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花园 1 世界上所有的时间
这座房子和花园一直在等待。
房子已经等了三百年那么久,花园也差不多。如果你相信老亨利,他应该知道许多事情。栽种第一座花园的人和建这座房子的人一样,都是罗伯特·惠顿。花园不断地更新,只要主人在乎,它就会被打理得很好。惠顿家族的人都有一双精于栽培的巧手。
现在住在这座房子里的惠顿老太太却不关心花园,至少老亨利是这么说的。然而她是惠顿家族唯一一个结了婚的人,并在新泽西帕赛克市生下一个女儿,也就是皮特森小姐。虽然她已经在这座房子里住了五十多年,但老亨利还是觉得她像个陌生人一样。
从花园一直到大海的岸边都长满了百里香,老亨利说,这片百里香海岸从他祖父的祖父的孩提时候就有了。
没有人知道蟾蜍会说什么,因为没有人问过它。蟾蜍并不在意,它忍受着时光的流逝,它可以等。
它与这座房子和花园一起等待着。它们在等四个孩子。它们并不在乎要等多久,因为它们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时间。
此刻,四个孩子正在一列火车上。他们怎么会在那里呢?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尤其是对罗杰和安来说。
事情得从他们的爸爸开始讲起。这位一直平淡无奇的爸爸突然写了一个剧本,大家都感到很惊讶。毫无疑问,那个剧本非常好,因为爸爸脑子里的东西都是很好的(虽然他做的秋千掉了下来,兔子窝也都散了架)。
这个剧本肯定特别好,因为第一个看了它的人就想立刻把它搬到银幕上。只是他想先到英国上映,看看效果怎么样,然后再来美国上映。
安和罗杰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欢欣雀跃。
“我们可以去看伦敦塔了耶!”罗杰说。
“还有布莱克西斯,贝斯特伯的孩子们就住在那里!”安说。
爸爸妈妈相互使了个眼色。罗杰和安以前见过那种表情,知道那通常就意味着有些事情没法做到。
“听着,孩子们,”爸爸慢慢地说,好像他并不想说话似的,“我们都很喜欢这个剧本,但是,说不定观众们并不喜欢。而且等我们知道……”
“是啊,当然。”罗杰说。
“我们理解的。”安说。
“要是它大受欢迎的话,我们立刻就叫你们过来。这样,大家都能过得愉快点。”妈妈说。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那这期间怎么办?”罗杰说,“我们要去哪里?”
“这个问题嘛,”爸爸说,“得好好商量一下。”
“我觉得,”妈妈说,“不如现在就打个电话到巴尔的摩吧。”
“杰克和伊丽莎?”安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一年前,她和罗杰去过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和这两个表亲一起度过了一个又酷又好玩的魔法夏天。
“不行,玛莎,”爸爸说,“我们不能一遇到麻烦就去找你姐姐凯瑟琳帮忙!”
“我觉得,还是打个电话吧,以防万一。”
结果,幸运的是,凯瑟琳姨妈和约翰姨父这个夏天刚好也计划去英国旅行,他们正在为安置杰克和伊丽莎的事情发愁呢。
“只是一个短暂的商务旅行而已,”凯瑟琳姨妈在电话里说,
“我们没时间带他们到别的地方去玩,他们会觉得很没劲的。”
从那以后,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和俄亥俄州托莱多(罗杰和安住的地方)之间的电话几乎每个晚上都被接通,家长们想出一个又一个新的好主意,来安排这四个孩子的暑假。
只是这些好主意总是因为不同的原因而落空了。
时间渐渐逼近5月中旬,眼看夏天就要来了,这时凯瑟琳姨妈想到了惠顿老太太。
“这个办法是最好的,”那天晚上,她在电话里告诉安和罗杰的妈妈,“她大概算得上是约翰的姑姥姥,住在一栋很棒的历史古宅里,就在波士顿附近的南海岸边。她平时会写写儿童书之类的东西,很喜欢跟孩子们待在一块儿。”
“那会很恐怖的,”听到这个,伊丽莎便对杰克说,“她会不停地想要吸引我们的注意,不停地琢磨小孩子的心思!”
