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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群龙之死──雷妮拉的胜利

  即使女王和她的龙群已经掌握君临城,伊蒙德王子和克里斯顿爵士依然继续前往赫伦堡,兰尼斯特大军在艾卓恩.塔贝克指挥下向东推进。

  领主乔赛斯.史摩伍德杀出突围,加入派柏的残兵败将,这些西境人在橡实厅短暂清点人数,不过派柏死于后续战斗(蘑菇说他一看到心爱孙子的头颅被插在长矛上,心脏暴毙而亡),史摩伍德也倒在城堡里。三天之后,又发生一场战斗,河间地武力在流浪骑士哈利.潘尼指挥下重整势力,不过这位意想不到的英雄,很快地在斩杀艾卓恩时丢了性命。兰尼斯特大军继续推进,截断河间地兵力逃亡的退路。西部势力继续向赫伦堡前进,指挥官是年迈的韩佛雷.列佛德,由于身上有多处伤势,基本上他是躺着指挥了。

  列佛德没料到,他很快就会面临更为严峻的挑战,北方即将杀来一支生力军──两千个野蛮的北境人,打着女王雷妮拉的四分旗汹涌而来。打头阵的是荒冢镇的罗德里克.达斯汀),他两鬓花白,年纪非常大,被人称为「老废物罗迪」。他的军队成员都是胡子花白的战场老将,身穿旧式锁子甲、皮肤发皱,每个人都骑马自称为冬日狼群。罗德里克在孪河城宣告:「为女王牺牲性命,在所不惜。」城主遗孀莎比莎.佛雷出来迎接他们。

  在此同时,暴风雨和泥泞的道路推迟了伊蒙德的行军速度,他的军队多半为步兵,补给队伍又拉得很长。克里斯顿爵士的先头部队在湖岸边与奥斯瓦.渥德以及戴瑞、鲁特家族对战,赢得快而容易,之后也没有遇到其他抵抗。十九天之后,王室军力抵达赫伦堡,发现城门大开,不见戴蒙与手下的踪影。

  整趟行军过程中,伊蒙德以为戴蒙会骑龙攻击他们,所以他把瓦格哈尔放在主队。他比首相晚一天抵达赫伦堡,抵达的当晚庆祝自己的胜利。伊蒙德声称,戴蒙和河间地败类一定是害怕国王发怒,所以逃之夭夭。无怪乎君临城陷落的消息传到他们耳里时,王子觉得自己遭到愚弄,大为震怒,让人不敢承受。

  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西门.史壮。伊蒙德完全不喜欢史壮家,而且老西门对戴蒙太快就投降,有叛国的嫌疑。尽管他抗辩坚称自己与此事毫无牵扯,更对国王忠心不二,此外他的侄孙拉尔斯.史壮身为赫伦堡堡主也是朝里的情报总管。不过伊蒙德愈听愈怀疑,心想内翻足拉尔斯必定也是叛国贼,不然戴蒙和雷妮拉怎么会知道何时进攻君临城最适合?一定就是御前会议中有人走漏风声,而内翻足的哥哥是碎骨,这么说来雷妮拉的小杂种们,还得叫情报总管一声叔叔呢。

  伊蒙德下令,给西门一把剑。他说:「有请众神判断真假。如果你清清白白,战神将赐给你力量击败我。」所有的见证都表示,后来的决斗完全一面倒。伊蒙德把老人一刀两断,尸身丢给瓦格哈尔吃了。西门的孙子也没活太久,史壮家每一个男人都被推出来受死斩首,人头堆起来有三呎高。

  史壮家族就这样在赫伦堡里声名狼籍地走向结局。他们原是高贵的战士,家史悠久,打从先民的时代就存在了。此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史壮家的传人活下来,连私生子也没有,奇怪的是,阿莉丝.里河斯倒是没死。虽然她的年纪是伊蒙德王子的两倍(如果蘑菇所说属实,就变成三倍),王子却把她占为己有,当作攻克赫伦堡的战利品,似乎喜爱她更胜过城堡里其他人,连年龄跟他差不多的美丽女子他都看不上眼。

  在赫伦堡西边,河间地的战事还没停歇。兰尼斯特大军行进拖沓,指挥官列佛德上了年纪,体力衰退,使得行军速度慢到像在爬。等他们到神眼湖西岸时,跟一支新敌军撞个正着。

  老废物罗迪率领冬日狼群找到盟友,那就是河渡口侯爵佛罗斯特.佛雷,以及红罗伯.里河斯,人称「鸦树城神箭手」。北境人部队共有两千人,佛雷大人指挥两百个骑士、六百个步兵,罗伯又带来三百个弓箭手助阵。列佛德还来不及煞住脚,南方出现了更多敌人──屠狮者长叶跟他的手下。虽然这些人刚打完红叉河之战精疲力尽,不过毕格斯通、钱伯斯、佩林的援军都加入上述队伍。

  列佛德遭到夹杀,不敢出兵攻打任何一方,唯恐另一方会从后方来袭。他转而停在神眼湖畔,挖掘防御工事,又派乌鸦到赫伦堡跟伊蒙德王子求援。十几只乌鸦飞出去,飞回王子身边的连一只都没有;据说红罗伯.里河斯是全维斯特洛最厉害的弓箭手,所有乌鸦都被他射下来。

  隔天,更多河间地军力杀到,领军者有歌瑞伯.葛雷爵士、琼恩.夏李顿大人、还有鸦树城的新城主,十一岁的班吉考.布莱伍德。有了这批征兵得到的生力军,女王阵营一致同意,发动攻击的时刻已经来临,「最好趁龙降临之前,了结狮子的性命。」

  翌日,随着太阳升起,「血龙狂舞」史上最血腥的地面战役开打。旧镇学城的史书里称此役为「湖畔之战」。但是对幸存者来说,他们只会说这场仗是「鱼食之战」。

  西境人遭到三方包夹,一步步退进神眼湖里;数百人在芦苇丛中战斗阵亡,另外数百人则在逃命时溺死。到了晚上,战场上死了两千人,其中包括许多贵族,佛雷、列佛德、毕格斯通、夏李顿、史威佛、雷门都不幸毙命,还有克莱恩特.克雷赫、兰尼斯港的私生子艾默里.希山骑士也阵亡。兰尼斯特部队虽然遭到击溃屠杀,但这次作战代价实在太大,年轻的鸦树城城主班吉考.布莱伍德看见成堆尸体时流下泪来。北境人死伤最为惨重,冬日狼群恳求殊荣成为先锋部队,五度杀进兰尼斯特的矛阵。当初跟着达斯汀大人南下参战的战士,超过三分之二非死即伤。

  七大王国其他地方也有发生战斗,但是规模都比不上神眼湖畔的战役。在河湾的海陶尔和戴伦王子接连获胜,金树城的城主罗宛、古橡城的奥克赫特、铁盾岛的贵族只能投降,没人敢正面迎击蓝女王泰瑟里昂。拜拉席恩召集家臣,在风息地集结六千大军,坦荡荡往君临城前进,结果却往南走进了山脉里。波洛斯借口是冬恩人入侵风息地,但许多人都听说,是路程前方的龙让风息堡主改变心意。在落日之海那里,美丽岛落入红海怪达顿手中,全岛陷落。岛主法尔门在城里写信求援,却无人相助。

  在赫伦堡,伊蒙德和克里斯顿.柯勒争论如何反击女王的攻势。虽然「黑心赫伦」的堡垒不怕任何军队强攻,河间地贵族也顾忌着瓦格哈尔所以不敢围攻赫伦堡,可是国王的粮草快吃完了,人马也因为饥饿和疾病肆虐而折损。城堡的巨大城墙外,只见田地焦黑、村庄焚毁,奉命前往远处搜索粮食的队伍都没回来。克里斯顿爵士劝王子伊蒙德往南撤,去国王伊耿拥护者势力最强的地方,然而伊蒙德拒绝,「看到叛国贼就跑,那是懦夫。」伊蒙德听到君临城跟铁王座都丢了,已经勃然大怒,「鱼食之战」的消息传到赫伦堡时,他还差点勒死传话的侍从。多亏伊蒙德的床伴阿莉丝.里河斯介入,男孩才捡回一命。王子伊蒙德想要立刻进攻君临城;他坚信女王的龙群中,没有一头能与瓦格哈尔匹敌。

  克里斯顿认为这是不智之举。「殿下,傻子才会一打六。」首相苦劝王子南下,加入海陶尔大人的部队,这样一来王子伊蒙德也能跟戴伦和泰瑟里昂会合。他们晓得国王伊耿已经逃出雷妮拉的掌心,说不定伊耿会把日焰找回来,加入伊蒙德和戴伦的战事。或许他们在君临城的盟友能救出海莲娜皇后,那么她就能带座骑「梦火」参战。算算这样就有四头龙,其中一只还是瓦格哈尔,就有可能四打六险胜。

  这种懦夫举止,伊蒙德连想都不想。既然他身为摄政王子,他大可命令首相听从自己的命令,但他却没有这样做。蒙肯说这是因为他敬老尊贤,而蘑菇则提出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两人都在争取阿莉丝的欢心。她用爱情魔药和春药挑起两人的热情。尤斯塔斯修士回应了蘑菇的部分说词,不过他认为只有伊蒙德受到阿莉丝的魅惑,深陷其中,不愿意去考虑离开她身边的可能性。

  不管如何,最后克里斯顿爵士和伊蒙德王子决定分头行动。柯勒将会率军南下,加入奥蒙德和戴伦王子的战力,而伊蒙德王子孤军奋战,从空中降下火雨,淋落在叛国者的头上。这样一来,迟早「贱女王」会派一两头龙来阻挡他四处纵火,这时瓦格哈尔就能将他们一举摧毁,伊蒙德深信,「她才不敢一次派出所有的龙。这样会让君临城唱空城计。雷妮拉也不敢冒险让瑟瑞克斯或她仅存的宝贝儿子上场。尽管她自立为王,她还是个女儿身,心思软弱,会为儿女担忧。」

