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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魔 H·P·洛夫克拉夫特

(献给罗伯特·布洛克)
我看见神秘的宇宙张开大嘴
漆黑的星球漫无目的地转动——
它们在未曾留意的恐惧中转个不停,
没有认识,没有光泽,没有名称。
——复仇女神
对于罗伯特·布莱克之死,慎重一点的调查员都不会去贸然怀疑大家所公认的死因,即他要么是死于闪电,要么是死于由放电引起的某种深度的神经受损。当然,他面前的那扇窗户并没有被打碎,但自然界已经向人们展示过,它有能力表现出许多的不寻常。至于他死时的面部表情是如何形成的,可以归为某种不太清楚的肌肉方面的原因,而这种原因和他看见过什么东西毫不相干,同时,从他的日记里也能清楚地看出,当地的某种迷信或他所知道的某些往事使他产生了一种很古怪的幻想。至于在联邦山上的废弃教堂处出现的不正常情况,有头脑的分析人士会毫无疑问地把它们归为某种骗局,无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其中至少有一些是在暗中和布莱克有关联的。
归纳起来讲,死者是一个作家,也兼作画家,全身心地致力于神秘学、梦幻、恐怖和迷信等领域,渴望探索奇异鬼怪之事的来龙去脉。
早年,他为了拜访一个怪异的老人,曾在城里住过,那个老人像他一样醉心于神秘而隐晦的传说,但后来失火死掉了,从那以后,他也离开了此地,但肯定是由于某种病态的直觉,使他离开了他在密尔沃基的家,又回到了这里。尽管他在日记中否认了,但他可能已经知道了那些古老的故事,而他的死可能也使某个注定要成为文学题材的、惊人的骗局泡了汤。
然而,在那些查看过所有的证据并找到了其中的因果关系的人当中,还是有几个人死守着缺乏理性的、与众不同的理论不放。他们倾向于关注布莱克日记中的一些表面文章,并且还特别指出了某些事实,诸如,关于老教堂的记录毫无疑问是真实的,那个令人反感的、非正统的“占星贤人”教派在1877年前也确实存在过,有记录显示,那个好刨根问底的、名叫埃德温·M·勒里布里奇的记者的确在1893年失踪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布莱克死的时候脸上出现的是那样一种可怕的、扭曲变形的恐怖表情。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个走得更极端,他把那个被切割成奇异的多面体的石头和它那个带有奇特的装饰花纹的金属盒一起扔进了海湾,那个盒子是在老教堂的尖塔里找到的,是那个黑洞洞、没有窗户的尖塔,而不是布莱克在日记里提到的这些东西原来所处的那个塔楼。尽管遭到了来自官方的和非官方的广泛指责,这个人——一个有名望的医生,同时也喜欢稀奇古怪的民间传说——还是宣称,他扔掉的是地球上的一个危险的东西,这个东西太危险,不能把它留在地球上。
在这两种不同的意见当中,读者当有自己的判断。报纸从一个怀疑者的角度提供了一些确凿的细节,留给别人一幅图画,那是罗伯特·布莱克所看到的,或者他以为他看到了,或是他假装看到的图画。现在,再仔细、公正地研究一下日记,并且不妨让我们从事件的主角所表达的观点,把各个事件间的神秘联系归纳总结一下吧。
年轻的布莱克是在1934到35年之间的那个冬天回到普罗维登斯的,他住在了学院街附近的一处老宅的上层,房子建在从学院街拐过去的一处草地上,就在位于布朗大学校园附近、约翰·海图书馆后面的东西向的山顶上。那是一个温馨而迷人的地方,座落在一小片村野似的、古老的花园绿洲中,经常能看到友善的大猫在随便一处棚屋的屋顶上晒太阳。方正的乔治亚式大屋有一个分层顶,还有典型的、带扇形雕刻的走廊,小格的玻璃窗,以及其它能体现19世纪早期建筑工艺的代表特征。屋内的房门都是镶有6块嵌板的门,地上铺的是宽地板,旋转楼梯带有殖民时期的风格,白色的壁炉架是亚当式的,位于大屋后部的房间比大屋的整体水平面要低三个台阶。
布莱克的书房是位于西南角的一个大间,从那儿可以看到前花园的一侧,书房西面的窗户正好错开山脊,有着极佳的视野,能看到山下城里那些延伸叠错的屋顶,和在屋后烧得通红的、神秘的晚霞,他把书桌就放在了其中一个窗户前面。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是郊外一片开阔的紫色山坡。山坡对面约两英里远的地方,就是联邦山上那个鬼怪似的峰丘,在它周围是连成一片的屋顶以及尖塔,远远看去,尖塔的轮廓神秘地摇曳着,当烟雾笼罩城市的时候,便留下一个怪异的影形。布莱克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他正在俯瞰的是某个未知的、虚无缥缈的世界,它像是一个梦里的世界,在他想去探索或身临其境的时候,它可能会消失,也可能不会。