“真是的,伊丽莎。”凯瑟琳姨妈说。
“够了,伊丽莎。”约翰姨父说。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紧接着,6月份来了,学校关上了令人讨厌的大门,旅行箱和车票随处可见。罗杰和安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就已经和爸爸妈妈坐在了前往纽约的火车上。
罗杰这次没有带玩具兵和骑士,因为他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它们了(除了偶尔会拿出来瞧一瞧,而且绝对保密)。然而有些东西他还没戒掉。当安在餐车桌上用一种非常兴奋的表情看着他时,他非常清楚她在想什么,便向她眨了眨眼睛。
安正在想,说不定今年夏天会跟去年一样,变成一个特别棒的魔法夏天。目前已经出现了很多疑似魔法的前兆——家长们都去了其他地方,四个孩子被送到海边的一座老房子里。很多书里所讲的魔法冒险都是这样开始的。
第二天上午,他们来到充满魅力的纽约。安和罗杰一看到这里,立刻把所有夏季冒险之类的念头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杰克、伊丽莎、凯瑟琳姨妈和约翰姨父从车站把他们接到旅店去。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他们看到各种高楼大厦,在购物人潮里搏斗,坐在渡船上环绕曼哈顿岛一周,还去看了好几场很不错的戏剧,分别名为《天命》《睡衣游戏》和《八月份的月亮茶屋》。不过,罗杰和安认为他们爸爸写的戏剧比这些更好看。
到了出航的这一天,他们去为爸爸妈妈送行,还在蒸汽大邮轮上玩个不停。伊丽莎被一个穿着制服、看样子应该是船长的人严厉地批评了一顿,因为她在船内舞厅的地板上奔跑,还滑来滑去。很快,轮船吹响了刺耳的哨声,传来了那句令人讨厌的叫喊:“该上岸的立刻上岸。”
大家互相吻别,还有些人哭了(我不会说是谁哭了)。四个孩子沿着跳板下了船。安怀着沉重的心站在码头上,看着波涛起伏的水岸越变越宽,妈妈的笑脸越来越远,直到难以分辨。只有那挥舞的手臂还依稀可见,于是她也朝他们挥手,直到她的手挥累了,只好放下来。
四个孩子从水边往回走。谁也没有看谁,安猜得出大家的心情同样沉重。
杰克第一个恢复过来,郑重其事地说:“现在,找辆出租车直接去纽约中央车站吧。”这个指令已经被大人们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四个孩子睡觉都能背得出来。
纽约中央车站比安和罗杰三天前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要有趣。他们和伊丽莎在这里逗留了好几个小时,看那些热带水果商店、报纸杂志亭和男子服饰店,但杰克对这些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他努力把他们三个推走,找到正确的乘车大门,还气派十足地给搬运工付小费。最后,他们登上了特等豪华列车,罗杰和安坐在座位上,伊丽莎则跑来跑去地往窗外看,吹毛求疵地拿这辆车跟她以前坐过的车进行对比。
这辆列车将带他们前往波士顿。父母们认为他们可以自己去,因为杰克已经长大了,足以照顾其他人。
“据我对他的了解,他操心的事情可多了,”伊丽莎对安说,“他现在才刚开始露出可怕的一面!”
她这话一点儿也没错。列车离站驶入隧道不久,杰克正和罗杰聊着布鲁克林道奇队1时,却突然不说话了,眼神呆呆地看着列车前面的过道。
他看到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在车厢中部刚刚坐下。不一会儿,他便起身去洗手间把头发抹亮,回来坐在那个女孩子的椅子扶手上,开始用一种沙哑的音调跟她窃窃私语,还时不时地变声,提高八个音调。每次他这样做时,那个女孩子就哧哧地笑起来。
“真是的!”伊丽莎对安说,“真难想象我们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如果要我鄙视一样东西的话,那就是少女!”
“真恶心!”安也赞成。
“整个夏天他都不会对我们有半点用处的,你记住我的话!”伊丽莎说。
罗杰的心沉了下去。往后就要跟两个倒霉的女孩子和一个喜欢少女的表兄待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他该怎么办才好呀?