  于是「立君者」柯勒和「弒亲者」伊蒙德分道扬镳,自求多福了。在红堡里,女王雷妮拉一面论功行赏,一面严惩服侍过庶弟的手下。金袍队长卢瑟.拉贞封为贵族。罗伦.马尔布兰拔升为御林铁卫,受命增派人手,需要多找六名武艺高强的骑士在自己手下做事。大学士奥韦尔被关进牢里。女王致信学城,表示只有她的「忠仆」杰拉迪斯才是「唯一的大学士」。地牢收下了奥韦尔,吐出了幸存的黑党贵族、骑士,也都获得封地、职位、荣衔。

  此外宫内发布高额悬赏,对象为篡位者伊耿二世以及他的女儿洁赫埃拉、儿子梅洛,还有「伪骑士」维里.费尔和瑞卡德.索恩,最后是内翻足拉尔斯.史壮。后来选赏无果,陛下派遣「特务骑士」寻找尚未获得制裁的叛国者与恶人,更会严惩任何协助逃亡者。

  虽然女王对继母说,「顾念先父曾钟情于你。」饶过她一命,但太后的手腕和脚踝还是套上了金色的锁炼,而太后的父亲运气就没这么好了。他曾为三任首相,最后变成第一个被依叛国罪斩首的绿党人,接下来丢掉脑袋瓜的是铁棍,死前依然坚称按照法律,国王儿子的继承权优先女儿。泰蓝.兰尼斯特则是受到拷问,看看能否逼他吐出一些国库财产。

  罗斯比和史铎克沃斯都曾为黑党人,为避免遭囚,脱党转绿,现在他们又想重回黑党。女王表示,没有信心的盟友,比敌人更可怕。语毕,先拔掉他们「只会说谎的舌头」再处决这两人。然而他们一死,却给女王带来继承上的问题。两人死后,身后都留下一个女儿。罗斯比的女儿十二岁,史铎克沃斯的女儿六岁。戴蒙王子提议,前者可以与硬汉修夫的铁匠儿子成婚(修夫开始自称「铁锤修夫」),后者可跟醉鬼乌拉夫成婚(他自称「白发乌拉夫」)。这样一来,以上贵族的封地就都还在黑党手里,又能嘉赏修夫和乌拉夫的作战功劳。

  不过女王首相海蛇强烈反对,因为这两个女孩都有弟弟。他坚称,雷妮拉能继承铁王座是特例,因为先王钦点她为继承人,但罗斯比和史铎克沃斯的领主可没有这样做。要是剥夺儿子的继承权送给女儿,将会颠覆祖宗的律法和先例,整个维斯特洛的男性贵族继承权都会受到质疑,他们的顺位将会低于他们的长姊。

  蒙肯在《真言》中断言,女王害怕失去贵族的支持,决定听从柯里斯的建议。罗斯比和史铎克沃斯的封地、城堡、家财都赠与上述被处决的两位领主的儿子,而铁锤修夫和白发乌拉夫封爵,获得潮领的小岛作为封地。

  蘑菇说,铁锤修夫受封后得意忘形,在丝绸街的娼馆里,打死了一名女王的家眷骑士,当时两人正为了某位女子的初夜争执。另一方面,乌拉夫则是喝遍整个跳蚤窝,浑身一丝不挂,手上只拿了金质长矛。这些都是蘑菇喜欢说的混事,无法考证。但是无庸置疑,君临城民很快就开始讨厌这两个新科骑士。

  奇怪的是,竟然还有人更不受欢迎,那就是钳岛的岛主巴提摩.赛提加。他长久以来都支持女王,雷妮拉钦点他为内外财政大臣。赛提加看来极为适任:众人一致认为他对女王的支持坚定不移,为人刚正不阿,脑袋清楚,很会议价。他就是雷妮拉极度缺乏的人才,因为她实在缺钱。虽然在韦赛里斯过世之后,国库相当充实,这些钱却被伊耿二世捞个一乾二净。他的财政大臣「为了安全起见」,还运走了其中的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被伊耿花光,等到雷妮拉拿下君临城,只能面对空虚的财库。前提的四分之三被送到女王势力不及的旧镇海陶尔家族、凯岩城兰尼斯特家族、以及布拉佛斯的铁金库里,

  面对问题,赛提加立刻动手解决。他恢复祖先艾德维尔在杰赫里斯一世时开征的税目,自己又新增了多条税则。酒税加倍,港口费三倍。城内每间商家只要开门营业都要缴税。客栈主人有多少张床,就要付多少银鹿币。空气堡主时代的城门过路费也要复辟,甚至变成三倍。财物税开征了;富有的船商和小屋里的乞丐都要付税,看他们占地面积多少,就要缴多少税。小老百姓说,「可能连娼妓也无法逃漏税,用下面工作也要缴下面税。再来连老鼠长尾巴都要跟老鼠收尾巴税吧。」

  事实上,赛提加税制让商人和贸易业者损失最惨。瓦列里昂舰队封锁咽喉湾,多艘船只受困在君临城里。新任财政大臣规定要缴纳大笔税金才能出航。有些船长抗议,之前已经缴过规费、税金、关税,甚至也有开立相关文件收据。但是赛提加置之不理,「付钱给篡位者,形同叛国。就算付过,该奉纳给女王的份量也不能减少半分。」拒绝缴纳税金或者付不出来的,船只和货物就被扣留拍卖了。

  就连死刑也能替国库开源节流。赛提加宣布,叛国、谋反、杀人都将于龙穴城内处以斩首之刑,尸身丢给龙吃。恶人的行刑过程欢迎参观,但门口要收入场费三币。

  雷妮拉充实了国库,却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在雷妮拉之前,君临城民不甚爱戴伊耿、伊蒙德,所以看到女王回归欢欣鼓舞。人民的爱恨宛如钱币的两面,等到城门尖桩天天插上新人头,税赋也愈来愈重时,这个钱币就翻了过来。男人说,以前的王国之光,现在变成了恨意满满的女人还死要钱,女王就跟之前的男王一样残忍。某个自以为聪明的人说,残酷梅葛长出胸部就变成了雷妮拉。之后一百年,君临城民都还习惯用「梅葛长奶子」这句话来咒骂女人。

  对雷妮拉而言,君临城、红堡与王位都到手了,还有六头龙防御,这样已经够安全了,可以接儿子来到她身边。十二艘船从龙石岛出发,载着女王侍女、她喜欢的弄臣蘑菇,以及儿子小伊耿。雷妮拉要他当伺酒侍从,这样他就会一直待在她身边。另一支舰队从海鸥镇过来,载着女王跟莱诺.瓦列里昂的么子王子乔佛里,以及王子的龙泰拉克斯(王子戴蒙的女儿雷娜依旧待在谷地,作为艾林谷仕女的义女;而贝菈有时待在潮领,有时待在龙石岛)。雷妮拉筹办奢华典礼,要立乔佛里为龙石岛王子、铁王座继承人。

  就连白蛊也出现在宫中;里斯出身的娼妇弥赛里亚走出藏匿处,现身红堡。虽然她并未正式获邀加入御前会议,但她现在有头有脸,改名弥赛里夫人,成为地下情报总管。她的情报来源分布在君临城中每一间娼馆、酒馆、烟馆里,所有重要人物的寝室和家中走道上也有她的眼线。虽然时光增加了她纤细身体的厚度,但戴蒙王子依然臣服在她的魅力之下,每晚都去拜访她,女王还不忘祝福他们,「且让戴蒙享受到满意为止,」据说女王这样说,「我们也要好好享受。」(尤斯塔斯修士在这里语带恶意,他表示女王这时大肆享受蜜渍水果、蛋糕、八目鳗派,她在城里这段时间,变得愈来愈壮)。

  雷妮拉大获全胜,完全没意识自己往后的时间不长了。每当她坐上铁王座,残忍的刀锋都会割伤她的双手、双臂、双腿。这征兆代表什么,人人心里都清楚。尤斯塔斯修士说,曼德河北岸苦桥镇的「豕首客栈」事件,显示出女王气数已尽。那座小镇位于旧石桥基部,故名为苦桥镇。

  奥蒙德围困长桌厅,东北方三十里格外的苦桥镇挤满男男女女,他们争相赶在他之前避难。这里的镇主遗孀是凯斯威尔夫人,她的丈夫拒绝诋毁女王,被伊耿二世斩首,因此凯斯威尔夫人关闭城门,就连求助避难的骑士和贵族都吃了闭门羹。在河的南岸,透过夜间的树梢,能看见伤兵炊饭的火光,镇上的修道院也收容了数百名伤员。每一间客栈都客满,就连豕首客栈这种脏兮兮的地方也不例外。一名男子从北方而来,他拄着拐杖,背着小男孩,但客栈老板跟他说已经没有房间了,但这名男子从钱包里拿出银鹿币。老板同意让这对父子住在马厩里,但这位父亲得自己把地面耙干净。男子答应了,放下行李,脱下斗篷,拿铲子和耙子穿梭在马匹间。

  谁都知道客栈老板、房东、或者同类型的人物就是贪心。豕首客栈的老板是个混账,名为班.巴特凯,他想看看自己能否多赚点银币。正当旅人耙得满身大汗时,班给他一杯酒解渴。旅人接过杯子,跟着老板走进客栈大堂,浑然不觉马房小弟「狡黠」受到老板指示,正翻找男子行李中的财物。无赖没有找到钱,但他找到更贵重的物品⋯⋯行李中有一件白色纯羊毛编织而成的沉重斗篷,镶有雪白绸缎滚边,里头有一颗淡绿色、银色裂缝的龙蛋。旅人的「儿子」其实就是伊耿二世的小儿子梅洛,旅人本身则是御林铁卫瑞卡德.索恩,梅洛的宣示守护人。