他把大部分书都寄回家了,又为他的房间添置了一些古式家具,安下心来进行写作和绘画创作。他自己住,自己做一些简单的家务。他的工作室在北侧的顶楼上,美妙的光线能从分层顶的窗玻璃投射进来。在第一个冬天里,他创作了5个他最出名的短篇故事,分别是“地下掘洞者,”“教堂地下室的楼梯,”“松毛鬼,”“奈斯谷,”和“外星食魔,”同时他还画了7幅油画,描绘了无名的怪物,神秘的外星生物,和地球上所没有的风景。
黄昏的时候,他常常坐在桌前,恍恍惚惚地盯着西窗外的景色——近在眼底的纪念堂的深色塔楼,乔治亚式的法院大楼的钟楼,市区内那些高耸的尖顶,远处闪闪发亮的、密布尖顶的山丘,还有那些未知的街道和迷宫似的山墙,这一切强烈地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他从当地少数几个熟人那里了解到,远处的那片山坡是一大片意大利人的聚居区,而那里的房子大部分是过去北方佬和爱尔兰人留下来的。他有时会把望远镜对准那个诡异的、遥不可及的世界,透过袅袅的烟雾,逐个的看着每一个屋顶、烟囱和尖塔,揣测着那里面可能隐藏的稀奇古怪的秘密。即便是从望远镜里看过去,联邦山似乎仍像是一个天外来客,给人一种似梦还真的感觉,让人联想到布莱克在他的故事和油画中所表现的那些虚幻的、难以捉摸的奇妙事物。这种感觉一直会持续下去,直到小山渐渐地消失在一片紫色里,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在暮色之中,当法院大楼上的泛光灯和“产业信用”的红色灯塔亮起来的时候,夜晚就变得更加诡异了。
在远处联邦山上那些景物当中,最令布莱克感到好奇的是一个巨大而神秘的教堂。在白天的某些时间里,它会显得格外别致,等到黄昏的时候,在夕阳映红的天空映衬下,它高大的塔楼和渐高渐细的尖塔就变成了漆黑模糊的影子。它好像是位于一个特别高的地势上,灰朴朴的正面和隐约可见的北侧斜屋顶,以及尖形的大窗户的顶部都很突兀地凌驾于周围一片杂乱的屋脊和烟囱管帽之上。从它特别庄严简朴的外观看,它好像是一个石制建筑,多年的风霜、烟雨在它身上留下了斑斑污迹。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它的设计是最早期的哥特式复兴建筑的实验样式,具有乔治亚时期的某些外形和比例特征。它可能是在1810年至1815年间建成的。
几个月过去了,布莱克一直在观察远处那个神秘的教堂,对它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厚。由于那些大窗户从来都不曾亮起灯火,所以布莱克认定那里面应该是空的。他看得越久,想得也越多,到后来,他开始构想一些诡异的事情了。他认为,那里笼罩着一种朦朦胧胧的、奇特而凄凉的气氛,所以,就连鸽子和小燕子也不愿在它那些灰蒙蒙的屋檐下筑巢。他从望远镜里看到,其它的塔楼和尖顶上都会落着一大群鸟,而它们却从不在那个大教堂上停留。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也写在了他的日记里。他曾把那个地方指给他的几个朋友看,但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曾经登上过联邦山,也没有人知道那个教堂的过去和现在的情况。
春天的时候,布莱克感到了一种极度的烦躁不安。他已经把他计划已久的小说开了个头,要写一个和缅因州的女巫教有关的故事,但奇怪的是,他却无法进行下去。在越来越多的时间里,他都是坐在西窗前,凝望着远处的山丘和黑漆漆的、连小鸟也惟恐避之不及的尖塔。花园里的树枝已经发新芽了,世界也开始重妆美丽,但布莱克的烦躁不安反而加剧了。就在那时,他第一次有了要到城市的那一边去看看的想法,他要亲自爬上那个神秘的山坡,去探索那个烟雾缭绕的梦幻世界。
去年四月,布莱克开始了他探索未知的第一次旅行。他缓缓地走过一条条没有尽头的城区街道,穿过一个个荒凉、衰败的广场,终于看到了那条上坡的大道,路边的台阶经过一个多世纪的踩踏,已经磨损了,多利克式的门廊也已经塌下来了,他看到了一个圆顶,觉得那必定就是通往那个遥不可及的世界的起点。路边有一些已经发黑了的、由蓝白两色构成的路牌,但那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眼下他注意到的是一些在街上游荡的人和他们那陌生而阴沉的面孔,还有高挂在一些历经多年日晒雨淋的棕色大楼上的一些写着外国字的招牌,都是楼里一些很古怪的商店的招牌。他找不到那些他曾远远地望见过的目标,这令他又一次意识到,他从远处看到的联邦山上的景象是一个梦幻世界,现实世界的人是无法踏入其中的。
