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艾琳一行人在护送之下穿过皇宫的一条条走廊。她内心有一部分渴求转移注意力，那部分想把皇宫的装潢、布局、艺术品和路过朝臣的阶级全都记在脑子里。毕竟她下次何时才会有机会再见识到这种场景?
不过她主要的心思专注在更迫切的事上，她才刚刚意识到的事情。这件事让这两天的事件都有了全然不同的诠释角度。
胡不仅仅是青松的仆人──穿在铁手之外的丝绒手套。胡更是青松背后的大脑，负责谋画算计。艾琳确信方才胡威胁伊瓦里斯特的时候，是自作主张说出那些话的。而当艾琳怀着这样的认知去看事情，很多事都比较说得通了。
胡先是策画了追捕伊瓦里斯特的行动，后来又策画了追捕艾琳的行动。胡推导出艾琳说谎，并且作主制伏她并给她下药。金芝和青松终于在彼此面前情绪失控时，胡不在房里──证明他一不在场事情就会出大问题。从头到尾都是胡在操弄，而且他还让所有人把矛头指向青松。正如同艾琳先前在纽约到处乱跑以吸引注意，胡也容许──一直以来都容许──青松抛头露面，而他自己则做尽坏事。青松可能并不清楚胡操弄自己的程度有多深。胡的力量不够强大，出身也不够高贵，没办法让自己荣登高位──但那不重要，只要他有个愿意对他言听计从的适当傀儡。
她被唬弄了──不，应该说她让人唬弄了她──因为她对青松没有好感，而且胡让她联想到自己。同为专家。没错。
关于金芝，她脑海深处也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不过她暂且没去深究。胡是更为迫切的威胁。青松的说谎技巧很差──他太急躁，没办法维持适当的态度──这是她的切身观察。接下来几分钟的事态发展，可能取决于提出指控的人是胡，还是他的主人。
但是青松说的话真的会被照单全收，胜过艾琳的说法吗?如果是，艾琳和伊瓦里斯特可能完全没有机会。他们将得承认私自行动，藉此挽救大图书馆的声誉──这么做甚至可能都没用。那会使青松和胡都拥有太多关于大图书馆的信息。而且到时候伊瓦里斯特的女儿仍会在他们手上，他们未来还可能再度使出同样的伎俩……
南境女王雅玉堂堂坐在她的私人接见室里。如果这里是比较朴素的房间，艾琳真好奇正式的王座室是什么样子。不过她的理智叫她心怀感激，这场会面没有公开到要动用王座室的地步。
由会反光的深绿色和褐色石头切割而成的花砖，在地上铺成复杂的图案。墙上装饰着雕花琥珀板。另二十几条龙站在房间四周，由他们高级的丝质和锦缎长袍判断，显然都是贵族。他们全都呈现艾琳见过一两次的半龙半人形态。那些龙呈现人类的体型和身高，但皮肤像蛇一样有鳞片，而且颜色像宝石或贵金属。他们修整过的长指甲几乎像爪子。朝臣们全都留长发，在背后编成一条长辫。而且全都带着绝对的权威感，使他们的外型像是自然的、正当的形态。相较之下，人类肉体似乎只停留在幼体阶段;脆弱、可悲的半成品。
艾琳意识到这场会面将有一群观众，即使他们都是女王最信任的仆人。这下赌注变得更高，而她的选项变得更少。她已经没机会私下自白了。
这房间乍看下可能像是中世纪奇幻故事场景──不过事实上超越了时代。门边手持戟的卫兵腰间也佩着看起来很精良的手枪，艾琳一点都不怀疑他们知道怎么使用。这个房间、这座城堡里的每样东西、每个人，都属于女王。艾琳能感觉到女王的力量弥漫整个空间。虽然高窗透入阳光，她还是有种身处地底深处的错觉。她能想象自己在某个直通地心的矿坑地窖里。大地的重量无情地压在身上，让她清楚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渺小、寿命多么短暂的生物，阳光看起来好遥远。
她有点吃力地抬起头，定睛看着女王。雅玉的肤色是春天柳叶的颜色，身上穿着同样的嫩绿色长袍，长袍边缘滚着淡金色边。她坐着的王座──至少是造型极为浮夸的椅子──看起来是用一整块缟玛瑙雕出来的。椅子上显然没有座垫。