  这场骗局完全没带给客栈主人任何好处。狡黠拿着斗篷和龙蛋冲进大堂内,大声呼喊自己发现了什么,这时旅人将酒杯底的残渣往客栈主人脸上一扔,抽出长剑往老板的颈部一路劈到鼠蹊部。其他酒客也拔剑抽出匕首,但由于他们只是平民,只能任由骑士宰割,被杀出一条血路。瑞卡德不管自己的财物被偷,抓起「儿子」冲向马厩,偷了一匹马冲出客栈,死命冲向旧石桥、曼德河南岸。他都已经来到这么远,一定也知道安全就在三十里格之外。海陶尔大人就在那里的长桌厅扎营。

  可惜,这短短的三十里格感觉像三千里格,通往曼德河的道路封闭,而苦桥则属于女王的领地。只听见群起喊叫,其他人也策马赶上,喊着「杀人、叛国、杀人!」

  桥边的守卫听到了,便拦住瑞卡德,他还想要继续往前冲,马辔却被一只手拉住。他砍断那只手,继续往前冲,然而南岸也有守卫,现在更围出一道人墙阻挡去路。桥的两端都有人马围阻,他们满脸通红、大喊大叫,挥舞着斧头与剑,长矛蓄势待发。瑞卡德策马前后移动,查看是否有空隙可钻。梅洛王子紧紧揪住他,放声大叫。最后是十字弓箭把瑞卡德射下来。先是他的手臂中箭,再来是喉咙。瑞卡德从马鞍上滚落,死在桥上,口吐鲜血,淹没了他的遗言。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他都遵守誓言,守护王子梅洛。后来一个名为「柳击石」的浣衣妇从瑞卡德怀中抱走王子梅洛。

  民众杀死骑士、夺走王子,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有些人记得女王曾经为了王子开出高额悬赏,但前往君临城路途迢迢,而海陶尔大军只在几尺之外。或许他的奖金会比女王的还要优沃。不知道是谁问,王子是死是活奖金是否一样,但寡妇抓紧王子,表示谁也不能伤害她刚才得到的孩子(蘑菇说,浣衣妇是个怪人,体重三十石,心思单纯,半疯半傻的。她因为在河边用石头浣衣服,所以被称为柳击石)。客栈的小弟狡黠,还没擦干净老板溅在他身上的血,就穿过人群嚷嚷着王子应该属于他,因为是他找到龙蛋的。于是刚才发射十字弓射死骑士的人,现在又多杀了一个人。众人在骑士的尸首旁争执推挤。

  梅洛发生事情的时候,有这么多人在场,也难怪描述有所出入了。

  蘑菇说,柳击石把王子抱得太紧,竟然把他的背给掐断,送了他的小命。至于尤斯塔斯修士没提起浣衣妇,反而说是屠夫将王子大切六块,平均分给每一个争夺王子的人。蒙肯说,民众拉扯小王子,把他给活活分尸了,但他没有说是谁做的。

  我们所能确定的,就是凯斯威尔夫人和她手下骑士赶跑了民众,但那时王子已经死了。蘑菇说,夫人看到小王子的尸体,脸色苍白,说「我们会为此遭到众神诅咒。」在她号令之下,马房小弟狡黠和柳击石都被吊死在桥中央。瑞卡德偷骑的马匹原主,因为被怀疑协助骑士逃亡(并没有这回事),也在同一处被绞死。瑞卡德包裹在白色斗篷中,和小王子的头一起由夫人派遣送回君临城。她把龙蛋送给长桌厅的海陶尔,希望此举能降低他的怒气。

  深爱女王的蘑菇说,女王坐在王座厅里,看到梅洛的头放在她面前,伤心流泪。尤斯塔斯修士对她没什么感情,说女王看到头反而面带微笑,并且下令将其焚毁「因为这孩子身上流着龙血」。虽然没人对外宣布小王子的死讯,消息却很快传遍了城里,而且还传出另外一种说法。据说女王将梅洛的头装在夜壶里,送去给海莲娜皇后。虽然这只是一派胡言,但城里每一张嘴都能说出这故事。蘑菇认为这是内翻足的杰作,「能够收集情报的人,也能散播假消息。」

  七大王国的战事,甚至蔓延到君临城外。美丽城落入达顿.葛雷乔伊的手中,美丽岛失陷于铁民。红海怪抢走岛主法尔门四个女儿,又多抢了一个送给他的兄弟维荣。法尔门本人和儿子沦为人质,但被凯岩城用相当价值的银钱赎了回去。至于在河湾,玛瑞威勒夫人把长桌厅拱手让给奥蒙德.海陶尔。他也遵守诺言,城池易主之后没有伤害夫人本身或剥夺她的身分,但他却将长桌厅搜刮得干干净净,不留半分金钱和食物,他的大军口中塞满了夫人的食物,拔营而下杀到苦桥镇。

  凯斯威尔夫人走出层层守护的城堡,她要求享有同等于玛瑞威勒夫人的待遇。海陶尔大人让王子戴伦代为回复。王子说:「你可以享有同等于我侄子、梅洛王子的待遇。」于是夫人眼睁睁看着苦桥镇遭到劫掠,豕首客栈首先惨遭祝融。龙焰所到之处,不管是客栈、集会所、仓库、有钱人家或穷苦人家都付之一炬。修道院也不能幸免,里面的数百名伤员一同赴死。只有桥依然矗立,因为通过曼德河一定要过桥。镇上的人如果想逃跑或抗争都会被砍死或是推进河里溺死。

  凯斯威尔夫人躲在城堡里看着这一切,最后下令打开城门,她跟守卫说:「没有任何城堡能够抵御龙的攻击。」海陶尔策马来到城门前,看见夫人站在城门上的瞭望处,脖子上套着绳圈。她哀切恳求,「大人,请饶了我的孩子。」接着她往下一跳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或许这样的举动打动了海陶尔,因为夫人的孩子都只是套上枷锁,被遣送到旧镇去,但城里的守卫难逃劫数,在剑下送命。

  回来说河间地,克里斯顿.柯勒爵士放弃赫伦堡,沿着神眼湖西岸急速南下,身后跟着三千六百大军(死亡、疾病、逃兵等原因都削减了大军数量),而伊蒙德王子先乘瓦格哈尔离开了。

  空城计没唱三天,莎比莎.佛雷就杀到,但她在城中只看见阿莉丝.里河斯。伊蒙德王子在赫伦堡期间,都由这位乳母陪侍。阿莉丝宣称她有了王子的孩子,「我的体内现在有龙种。」她一丝不挂站在神木林,单手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我的子宫可以感觉到孩子的火焰。」

  阿莉丝身上有龙火的痕迹,其他地方也不例外。伊蒙德离开之后再也没有驻扎在任何城堡里,也没有率领大军,想飞到哪里都可以。他的作战方式就跟征战者伊耿和他的姊妹一样,用龙焰到处开战。瓦格哈尔在秋天一再由天而降,让河间地的封地、村庄、城堡成为荒地。戴瑞家首当其冲。庄稼付之一炬,庄稼汉有逃走的也有被烧死的。戴瑞堡陷入火海。戴瑞夫人和她年幼的孩子们因为躲进地窖中逃过一劫,但现任堡主和继任堡主都战死在城堞上,一同丧命的还有四十名家臣和弓箭手。三天之后,轮到哈洛威镇遭殃。磨坊、黑巴克村、巴克村、泥水塘、赛恩滩、蛛林镇……接二连三遭到龙焰吞噬,半个河间地都在燃烧。

  克里斯顿.柯勒爵士同样碰上火的试炼。他率领大军快马加鞭往南穿过河间地,身前身后尽是烟雾弥漫。路上每一座城镇都遭到焚毁弃置。大军穿过枯木林子,几天之前这里还生气勃勃,但河间地的领主在柯勒的行军路线实施焦土政策。每一条溪、每一座水塘、每一座村落,都是死寂。死马、死牛、死人肿胀发臭,还污染了水源。探子在别处也遇上骇人的景象:树底下坐着全副武装但是衣着腐朽的死尸,活像在吃大餐的模样,却怪诞无比。这群用餐者都是之前在鱼食之战阵亡的将士,生锈的头盔底下能见到他们咧嘴而笑,发青腐烂的皮肉从骨骼上剥落。

  离开赫伦堡的第四天,攻势发动。躲在树上的弓箭手用长弓一个一个解决先遣部队跟脱队者。有人阵亡,有人落后殿后部队,从此不见人影,有人弃械,丢下矛与盾逃进森林,也有人倒戈。探子在叉榆村的广场又看见好像在用餐的死尸。先遣骑士已经见怪不怪,脸色一沉直接走开,完全不在意那群腐烂的死人……但尸体跳起来扑向他们。骑士意识到中计时,已经折损了十多人。后来才知道献计者是凡斯底下的密尔佣兵,他以前是个伶人,艺名黑川宝。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个前奏。三叉戟河的贵族正在集结军力。等到克里斯顿爵士终于离开神眼湖,走陆路正要赶到黑水河边时,他发现有三百个穿上盔甲的骑兵骑士集结成群在石山脊上等着他们。此外还有三百个长弓手、三千名衣着破烂的河间地人民持矛而立,还有数百位手持斧头、大槌、尖刺锤矛与远古铁剑的北境人。这些人打着雷妮拉女王的旗帜。一个克里斯顿的侍从看见敌人不打军旗,只打女王的旗帜。他问:「这些人是谁?」

  克里斯顿爵士说:「结束我们性命的人。」这些生力军吃得比爵士他们更好,马匹和武器都更优良,而且还站在高地上,而爵士所率领的士兵生了病、身体发抖、垂头丧气。

  于是克里斯顿打出求和旗号,自己骑马到敌营去谈和。石山脊上有三个人骑马下来,跟他照会,为首的是歌瑞伯.葛雷,他穿着凹陷的胸甲和锁子甲。其他两人则是杀了杰森.兰尼斯特的「屠狮者长叶」和老废物罗迪,他身上还带着鱼食之战的疤痕。克里斯顿爵士发问:「如果我投降,你们会承诺饶我们一命吗?」