他不时地也能看到破败的教堂正面,或是垮塌的尖顶,但都不是他要找的那一个。当他向一个店主问起石头大教堂的事时,那人虽然会说英语,但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越往高处走,那些地方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一条条小巷构成了一个纷乱的迷宫,而那些小巷都远远地向南面延伸过去。他走过了两、三条宽阔的大街,一度曾觉得他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塔楼。他再次向一个店家打听石头大教堂的事,而这一次,他敢发誓说,那些声称对此一无所知的人都是在骗人。那个深色皮肤的人脸上露出一种惊慌的神情,同时他又试图要掩盖他的恐惧,布莱克看见他用右手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势。
随后,他猛然看到,在他的左侧冒出了一个黑色的尖顶,在阴云密布的天空映衬下,尖顶就竖立在那些排列在向南延伸的、交错的小巷两侧的层叠的棕褐色屋顶上方。布莱克马上认出了那是什么,他一头扎进那些脏乱的、没有铺石砖的小巷里,向尖塔冲了过去。有两次,他迷路了,但他不敢向那些坐在门前台阶上的男主人或女主妇问路,也不敢向那些在泥泞、阴暗的小巷里摸爬滚打的小孩问路。
终于,他看到了赫然耸立在西南方的塔楼,以及矗立在一条小巷尽头的一个大石垛。此时他正站在一个无遮挡的露天广场上,广场上很奇怪地铺着鹅卵石,在远端的那一侧,有一堵高墙。这就是他探寻的终点;在墙头那个宽阔的、围着铁栅栏的、杂草丛生的平台上——那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高出周围的街道足有6英尺——有一个阴森、巨大的石堆,即便是布莱克换了新的视角,他还是能毫无疑问地认出它来。
那座空荡荡的教堂已经处于一种极其破败的状态。一些高大的石拱壁已经塌了,几个精美的尖顶饰也掉在了发黄的杂草丛里。那些被烟熏黑的哥特式玻璃窗大部分都完好无损,但许多石制直棂都不见了。布莱克觉得很奇怪,那些内容晦涩的彩绘玻璃窗怎么会保存得这么好呢,要知道全世界的小孩都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共同爱好呀。厚重的大门仍是完整无缺的,而且关得紧紧的。在那堵墙的顶部四周,有一道生了锈的铁栅栏,栅栏的门就在连接广场的台阶的顶头上,能看到门上有一把挂锁。
从栅栏门通向教堂的小径全被荒草覆盖了。到处是一片荒凉和破败,看着那些连鸟都没有的屋檐和黑糊糊的、没有藤蔓的高墙,布莱克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凶险。
广场上只有可怜的几个人,布莱克看见紧北边有一个警察,便走过去向他询问教堂的事。他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爱尔兰人,但很奇怪的是,他除了划十字好像就不会做别的事了,嘴里还嘟囔着说,人们从来都不谈论那座教堂的事。在被布莱克逼急了之后,他慌慌张张地说道,意大利神父警告过所有的人,说那里曾经是恶魔居住的地方,还留有恶魔的印记呢。他本人曾经从他父亲那儿听说过一些关于它的神秘传说,他父亲小的时候还听到过一些声音以及风言风语。
从前,曾有一个很不好的教派在那里活动,那是一个违法的教派,能召唤邪恶的东西,那些东西来自某个不为人知的黑暗深渊。曾经有一个很好的神父来驱魔,但也有人说,只要是有光,就能驱魔。要是奥马雷神父还活着的话,他能讲出许多故事来。但现在就没办法了,只能顺其自然了。现在它没有伤到任何人,它从前的那些主人不是死了,就是跑了。1877年的时候,人们开始注意到在这个地区不时地会有人失踪,于是便有了很耸人听闻的言论,它的那些主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像老鼠一样跑掉了。有朝一日,市政府会出面接管这个无人继承的财产,但任何和它有瓜葛的人都不会有好。最好还是不要管它,等它过些年后自行倒塌,以免惊动了那些应该永远呆在它们黑暗的地狱里的东西。
那个警察走了以后,布莱克站在那儿,一直盯着那堆阴沉沉的石头。他很高兴地发现,原来别人也和他一样,觉得那个教堂很可怕,同时,他在心里捉摸着,那个警察反复提到古老的传说故事,隐藏在那些故事后面的真相是什么呢?也许只是因为这地方看着可怕,所以才会有那些传说吧。
