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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紧紧抱住唐纳尔。他的身上又湿又冷,衣服闻起来有一股烟熏和发霉的味道,但她不愿松手。他也回抱住她,觉得自己的肌肉没那么紧张僵硬了。几十年来,他第一次呼吸得如此畅快。她身上散发出青草和阳光的味道,那是属于奇那昂格的味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最后,他松开了她,望着她问道。
「我来找安古斯。」她说,「不过我很高兴找到了你。」
虽然他脸色苍白,满脸皱纹,但眼睛却一如既往地明亮、清澈和善良。
「噢,珍妮。」他说,「你不该到这里来的。这个地方现在很可怕,跟你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我知道。」她说,「帕普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我了。」
「帕普?」唐纳尔问。他的心再一次怦怦直跳,「你在那里见到帕普了?」
「是的。」珍妮回答,「还见到很多其他的人?」
「他们还好吗?」
「他们很好,虽然看上去有点迷迷糊糊的,但一切都还好。」
「赶快回去吧,珍妮。回去帮他们安顿下来。到了合适的时机,安古斯一定会回家的。」
「话虽如此,但也没那么简单。」珍妮说,「达格达对那些不断穿过时间膜的人很愤怒。帕普讲有些孩子被绑架了。」
「我也听说过这事。」唐纳尔说,「这边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人们消失,这种情景很常见。珍妮,别费神操心这个世界了。它已经不可挽回了。」
「根据帕普的描述,」珍妮说道,「我认为他们可能是被调包了的孩子。他们也许是我的兄弟姐妹。我必须弄清楚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孩子失踪之谜开始明朗起来。
「珍妮,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的确是被偷换的仙族孩子。我相信他们很安全。」
「他们只有在一个地方才会安全,那就是奇那昂格。」珍妮说,「没有找到他们,我是不会回去的。」
唐纳尔再次看着她。除了有着仙族血统的精致之美,她的身上还有许多不可名状的气质。如同五十年前的爱尔兰年轻女孩——身体健壮,充满活力。那时候,食物充足,房子温暖又干爽,没有一个人像现在这副模样。
「好吧。」他说,「我过去总告诉别人你能照顾好自己。我想现在也是如此。」
「当然。」珍妮说。
「你不如跟我一起吧。」唐纳尔说,「我想知道你怎么看待我们的弟弟。」
44吉吉劝说帕普不要回家,他认为那太危险了。吉吉重讲了一遍奥西恩与白马的故事,描述了奇那昂格的种种奇遇。帕普完全沉浸在故事中。他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很快就忘记了回家这件事。
身后土堤附近,艾斯琳已经调好了大提琴,试了几个音符,并来回调整手指位置。
「让我试试,让我试试。」达格达说着,从她手里抢过大提琴。
「你应该坐下来。」她边说,边拉过几个结实点的箱子,给他做凳子用。他坐下来,熟练地将琴颈放在肩膀上,左手手指弹试了几下。很快,他掌握了大提琴的用法,依次拨动琴弦,变换手指,找到正确的音符。
现成的琴弓已经无法使用,因为弓毛没了,不知是被昆虫吃掉的还是时间久远腐烂了。艾斯琳继续寻找另外的琴弓,而其他三个大提琴琴盒中也是同样的情况。她走到吉吉身旁,找他借一支小提琴的琴弓。吉吉打开琴盒,挑了一支琴弓递给了她。
「你回来时,那边才过去一个月。」帕普对吉吉说。
「我当时很幸运。」吉吉说,「不是每次都会那么幸运的。」
「呃,那边比这边晚不了多少。」帕普说,「克劳利上校和那些刚到的人并没老多少。」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吉吉说。他准备详细地解释一番,告诉帕普仙族一眨眼或跳一支对舞的时间,世间或许已经过了一百年。但是,让帕普完全理解这些实在不是很容易。
吉吉干脆说道:「无论如何,你不必担心珍妮,她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那不是重点。」帕普刚开口,艾斯琳的尖叫声就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大家看啊!」
吉吉转过头去,他的曾祖父,达格达,正将琴弓穿过大提琴琴弦。他拉得虽然费力,但音调悦耳,《满是针脚的马裤》的优美旋律随着他的动作响起来。
45唐纳尔带着珍妮来到城堡的大门前。艾登的打手满是狐疑地打量了珍妮许久,最后还是让她进了门。一只渡鸦在他们头顶上盘旋,慵懒地划着大圈。它飞得太高了,并没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渡鸦却看到了他们两人,好奇他们下一步要如何行动。
「这个地方很神奇。」珍妮说,「艾登是怎么把这些货柜一个个堆积起来呢?」
「他用一辆大型起重机把货柜吊到运输履带上。」唐纳尔回答,「这是他在四十多年前建造的。两个星期就全部完成了。」
「那这些货柜里面是什么?」她问。
