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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先生将车停在一栋高层公寓楼前。这座高大却丑陋无比的建筑是卡德维尔少数的高层豪华住宅楼之一,是某个妄图让河边地价大翻身的开发商所作的失败尝试。C先生的公寓坐落在其中的二十六层,正对着一片河景。
纨绔,彻头彻尾的炫富。
大多数的次生人都住在破烂肮脏的街区,组织认为应当将钱都投到战斗上。C先生则和这个高尚的理念绝缘,因为他完全负担得起奢华的生活。在加入组织之前,他是个富二代,他找到了某种办法,保留下了所有的钱。他还有个独特的人格,将连环杀人当做爱好。
时间已经到了十点,看门人也走了,弄开大堂门口的电子锁又花了些时间。O先生打量着钢筋和玻璃的电梯,一直坐到二十七楼,然后往下走了一层。这样的小心并不是必要的,只是他的习惯使然。其实他大可不必在意是否有人猜测他的身份,或是要去哪里。不仅如此,夜晚的这段时间里,这座建筑俨然是空无一人的鬼屋,聚居这里的那群低劣人口都跑到城里的“零度总和”喝酒嗑药去了。
他敲了敲C先生的门。
这是X先生交给他的那张未到成员名单里面第五个地址,也是今天晚上的第一个。之前的那个晚上,他的运气好得出奇。其中一个次生人自作主张地跑到华盛顿去帮好兄弟去了。另外有两个人是室友,因为互相打了一架,结果受伤双双缺席。现在两个人都在养伤,再过几天才能回归。最后那个次生人是个可耻的废物,只会看看电视,躺着睡大觉。他倒是百分之百的健康,截止到O先生离开之前,才很不幸地出了点“事故”,大概要过上一周才能重新从床上爬起来,活蹦乱跳地归队吧。不过O先生的这次拜访也明确地告诫了他,组织和自己的命孰重孰轻。
只砸烂一个人的膝盖就能让他乖乖就范,真是滑稽透顶。O先生开怀地笑了起来。
O先生又敲了敲C先生的门,然后就开始撬锁。打开房门之后,他厌恶地退后了好几步,见鬼,房间里臭得要命,就像垃圾腐烂的味道。
他直接走进了厨房。
不,不是垃圾的味道,是C先生的尸体。
这个次生人仰躺在地板上,身边的一滩血池早已干涸,变成了黑色。离手不远处散落着几包绷带和缝合用的针线,仿佛正准备自己处理伤口。急救用品旁边还有一只黑莓手机,键盘上也覆满了鲜血。一只脏得不成样子的女士手袋躺在尸体的另一侧。
O先生将C先生翻过身,这个杀手的脖子上被人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从皮肤周围留下的灼烧痕迹来看,必然是兄弟会战士某把黑色匕首的杰作。天啊,也不知道他们在金属里掺了什么,能让次生人的伤口溶解,就像被电池酸液腐蚀了一般。
C先生的喉咙还在耸动,发出轻微的喉音,似乎在告诉你,他离死亡还有一步之遥。O先生抬起他的手,发现还握着一把刀。T恤外有几道粗浅的割痕,他似乎曾试图用刀刺进自己的胸口,却因为精疲力竭而无法完成。
“你的状况很不妙啊,我的伙计。”O先生口中念叨着,取下刀,站直了身子。望着这家伙仰面朝天躺着,徒劳、缓慢地挣扎,手臂和大腿无意义地抽搐,就像一只奄奄一息的甲虫。
O先生的目光转到了手袋上。
“你换风格了吗,C先生?”他抓过手袋,翻查里面的东西:药瓶、纸巾、止血棉和手机。
啊,你好,钱包先生。
他从钱包里取出驾驶执照,棕色头发,灰色的眼瞳,没法说清楚这个女人究竟是人类还是吸血鬼。地址在22号公路外的延伸段。
“告诉我,我是不是猜对了?”O先生沉吟半晌,说道,“你们和那群兄弟会战士中的一个直接杠上了,那个家伙还带了个女人。你被他划了一刀,然后带着这只手袋逃走了,这样你就可以去找那个女人算账。可问题是你的伤口太严重了,跑回家后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躺在地上。我猜得准吗?”