艾琳暗自下定决心，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当上女王，她的王座一定要搭配座垫。还有方便拿取的书柜。
他们这群人以梅凤为首走向王座，然后全体鞠躬行礼。站在后方的青松、金芝和胡则行正式的大礼，单膝跪地之后将右手握拳抵住左肩。凯深深一鞠躬表示敬意，艾琳和伊瓦里斯特则尽力弯下身子。
雅玉用手势示意众人起身，她的注意力首先停在青松和金芝身上。「我没想到会见到你们俩谁也没带回我要求的书，那是证明你们适任新职位的证据。」她说。她的嗓音甜美而低沉，充盈整个空间，像梅凤先前的吼声一样让艾琳的骨头嗡鸣。「我要听你们解释。」
梅凤上前一步。「陛下，我带着我的仆人前往目标世界，据传有两条龙在那里公然打斗。而我们拦截到这群人离开那个世界。他们尚未就他们的行动或动机提供合理的答案。」
雅玉看着他们六个人。「也许你们其中一人愿意开口?」她温和地说。
在女王的目光下，艾琳的喉咙彷佛因惊恐而死锁，她有股冲动想要把所知的一切一股脑说出来。她设法别开视线，用眼角余光瞥向胡。她以为他会率先发言，然后等着伊瓦里斯特支持他的说词。可是他默不作声，全然被动地站在青松身后。
于是艾琳醒悟到胡不能代替他的主人说话，在这里做那种事不合礼仪。女王刚才是要求她的朝廷中资浅的贵族回答她，仆人没有资格上前侃侃而谈。
随着静默延续，显然没有人想第一个开口，现场气氛越来越紧绷。但是沉默救不了他们。如果女王觉得下达举世共通的命令「砍了他们的头」是好的解决办法，她绝对有权力这么做。
所以假如艾琳想要掌控话语权，现在就得出面。
「陛下，」她上前一步说，「我请求您允许我发言。」
凯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一只手动了动，彷佛想要拦阻她。她够了解他，能够读懂他的表情。他看起来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她只能想着：相信我。
「说吧，还有表明妳的身分。」雅玉命令。
「我名叫艾琳，我是大图书馆的仆人。」艾琳说，「这位伊瓦里斯特也是，他可以被视为──」如果在昏暗的光线下用力瞇着眼睛看，她心想，「由我管辖。我最初被派出来调查他目前的所在位置及从事的活动。」
雅玉点点头。「继续。」
「当我抵达那个世界的纽约时，我找到他并听了他的说法。他被龙族占便宜了。」
「怎么说?」雅玉质问。她的嗓音明显传达出不认同，这种情绪也反映在朝臣脸上。不过艾琳无法判断她不认同的对象是艾琳，还是被指控的龙。艾琳用眼角余光看到青松站在她右侧几步之外，他的脸绷得像石头，显然准备好否认任何事──所有事。
「先前伊瓦里斯特返回他出生的世界，想要拜访他以前的导师。」艾琳说，「可是他回到故乡后发现那个男人已死于心脏病，而且他的女儿被您的朝廷成员给掳走。」她转头，用控诉的眼神看着青松和胡，不去理会伊瓦里斯特用被背叛的目光瞪着她。他上前一步想要阻挠，但凯把他拉回去。「他被人以女儿的安全勒索，被迫顺从，他们命令他去寻找特定的文本。他最终逃离这群涉案人士，但他太担心女儿，不敢冒险返回大图书馆。在我试图解决这件事的时候，我本人也遭到攻击，而在场的贵族──青松和金芝──在城市上空公然打斗。我们制伏他们、带他们离开那个世界，藉此拯救百姓的生命。」
雅玉微偏着头，像是猛禽在思考猎物垂死前试图脱逃的挣扎，室内的紧张气氛更加严重。「妳对我的仆人提出很重大的指控。」她说。「我相信你有合理的解释。」她瞥向青松。
「这一切都极为情绪化且想象力丰富，」青松短促地说，「陛下，这女人显然从她偷的书里学来一身本领，她可以在一瞬间编出整套谎言。我要求她就她的说法提出证据。」
「你究竟有没有雇用这个叫伊瓦里斯特的男人?」雅玉问。
青松挺起肩膀。「他主动找上我要提供服务。」