「所有你能想到的东西。」他回答。
内院里陆陆续续来了更多的打手,他们拿着防晒乳相互传递着涂抹起来。唉,也只有艾登的手下才能用上这稀奇玩意儿,军队很久都没有分到这种好东西了,不少士兵因此吃尽了苦头。
珍妮观察了一下周边的环境。气候的变化也给城堡里的一些人带来了好处。女人们可以到厨房外洗衣服和切菜。一个男孩正把一只拚命反抗的鸡从铁笼子里拉出来。渡鸦趁着没人注意,开始悄然落下。
「那个女孩是谁?」站在艾登私人货柜门外的一个强壮卫兵不怀好意地看着珍妮。
「她是统帅的姐姐。」唐纳尔说,「识相点,把你肮脏的眼神从她身上移开。」
卫兵有些怀疑,但还是乖乖地照做了。他把门上的小格窗滑开,向里面传话:「利迪将军和客人……」
「等两分钟。」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珍妮和唐纳尔斜靠在艾登房门旁的一面墙上。「你过得还好吗?」她问他。这个问题太宽泛了,唐纳尔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耸耸肩。「结婚了吗?有孩子吗?」珍妮又问道。
唐纳尔摇摇头。他没有结过婚,年轻的时候不着急,而现在除非艾登下令,否则没人敢结婚。城堡里住着许多女人,负责管理城堡的厨房和洗衣房。她们几乎都是艾登卫兵的妻女。城堡里也有一些孩子,一想到他们,唐纳尔顿时有点自怜。他很渴望有自己的孩子。比起当军人,他更想成为一个好父亲。
「没成家。」他说,「除非参军也算成家。」
此时,伴随着重重的开门声,艾登的另一个卫兵打开了房门。就在唐纳尔和珍妮进入房间时,渡鸦猛地从空中飞下,穿过他们脑袋之间的空隙,钻进了屋里。
46艾登·利迪专属的私人货柜简直一团糟。渡鸦的突然出现,令开门的卫兵无暇反应。等到它进入房间,他才把门猛地关上。当他意识到自己犯了错,那只鸟早已化身成了身材高䠷的金发男子。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唐纳尔没看清楚,只能以后慢慢地拼凑细节了。房间里几把枪齐刷刷对准安古斯,又突然「啪」地掉在地上,只见四个卫兵被变成了两只小猫和两只杜宾犬。第五支枪是艾登·利迪的手枪,也因他举手投降掉落在地。但他随后又改变了主意,向桌子上的一大串钥匙扑了过去。
「放过我,放过我!」他边吼边挥动着钥匙,「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两只狗大步冲向安古斯,咧嘴露出獠牙,浑身的毛立了起来。
「够了,老爸!」珍妮以一种叛逆的青少年对父母特有的严厉语气说道,「杜宾犬?」说着把它们变成了两只胖嘟嘟的拉布拉多。这两只狗便开始友好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趴在地上开心地喘着气。
「你,你是谁?」艾登结结巴巴地问道。他剧烈地发抖,挂在面前的钥匙像风铃一般叮当作响。
「别害怕。」安古斯说着伸出了一只手,「我是安古斯·奥格。这是我的女儿,呃,呃……」
「珍妮。」珍妮说道。
「珍妮。」安古斯接着说,「没错。她到这里来的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好的。」艾登说,「我认识珍妮。」他向她点头示意,但是她没有回应。
「告诉我。」她指着那几只狗说道,「为什么我们没有把你也变成狗?听说了你做的一堆恶事,我觉得把你变成猪可能更适合。」
「啊!」艾登发抖的手摸着他的钥匙圈,挑了一把钥匙,拿给他们看。这毫无用处,还不如给他们看看刺猬身上的一根毛。「因为你们有东西在我手上。如果你们把我变成了猪,你们永远也找不到他们。」
「别傻了,」珍妮说,「如果你成了一头猪,我们还是可以拿到钥匙。」
「是的,没错。」艾登回答道,「但是你们不知道怎样打开,拿把钥匙又有什么用呢?」
「噢,见鬼去吧。」安古斯说道。他唯一关心的就是怎样弄到烟草,「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玩寻宝游戏的。」
「是的,是的,您的确不是。」艾登说,「我原本是想办个更好的接待会欢迎您,但是没料到您来得这么快。」
「料到?」安古斯问道,「谁告诉你我要来?」
「呃……」艾登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我猜测……」
「猜测什么?」
一个声音从门上的小格窗传来:「老大,里面还好吗?」
「嗯,嗯。」艾登恶气恶声地回答,「别大惊小怪!」他转身回到安古斯身旁,「我猜您来是对我留下的便条的回应。」
「你的便条?」
「我派了一些人去奇那昂格找您。」
安古斯怒不可遏:「你觉得我来这里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你觉得用一张便条就可以召唤仙族吗?」
「呃,」艾登回答,「不,不,当然不是。我没推测……不,是猜测——」他停下来,舌头有点打结,然后继续说,「所以您为什么来这里?」
安古斯怒吼的声音吓得小猫们躲到了沙发下面,小狗们不敢喘气,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我只是想要点烟草!为了这点烟草,我受够了。我究竟还要在这里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