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贾斯柏
十点半钟响
贾斯柏的衣服上布满细碎的银粉和刨下的铁花，汗湿偷来的制服，双臂疼痛，而钻入左太阳穴的头痛彷佛打算就这么永久住下。几乎整整半小时，他全神贯注在单一炼环，这条链子从绞盘左端延伸而出，插进石墙上诸多插槽之一。他用自己的能力削弱金属，同时，韦兰拿着洗衣房的大剪将它锯开。一开始他们小心翼翼，担心还没来得及拉起闸门就把炼环弄断、把门弄坏──但这块铁比预期强韧许多，进展慢到令人挫折。当三刻钟声响起，贾斯柏的恐慌开始发作。
「就这样拉起闸门吧，」他边说边发出挫折的怒吼。「反正我们发出的声音也和黑之警戒没两样了──直接对着绞盘开枪射到它坏掉。」
韦兰甩了甩前额的鬈发，勉强迅速看了他一眼。贾斯柏见到他手上流了血，那是在劈砍炼环时冒出并破掉的水泡。「你真心这么爱枪?」
贾斯柏耸耸肩。「我不爱杀人。」
「那枪的魅力在于?」
贾斯柏重新专注在炼环上。「我不知道。声音吧，还有全世界缩到只剩下你和你的目标。我在诺维赞和一个枪匠合作过，他知道我是造物法师。我们想出了一些疯狂玩意儿。」
「用来杀人。」
「你还做炸弹呢小商人，少在那边批评我。」
「我的名字是韦阃，你说得没错，我没有资格批评你。」
「不要又来了。」
「又来什么?」
「同意我的话，」贾斯柏说：「那是通往毁灭之路。」
「我也不喜欢杀人。我甚至不喜欢化学。」
「那你喜欢什么?」
「音乐、数字、方程式。它们和文字不同。它们……不会混在一起。」
「最好你能和女孩子聊方程式。」
好长一阵死寂。接着，韦关目光直盯着他们在炼环上制造出的凹槽。「只能是女孩子吗?」
贾斯柏收敛咧开的嘴，「不，不是只能是女孩子。」真遗憾他们可能全会在今晚死掉。接着，古时计开始缓缓敲起第十一声钟响，他与韦兰四目相交。他们没时间了。
贾斯柏一跃起身，试着将碎铁从脸和衣服上拍掉。链子能擦那么久吗?还是会觉得太久?试了才会知道。「就定位。」
韦兰站到绞盘右边把手的位置，贾斯柏抓住左边的把手。
「准备听见末日的声音了吗?」他问。
「你铁定没听过我爸抓狂。」
「你的幽默感越来越符合巴瑞尔标准了。如果我们活下来，我教你骂脏话。听我倒数，」贾斯柏说：「让冰之廷知道渣滓帮来下战帖了。」
他倒数三声，两人开始转绞盘，小心翼翼配合彼此节奏，双眼盯着变得脆弱的炼环。贾斯柏原本预期会发出如雷的噪音，但除了几声吱嘎哐当，机械装置寂静无声。
缓缓慢慢，环墙闸门升起。五吋、十吋。
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贾斯柏想，也许马泰亚斯撒谎，也许，关于黑之警戒的一切都是假的，好让大家就连试着开门都不敢。
接着古时计的钟声响起，响亮且令人恐慌，高频又急迫，一波波渐次增强的回响，一声比一声爬得更高，隆隆轰炸白岛、冰之护城河、围墙。黑之警戒的钟声响了，现在已不能回头。他们同步放开绞盘把手，让闸门轰然落下，但是炼环并未断掉。
「快啊。」贾斯柏犹如哄骗着固执的金属。厉害一点的造物法师也许能迅速做好，嗑上了炼粉的造物法师搞不好能将链子变成一组牛排刀，还有时间喝杯咖啡。可是贾斯柏两者皆非，而且黔驴技穷。他一把抓住链子，整个人吊了上去，试图用自己的体重对炼环施加压力，韦兰也跟进。有一瞬间，他们挂在那儿，活像两只没学会爬树的发疯松鼠那样扯着链子。守卫随时都可能暴冲进庭院，到时他们为了保护自己，就不得不抛开这种疯狂行为，而闸门仍能运作，他们的任务就算失败。
「你可以对它唱歌。」贾斯柏绝望地说。
然后，炼环最后颤了一下弃守，断掉了。
链子从他们手中咻咻飞走时，贾斯柏和韦兰摔落地面。链子一端消失在插槽中，另一端则让绞盘把手陷入狂转。
「我们成功了!」贾斯柏的大吼压过钟响的喧嚣，介于兴奋和恐惧之间。「我掩护你，你负责绞盘!」
贾斯柏拿起步枪，撑在俯瞰庭院的石墙缝，做好准备，迎接混乱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