他的话惹来朝臣的窃窃私语。若是换作纪律较松散的朝廷，可能会直接喧哗起来。在这里大家只是低喃，并做出短促而有力的手势，即使如此，艾琳仍能感觉到在场人士的震惊与躁动。这是法律与秩序的殿堂──而青松刚才承认他违反规定。
女王愤怒地睁大眼睛，她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他做了什么?而你接受了?」
「陛下。」青松说，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迫切，「我知道您立下的竞赛规定禁止我们寻求他们协助，但是当有人把礼物送到面前，收下应该无伤大雅吧?只有愚蠢的将军才会对机会带来的好处视若无睹。」
「嗯。」女王抚平她长袍的绉褶。艾琳看不透她的表情。她是认同他的策略有创意且有效果呢?还是只是在思考该施予他多严厉的惩罚?「那故事其余的部分呢?」
「这女人完全弄反了。」青松说。他对艾琳发出冷笑。「这个叫伊瓦里斯特的男人来找我，希望我雇用他，他才能赚钱养育他的孩子。显然他们的大图书馆薪水不怎么优渥。后来工作尚未完成，他就撒手不干，还向我勒索更多钱，扬言要揭发他涉入此事来损害我的名誉。也许我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他的提案，但他非常有说服力。」
这套谎言十分完整，看不出明显的漏洞──除了伊瓦里斯特的女儿究竟在哪里这一点──这下局面确实变成双方各执一词。
雅玉把注意力转向伊瓦里斯特。「看来此案的关键人物是你。」她说，「从实招来。」
伊瓦里斯特的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他站在原地身体晃了晃，还暂时闭上眼睛。艾琳很清楚在龙王或龙女王沉重的目光下，要保持站立有多么困难。她想伸出手支撑他，但她担心这么做违反礼节。
接着她又想：去他的礼节。在女王的目光下抬起手来比她预期中还困难，好像她在好几重地心引力的压力下逼自己移动。她触摸伊瓦里斯特的肩膀，感觉到他破旧西装下的体温。她用力捏了捏他，试图传达：相信我，还不要放弃。
伊瓦里斯特吞了吞口水，再次睁开眼睛。他脸上写着绝望。他不能转身不理雅玉。「陛下，」他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我无话可说。」
这次围观者的低语声量更大了。艾琳听到「被问倒了」以及「逼他回答」等评论。
女王得举起手来使人群安静，她的目光越来越愤怒，显示她对她的朝廷出现这类失序状况很不悦──也对引起失序状况的人很不悦。「那么我们得听听其他证人的说法了。」她说，转头看金芝。「妳对这些严重的主张有什么看法?」
「我对这些指控一无所知。」金芝平静地说，不过她的喉咙有条脉搏在跳动。她是不是在权衡支持青松带来的好处，以及如果她输了比赛可能会面临死亡的事实?「我自己在追查那本书的过程中没有什么收获，不过我还没有试过所有方法。我决定在搜寻到一半时去见青松，而我承认我们在讨论当前的事件时，双方都有了火气。我们需要经过调解才能想起什么是恰当行为，这让我感到很羞愧。」
所以说目前为止我们全都在撒谎，或至少省略了真相，艾琳判断。这是好几项重度叛国罪。但是青松和金芝一个鼻孔出气，或至少她没有宣称她知道他雇用了图书馆员，藉此把套索套在他脖子上……
艾琳先前感觉到的不确定，现在终于变得具体。她们在约克市第一次见面时，金芝已经知道青松雇了一个图书馆员。但她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了她?这是青松最大的优势，最重要的秘密。要是被任何人发现，他和他的家族都会因为违反比赛规定而蒙羞。金芝的间谍真有那么厉害吗?如果是的话，她又怎么不知道伊瓦里斯特逃走的事?而且金芝为什么要隐瞒她所知道的事，而不是因为她的发现而洋洋得意?