午后的太阳从散开的云层后面露出脸来,但似乎无法照亮那个古老的圣殿被烟熏黑了的、污迹斑斑的外墙。奇怪,春天来了,但在被铁栅栏围住的那一片地方却没有一点绿意,依然是干枯、焦黄的一片。布莱克走到那个高出地面的平台边上,仔细的看着那堵墙和生了锈的铁栅栏,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入口。那个乌黑的教堂对他有一种可怕的诱惑,令他无法抗拒。台阶附近的栅栏都没有缺口,但在转过去一点的北侧少了几根栏杆。他可以从台阶走上去,顺着栅栏外面那一溜窄窄的护顶绕到那个缺口去。要是人们都对这个地方怕得要死的话,他就不会撞见什么人。
在还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之前,他已经登上了护顶,来到了栅栏的缺口处。他向下看去,看到有几个人远远地站在广场边上,用右手做着手势,和他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店家做过的手势一样。有几扇窗户“砰,砰”地关上了,一个胖女人冲到街上,把几个小孩拽进了一个没有粉刷过的、快塌了的房子里。布莱克很轻易地就从缺口钻了进去,转眼间,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荒凉之中了。从四处散落的、几乎快被磨平的墓碑残断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一片墓地,不过那肯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与教堂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那拔地而起的建筑让他有了一种压迫感,他控制住自己的心情,走上前去,推了推正面的那三个大门。门都锁得严严的,他开始围着这个巨型建筑转圈,想要找个能钻进去的入口。他不能确信他真的想要进到这个阴暗的废教堂里面去,但它所具有的那种神秘感驱使他不由自主地就那么做了。
他在教堂后面发现了他想要找的入口。那是一个地窖的窗户,没遮没盖的。他小心地探头往里看,看见了一个像无底洞似的蜘蛛网的世界,还有微微地反射着阳光的尘土。他看到了碎石头,旧木桶,破盒子,还有各式各样的家具,所有的东西都覆着厚厚的灰尘,看不出清晰的轮廓了。从一个锈蚀了的废暖气炉可以看出,这个地方直到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中期还有人在住,而且收拾得很好。布莱克想都没想,便从窗口爬了下去。拱形地窖很大,没有划分隔断,右手远端的一个角上有一条漆黑的拱道,显然是通到上面去的。置身于这个巨大的神秘建筑中,布莱克感觉到一种令他很不舒服的压抑,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小心地四周搜寻着。他在灰尘中找到了一个依然完好的木桶,把它滚到了那个打开的窗口前,好方便他出去。随后,他打起精神,尽量避开密布的蜘蛛网,斜穿到那个拱道前。无处不在的尘土快要把他呛死了,身上还是挂满了讨厌的蛛丝,他爬上拱道上那些已经磨损的石阶,进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他没带照明的东西,只能用手小心地摸索。拐过一个90度的弯之后,他感觉到前面有一个关着的门,又经过一番摸索,他找到了那个古老的门闩。门是向里开的,门后是一条阴暗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被蛀坏了的嵌板门。
一上到底层,布莱克就迅速地开始到处搜寻。内屋所有的门都没上锁,所以他可以自由地进出各个房间。教堂巨大的中殿简直就是一个吓人的地方,长条包厢椅、祭坛、沙漏形布道坛和共鸣板上全都堆积着尘土,巨大的蜘蛛网挂在陈列厅的尖拱上,缠绕在林立的哥特式圆柱上。午后渐渐减弱的阳光从那些奇特的、发黑的、巨大的半圆形玻璃窗投射进来,给这片沉寂而荒凉的景象披上了一层可怕的、灰暗的光。
窗玻璃上的彩绘都被熏黑了,布莱克费了半天劲也看不出来那上面表达的是什么,但他从所看到的一小部分内容中感觉到自己不喜欢那些画。彩绘图案大都是传统风格的,根据他对那些令人难以理解的象征主义手法的了解,他看出那些都是很古老的图形了。画上的几个圣徒的表情都很令人讨厌,在其中的一个窗户上,好像画着一个黑暗的空间,还有一些怪异的螺旋型发光体点缀在其中。看过那些窗户之后,布莱克转过身来,注意到祭坛上那个挂满蜘蛛网的十字架,那不是常见的那种十字架,但是和太初的作为古埃及生命象征的T形十字章有点像。