到了午饭时间,杰克跟他的新朋友坐在一块儿,表现得好像另外三个人从没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似的,而且还让服务员把午餐钱递给他们。
经过下午那段长得令人疲惫的时光,他们的列车终于停在了波士顿南站,杰克的行为更加无礼了。
“噢,再见吧,”他遗憾地对那位少女说,“我现在得去料理那些不能自理的孩子了。”
“你也太讨人厌了。”那位少女说。
安、罗杰和伊丽莎的血全都沸腾起来。
他们在南站耽搁了一会儿,因为没人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做。惠顿老太太在信上说她会试着说服老亨利来接他们,但他很难相处,而且可能会拒绝。
当伊丽莎听到这些话时,便阴沉地自言自语:“他最好别跟我过不去!”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并没有哪一个像是老亨利的人过来找他们。他似乎正在跟伊丽莎过不去。
于是,杰克便拿出惠顿老太太的信,根据里面的指示找到了正确的月台,那里有列车前往南海岸。只是那列车不太像样,只有一节车厢那么长。
他们得等上好一阵子列车才会开,于是杰克便跟他们说话。
“那个女孩很热情,她叫贝琪·约翰逊,要去达娜豪尔2。”
“是吗?”罗杰说。
这时列车启动了。安又困又饿,没心思理会其他事情。倒是
罗杰一直兴致勃勃地看着外面的新英格兰郊区,还把每一个不同的站名都念出来,直到天黑看不清楚为止。
至于伊丽莎,她跳到对面的座位上,试着打开窗户。结果还真打开了,于是她便把头探出去,嗅到了第一阵大海的气息。后来列车乘务员过来问她是不是要自杀。
“哈!在列车上自杀?怎么可能!”但她还是把窗给关上了。
他们的站点是这条线的终点站。到那里时天已经全黑了,四个孩子跳下月台,四处张望。
一个身影走上前来,他们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灰色脸庞。
“就是你们吧,对吗?”那个人说。对于这个问题,似乎无需回答。“既然是你们,那就过来吧。”他继续说,然后就无精打采地走开了,也没帮他们拿行李。四个孩子都认为如果老亨利是个“很难相处”的人,那这个人肯定就是他了。
他们拖着重重的行李箱跟在他后面,来到一辆黑色轿车前,这轿车肯定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杰克知道这类东西,说那是一辆威利斯骑士牌的车,已经停产了,应该进博物馆才对。
他们上车还没坐定,老亨利就踩下油门,把汽车摇摇晃晃地开走了。起初他们经过光滑平坦的高速公路,接着转入一片树林里,在一条石路上颠簸。
最后,颠簸终于结束了,车子来到一片开阔的土地上,房子就坐落在那里,看起来既荒凉萧瑟,又庄严美丽,冰冷的月光把它的挡风板涂成一片银色。
老亨利缓缓地把车停好,便再次隐入深夜里。不过,从打开的门廊那儿传来一个深沉生硬的声音。
“回来帮忙拿那些包裹,你这个老流氓。”那个声音说。这就是四个孩子第一次见到惠顿老太太时的情景。
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他们便忙着收拾行李,并在房子里到处探险,很是热闹。陡峭的楼梯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四通八达的走廊忽上忽下,总是很难预料它会通往哪里。房子的后面总是传来大海的隆隆声,只是四个孩子从窗户看不到。惠顿老太太告诉他们,这座房子建在一个悬崖上,而大海远远地躺在悬崖底下。
惠顿老太太话不多,也不常笑。她说的话听起来总是冷冰冰的,令人生畏,不过这可能是因为她的声音很低沉的缘故。而且她也不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或者琢磨他们的心思。
她为他们准备了一些晚餐,有烤蚕豆和热的波士顿黑面包。然后她就说他们明天还有大把时间去探险,现在最好上床去睡觉,因为海浪肯定会早早地把他们唤醒的,直到有一天他们习惯为止。说完她便带四个孩子去他们的房间。
男孩子和女孩子各住一间房,两间房的门正好相对。每个房间的一头都有一个巨大的火炉,大到孩子们都可以走进去。在杰克和罗杰的房间里,火炉旁还挂着两支火枪。
“要是碰了这些东西,后果自负。”惠顿老太太说。
安和伊丽莎的房里有两张巨大的四柱卧床,上面还带着顶篷。惠顿老太太说那叫“天盖”。
“天盖,天盖。”伊丽莎说着,便要爬上她的天盖,试试看能不能承受她的重量。
惠顿老太太把她拎了下来。“再这么做的话,你会后悔的。”说完她就离开了房间。
“她该不会是一位掷弹老兵吧?”伊丽莎说,“我喜欢她!”