「还有你。」雅玉说，目光焦点转移到凯身上。「东海龙王的么子。我相信你下次见到你父王时可以替我致意。」
凯再次鞠躬。
客套话说完，雅玉的语气转为严厉。「你涉入这件事让我很不高兴，这已几乎算是擅自干预另一个君主的国内事务了。你能解释自己的行为吗?」
「陛下，我在这件事里没有偏向哪一方!」凯抗议，「我没有理由感到羞愧。」
「希望如此，」女王说，「你的年龄已大到可以接受成人的处罚。告诉我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我只能评论我亲眼所见的事，」凯谨慎地说，「我不希望提出推测，并声称那是事实。」
「我们对敖广之子的期望也莫过于此，」雅玉赞同道，「继续。」
「图书馆员艾琳确实是因为担心她的同事而来到那个世界。」凯说。他没有显露任何紧张，而是装出无辜而诚实的平静态度。「他告诉我们他被人勒索──受威胁的是他的孩子及他导师的名誉──时，我也在场。当时他控诉的对象确实是青松及他的仆人胡。我本人待在那个世界的期间，除了插手阻止他和金芝的争执那时，并没有和青松见过面。」
「所以说您也听见那个男人的谎言了，」青松说，「那不表示他说的就是实话。」
凯转头看青松。「另一项事实是，有人让图书馆员艾琳喝下令喉咙麻痹的药。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件事的详细情况。」
雅玉用她有爪子的手指轻敲王座扶手。「在这件事进行的过程中，不得提出或接受任何挑战。我要的是真相，不是鲜血。至少还不到时候……」她的嗓音在空中回荡，令石头和琥珀嗡嗡作响，在室内越来越滞重，有如极为压抑的和弦乐声。有那么一会儿，谁也不敢稍微动一下。
接着青松耸耸肩。他的眼中闪着令人不愉快的精光。「我承认，在我得知那个女人隐瞒她的身分并侮辱我之后，我给她下了药。」
「我承认我并没有在初次见面时就透露真名，」艾琳冷冷地说，「我不记得我侮辱你，但我确实拒绝你的『工作邀约』。」
「当时妳误解我的话了。」青松坚定地说，「无疑是因为妳已经被收买了。」他转向凯。「告诉我，您付给您的图书馆员怎样的酬劳?他们显然是可以雇用的。我现在能理解陛下为什么希望我们在这场竞赛中避免与这么小鼻子小眼睛、视财如命的生物打交道了。」
艾琳硬是忍住，没有愤怒地纠正他们之间的关系。反正也没人会相信。她能感觉到其他龙都在打量她和伊瓦里斯特，评估他们的价值。她再次受到提醒，他们完全处在雅玉的管辖范围内。女王可以决定让他们三人消失──甚至包括凯在内，简单地掩盖整件事。而他们没有一个人有力量阻止她。
艾琳的肚子里像结了一大团冰块，而凯不疾不徐地回答。「这里好像出现了误会。陛下，可以准许我解释吗?」
「说吧，说重点，」雅玉说，「我快失去耐性了。」她的话让艾琳背后窜过一股寒意。但除此之外，她对凯要说的话提心吊胆。他的语气和态度，以及瞥向艾琳的眼光，都太正式了──彷佛他已经在和她拉开距离。他们之间似乎出现一道预期之外的鸿沟，而且越来越宽。不，她心想，不要为了我牺牲你自己……
「几年前，我听说这座神秘的大图书馆，我着了迷。」凯开始说，「我知道大图书馆的立场彻底中立，而以我的真实身分，他们是不会接受我的。所以我刻意让他们一位代表遇见我，并且假装成普通人类。我当时并不诚实，我承认，唯一的借口是我既年轻又愚蠢。当我被指派与这个图书馆员搭档时，她相信我只是人类，我也没有说任何话让她知道真相。」
艾琳感觉到一团激动的反驳之语堵在她喉咙里。她知道资深图书馆员早就看出凯的真实身分了，即使他不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而且她本人也是和凯才相处没几天就发现他是龙……
「当艾琳得知我的真实本质，她自然深感困扰。」凯继续说。