  歌瑞伯说:「我已经跟死去的人承诺过,要用叛国者的骨架,为他们搭建修道院。现在建材还很欠缺⋯⋯」

  克里斯顿爵士回答:「若要开战,你们也会折损多人。」北境的罗德里克.达斯汀听了大笑,他说:「正是。凛冬将至,吾人当归。手握长剑赴死,夫复何求。」

  爵士克里斯顿抽出长剑,「来吧,在此开战。就我们四个,我以一挡三,这样够了吗?」

  然而屠狮者说:「我们这里还要再加三个人。」接着红罗伯.里河斯和手下两名弓箭手举起长弓,三根箭飞过田野,穿透了柯勒的腹部、颈部、胸部。屠狮者长叶说:「立君者,你想要英勇赴死,让后世传唱?我偏不让。多少生命,都因你一人而逝。」此时听他说话的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后来发生的战斗就跟「血龙狂舞」的其他战役一样,完全倒向其中一方;罗德里克.达斯汀大人吹响战斗号角,女王的人马发出吶喊,冲下山脊,骑士登上铁甲战马马背,冬日狼群骑着毛发蓬乱的北境马,一同冲锋前行。克里斯顿爵士殒命,重重挫败了追随他离开赫伦堡的士兵,他们队形溃散,急于逃命,边跑边扔下盾牌。他们的敌人追过去,一杀就是数百人。之后歌瑞伯说,「今天不是作战,而是屠杀。」蘑菇听到他这样说,就把这场战役取名为「屠夫舞会」,此名称也流传后世。

  差不多就在同时,发生了一件堪称血龙狂舞时期最匪夷所思的插曲。传说中在英雄纪元,有一位镜盾武士萨文.莱安斩杀龙乌拉克斯,他举着一面打磨光亮的盾牌,自己蹲在后面,龙看到盾牌只看到牠自己的倒影。萨文藉由这个策略靠近乌拉克斯,最后举起长矛刺进龙的眼中,他的外号镜盾由此而来。石盔城城主的次子拜隆.史文想必也听过这个传说。他拿起长矛和镀银盾牌,在仅仅一名侍从陪同下出发屠龙。

  但事情到这里却产生了不同说法。蒙肯说史文想杀瓦格哈尔,才能让伊蒙德王子的恶行宣告终结。但要注意的是,蒙肯引用大量大学士奥韦尔的说法,但这次事件发生时,奥韦尔深陷地牢。蘑菇在红堡中陪伴女王,他说史文想杀的是女王的瑟瑞克斯。至于尤斯塔斯修士,他在自己的记述中完全没提到这次事件,但在多年以后,他在信中提到史文想要杀掉日焰⋯⋯但他一定是弄错了,因为事发当下没有人知道日焰在哪里。总之以上三种说法都同意,虽然镜盾的技巧让萨文名垂不朽,却只让史文送掉小命。史文靠近龙(不管是哪一只),激起了龙的注意力,促使牠喷出龙焰,把镜盾给融化,烤熟了盾牌后面的骑士,让史文惨叫而死。

  一三○年的少女节,旧镇的学城放出三百只白色乌鸦,宣告凛冬已至,但蘑菇和尤斯塔斯修士都同意,雷妮拉女王正值权力的盛夏。虽然不受君临城民爱戴,但城市和王位都在她手中。狭海对面的三女同盟正在自相残杀;海洋由瓦列里昂家族掌舵。虽然鹰月山脉覆盖着白雪,但艾林谷仕女遵守诺言,用海路将她的人马送至女王身边。舰队从白港运来战士,率领他们的是曼德勒大人的儿子梅德利克和托伦。女王各方面的势力逐渐完备,而伊耿国王则是日益消退。

  只要敌人尚未被征服,战争就不算胜利。「立君者」克里斯顿.柯勒爵士死了,但他推上王座的伊耿二世仍在王国某处逍遥。伊耿的女儿洁赫埃拉同样下落不明,而绿党议会中最神秘狡猾的「内翻足」拉尔斯.史壮凭空消失。风息堡依旧由波洛斯.拜拉席恩掌权,与女王为敌。同属女王敌营的还有兰尼斯特,不过杰森.兰尼斯特死后,西境大军绝大多数都折损在鱼食之战,再加上红海怪持续攻击美丽岛和西境海岸,凯岩城也陷入混乱。

  伊蒙德王子成了三叉戟河流域的梦魇,他从天而降,给河间地带来火焰与死亡,之后就自己消失,隔天又出现在五十里格远的地方,再度发动攻击。瓦格哈尔的龙焰将老柳镇和白柳镇烧成灰,霍格厅只剩下焦黑的基石。在乐降谷,有三十人跟三百只绵羊死于龙焰。接着谁也没料到伊蒙德会回到赫伦堡,焚毁了堡内所有木造建筑。有六名骑士与四十来位武人想要屠龙却死了,结果只有莎比莎因为躲在密道里,逃过火舌肆虐。之后她很快就回到孪河城,但她得意洋洋抓来的阿莉丝.里河斯却跟着伊蒙德逃走了。伊蒙德发动火攻的消息传开来,其他领主望向天空时都带着恐惧,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是不是就是自己。处女渊的慕顿、暮谷的达克林、鸦树城的布莱伍德都急切写信,求女王派龙来防卫领地。然而雷妮拉政权的最大威胁不是独眼伊蒙德,而是他的弟弟戴伦王子以及奥蒙德.海陶尔率领的大军。

  海陶尔大军跨过曼德河,缓缓逼近君临城,击溃路上的所有抵抗势力,强迫所有归顺的黑党贵族加入作战。戴伦王子驾泰瑟里昂飞在主力部队前头探路,他在这方面能力突出,把敌军的行踪回传给奥蒙德。多数女王士兵若看见蓝女王的翅膀就军心崩溃。蒙肯说这支大军往上游前进时已经逼近两万人,其中将近十分之一都是骑兵骑士。

  雷妮拉女王的年迈首相柯里斯.瓦列里昂意识到以上的威胁,建议女王应该和谈,劝她赦免拜拉席恩、海陶尔、兰尼斯特众家族,前提是他们愿意称臣效忠,将家族成员送进宫里当人质。海蛇建议让修道院负责掌控太后亚莉瑟特和皇后海莲娜,这样她们下半辈子可能都只会祈祷跟冥想。海莲娜的女儿洁赫埃拉可交由海蛇监护,在适当时机跟小伊耿成婚,藉此合并坦格利安家族的两个分支。海蛇跟女王提出计划后,她质问,「那庶弟呢?伪王伊耿跟『弒亲者』伊蒙德如何处置?一个篡我王位,一个杀我儿子,首相是希望本王宽恕他们?」

  「正是,之后送他们去绝境长城,」柯里斯回答,「让他们披上黑衣,立下神圣誓言,终其一生成为守夜人。」

  「他们已经违背誓言,再发誓有什么用?」女王逼问,「他们抢走我王位时,并不觉得打破誓言有什么罪恶。」

  戴蒙王子附和女王的疑虑。他坚称赦免谋反者和叛国贼只会没完没了。「在叛徒脑袋全部插在国王门尖桩上之前,战争不会结束。」女王的人马总有一天会找到伊耿二世「躲在什么岩石底下」,在那之前,他们现在就有能力、也应该讨伐伊蒙德跟戴伦。兰尼斯特和拜拉席恩更应该全族歼灭,把土地跟城堡封给更忠心的人。戴蒙还提议,将风息堡封给白发乌尔夫,凯岩城赏给硬汉铁槌修夫,这让海蛇吓得要命。

  柯里斯说,「要是残忍消灭如此古老的贵族,半个维斯特洛的领主都会与我们为敌。」

  女王要在丈夫和首相的提议之间做出抉择,她决定走折衷路线,先派使者到风息堡跟凯岩城,提出「优厚条件」和赦免待遇……前提是她得先了结伊蒙德和戴伦,他们还在跟她作对。「只要他们没命,其他人都会称臣。杀掉他们的龙,我要把龙首挂在王座厅墙上。后人只要抬头,就会看见背叛的代价。」

  君临城的防守不可空悬。女王跟瑟瑞克斯会待在城里,小伊耿和乔佛里也不能冒着生命危险。当时乔佛里未满十三岁,急于证明自己武术高超。但他听到女王防守红堡需要泰拉克斯相助,他郑重承诺会帮忙。海蛇的继承人亚当也会跟海烟留在城里,这样君临城就由三头龙来防卫,应该足够。其他龙都派去作战。

  戴蒙王子骑着科拉克斯,荨麻骑着偷羊贼,两人飞去三叉戟河,寻找伊蒙德跟瓦格哈尔并且了结他们的性命。白发乌尔夫和硬汉铁锤修夫会飞去腾石镇,那里位于君临城西南方大约五十里格,也是海陶尔大军和君临城之间最后一个黑党堡垒。乌尔夫和修夫要协防腾石镇和其城堡,并且摧毁王子戴伦跟泰瑟里昂的势力。柯里斯建议,活捉戴伦王子作为人质,毕竟他只是个孩子,不过雷妮拉坚决反对,「他不会永远都是孩子,要是让他成年,他迟早会拿我的儿子当作复仇工具。」

  以上计划很快就传到亚莉瑟特的耳里,她忧心忡忡,唯恐儿子性命不保,走到铁王座前跪下谈和。她建议将王国一分为二,雷妮拉可治理君临城和王邑、北境、艾林谷、三叉戟河间地以及诸岛。伊耿二世会治理风暴地、西境、河湾、并将旧镇作为首都。

  听到后母这样建议,雷妮拉女王嗤之以鼻,「要是你那些儿子当初支持我登基,我还能在朝中保住他们的荣誉,结果他们却抢走属于我的权利。我亲爱的儿子,也死在他们手上。」

  亚莉瑟特说:「你亲爱的私生子是战死沙场。再说我的孙子也无辜惨遭杀害。你为了复仇,还要残杀多少生命?」

  听到亚莉瑟特这样讲,只是让雷妮拉更加愤怒,她说,「别让谎话脏了女王的耳朵,再提私生子三字,我就把妳的舌头拔掉。」尤斯塔斯修士和蒙肯都如此纪录。

  不过蘑菇有不同说法,他说雷妮拉不只语带恐吓,更当场下令拔掉亚莉瑟特的舌头,但是蘑菇坚称弥赛里说了一句话,让亚莉瑟特保住舌头。她提出更为残忍的惩罚,要把亚莉瑟特和海莲娜戴上枷锁,送到娼馆里,卖给有意愿的男子,而且价格不能低。亚莉瑟特要价一个金龙币,海莲娜则是她母亲的三倍,因为她年纪比较小,又更美丽。蘑菇说城里有很多人觉得这样还是太便宜了。据说弥赛里表示,「就让她们待在妓院直到怀孕为止,那么爱提私生子,不如一人生一个。」