O先生将钱包丢回包里,居高临下地望着躺在地上的杀手。C先生的眼珠子还在转来转去,额头冷汗直冒。
“你知道吗,C先生,要是组织由我说了算,我会留你在这里继续遭罪。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当我们‘噗’地一下挂掉之后,就会回到奥米迦的身边。相信我,你会回到世界的另外一边去,在他身边的日子会让你觉得现在这种状况就像是放大假。”O先生四处扫了一圈,“遗憾的是,你把这里弄得一股臭味。很快就会有人类进来查看,再接下来,我们就都有麻烦了。”
说完,O先生抓过刀,紧紧握住刀柄,高举过肩头。C先生像是松了一口气,身体尽力维持静止不动。
“你真的不应该死得那么舒服。”O先生轻声叹息。
他将刀刃深深插入这个次生人的胸膛。一阵闪光和爆裂声响之后,C先生消失得无影无踪。
O先生拿起手袋,走出了门外。
玛丽走到瑞基身旁,把手背在身后,等着那个恰到好处的时机。他们的台球才打到一半,瑞基和布奇的组合将维肖斯和费瑞打得落花流水。
看着他们玩得不亦乐乎,玛丽觉得自己也真的喜欢上了兄弟会的战士们,甚至包括萨迪斯特和他的阴森表情。他们对她都很好,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和礼遇。有时候,她甚至不确信自己是否有资格得到这种礼遇。
瑞基趴到台前,举起球杆,顺便朝她眨眨眼。
“这就是你关心他的方式吗?”有人在她耳边问。
她猝然躲闪,发现身后站着维肖斯。
“你在说什么呀?”
“这才是我们仰慕你的原因。还有,在你要求我别去读你脑子里的想法之前,我必须解释一下,不是我有意要去听那些念头的,只不过它们实在响得震耳欲聋。”这位吸血鬼战士抿了一口伏特加酒,“不过,我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接纳你的。你照顾他照顾得越好,我们每个人脸上也越有光采。”
这时,瑞基也抬起了头,眉头紧紧皱起。打完这一杆,他绕过桌子来到玛丽身边,毫不客气地用手肘拦开维肖斯。
维肖斯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放松点,‘好莱坞’,她眼里只有你一个。”
瑞基却冷哼着将她藏到身后:“你记得就行,这样你的手脚还能连在自己身上。”
“你知道吗?你之前从来不是那么有占有欲的。”
“那是因为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要保护的东西。到你上桌了,我的兄弟。”
维肖斯放下酒杯,专心致志地投入到比赛中。玛丽突然伸出手,两指间捏着一颗秀气的小樱桃。
“我想见识下你另外的那套本事,”她打趣道,“你跟我说过,你舌头的本事很大,可以给樱桃梗打结。”
听到这话,瑞基纵声大笑:“别闹了……”
“怎么?没本事?”
他的笑容慢慢凝固:“看我给你表演吧,女人。”
瑞基打量了她一番,俯身用嘴唇夹住樱桃,灵巧地用舌头卷进嘴里。他的脸颊鼓动了一番,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接着又摇摇头。
“不太像。”他嘟囔道。
“怎么?”