那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艾琳心想。真是狡猾。不过她能感觉到后面还有更糟的。「不可避免」像一列火车朝她冲来，而她被绑在铁轨上。
「她是个可靠而正直的图书馆员，总是尽她所能为大图书馆服务。而现在既然我已经不可能再否认真实身分，或是向她声称我是人类，我醒悟到她不再能把我当作『助手』了。她很清楚她对大图书馆负有义务，也很清楚它得保持中立。」凯转向艾琳。「所以为了我们的友谊，在妳得与我断绝关系之前，我替妳省去麻烦吧。很遗憾，我不能再担任图书馆员助理了。」
她对此早有预感，而她很佩服他说的方式──优雅、睿智，把过错一肩揽起，尽他所能维护她的名誉。但是在他说完之后，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不要这么做。
可是他已经做了。
现在她唯一能为他们两个人做的事，就是像他一样接受现实。
艾琳望着凯的脸，虽然他仍是人形，眼里却隐隐透出龙族的红光。「我接受你的请辞，」她说，「我也会向上级禀报你的真实本质──以及你选择离开大图书馆的原因。」
她一定还能再多说一点，一定还有什么话既不会破坏他将自己与大图书馆小心切割的做法，又能让凯知道她很感激，她信任他的程度超越任何人。还有她不想失去他。
可是在宇宙的这一端，在满朝龙族面前，她说的任何话都不能把他留在她身边。
没有流出来的泪水、苦涩、愤怒与失落感使她喉咙发痛，她用指尖抚摸掌心的疤痕。「我很感谢你这么诚实。」她对凯说。他会懂这句话，而在场的其他人不会懂──因为她知道在他的陈述中有多少未说出口的真相。她只希望他能了解所有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的话。那就是她很喜欢他，她会极度思念他。
雅玉突然双掌一拍。「很好!敖广之子，我希望你因为不诚实而向你父王道歉。不过这对大图书馆及它的标准来说是很好的辩护，我倾向于相信这个组织确实保持它一向宣称的中立。」
意思是，艾琳在郁闷中解读，这是一个可接受的政治借口，这里没人被允许就这个题目辩论。而且她谈的只是大图书馆整体，不是个人，不是伊瓦里斯特和我。
艾琳曾觉得很生气，现在她才知道什么叫气炸了。她失去了某个她非常在乎的东西──某个人。她希望青松、金芝和胡做好付账的心理准备，因为账单金额会非常非常高。
女王转向艾琳。「至于妳，艾琳，大图书馆的仆人。这位年轻的凯演技一定非常出色，因为妳完全被他蒙在鼓里。或许其他事妳也被人骗了?」她的目光瞟向伊瓦里斯特。「如果妳愿意把妳的下属交给我们的有关当局，我们会确保他接受问话并吐出真相。」
那股连续敲击般的力量再次传遍整个房间。艾琳用眼角余光看到守在门口的卫兵立正站好。在女王的关注下，她感觉对方期待她回答的话语涌向唇边，这是恐惧和服从混合的结果。她应该要心甘情愿地交出伊瓦里斯特，她应该要庆幸能安全离开，同时还能维护大图书馆的名誉。那表示她的任务圆满达成。
不，她心想。我为了救一本书可以一路战到地狱入口，为了另一个图书馆员我也会做一样的事。
「陛下。」她的嘴巴好干，连说话都觉得困难。「关于伊瓦里斯特的行为和动机，我可能确实遭到欺骗。」
她看到站在一旁的胡原本绷紧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一点。不过要是他以为她打算让伊瓦里斯特被吊死，他马上就要大吃一惊了。
女王点点头，等着艾琳继续说。
艾琳深吸一口气。「我回到大图书馆时，我的上级会要求答案。我能否向在场的其他人士提出几个问题，好厘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