在半圆室旁边的法衣室后屋,布莱克发现了一张糟朽的书桌和一些高及天花板的书架,书架上的书已经发霉、破损了。当他看到了那些书名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恐怖。那些都是平常百姓从没听说过的邪恶、隐晦的书目,即使是有人听说过,也是听人偷偷摸摸、担惊受怕地在私下里传说的;那些书里记载的都是被禁止的、可怕的内容,包括一些神秘的传说和古老的符咒,时间一直能追溯到人类的初期,以及人类尚未出现前的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混沌时期。那里面的大部分书目他都曾经看过,包括拉丁文本的、令人憎恶的《死灵之书》,邪恶的《艾弗尼斯书》,迪厄雷特伯爵写的、臭名昭著的《邪教》,冯·容兹的《无法形容的狂热迷信》,以及老路德维格·普林的恐怖作品《蠕虫的秘密》。但其中还有一些是他只听说过或从未听说过的书,像《奈考提奇手稿》,《孜延集》,还有一本几乎已经破碎了的书,上面的字已经完全无法辨认了,但其中的一些符号和插图对于学神秘学的布莱克来说还是能认出来的。很显然,一直在本地流传的那些风言风语并不是空穴来风。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邪恶的东西,比人类的历史还长久。比已知的宇宙还深远。
在那张糟朽的书桌里有一个皮面小笔记本,上面用一些很奇怪的密码式的符号记录着一些条目。那些手写的内容是由现在在天文学里延用的一些常见的传统符号构成的,这些符号在古时候是用于炼金术、占星术以及其它一些作用不明的法术的,那些代表着太阳、月亮、行星、星位和黄道十二宫的符号,被密密麻麻地画在一页页纸上,从一些段落中可以看出,每个符号代表的是一个字母。
布莱克把笔记本装进了他的外衣口袋,想过后再去破解那些密码。书架上的许多大部头都很吸引他,他想,以后可以找时间到这儿来借书看了。他心里捉摸着,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碰这些书呢?难道他是60年来第一个冲破了封锁着这个地方的恐惧,进到这里来的人吗?
他把底层整个查过一遍之后,便重又穿过那个遍布灰尘的、神奇鬼怪的中殿,走到了前厅,在那儿,他看到了一个门,还有楼梯。他估摸那是通到上面漆黑一片的塔楼和尖塔的,两个都是他远远地看了好久、再熟悉不过的目标了。爬楼梯的过程中,他被呛得够呛,灰尘实在是太厚了,而且在这么狭窄的地方,蜘蛛似乎也变得更勤劳了。盘旋向上的楼梯都是又高又窄的木头台阶,布莱克不时地从所经过的乌蒙蒙的窗户向外眺望着脚下的城市。他并没有在下面看到绳子,但他还是希望能在塔楼里发现一个大钟,或是能听到洪亮的钟声,因为他曾用望远镜对准这个塔楼窄窄的、百叶窗式的尖顶窗看过好多遍了。但他注定是要失望了,因为当他爬上最后一级台阶后,他发现钟楼室里根本没有钟,而且显然是被挪做它用了,与钟楼毫不沾边。
钟楼室大约有15平方英尺,惨淡的光线从四面各一个尖顶窗照射进来。在被尘土覆盖的地板上,正中央立着一个怪异的石柱,差不多有4英尺高,直径大概有2英尺,石柱表面刻满了奇形怪状的、根本无法辨识的象形文字。在石柱上面放着一个金属盒,盒子的形状很不对称,带合页的盒盖是打开的,盒子里面的尘土差不多得积了10年了,在厚厚的尘土下面有一个蛋形或不规则的球状物,球径差不多有4英寸。在石柱周围,有7把还算完好的高背椅,是哥特式风格的,椅子大致围着石柱组成了一个圆圈,在椅子后面,沿着灰暗的、用镶板装饰的墙壁,有7个破碎的、涂成黑色的大石膏像,像极了复活节岛上的神秘巨石像。在室内挂满蜘蛛网的一个墙角,墙面上被凿出了一个梯子,一直通向上面的一个活门,活门是关着的,它上面是没有窗户的尖塔。
等布莱克渐渐适应了室内微弱的光线后,他注意到发黄的金属盒上有一些很怪异的浅浮雕饰纹。他走过去,用手和手帕掸去了上面的尘土,看到那上面刻的是一种可怕的、异域的形象,那形象虽然看上去活生生的,但和地球上已知的生命形态都不一样。那个看似球体的东西原来是一个近乎黑色的、带红色条纹的多面体,有许多不规则的表面。它既像是某种极不寻常的水晶,又像是用石头精心打磨、雕琢的工艺品。它没有接触到盒子的底部,而是悬在盒子里的,有一个金属圈套在了它的半腰上,把它托住了,还有7个设计奇巧的支撑物沿水平方向伸展开来,与盒子的内壁形成了一定的角度。布莱克一看到这块石头,马上就被它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它,觉得它那些闪闪发光的表面像是透明的似的,从里面能看到奇妙的世界。在他的脑海中,走马灯似的出现了异域的景象,有高大的石头塔楼,巨大的、没有生命迹象的山脉,还有遥远的空间。