安没有回答,她感到自己又小又孤独。当她脱掉外衣爬到大床中央时,感觉自己更小了。
伊丽莎来到窗旁,推开窗子向外看。过了好久,她才辨认出大海正在岩石底下卷着泛白的浪花。她激动得浑身一颤,开始宣布感言:“这座房子真是棒极了。间谍会掩人耳目地在这里着陆,古时候走私犯们会利用这座房子做坏事,这里可能还有四通八达的秘密通道,印第安人会从那些树林里冲出来,把所有人都杀死!”
安的床上静悄悄的,没有回应。她已经睡着了。
伊丽莎穿过走廊,溜到杰克和罗杰的房门口。透过房门,她听到杰克正在跟罗杰讲一个名为苏珊·斯努克的少女,而罗杰没有回答。
伊丽莎露出不屑的表情,溜回自己的房间,又站在窗边,对自己发了个誓。
“我发誓,明天我要第一个起床,认认真真地把这里全逛一遍,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说完,她就关掉灯上床睡觉。
然而,第二天早上,最先起床的人是安。
她悄悄地起床穿好衣服,走下楼梯,还有好几次迷路了。在大前厅里,她遇见了惠顿老太太。惠顿老太太身上穿着一件旧式浴衣,本该很滑稽的衣服在她身上却不那么滑稽了。
“这么说,第一个起床的人是你,对吗?去拿你的泳衣,跟我来吧。”
安连忙跑回去拿泳衣,还很小心地不吵醒伊丽莎,然后便跟着惠顿老太太往下面走。但她们没有穿过花园,而是从悬崖上面一条很隐蔽的石梯走下去。
“这个楼梯是我祖先用一块一块的石头建成的。”惠顿老太太说。
楼梯脚下是一片小海滩。这天上午阳光明媚,只是刮着风,拍打在沙滩上的海浪非常大。安退缩了,但惠顿老太太没退缩,她大胆地泡进了海水里。过了一会儿,安也跟着泡进去。刚开始那阵冷颤过去之后,海浪便显得非常的壮丽,还有咸咸的海水和耳边的阵阵轰鸣。安本可以就这样待上几个小时的,只可惜这不是今天的命令。
“现在该去吃早餐了。”才待了几秒钟,惠顿老太太那低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她从沙滩站起身来往石梯走去,安只好跟着她。
她们在前厅遇到了伊丽莎,她穿着浴衣和拖鞋。
“坏蛋,”她对安说,“你怎么可以比我先到?等我拿上东西,咱们一起去吧。”
“你去不了,”惠顿老太太说,“五分钟之后就要吃早餐了,到时你得穿上合适的衣服。另外,去叫醒那两个懒惰的男孩子,拖拖拉拉可不行。”说完,她便朝一楼的房间走去。
伊丽莎在她背后做了个鬼脸,但还是照做了。五分钟之后,惠顿老太太那股强势的力量见效了,四个孩子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地坐在餐桌边。
招待早餐的老用人名为安娜波尔太太,她好像不爱说话,四个孩子向她做自我介绍时,她也不笑不语。不过,早餐很丰盛,也很美味,有苹果酱、烤玉米面包片和可可,还有软硬适中、煮得刚刚好的燕麦粥。
“千万别用速食品,”惠顿老太太说,“那真是罪恶的发明!”
“在我的厨房里绝对没有!”安娜波尔太太说,“也没有你那些讨人厌的冷冻蔬菜!”这天上午她便只说了这些话。
“现在好啦,”最后一块面包以及最后一碗燕麦粥的最后一滴黄油都被消灭掉以后,伊丽莎便发话了,“开阔的大海在召唤我们啦。”
“一个半小时之内,它再怎么召唤也没用,”惠顿老太太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在这个海滩上抽搐或淹死,而我并不打算让你们做第一个!”
四张小脸瞬间沉了下来。然后,自然是伊丽莎第一个说出了其他人都在想的事情:“可我们等不及了呀!”