  尽管男子欲望横流,女子天性残酷,但以上的蘑菇说法不足相信。虽然城里的酒馆和烟馆都流传这件事情,其实那是后来国王伊耿为了替自己的残忍行动找借口而杜撰的。而且蘑菇是在事发多年以后才纪录,可能记忆出错。这个故事就说到这里,再回来看飞龙如何作战。科拉克斯和偷羊贼往北飞,沃米索尔和银翼去了西南方。

  在湍急的曼德河上游,矗立着一座繁荣的市集──腾石镇,这里也是傅特利家族的封地。傅特利家族的城堡俯瞰市镇,建筑牢固,驻军不到四十人。不过数千军力正从苦桥镇、长桌厅以及更南边的市镇逆流而上,再加上河间地贵族的强势军力到来,使得人数激增,军心大振。河间地大军里有歌瑞伯.葛雷和屠狮者长叶,他们才刚在「屠夫舞会」打了漂亮的一仗,克里斯顿.柯勒的头还插在长矛上。此外还有红罗伯.里河斯以及他手下的弓箭手、残余的冬日狼群、二十名有封地的骑士、一群黑水河湾的小贵族。在这群小贵族中,特别需要注意的还有尤尔的摩斯兰德、米多顿的葛里克爵士、大胆梅洛爵士、欧文.伯尼大人。

  根据《真言》,在腾石镇集结的女王军力近九千人。其他纪录稍有落差,最高一万二,最低六千军力,不论如何,女王军力显然远远超过海陶尔军力。腾石镇的守军热烈欢迎沃米索尔和银翼以及龙骑士现身,浑然不觉之后会发生什么惨绝人寰的状况。

  后世所知的「腾石镇叛变」,究竟事发时间与动机以及经过为何,依然备受争论,背后真相也可能永远石沉大海。不过,涌入腾石镇的群众说是要远离海陶尔大军,其实是被派进镇上刻意渗透守军。有两名黑水河出身的贵族欧文.伯尼和骑士罗杰.柯恩加入河间地大军,他们其实默默支持伊耿二世。不过他们的背叛跟白发乌尔夫、硬汉修夫比起来,不值一提,因为这两个龙骑士此时选择倒戈。

  有关这两人的相关描述,多半来自蘑菇,他毫不保留地揭露乌尔夫和修夫的低下人格。他说前者是酒鬼,后者是流氓,而且两个人都超没胆。两个叛徒之前看见奥蒙德大军的长矛尖端在日光下闪耀,行军队伍浩浩荡荡,那时就决定应该放弃抵抗,加入海陶尔才对。但是两叛徒又不敢面对倒戈之后潮领发射的箭雨矛林。可能是攻击泰瑟里昂之后,让他们起心动念。又或是在咽喉湾海战那时,所有的龙都在他们这边,让他们起了二心。沃米索尔和银翼的体型和年纪都比蓝女王大,在各种战事中都可能取胜。其他人说,两叛徒变节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贪婪。反正名节对他们而言不值一文,财富和权力才是目标。在咽喉湾海战和攻陷君临城之后,他们想要受封为骑士⋯⋯之后还想要荣升贵族,也因此对于女王馈赠的小小封地不屑一顾。罗斯比和史铎克沃斯受死时,他们的封地和城堡都应该透过婚姻的方式传给两叛徒,然而女王却选择让罗斯比和史铎克沃斯的儿子继续继承家业。后来他们巴望着风息堡和凯岩城,但女王不感激他们的功劳,没有把这两处封给他们。

  难怪这两个笨蛋以为要是自己帮助伊耿二世重夺王座,就能得到丰厚赏赐。有说法指出之前内翻足或他的线人就有跟两叛徒提出如此要求,但此说法不可考,不足信。既然这两人目不识丁,也无从透过文字知晓两叛徒的行事动机了。

  相较之下,有关腾石镇之战的资料就相当多。女王军力中有六千人迎战奥德蒙.海陶尔。在歌瑞伯.葛雷指挥之下,他们曾经短暂奋勇抵抗,却不敌奥蒙德大人弓箭手的箭雨攻势,接着惨遭重装骑兵强势击溃阵线,士兵落荒而逃回到城墙内。

  红罗伯.里河斯和长弓手掩护他们撤退。等到多数幸存者安全退进城内,老废物罗迪跟冬日狼群从城墙后方溜出来,高声发出骇人的北境战吼,绕过敌人左翼。接下来一片混乱,北境人冲进队伍,虽然冬日狼群人数仅有敌方十分之一,他们却一路杀到奥蒙德.海陶尔的所在地,他骑着马,头上打着国王伊耿的金龙旗、旧镇旗、海陶尔家旗。

  在后世吟游歌手的口中,能听见罗德里克大人全身浴血,盾牌、头盔俱裂,他血战方酣,浑然不觉身负伤势。奥蒙德的表亲布兰登.海陶尔挡在领主跟北境人中间,用长斧从老废物罗迪的肩膀一砍而下,斩断他持着盾牌的手臂……然而野蛮的荒冢镇领主随即杀到,在自己赴死前,取了布兰登和奥蒙德两人的性命上路。海陶尔家的旗帜落地,腾石镇镇民欢声雷动,心想战役就此翻盘。就连泰瑟里昂在空中现身,镇民也不灰心,因为他们知道己方有两头龙……但沃米索尔和银翼飞上天,将龙焰喷向腾石镇,刚才的欢呼转为惨叫。

  蒙肯纪录提到,现场状况堪称缩小版的「野火燎原」。

  腾石镇陷入火海。商家、住屋、修道院、老百姓无一幸免。有人身上着火,从门楼跟城堞上落下,或者像人形火把般厉叫跌跌撞撞跑过大街小巷。城墙外,戴伦王子从泰瑟里昂背上跳下,屠狮者长叶被击落马背后惨遭践踏,歌瑞伯.葛雷被十字弓射穿后遭到龙焰吞噬。两叛徒用龙焰让小镇从头到尾都浴火燃烧。

  罗杰.柯恩和手下选择在这时显露本性,砍倒了城门上的守军,大开城门让攻军闯入。欧文.伯尼在城内作出同样的行为,用长矛从背后刺穿了大胆梅洛。

  后续劫掠堪称维斯特洛史上最野蛮的屠城记。繁荣的市镇只剩灰烬,上千人被烧死,上千人游泳渡河时溺毙。后人说先死掉的还算幸运,活下来的人没有得到宽宥──傅特利大人的士兵弃械投降,却被绑起来斩首。逃过火劫的女性惨遭轮暴,连八到十岁的幼女也难逃一劫。男人跟男孩被处死,扭曲焦黑、还在冒烟的受害者尸身则让群龙饱餐一顿。腾石镇再也不曾重建。后来傅特利家族从废墟上再立「新城」,规模只有旧城的十分之一,百姓都说最深处的地基有冤魂作祟。

  在北方一百六十里格处,有龙飞过三叉戟河上空,戴蒙王子和荨麻在追捕独眼伊蒙德,但是没有下落。两人应曼弗瑞.慕顿之邀,以处女渊为基地展开探索。慕顿很怕瓦格哈尔某天会从天而降,结果伊蒙德王子却攻击了鹰月山脉低处的石首、绿叉河的甜柳、红叉河的沙利登斯。伊蒙德王子将弓桥烧成灰烬,焚毁老渡口、老妪磨坊,摧毁了贝切斯特的修女院,而且总是在追兵到来前逃回天际。瓦格哈尔从不多做停留,至于牠飞去哪里,幸存者的说法也通常有出入。

  每天日出,科拉克斯和偷羊贼从处女渊起飞,爬升到河间地上方大幅度盘旋,希望看见瓦格哈尔出现在下方,却在每天日落时一无所获。根据处女渊的纪录,慕顿大人放肆建议龙骑士分头搜索,让巡逻范围放大一倍,但戴蒙王子拒绝此提议。他提醒慕顿大人,当初「征服者」伊耿跟姊妹踏上维斯特洛大陆时,他们所骑的三头龙里,现在只剩下瓦格哈尔,就算牠身手没有一个世纪之前灵活,但随着时间过去,牠的体型几乎跟「黑死神」贝勒里恩一样大;牠的火焰能熔化岩石,连科拉克斯跟偷羊贼都没有牠凶残。要抵抗瓦格哈尔,得要两头龙合作才有希望。因此戴蒙不论日夜、在空中跟城堡里都把荨麻留在他身旁。

  戴蒙这么做,真的只是出自对于瓦格哈尔的恐惧吗?蘑菇说并非如此,据他所说,戴蒙是逐渐爱上了体型娇小的棕发私生女,到了床边也不愿放她走。

  蘑菇的话能相信多少呢?荨麻当时不超过十七岁,戴蒙已经四十九岁,然而老男人对于年轻女性的痴迷程度,众所皆知。所有人都知道戴蒙并非女王的忠实丈夫,就连绝口不提秽事的尤斯塔斯修士也说戴蒙夜访弥赛里亚,他经常待在她的床上,据说女王准许他如此。更别提在他年轻时,君临城所有娼馆经营者都知道他偏好少女,所以经营者总是留着年纪最小、最好看、个性天真的女子,等他来消费她们的初夜。