当他终于把目光从石头上移开的时候,他注意到,在远端靠近通向尖塔的梯子的那个角落,有一些尘土显得有点特别。他也说不出为什么那会引起他的注意,也许只是下意识的感觉吧。他拨开那些垂挂的蜘蛛网,走了过去,开始努力地探究其中的奥妙。他用上了手,还有手帕,不一会儿就发现了真相,他倒吸了一口气,心绪一下子变得错综复杂了。那是一具人的骨架,肯定已经在那儿很长时间了。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碎布条,但从钮扣和布头看,那人穿的是灰色套装。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包括鞋,金属扣,一个样式过时的领带夹,一个记者的证章,上面写的是“普罗维登斯电讯报”,以及一个破烂不堪的皮夹。布莱克小心地检查着皮夹,发现里面有几张老版的钞票,一张1893年的赛璐珞广告年历片,几张名片,上面的名字都是“埃德温·M·勒里布里奇,”还有一张纸,上面用铅笔写着一些备忘录。
此时,从布莱克的日记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恐惧和神经质的忧虑越来越多了。他责备自己什么事都没做,还疯狂地推想着下次雷暴时可能产生的后果。日记中还证实,在雷暴期间,他曾经发了疯似的三次给电力公司打电话,让他们千万要小心预防断电。从他的日记里可以看出,他很关注的一点是,记者在塔楼里没有发现金属盒和石头,以及那具被毁的骨架。他估计,这些东西已经被转移了,至于是谁,或是什么东西干的,移到了哪儿,他只能是瞎猜了。他最担心的是他自己,他觉得在他和远方那个尖塔之间存在着一种可怕的关系,是他冒失地把隐藏在尖塔里的黑暗的恶魔唤醒了。他好像觉得他的意志被牵制住了,而且他的访客还记得,他那段时间总要坐在西窗的书桌前,出神地眺望烟雾缭绕的城市的那一边。他在日记里还写了一些可怕的梦,他提到有一个晚上,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穿戴整齐地站在屋外,并且不由自主地走下学院山,朝西去了。他一次又一次地认为,尖塔里的那个东西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
人们回忆说,7月30日之后的那一周时间是布莱克几近崩溃的时候。他不穿衣服,所有的餐饮都打电话叫。到他那儿去的人注意到他在床边放了几根绳子,而他说他经常梦游,每晚不得不用绳子把脚捆住。
他在日记里提到了使他崩溃的那次可怕经历。30日晚上他睡下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在一个几乎漆黑一片的地方摸索着。眼前只有快速横向移动的蓝光,短短的、淡淡的,但他能闻到一股奇臭无比的气味,还能听见他的上方有细微的杂音。他只要一移动,就会绊到什么东西上,而每当他弄出声响,上面像是回应似的也会有动静,那是一种轻轻颤动的声音,还夹杂着一种轻微的、木头相互错动时才有的声音。
他的手曾经摸索到一个石柱,柱顶上没有东西,后来他发现自己在爬墙上的梯子,摸索着向上面某个越来越臭的地方爬,同时他还感到有一股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还没等他看清那些像万花筒似的幻影,那些影像就逐渐化成了一幅深渊地狱的图景,那是一个巨大、黑暗、深不可测的深渊,恒星和世界都在黑暗中旋转着。他想到了关于终极混沌的古老传说,在混沌的中心爬行的是白痴盲神亚撒索,它是万神之主,在它周围的是他那些愚笨无知的追随者和没有固定形状的舞者,一双说不清形状的手爪抓着一只魔笛,当单调的笛声响起来时,它们都安静下来了。
接着,从外界传来的一声巨响使他从恍惚中惊醒,使他意识到他正处于极其恐怖的境地。那是什么声音,他一点都不知道,也许是迟来的、放焰火的声音吧,整个夏天,联邦山上的居民为了向他们的各个守护神或他们在意大利家乡的圣徒致敬,一直在放焰火。不管怎样,他发疯似的尖声大叫着从梯子上掉了下来,地板上都是障碍物,他在几乎没有光亮的房间里摸索着。
很快他便明白自己在哪儿了,他不顾一切地冲下窄窄的旋梯,在每个弯角都会摔倒、碰伤。他冲破中殿里巨大的蜘蛛网,摸黑从一个杂乱的地窖里爬了出来,到了外面有街灯的地方,然后从一个到处是山墙的、像是有鬼魂出没的山上跑了下来,穿过寂静的、尽是高大的黑塔楼的市区,爬上了东边的悬崖峭壁,回到了他自己的老房子门前。
