心。不意外。凯兹‧布瑞克亲临门口很少会是什么好事。她解开链子,让他自个儿进来。妮娜一面脱掉红色柯夫塔,露出一条薄到几乎不能算布的缎子。
「诸圣啊,我恨死这玩意儿了。」她边说边把柯夫塔踢到一边,从抽屉抽出一件破破烂烂的晨袍。
「那又怎么了?」凯兹问道。
「做得不对,而且会痒。」柯夫塔是克尔斥制品,不是拉夫卡制。那是种装束,不是制服。凯兹知道妮娜在街上从来不穿柯夫塔,纯粹因为那对格里沙而言风险太高。她的渣滓帮成员身分,代表任何对她不利的人等同冒着遭帮派报复的风险。但对妮娜而言,如果她被送上一艘根本不知道开到哪里的奴隶船,这复仇就一点意义也没有。
妮娜径自跳上桌边的一张椅子,扭扭双脚,脱掉镶满珠宝的便鞋,脚趾直往白地毯的毛绒里头钻。「啊──」她满足地说:「这样好多了。」她从咖啡托盘上的蛋糕中拿了一个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你想干么啊,凯兹?」
「屑屑掉进妳的乳沟了。」
「别管了,」她说,又咬了一口蛋糕。「饿死了。」
凯兹摇摇头,对于妮娜抛掉「睿智格里沙祭司」演技的惊人速度感到好笑又佩服。她真是辜负了这演员天赋。「刚那是范阿斯特吗?那个商人?」凯兹问。
「没错。」
「他的妻子一个月前死了,生意打从那时一蹶不振。现在他来拜访妳,能期待转机吗?」
妮娜用不着床,因为她专精的是情绪,她买卖的是喜悦、平静或自信。大多躯使系格里沙会专注于身体,杀戮或治愈。但妮娜要的是可以让她留在克特丹并远离麻烦的工作。因此,与其冒生命危险当佣兵赚大把钱财,她走的是慢下心跳、舒缓呼吸、放松肌肉的路线。她的塑形者副业也有利可图,例如照料富有克尔斥人的皱纹和双下巴,但她的主要收入来源是改变心情。寂寞、哀恸或莫名陷入忧伤的人会来找她,并在焦虑一笔勾销、兴致高昂的状态下离开。效果并不长,但有时只要有快乐的幻觉,就能让她的顾客面对另一天到来。妮娜认为这和腺体分泌有关,然而,只要她在凯兹要找她时出现,并准时上交沛‧哈斯可该拿的分成,凯兹才不管这些细节。
「我以为你有看到变化。」妮娜说。她吃完最后一块蛋糕,津津有味地添着手指,然后将托盘放到门外,拉铃叫女仆来。「范阿斯特在上周的最后一天初次来访,从那之后每天都来。」
「太棒了,」凯兹暗自记下要买进一些范阿斯特公司的低价股票。即便那人心情得到转换是因为妮娜的手艺,但是生意一定会改善。他迟疑了一下,说:「妳让他觉得好一点,治好他的哀伤和其他情绪……但能强迫他去做某些事吗?也许教他忘了自己的妻子?」
「你说改变他脑中的思路吗?别说蠢话了。」
「脑子不过是另一种器官。」凯兹套用范艾克的话。
「是没错,但那是个复杂得超乎想象的器官。控制或改变另一个人的思想……呃,和降低心跳频率或释放化学物质以改善某人心情是不一样的。有太多变数。没有格里沙能做到。」
还没有而已。凯兹悄悄纠正。「所以妳治疗的是他的症状,不是原因。」
她耸耸肩。「他是想逃避悲伤,不是治好它。如果我真是他的解药,那么他永远都无法真正克服她的死亡。」
「那妳会叫他自求多福吗?建议他找个新妻子,别再来敲门烦妳?」
她拿了把梳子梳过浅棕色头发,从镜中瞥了他一眼。「沛‧哈斯可打算放过我欠的债吗?」
「完全没有。」
「那么你就得让范阿斯特随他心意去哀悼。我半小时后安排了另一个客人。凯兹,有何贵干?」
「妳的客人可以等。妳对约鞑炼粉有什么概念?」
妮娜耸耸肩。「是有些谣言,但在我听来都是胡说八道。」有浪汐工会的特许,在克特丹工作的少数格里沙都相互认识,并且乐意交换情报。这些人大多都在躲避些什么,亟欲避免吸引奴隶商人的注意,或拉夫卡政府的兴趣。
「那不只是谣言。」
「会飞的风术士?变成烟雾的浪术士?」
「把铅变成黄金的造物法师,」他手伸进口袋,给了她那块黄澄澄的玩意儿。「是真的。」
「造物法师可以做出那个质感,他们能玩弄金属和繊维构造,但不能把一种物质转成另一种。」她把那块金子举到灯光下。「这东西不管在哪里都能弄到。」她的反应和不过几小时前他对范艾克说的话一模一样。