“噢,我认为你们可以的,”惠顿老太太说,“你们拥有世界上所有的时间。”她开始朝房间走去,但到了门口又温和地转过身来说,“你们可以去花园等,那里应该会有让你们感兴趣的东西。”说完,她便昂首阔步地走了。不一会儿,便传来打字机的敲击声。
“不管她写的那些是什么书,”罗杰说,“肯定是给斯巴达3孩子看的。”
“花园!”伊丽莎轻蔑地说,“我们去那里干嘛,做雏菊花环吗?”
然而当四个孩子不情不愿地穿过黄杨树篱笆,来到阳光底下时,就连伊丽莎也不得不承认这里并没那么枯燥。安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杰克真希望自己带上他的彩色照相机。
花园是矩形的,很长,四周开满了6月份盛开的鲜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鸟儿在歌唱,附近还传来令人昏昏欲睡的嗡嗡声。
“不计其数的蜜蜂在窃窃私语。”安说道。那一年她迷上了诗歌和各种豪言壮语。
“只是我看不到古榆树,”罗杰这个大自然爱好者指着花园的尽头说,“那儿有一棵紫叶山毛榉。”
紫叶山毛榉那边的黄杨树篱笆有另一个开口,那里竖着一个日晷。
“看,”安走过去说,“底部写着一些东西。”
“别费心思了,”伊丽莎说,“它肯定是写‘比你认为的还要古老’之类的话。他们总是这么做。”
“要不然就是写‘我只会数太阳的时间’。”杰克说。
但是安和罗杰从来没见过一个真正的日晷。安不知道它是怎么工作的,而罗杰在书上看过,便做给她看。然后他们就弯下身看日晷的底座。上面那些字又旧又斑驳,很难辨认,但罗杰最终还是看出来了。
“它说……”他停下来看着其他人,“它说‘一切皆有可能’!”
“还不止呢,”安绕到日晷的后面说,“那些字一直写到这里来,它说……”她俯下身去念剩下的字,“它说,‘当你拥有世界上所有的时间时,一切皆有可能’!”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伊丽莎的眼睛现在炯炯有神,“那个惠顿老太太是故意让我们来这里的!她可能是一个巫婆!这说得通!这是真的!我从骨子里感觉到是这样!这里一切皆有可能!可能随时都会发生!”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有个东西从空中闪了一下,消失在他们脚下的草地里。
“那是什么?”安说。
“是从日晷这里来的,”罗杰说,“刚才肯定有个活物坐在这里,然后跳了下去。”
“它跑到那边去了!”杰克指着篱笆的开口说。
“快!”伊丽莎说。
四个孩子跟着那个跳跃的东西穿过篱笆,突然止住了脚步。
他们正站在一片延伸到大海的岸上。这里布满了植物,它们蔓延在岩石壁上,把巨石变成一个个开满花的靠垫。这些植物上开满了星星点点的小花,有紫色、淡紫色和白色的。这个海岸闻起来就像混合了世界上所有的芬芳和香料一样,不计其数的蜜蜂正在这里嗡嗡作响。
他们所追的东西又跳了一下,正好落在他们前面。“它在那里!”安说。
“算了,那只是一只老蟾蜍而已,”伊丽莎说,“这些又奇妙又难闻的东西是什么呀?”说完,她便扑倒在芬芳的花枕里,其他人也跟着她做。
“闻起来像土耳其香料。”杰克说。
“是某种草本植物的味道,”罗杰尝了一点紫花植物的黑绿色小叶,说,“我觉得可能是百里香。”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片长满野生百里香的海岸?”安说,“那也太莎士比亚了。”
“真是笨,”伊丽莎不是一个爱植物的女孩,也不喜欢诗歌,“时间才不会生长呢,时间是会飞的。”
“不是指这个时间啦。”罗杰说。
“是带着‘h’的百里香。”杰克说。
“T——h——y——m——e。”安说。
“那个‘h’是不发音的,”第五个声音说,“就像医院、山楂和篱笆一样。”
四个孩子互相看了看。
“谁在说话?”杰克说。
他们之前追踪的那个蹦蹦跳跳的东西跳上前来,说:“是我,你瞧,当你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百里香的时候,一切皆有可能!”它盯着四个孩子,慢慢地眨了眨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