早上恢复意识之后,他发现自己穿戴整齐地躺在书房的地板上。身上粘满了灰尘和蜘蛛网,浑身上下都疼。他从镜子里看到,他的头发都被烧焦了,同时他还闻到外衣上好像有股怪味。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的神经崩溃了。从那以后,他便开始穿着睡衣,无所事事地在西窗前凝望着,担心着雷暴的威胁,在日记里写一些疯话。
开始下大暴雨的时候,刚好是在8月8日的午夜之前。闪电一次次地划过整个城市,有人说看到了两个大火球。大雨倾盆而下,一连串的雷声使好多人无法入睡。布莱克极度紧张地为照明系统担忧,凌晨1点左右还试着要给电力公司打过电话,但那时为了安全起见,电话被暂时切断了。他在日记里记下了一切,记下了他是如何变得狂暴、绝望,如何在黑暗中摸索、爬行。
为了能看到窗外,他不得不让屋里黑着灯,而且,好像他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坐在书桌前,焦虑地透过雨雾、越过市区的屋顶望着远处联邦山上的那一片灯火。不时地,他会摸索着在日记上写点什么,所以,在其中的两页纸上能看到一些不连贯的词句,诸如,“灯火不能灭”,“它知道我在哪儿”,“我必须消灭它”,“它在叫我,但也许它这次没有伤害我的意思”,等等。
随后,城市里的灯全灭了。根据电力公司的记录,那时的时间是凌晨2点12分,但布莱克没有提到时间。日记上只写着:“灯灭了,上帝救我。”在联邦山上,也有和他一样焦虑的守望者,那些被雨水淋透了的民众聚集在那个邪恶的教堂周围的广场和小巷里,手举着用雨伞护着的蜡烛、手电筒、油灯、十字架以及在意大利南部地区常见的各种驱邪符。他们为每一道闪电祈祷,当闪电一轮轮减弱并最终停息的时候,他们一直用右手做着神秘的手势。一阵疾风将许多蜡烛都吹灭了,周围变得更黑暗了。有人叫醒了“活力圣者教堂”的莫鲁佐神父,他匆忙赶到阴沉沉的广场上,尽其所能地念着有益的祷词。
至于在2点35分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有下面几个人的证词——神父,一个年轻、聪明、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中央警局的威廉·J·莫纳汉巡警,一个最值得信赖的警官,当时他正在他的管片内检视着民众;围在教堂的石垛平台周围的那78个人中的大部分人,特别是那些站在广场上能看到教堂正面的人。当然,没有人说起违背自然规律的事。这样一件事的发生可以有好多原因。谁也无法确切地说出在那个巨大、古老、臭气熏天、废弃多年的异类建筑里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恶臭的水蒸汽-自燃-长期腐化形成的沼气压力-无数的现象都可以作为原因。当然,决不能排除设计骗局的因素。事情本身真的是太简单了,实际发生的时间也不过3分钟。有向来仔细的莫鲁佐神父不停地看着表呢。
当黑塔楼里传出的笨重的摸索声变得越来越大的时候,事情就开始发生了。一段时间以来,教堂里一直隐隐地散发出神秘的恶臭,而现在这种气味变得更浓重、更呛人了。伴随着一声木头碎裂的声音,一个又大又重的物件掉到了朝东向的教堂正面下方的院子里。因为蜡烛都被风吹灭了,所以人们现在看不清楚塔楼,但当那个物件快要落到地上的时候,他们看出那是塔楼东窗的一扇被烟熏黑了的百叶窗。
紧接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臭气从漆黑的高处喷涌下来,令那些浑身战栗的守望者感到头晕目眩,几乎无法呼吸,广场上的那些人都快被熏倒了。与此同时,空气开始抖动起来,像是有一双翅膀在拍动,一阵突如其来的东风比之前更强更猛地刮了过来,把人们的帽子都刮掉了,把滴着水的雨伞都掀翻了。在没有烛光的夜幕中,什么都无法看清楚,但有些抬着头往上看的人觉得,在漆黑的夜空中,有一个巨大的、散开来的、浓黑的东西从他们眼前一闪而过,那像是一团无边的烟云,以流星一般的速度,向东飞走了。
就这些。那些守望者又惊、又惧、又晕,已经陷入一种半麻木的状态,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还在继续他们的守夜;过了一会儿,一道迟来的闪电发出了强烈的闪光,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穿透了雨中的天际。半个小时之后,雨停了,又过了15分钟,街灯又重新亮了起来,那些疲惫不堪、全身湿透的守望者如释重负一般地回家去了。