  荨麻当然年纪轻(不过王子过去消费的女子年纪更小),却无法得知她是否有过性经验。她没有家人,母亲身分不详,她自己身无分文,从小在香料镇和船壳镇的街头长大,大概在初经过后不久(或之前)就有过性行为,用此交换金钱或面包,至于她用来吸引龙的现宰羊肉⋯⋯这些羊是怎么得来的,难道不是她掀裙子给牧羊人看换来的吗?荨麻也算不上漂亮。蒙肯写她是「瘦小的棕发女子,骑着瘦弱的棕龙」(但他从来没看过她)。尤斯塔斯修士说她牙齿不整齐,鼻梁也因为之前窃盗被打歪。蘑菇说荨麻从来不洗澡、不换衣服,身上超臭。没有人会觉得王子会看上这样的人。

  蘑菇有不同说法⋯⋯稍有不同的是,还可以参考《处女渊编年史》,撰写者为慕顿大人的学士诺伦。他写戴蒙和荨麻每天一起吃晚餐、吃早餐,睡在相邻的房里,戴蒙对荨麻就像「父亲照顾女儿」,教导她一般礼节,例如打扮、坐姿,也会替她梳头发,还会送礼物给她。例如「象牙柄梳子、镀银镜子、缎面滚边的毛茸茸棕色斗篷,柔软如奶油的皮革马靴」。戴蒙教荨麻如何梳洗,而替两人准备洗澡水的侍女说,「两个人用同一个澡盆,他替她刷背,洗掉她身上的龙臭味,两个人都没有穿衣服。」

  以上描述不能直接说明戴蒙对荨麻心怀不轨,但从后续事件看来,这都比蘑菇的说法更具可信度。然而不管这两位如何度过夜晚时分,总之白天的时候他们都在空中搜索,寻找伊蒙德和瓦格哈尔的下落,但是没有成功。这里且告一段落,将眼光望向黑水湾另一边。

  差不多就在这段时间,一艘残破的商船「娜莎利亚号」歪歪斜斜开进龙石岛港口,进行维修跟补给。船员说,娜莎利亚号原本要从潘托斯开回瓦兰提斯旧城区,却被暴风雨打得偏离航线……可是这些瓦兰提斯人的寻常海上遇难故事却有个奇特之处。娜莎利亚号往西偏时,庞大的龙石岛出现在船员面前,夕阳在背景衬托,此时水手看见有两头龙正在打斗,吼声在龙石山东侧的黑峭壁上回荡……这故事传遍海边每间酒馆、旅店跟娼馆,人人转述并加油添醋,后来龙石岛上每一个人都听过了。

  瓦兰提斯人认为龙是奇妙的生物,看见两头龙打斗,更让娜莎利亚号的水手永生难忘。虽然龙石岛土生土长的岛民早就看龙看成习惯,不过听到水手这样说还是好奇心大发。隔天早上有些当地渔民划船绕行龙石岛,回来说山脚下有龙的尸身而且还烧焦。从翅膀和鳞片的颜色看来,死掉的龙是灰鬼。牠断成两截,还有一部分被吃掉了。

  女王离开龙石岛时,任命爵士劳勃.昆斯担任代理城主。为人和蔼的劳勃爵士胖到人尽皆知,他一听到这件事,马上宣布是噬龙者杀了灰鬼,大家也几乎同意,因为过去噬龙者就会攻击体型较小的龙,不过手法没有这次凶残。有些渔民担心自己会变成下个目标,要求代理城主昆斯派遣骑士到噬龙者的巢穴里宰了牠,但他拒绝了。他说,「如果我们别去叨扰那头龙,牠也不会来找我们麻烦。」于是腐烂的灰鬼躺在龙石山东方一带,昆斯更进一步禁止当地进行渔业活动。

  他的命令让好动的贝菈很不满。她是戴蒙第一任妻子兰娜所生下的女儿,当时十四岁,个性狂野不受拘束,感觉很像男孩,行为更像她的爸爸。虽然她身型矮小,但天不怕地不怕,热爱跳舞、游隼、骑马。小时候她就因为和侍从在庭院摔角而遭到斥责,挨骂之后她改跟侍从玩亲亲游戏。女王拿下君临城,把贝菈留在龙石岛上,之后有人发现她让厨子助手把手伸到她外套底下。劳勃爵士震怒,将助手压在砧板上,要剁掉他不安分的手,贝菈泪眼汪汪求情才让助手逃过一劫。

  事发之后劳勃写信给戴蒙,「她太喜欢男孩,早点结婚为妙,以免身分不配的男子有机可乘。」然而除了男孩以外,贝菈更喜欢飞行。将近半年前她登上月舞者的龙背,之后天天飞行,在龙石岛上各处自在探索,甚至飞到潮领。

  贝菈总是急于探险,现在更下定决心要找出灰鬼死亡的真相,弄清楚山的对面发生了什么事。她跟劳勃说她不怕噬龙者。月舞者年纪更小,动作更快,她可以轻松超越其他龙。但是劳勃禁止她冒险飞行,并下达严格限制要守卫不让贝菈离开城堡一步。某天晚上贝菈违规被逮,被关回房间里禁足让她气得要命。

  虽然这个规定堪称合理,但以后见之明来说,禁足贝菈可说是大不幸。要是她能获准升空,或许就能看见有渔船在龙石岛附近徘徊。船上的渔夫名为大胡子汤姆,而他的儿子名为大舌头汤姆。船上还有两个潮领来的「表亲」,他们因为香料镇被摧毁后无家可归逃了出来。大舌头汤姆不擅长撒渔网,所以他总是手拿酒杯,经常请瓦兰提斯的水手喝酒,听他们讲看到有龙在打斗的故事。

  一个水手说,「有灰色的龙和金色的龙,在阳光底下发光」。大小汤姆违反劳勃的禁渔令,打算把「表亲」送到嶙峋的岩岸上,那里可见到灰鬼蜷缩的尸身烧焦,断成好几节。大小汤姆想找到是谁杀了龙。

  场景转到黑水湾西岸。发生在腾石镇的战斗与背叛事件这时传到君临城,据说亚莉瑟特太后听了得意地笑着应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雷妮拉坐在铁王座上,听到消息脸色发白、几乎晕厥。她下令要都城守卫队关闭城门上闩。今后谁也不准进出君临城。她宣布,「绝不让谋反者溜进城里,替反贼大开城门。」奥蒙德大军可能明天或后天就会出现在城墙外。两叛徒骑龙可能会更快出现。

  乔佛里王子知道可能会开战,相当兴奋。「尽管来,」这个自大的年轻人急着要替死去的哥哥复仇,涨红着脸,「我要骑着泰拉克斯迎战。」他母亲听了很紧张,「不准。你还太小,不能作战。」尽管如此,她还是让乔佛里待在黑党会议里,听众人讨论如何妥当迎敌。

  君临城里有六头龙,但是在红堡里的只有一头:女王的母龙瑟瑞克斯。庭院特别清出一间马厩,拿来给瑟瑞克斯住。牠被沉重的铁链栓在地上,虽然铁链长度可让牠从马厩移动到庭院,但牠不能起飞,瑟瑞克斯早就习惯这样,牠吃得太过丰盛,多年以来都没有外出狩猎。

  其他五头龙安置在龙穴城里。这座建筑物具有庞大穹顶,底下则是工人打穿雷妮丝丘陵所挖出的洞穴,这四十个巨型洞穴排成圆环的形状。每个洞口前后都有厚重的铁门,前门通往龙穴城中央的沙地,后门通往山上。当时科拉克斯、沃米索尔、银翼、偷羊贼这四头龙在别处参战,不在龙穴城里。现在留在龙穴城的有这五头:乔佛里王子的泰拉克斯、亚当.瓦列里昂的海烟,小龙摩戈尔、修利寇(分别属于逃走的公主洁赫埃拉和已故的王子杰赫里斯),最后还有海莲娜皇后心爱的梦火。当时有个古老惯例,至少要有一位龙骑士留守龙穴城,才能在必要时升空保卫城市。因为雷妮拉女王习惯将儿子留在身边,留守龙穴城的任务就交到亚当.瓦列里昂。

  然而黑党议会开始出现杂音,质疑亚当是否忠心。之前白发乌尔夫和铁锤修夫投奔敌营⋯⋯但播种计划中,谋反者只有他俩吗?船壳城的亚当和荨麻呢?他们也是私生子,可以信任吗?

  对人民苛重税的赛提加持反对意见,他说「私生子流着背叛的血液,他们天性如此,私生子容易叛变,婚生子倾向守信。」他劝女王立刻逮捕亚当和荨麻,以免他们带着龙投靠敌营。其他人也附和赛提加,例如都城守卫队队长爵士卢瑟.拉贞、御林铁卫队长爵士罗伦.马尔布兰。令人闻风丧胆的爵士梅德利克.曼德勒以及他聪明的胖兄弟托伦爵士,这两位白港人士都要求女王别信任私生子。托伦说,「陛下可别冒险,倘若敌方多得两头龙,战争必输无疑。」

  只有柯里斯.瓦列里昂和大学士杰拉迪斯替两个私生子辩护。大学士说众人没有证据显示荨麻和亚当有谋反迹象;评判他们之前最好先找证据,才是明智之举。柯里斯进一步断言亚当爵士和弟弟埃林都是「真正的瓦列里昂族人」,也有资格继承潮领。至于荨麻虽然肮脏又不讨喜,却英勇参战咽喉湾之役。赛提加回嘴,「那两个叛徒不也是这样?」

  尽管首相慷慨激昂,而大学士冷静劝谏,两人终究是徒劳无功。女王起了疑心,尤斯塔斯修士说,「女王屡屡遭到多人背叛,只挑人性最坏的那一面来相信。雷妮拉再也不会因为背叛事件感到意外,她早就料到了,就连最深爱的人背叛她也不意外。」

  或许尤斯塔斯修士说的没错,但雷妮拉没有马上行动,而是传唤地下情报总管弥赛里亚。她肤色苍白如牛奶,披着红绸滚边的黑丝绒连帽斗篷出席会议。她垂首让女王征询她意见:亚当和荨麻是否打算谋反?她抬眼轻声回答:「女王陛下,荨麻已经背叛了你。现在她和陛下夫君同寝,不用多久,她将会怀有他的孩子。」