“你的私处要甜多了。”
玛丽刷地羞红了脸,害羞地用手捂住眼睛。
哦,当然了,现在他的性趣又上来了,她心想着。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每次瑞基想要和她上床时,身上发出的那股奇妙、辛辣的香味。她分开手指,偷眼去看他。
他也仔细地瞧着她,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吸收进去一般。眼睛的中间部分变得雪白,如同雪花般闪着晶莹的光泽。
玛丽不由屏住了呼吸。
那是另外的东西,她想道,就像是有其他东西透过瑞基的眼睛在盯着她。
费瑞走了过来,笑着说:“如果你老是这个浑浑噩噩的模样,还是先去找个房间吧,‘好莱坞’。我们可不需要记得你有点什么好本事。”
他重重拍了拍瑞基的肩膀。
瑞基却猛然转身,一口咬住兄弟的手。下巴猛然夹拢的声音盖过了整间屋子里众人交谈的声音。
费瑞急忙甩脱手,往后跳开几步:“上帝啊,瑞基!你到底……见鬼,你的眼睛。天啊,变颜色了。”
瑞基脸色一白,踉跄着后退,一阵猛眨,随即眯起眼睛:“费瑞,对不起,该死的。我甚至都不知道我……”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放下手上的事情,向他围了过来。
“你离变身还有多远?”费瑞急匆匆地问道。
“让女人们都出去。”有人命令道,“送她们上楼。”
人群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在屋内回响,维肖斯抓起玛丽的手臂:“跟我走吧。”
“不行,”她挣扎反抗道,“住手,我要跟他在一起。”
瑞基只是回望了她一眼,那古怪而睨视的表情立刻变了回来。雪白色的双瞳转向维肖斯,嘴唇向后扯动,露出所有牙齿,像头雄狮一样大声吼叫。
“维,兄弟,现在快点带她走。”费瑞催促道。
维肖斯放开了抓住玛丽的手,弯腰在她耳边吩咐道:“你必须离开这里。”
见鬼去吧,玛丽在心中不屑道。
“瑞基?”她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瑞基,发生什么事了?”
瑞基一直在摇头,躲避和她的眼神相接。他已经退到了大理石砌成的火炉旁,脸上的汗水直淌。他一把抓住大理石,用力往上推,像是要把整个壁炉架都从墙体里扒下来一般。就这样,他和自己的身体作着激烈的搏斗,胸口起伏不定,四肢抽搐、颤动。时间一分一秒在缓慢逝去。过了许久,他才无力地瘫软在地板上,绷紧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不管是在何处、在和什么搏斗,至少他赢了,不过是勉强的胜利。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瞳的颜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却憔悴得可怕。
“抱歉,兄弟们。”他含糊地吐出几个字。接着朝她走了过来,张嘴想说话,却欲言又止,羞愧地低下头。
玛丽从壮汉组成的人墙间挤了过去,双手捧起他的脸。
他惊讶不已,呼吸也变得急促。于是她衔住他的双唇,喃喃道:“来吧,让我们看看樱桃梗怎么样了。”
站成一圈的男人们都被她的行动给怔住了,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众人的诧异目光。瑞基也震惊不已。不过在她的灼灼注视之下,他还是开始咀嚼,用牙齿轻咬住樱桃梗。
她回过头,朝着众位战士们说道:“他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都回去做自己的事吧,好不好?他需要一点时间,你们站在这里盯着他看也帮不上忙。”
费瑞哑然失笑,回头朝台球桌走去:“你们知道吗,她太有能耐了。”
维肖斯一手拿着球杆,一手托着酒杯:“嗯,没错。”
派对继续进行,贝拉和薇尔丝也回到了房间里。玛丽抚摸着瑞基的脸和脖颈,他似乎仍在刻意回避去看她的眼睛。
“你没事吧?”她轻声地问。
“对不起……”
“不要再说道歉了。不管那是什么,你也没有办法,对吗?”
他只能点点头。
“所以没有什么好道歉的。”
虽然她也很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不必是现在,也不需要在这里述说。有时候,假装一切正常才是处理各种奇怪状况的最佳镇静剂,比那些心理学上苦口婆心的诊疗手段要有效得多。
“玛丽,我不想让你觉得害怕。”
她却出神地盯着他的嘴,望着他的下巴不住搅动,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我不害怕,维和费瑞可能会有点小问题,不过你不会伤害我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但我就是知道。”
他长叹了一口气:“上帝啊,我爱你,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然后连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玛丽笑得特别大声,引得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朝他们看过来。
打了结的樱桃梗恰巧挂在他的一颗獠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