第二天的报纸在对暴雨的综合报道中,只是很简单地提到了这些事。看来那道强烈的闪电和那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东部更远一点的地区表现得比在联邦山上更惊人,而且在那边也出现了类似的难闻的气味。尤其是在学院山上,那声巨响把所有熟睡的人都惊醒了,并且引发了一轮迷茫的揣测。在那些已经醒来的人当中,只有几个人看见了山顶附近的那道反常的闪电,或是注意到了一阵令人无法解释的、往上吹的风,那阵风几乎都要把树上的叶子刮掉了,花园里的植物也糟了秧。人们一致认为,那道突如其来的闪电肯定劈到了附近的什么地方,但过后却没有发现被闪电打过的痕迹。住在陶·欧米加兄弟会会馆里的一个年轻人觉得,就在闪电出现之前,他看见空中有一团神秘的烟雾,但他的发现还没有得到证实。那几个看到闪电的人都一致认定,有一阵强风从西边刮过来,而且在闪电出现之前,还有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调查表明,闪电过后,人们普遍都闻到了难闻的气味。
人们很认真地讨论过这些要点,因为它们很可能与罗伯特·布莱克之死有关联。住在普西·德耳塔会馆的学生说,他们从楼上的后窗能看到布莱克的书房,9号早晨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他在西窗前的那张模糊、苍白的脸,他们还在捉摸,他怎么会有那种表情。当他们在那天傍晚看到同样表情的一张脸还停留在同一个地方时,他们有点担心了,便留意着看他的房间里是否会有灯亮起来。后来,他们去按过那个黑着灯的房子的门铃,再后来,就找来了警察,强行把门打开了。
他僵硬的身体笔直地坐在靠窗的书桌前,眼球突出,目光呆滞,极度受惊而产生痉挛的面孔扭曲得不成样子,把那些进门来的人都吓得赶紧背转过身去。不一会儿,验尸官来了,尽管桌前的窗户依然完好无损,但他查验过后还是认为,死者是因为受到电击,或由于放电而引起神经紧张致死。他完全忽略了死者脸上吓人的表情,认为对于一个爱奇思怪想、情绪容易波动的人来说,出现那种无比惊骇的表情也不是不可能的。他是在看见了留在屋里的那些书籍、绘画和手稿,并且读了摊开在书桌上的那一页涂写得乱七八糟的日记之后,产生上述印象的。布莱克直到最后一刻还在继续着他疯狂的记录,折断了笔芯的铅笔还在他已经痉挛收缩的右手里攥着。
停电以后写的那些日记内容极不连贯,只能认出一部分。一些调查人员从这些内容里得出了与那些唯物主义官员的判断截然不同的结论,但这些猜测很难被那些保守的人采信。甚至连迷信的德克斯特医生的举动也没能撼动那些人——医生把那个怪异的盒子和那个多面体一起扔到了纳拉甘塞特湾最深的海峡里。布莱克最后的日记他极端的想像加上神经紊乱,再加上他“灯还没亮,肯定得有5分钟了。一切都靠闪电了。雅迪斯,让它就这么闪下去吧!……某种影响力似乎在通过它起作用……雨和雷和风太吵了……那个东西正在占据我的心……
“记忆出问题了。我看到了我以前从不认识的东西。别的世界和别的星系……黑暗……闪电好像是黑的,黑暗好像是光……
“我在漆黑之中看到的不可能是真的山丘和教堂。肯定是闪电在视网膜上留下的影像。老天爷,要是闪电停了的话,就让那些意大利人拿着蜡烛出来吧!
“我害怕的是什么?那不会是在神秘的古赫姆附了人形的尼亚拉索特普的化身吧?我记得育格斯和更久远的沙嘎,还有黑行星的终极空间……
鼓动翅膀飞过空间,漫长的路……无法飞越光的宇宙……用从发光的偏方三八面体里获得的认识再塑……穿过恐怖的光芒的深渊把它送到……
“我叫布莱克,罗伯特·哈里森·布莱克,住在威斯康星州密尔沃基市奈普东街620号……我在这个星球上……
“亚撒索发发慈悲吧!闪电不再闪了——吓人——我能看出每个东西上都带着一种看不见的邪气——光是黑暗,黑暗是光……那些人在山上……护卫……蜡烛和符咒……他们的神父……
“距离感不见了——远即是近,近即是远。没有光,没有玻璃——看那个尖塔——那个塔楼——窗户——能听见——罗德里克·阿什——我疯了,还是要疯了——那东西在颤动,笨重地在塔楼里走——我就是它,它就是我——我想出去……必须出去,并且统一力量……它知道我在哪儿……
“我叫罗伯特·布莱克,但我在黑暗中看塔楼。有一股可怕的气味……感觉到变形的……站到了塔楼的窗前,打碎窗户,出来了……咿呀……恩盖……
“我看见它——朝这儿来了……阴风——一大团模糊——黑色的翅膀——约-梭托救救我——那裂成三瓣的亮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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