  尤斯塔斯修士说,女王听了这番话大为震怒,她开口时声音听起来不能再更冰冷。女王命令爵士卢瑟.拉贞带二十名金袍卫士到龙穴城逮捕亚当.瓦列里昂。「严刑逼供,才能确认他的真正意图」。至于荨麻,「那个肮脏女孩,身上发出咒术的恶臭,如此低等的货色,不过是个野种或女巫,我的丈夫绝不会与她共寝。看她一眼就知道她绝非龙种,必是使用妖术才能驾驭巨龙,她用同样的技俩诱惑了我的丈夫。」女王说,只要戴蒙还在荨麻身边,就不能托付重任,因此必须发出急令传至处女渊,但只能传给慕顿大人。「让他传唤她到餐桌旁、床上,再砍下她的人头,这样才能让戴蒙摆脱妖术。」

  背叛只会导致更多背叛发生,最后让女王垮台。卢瑟爵士和他的金袍带着女王的逮捕令,骑马爬上雷妮丝丘陵,却看见龙穴城门户大开,海烟展开淡灰色的翅膀,鼻孔喷出烟雾,远走高飞。原来亚当听到风声,赶紧逃命。怒气冲冲的卢瑟爵士无功而返,立刻回到红堡冲进首相塔里,一把抓住年迈的柯里斯,指控他犯下叛国罪,他也没有否认。柯里斯被绑住殴打,依然没有开口,后来就被带去黑牢,等待受审和处死。

  女王现在也对杰拉迪斯大学士起了疑心,因为他跟柯里斯一样为龙种说话。杰拉迪斯否认参与柯里斯的叛国计划。女王念在他多年忠心服侍,不把他关进地牢里,而是马上将他逐出议会,送他回龙石岛。她对他说:「我认为你不会骗我,但我并未对你全然信任,像你这样的人不能待在我身边。现在我看着你,就只想到你如何跟我吹嘘荨麻她有多行。」

  在此同时,腾石镇屠杀惨闻传遍了君临城,城里弥漫着恐惧,大家都说下一个被屠杀的就轮到君临城了。人打人,龙打龙,这次一定会火烧君临城。深怕敌军来袭,数百人想逃难却被城门边的金袍挡住去路。居民被困在城里,就挖了深深的地窖,藉此躲避可能发生的火灾。还有人祷告、饮酒、拿女人取乐。到了晚上,城里的酒馆、娼馆、修道院人满为患,有些来寻找慰藉,有些来避难,他们互相交流可怕的传闻。

  深夜时分,在补鞋匠广场上,出现了某个旅人。他穿得像打赤脚的稻草人,一头乱发,穿着粗布短裤,浑身脏兮兮,身上发出猪圈的味道,乞讨的大钵用皮绳穿过挂在脖子上。他以前偷过东西,原本应该是右手的地方,现在只剩一团肉块,用破烂的皮革盖住。蒙肯说他可能曾为穷人帮的一员。虽然追诉期限已过,但其余游荡在外的会众依然出没于七大王国的不知名角落。这个旅人的来头无人知晓,就连他的名字也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听过他演讲、纪录他恶行的人,只知道他外号是「牧羊人」。蘑菇说他是「牧羊死人」,因为他活像是刚从坟墓爬出来一样,肤色苍白,身体肮脏。

  不管他有什么来头,这个独臂牧羊人像恶灵般降临在君临城里,对着他所有听众大喊浩劫灾难都会降临在女王头上。牧羊人不会累,也不会感到害怕。他整晚演讲,从晚上讲到白天,他充满怒气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牧羊人主张,龙是非自然的生物,牠们是恶魔,被瓦雷利亚堕落的咒术师从七层地狱深处中召唤出来。他说:「在那污秽的场所里,兄妹、姊弟相奸,母子乱伦,男子骑乘恶魔作战,女性与犬交媾。」他还说,坦格利安家族为了逃过浩劫,跨海来到龙石岛,「汝不可作弄神,」现在第二次浩劫就在眼前,牧羊人发出如雷贯耳的声音,「王者不分男女皆假托天命,将会受到报应,而他们的怪兽将消失在世界上。」帮助王室的人也会化为尘土,只有消灭君临城所有龙以及龙骑士才能让维斯特洛躲过瓦雷利亚末日浩劫。

  跟随他的人每小时都在增加,一开始十几人,后来变成二十几个、一百个,到了破晓将近数千人涌进广场里,互相推挤抢着要听先知演讲。许多听众带着火把,到了晚上,火把形成一个火圈,牧羊人站在中间。有人大喊要他闭嘴,结果惨遭听众毒打。四十个金袍手持长矛要驱散广场上民众,结果连他们也被赶跑了。

  在西南方六十里格处,腾石镇也陷入混乱,原因却不同。这时候君临城民笼罩在恐惧中,但他们所害怕的敌军根本连一步也没靠近,原来是国王党失去领导,内部分裂,产生冲突和猜忌。奥蒙德.海陶尔和表亲「旧镇最强骑士」布兰登双双阵亡。奥蒙德的儿子尚且年幼,留守家族的参天塔,远在千里之外。再说,尽管戴伦王子受封为「无畏戴伦」,作战勇气受到表扬,却只是个孩子。他身为太后亚莉瑟特的么子,从小活在兄长阴影下,比起发号施令,更习惯服从命令。目前在军队中,年纪最长的海陶尔族人就是奥蒙德的另一个表亲霍伯特,他之前顶多管理后勤运输。据说他的「速度和体型成反比」,不争气地活了六十年,现在凭着太后娘家亲戚这点关系,就想来率领大军了。

  厄温.皮克、琼恩.洛斯顿、欧文.伯尼也跳出来抢当指挥。皮克出身武家,家臣共有百名骑士、九百名武人。洛斯顿令人闻风丧胆,不只是因为他的脾气,还有他的瓦雷利亚钢铁名剑「遗孤」。叛徒欧文坚称是自己的巧计才攻下腾石镇,光凭这点君临城就该给了他。不过这三人势力和声望都不足,无法制止士兵嗜血打劫。正当三人争辩优劣、如何劫城时,底下的人早就跳进烧杀抢掠的狂欢了。

  谁也无法否认当时那段日子多么骇人。七大王国史上从未有城镇如「腾石镇叛变」般,遭受如此漫长、残忍、野蛮的掠夺。没有强大的贵族牵制,连善人也会成为畜生。一群群士兵醉醺醺在街上乱晃,打劫所有民宅和商店,谁敢挡就杀谁。女子成为宣泄性欲的目标,幼童和干瘦的老婆婆也不能幸免。富人因为不肯吐露金银珠宝的下落被拷打至死。母亲怀里的婴儿被抢走,死在矛尖上。修女衣不蔽体在街上逃窜,追赶在身后的不是一名男子而是百名男子。静默姊妹遭到侵犯。死者无法死得其所,不能风光下葬,遗体暴露在外腐烂,让秃鹰和野狗啃食。

  尤斯塔斯修士和蒙肯都说,戴伦王子对眼前所见感到恶心,要求霍伯特制止,但霍伯特的命令就跟他本人一样没用。底下的人听惯了上面的人指挥,所以霍伯特的无能,就让他们臣服在贪欲、嗜血、狂妄之下。例如洛斯顿迷上了貌美的镇主夫人莎莉丝,就把她当作战利品抢来自己身边。镇主抗议,洛斯顿就用「遗孤」把他劈成两半,还说「这把剑也能称为『遗孀』剑」,然后把哭泣中的莎莉丝衣服扯烂。两天之后,皮克和伯尼在作战会议中争吵,皮克抽出匕首刺穿了伯尼的眼睛,还说「一次不忠,永远不忠。」戴伦王子和霍伯特看了吓得要命。

  犯下最严重罪行的,当属两叛徒:私生子龙骑士铁锤修夫与白发乌尔夫。乌尔夫经常喝得不省人事,「过着酒池肉林的生活」,蘑菇说乌尔夫每天都要侵犯三个少女。无法让他开心的人都被拿去喂龙。他不满足女王赐予的骑士身分,也不屑戴伦王子封他为苦桥镇镇主。乌尔夫心里盘算要得到更好的:他只想坐上高庭的大位,并且宣布提利尔家族因为没参与血龙狂舞,应该判处叛国罪。

  乌尔夫的野心跟铁锤修夫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修夫是寻常铁匠之子,身材高大,双手力量大得出奇,能徒手扭弯钢条。虽然他没几乎受过战术训练,却凭借体型和力气英勇成为难缠的对手。他偏好使用战锤,可对敌人发动猛烈敲击,做出致命威胁。他在战斗中骑乘的沃米索尔,前主人是老国王;在整个维斯特洛大陆上,只有瓦格哈尔比沃米索尔更老、体型更大。

  基于上述因素,铁锤大人(他现在这样自称)开始梦想自立为王。开始有人聚在他身边,也听到他这样说,「如果可以称王,何必只当贵族?」军营里开始流传一个说法,曾有古老预言说「铁锤敲龙,新王降临,无人能敌。」这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无人知晓(也并非铁锤自己说的,他不识字),不过几天整个镇上的人都听过了。

  这两个叛徒看来并不急着帮戴伦王子攻打君临城。以军力来说,他们相当强大,还有三头龙,不过女王也有三头(当时他们是这样认为),要是戴蒙跟荨麻回来,又会再多两条。皮克希望等到拜拉席恩带着风息地大军加入之前,都不要再推进。指挥官霍伯特希望回到河湾,补充快速消耗的军备。似乎无人在意这支大军的规模每天都在缩水,像早上的露珠一般,因为愈来愈多逃兵,尽一切能力把偷来的战利品带回家。

  距离拉开千里,来到北方一座俯瞰蟹湾的城堡,这里有一位贵族意识到自己即将大难临头。处女渊的曼弗瑞.慕顿收到女王派来的乌鸦,信中表示荨麻犯下大逆罪,要他奉上她的人头。女王下令,「不可伤害夫君戴蒙.坦格利安,事成后遣他回到女王身边,有事急需戴蒙相助。」