没人邀凯兹坐,但他直接坐上那张豪华的软椅,伸展跛腿。「约鞑炼粉是真的,妮娜,如果妳还是我认识的那名优秀格里沙士兵,一定想听听那玩意儿会对妳这种人造成什么影响。」
她将面前手中那块金子翻过来,把包在身上的晨袍拉得更紧些,并在长椅末端蜷起身体。凯兹再次因这种转变啧啧称奇。在这房里,她扮演客户想看到的模样──强大的格里沙,拥有满腹知识,因而一派稳重。可是此时她坐在这里、皱着眉头,双脚塞在身下,看起来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十七岁的女孩,在小行宫的奢华环境中受保护长大,而今远离家乡,日日勉强赚钱餬口。
「告诉我。」她说。
凯兹便说了。他保留范艾克提议的细节,但告诉她孛‧育‧拜尔、约鞑炼粉,以及该药物易上瘾的特质。他特别将重点放在最近拉夫卡文件遭窃的事。
「如果这都是真的,那么孛‧育‧拜尔得被消灭。」
「工作内容不是这样,妮娜。」
「凯兹,这与钱无关。」
永远都与钱有关。但凯兹知道她要的是另一种压力。妮娜爱她的国家,也爱她的同胞。她仍相信着拉夫卡的未来,也相信第二军团,也就是在内战时期几乎遭到瓦解的格里沙军事精英。妮娜在拉夫卡的朋友深信她已死,成为斐优达猎巫人的手下亡魂,目前,她想维持这个现状。但凯兹知道,她希望有一天能够回去。
「妮娜,我们要去救回孛‧育‧拜尔,我要一个躯使系格里沙,我要妳加入我的团队。」
「不管他躲在哪里,你一旦找到他,留他小命将会是最最不可饶恕、不负责任的行径。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他没有躲起来。斐优达把他关在冰之廷。」
妮娜一时停顿。「那他就和死了没两样。」
「商会不这么想。如果他们认为他已经妥协,就不会费这么大工夫或提供这种程度的报酬。范艾克很担忧,我看得出来。」
「和你谈话的商人就是他?」
「没错,他表示他们的情报很正确。如果不是这样──好吧,那我来扛。但如果孛‧育‧拜尔还活着,一定会有人试图把他从冰之廷带出来。为什么就不能是我们?」
「冰之廷,」妮娜重复道,而凯兹知道她会慢慢把碎片拼凑起来。「你要的不只躯使系格里沙对不对?」
「对。我要一个从里到外熟知冰之廷的人。」
她跳了起来,开始跺步,双手支在臀部,晨袍飘飞。「你知道吗?你真是个小混球。为了拜托你帮马泰亚斯,我去找了你多少次?现在你一有想要的东西……」
「沛‧哈斯可不搞慈善事业。」
「别把责任推到老头身上,」她反驳。「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帮我,分明可以做到。」
「我又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回身转向他。「因为……因为……」
「妮娜,我什么时候做过不求回报的事?」
她张口欲言,最后又闭上。
「妳知道我可能得请人施舍多少恩惠,得花多少钱贿赂,好把马泰亚斯‧赫佛弄出监狱?代价太高了。」
「所以现在呢?」她勉强挤出话来,双眼依旧闪烁怒火。
「现在呢,赫佛的自由算是有点价值。」
「这──」
他举起一手打断她。「对我来说有点价值。」
妮娜用手指按着太阳穴。「就算你能接触到他,马泰亚斯也永远不会同意帮你。」
「问题在于手段,妮娜。」
「你不认识他。」
「我不认识吗?他就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人,被贪梦、骄傲和痛苦驱策。妳应该比任何人都理解才是。」
「赫佛是被荣耀驱策──而且只有荣耀。这是无法以钱或暴力买通的。」
「过去可能是真的,妮娜,但这一年非常漫长,赫佛变了很多。」
「你去看过他了?」她的绿色双眼睁得老大,充满渴望。看啊,凯兹想,巴瑞尔还未扑灭妳的一切希望。
「我去看过了。」
妮娜深深吸入颤抖的一口气。「他想要复仇,凯兹。」
「那是他想要的,但不是他需要的。」凯兹说:「使手段的精髓在于看出其中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