  《处女渊编年史》的撰写者诺伦学士说,慕顿读信时无比震惊,最后甚至发不出声音,得喝下三杯酒才有办法再度开口。慕顿召来他的兄弟、处女渊的守卫队长、以及冠军骑士佛罗瑞安.灰钢,并请学士留在现场。所有人到场后,慕顿大人把信读给他们听,征询众人意见。

  守卫队长说,「很容易,王子睡在女孩身边,但是他年纪大了,如果他想阻挠我们,三个人应该就能制服他,不过我会带六个人去,以防万一。大人希望今夜动手?」

  「管他六人、六十人,他可是戴蒙.坦格利安啊,」慕顿的兄弟有其他意见,「在他的安眠酒里放安眠药比较明智。让他醒来再发现这件事。」

  「不管她的叛国罪多么龌龊,她只是个孩子,」年迈的佛罗瑞安.灰钢说,他一头白发,脸色严肃,「老国王绝不会要求知耻之人犯下这等龌龊勾当。」

  「这是龌龊的年代,」慕顿大人说。「女王要我做出龌龊的选择。荨麻在处女渊作客,若我听命杀害她,处女渊会永远被诅咒。若我抗命,我们就会被剥夺头衔,不复存在。」

  慕顿的兄弟说:「不管做什么决定,我们都完了。王子相当喜爱这孩子,科拉克斯又在附近,要是我们识相,最好把王子跟荨麻都杀了,免得他一怒之下把处女渊烧成灰。」慕顿提醒众人,「女王要夫君毫发无伤,而且杀害两位在床上的宾客,比杀害仅仅一位加倍龌龊,诅咒的力道也会翻倍。」慕顿叹气,「真希望我没看到这封信。」

  诺伦学士说,「或许大人真的没有看到。」

  《处女渊编年史》没有纪录他们后来说了什么,只知道后来二十二岁的诺伦学士在晚餐时间来到戴蒙和荨麻身边,把女王的来信拿给他们看。「整日辛苦搜寻无果,两人相当疲惫,当我进门时,两人吃水煮牛肉和甜菜根凑合着当晚餐。他们轻声交谈,说什么我不知道。王子彬彬有礼接待我,在他读信时我看到他眼中的喜悦退去,哀伤如秤砣般沉进他的眼里。荨麻问信里写什么,戴蒙说,『女王的措辞,下流的差事。』接着他举剑问慕顿的人马是否在外头等着要抓他。我说,『我独自前来。』接着我发誓,慕顿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处女渊也没其他人知道。这都是假话。我说,『王子请恕罪,我违反了学士的誓言。』戴蒙王子收剑,他说,『你做学士不够格,做人倒很有人格。』接着他请我离开,命令我,『到明天才能跟慕顿和女王报告这件事。』」

  纪录上没有提到戴蒙王子和荨麻如何在慕顿大人的屋顶下度过最后一夜。但是破晓时,他们一起出现在庭院里,戴蒙最后一次帮荨麻在龙身上固定鞍座。荨麻习惯在每天起飞前喂龙进食,龙吃饱了就比较听话。那天早上,荨麻杀了一只处女渊最大的黑羊,并且亲自割开黑羊喉咙。纪录中提到,她登上龙背时,身上的飞行装束上有血渍,「脸上带着泪痕」。两人没有交谈,可是当偷羊贼挥动棕色翅膀飞进破晓之中,科拉克斯也抬头发出长啸,震碎了琼琪塔的每一扇窗户。荨麻飞到高塔之上,掉头往蟹湾飞去,消失在晨雾中,再也没有出现在任何城堡或宫殿中。

  之后戴蒙走回城堡,他停留时间不长,只是跟慕顿大人共进早餐。他说,「大人与我可是最后一次相见了,待客有道,感激不尽。有劳大人放出消息,传遍领地:我将飞至赫伦堡。若侄子伊蒙德有脸见我,叔侄二人堡中相见。」

  戴蒙王子辞别处女渊。他离开以后,诺伦学士走到慕顿身边说,「请用我颈上的学士炼条绑住我的双手。大人非得将我送到女王面前不可,因为我警告反贼,还让她逃走,我现在也是反贼了。」但慕顿大人说不,「省省吧,这里的人都是反贼。」就在那晚,飞扬在处女渊城门上的女王四分旗被取下,换上了伊耿二世的金龙旗。

  戴蒙王子从天而降,将赫伦堡据为己有,那时没有旗帜飞扬在已成废墟的要塞以及焦黑的高塔上。之前有一些人擅闯进来,躲在城堡的金库和地窖里,他们听到科拉克斯的振翅声都逃命去了。等到最后一人也消失时,戴蒙独自走在赫伦家有如洞穴般的厅堂里,身边只有科拉克斯陪伴。每天黄昏他都去神木林,对城心树砍上一剑,表示一天又过了。到现在还能看见树上有十三道刻痕。深刻的刻痕发黑,现在已经变得老旧,但在戴蒙之后统治赫伦堡的城主说,每年春天刻痕都会流出鲜血。

  王子守城第十四天,一道黑影掠过城堡,黑过所有飘过的乌云。神木林里所有鸟儿受惊飞起,一阵热风吹来,将树叶刮到城堡庭院里。终于,瓦格哈尔来了,龙背上的独眼王子伊蒙德也来了。他穿着镶金线的漆黑战甲。

  龙背上不是只有伊蒙德一人,阿莉丝.里河斯与他同行。她披着一头黑色长发,腹部看来已有身孕。伊蒙德绕行赫伦堡的高塔两圈,才让瓦格哈尔降落在庭院,距离科拉克斯一百码。双龙对视,眼神凶狠。科拉克斯展翅,嘶声威吓,龙牙上冒出火舌。

  伊蒙德王子扶着阿莉丝来到地面,他转身面对戴蒙。「听说你在找我们。」

  「我只找你,」戴蒙回答,「你怎知我在此地?」

  「我的夫人,」伊蒙德回答,「料理晚餐时,她在火光中看见你在暴风云里,也看见你黄昏时站在山上的湖边。我的阿莉丝能看见的不只这些。叔叔只身迎战可真不聪明。」

  「我要不独自前来,你又怎么会来,」戴蒙说。

  「总之你来了,我也来了。叔叔,你太长命了。」

  戴蒙回答,「叔侄俩就这点有默契。」接着老王子要科拉克斯弯下脖子,他爬到龙背上,动作僵硬;年轻王子亲吻阿莉丝,轻松跳上瓦格哈尔,仔细固定腰带跟鞍座之间的四条短炼。戴蒙的锁炼晃荡着没上锁。科拉克斯再度嘶声威吓,口吐龙焰。瓦格哈尔以吼叫声响应,接着双龙一并升空。

  戴蒙王子驾着科拉克斯迅速攀升,他挥动钢头鞭加速前进,最后他们消失在云层中。瓦格哈尔年纪大、体型更为庞大,动作缓慢笨拙,以龙卷风规律盘旋的模样从湖畔上方升空。那时候时间不早了,太阳即将下山,湖面平静,闪烁着红铜光芒。瓦格哈尔一圈圈飞高,寻找科拉克斯的身影,阿莉丝在下方赫伦堡的焚王塔顶观看。

  攻势在突然之间就发动!科拉克斯发出一声长啸,几哩之外都能听见。趁着西晒的刺眼光芒照在伊蒙德王子的视野盲点,科拉克斯扑向瓦格哈尔,血红巨龙这一撞力道猛烈,双龙缠斗撕咬,发出的叫喊回荡在湖面上,在血红色天空中双龙也显得黯淡。但牠们喷出的龙焰过于明亮,底下的渔民看了,担心连云朵也会着火。双龙死死缠着彼此,一起坠向湖面。

  血红巨龙咬住瓦格哈尔颈部毫不松口,龙牙陷进老前辈的身体里。就算科拉克斯腹部被瓦格哈尔的爪子撕开,一边翅膀咬断,但牠只管咬住瓦格哈尔,愈咬愈深,从伤口处往下扒开,双龙以惊人的速度往湖面撞下。

  传说中对战到这时,戴蒙王子跨过鞍座,从血红巨龙跳到瓦格哈尔身上。他举起皇后维桑尼亚用过的瓦雷利亚钢剑「闇女剑」。伊蒙德惊恐抬头,急着要解开鞍座锁炼,戴蒙扯下侄子的头盔,将闇女剑插进了伊蒙德的义眼里。这一刀非常用力,剑尖从王子的喉咙后方穿了出来。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双龙撞击湖面,掀起巨浪,据说浪头有焚王塔之高。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渔民说,没有人、没有龙能够承受如此剧烈的冲击,这话说得没错。后来科拉克斯多撑了一阵子,爬回岸上。即使牠肚子被撕开,一边翅膀被扯掉,身上沾附的湖水冒着烟,仍是爬回了湖边,在赫伦堡城墙边断气。至于瓦格哈尔则是沉到湖底,牠颈部的伤口涌出高温的血液,让牠最后安息的湖面沸腾起来。血龙狂舞结束几年以后,在湖底寻获了龙的尸体,穿着盔甲的伊蒙德尸身还被锁在鞍座上,能看见他的眼窝里插着闇女剑。

  戴蒙王子想必也在战斗中丧命,但是他的遗体从未寻获。然而湖里有暗流也有饥饿的鱼⋯⋯有歌曲传唱表示戴蒙活了下来,想办法去到荨麻身边,下半辈子都跟着她生活。这种故事很吸引人,却难以成为正史。就连蘑菇也不相信这种说法,我们也不必相信。

  双龙在神眼湖狂舞殒命的这天,是征服后一三○年的五月二十二日。戴蒙当时四十九岁,王子伊蒙德才刚满二十。「黑死神」贝勒里恩死后,坦格利安家最出名的龙便属瓦格哈尔,牠寿命长达一百八十一岁。牠这一死,世上再无经历过伊耿征服的巨龙。夕阳下沉,黑暗吞没了黑心赫伦被诅咒的位置,然而目睹这场战役的人数不多,还要再过一阵子,戴蒙王子的最后战役才会为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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