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内部备忘录
2046年10月2日
致环形监狱数据资源部
自环形监狱杰拉尔多·阿维拉
我们正在寻找符合以下要求的囚犯:
被处以终身无期徒刑或服刑期限超出其自然寿命。
已有长时间(5年以上)未与外界人员接触,外界人员包括但不仅限于家人、朋友、前雇主或雇员、律师、记者及作家、倡议团体、外部执法机构、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及其他包括移民服务在内的联邦组织。
在以下任一领域中曾取得专业资格,曾从事相关工作或拥有相关可迁移技能:交通运输、建筑(全包)、计算机科学、应用科学、医学、园艺学。
未患有任何退化性或慢性身体疾病及精神疾病,在接下来的时间里(5年以上)不会因此导致死亡或衰竭。
年龄在二十一至六十岁,目前身心状态良好。
请整理一份潜在候选人员名单,并在周五之前发给我。
杰拉尔多·阿维拉
环形监狱特别项目协调员
“把你的手放在桌子上。”
弗兰克的双手此时早已被铐住,连着一条由三个环组成的钢链。他的脚上拴着脚链,身下的座位和面前的桌子被固定在地面上。房间里所有物体表面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漂白剂的碱性气味刺痛着他的喉咙与眼睑。他心想搞得好像他现在有能力为离开这里做点儿什么似的,不过他仍旧听从了狱警的命令。他慢慢地将双手从大腿上抬起,感觉到被拉拽的金属正在剐蹭他的皮肤。双手放下,落在覆盖着黑色聚乙烯塑料膜的桌上,桌上钻了一个大洞。另一条锁链从他双臂围成的圆圈中穿过,伸入洞中。狱警将其用锁扣锁好,然后回到了他俩刚刚一同穿过的那道门旁站着。
弗兰克试着起身,想看看他得到了多少放松空间。随着嘎啦嘎啦的响声,链子拉紧了。二十厘米左右,还不够把手伸到桌子对面。椅子和桌子都纹丝不动。他被困在了原地,并且他们想让他困多久都可以。
不过这至少是一个改变,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他的左侧有一扇结了霜的窗户,窗外装着铁栏杆,窗内则装着格栅。他抬起头向上望见一盏灯,灯里面有一根荧光灯管,正在轻微地嗡嗡作响,在它那铁丝笼中跳动着。他可以从右眼角瞥见狱警的身影。
他等待着,耳边萦绕着近在咫尺的嗡嗡声和远处传来的回声,还混合着各种摔门声、蜂鸣器作响声以及大喊大叫声,这些都是他最熟悉的声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蓝色衬衣轻轻地剐蹭着他。他将姿势由前倾调整为后仰,随着身体重心的转移,又传来了一阵嘎啦嘎啦的声响。
他只能将双手放在桌上,甚至不能站起来走走。他等待着,这是他唯一能做、唯一被允许做的事情。时间流逝,他开始难受起来。最终,他不耐烦地咕哝道:“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
狱警纹丝不动,脸上也没有任何笑容。弗兰克并不认识他,也不确定他之前是否一直在这儿工作。相同的制服却是陌生的面孔。弗兰克放松身子向前倾去,扭动胳膊以便将手肘靠在桌上,然后将自己的重量都压在上面。他的脑袋耷拉着,灯光不停地闪烁着,无事可做,这让他感到疲惫至极。这不是那种辛苦工作后的疲倦,也不是那种让人感觉良好的疲倦。
门口传来一阵钥匙在门锁中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他正对面的那扇房门打开了,那扇通往自由的门。一名身着西服的男子走了进来,没有跟弗兰克或狱警打任何招呼,便径直将手提箱放在桌上,按下锁扣开关。箱盖弹开,他将其打开至最大,在弗兰克的面前形成了一道屏障。箱中装着什么不得而知。
手提箱散发着皮革和泥土的味道,还有满满的香氛精油味。锁扣和箱角均由亮金色黄铜制成,打磨光亮,不见刮痕,在室内的人造灯光下闪烁着。这个男人掏出一个硬纸板文件夹,上面贴有弗兰克的名字,接着他合上手提箱,放在地上。他坐了下来,翻看了一下手中的文件,说道:“你现在可以离开了,谢谢。”
弗兰克没法离开,此刻的房里除了他以外就只有狱警了。狱警随即离开,并将房门锁好。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另外那个人靠得很近,弗兰克便再次向后仰去,猜测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很多年都没有人来探访他,他也不想有人来,当然更没有想过要叫眼前这名身着西服的男子来。他系着领带,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敞开。他有着光滑的古铜色皮肤和剃得干干净净的脸颊,身上喷了古龙水,一头短发打着发胶。一个自由之人。
“是弗兰克林·基特里奇[1]先生吗?”他依然没有抬头,亦没有目视弗兰克。他翻动着印满了铅字的半透明薄页,快速翻看着那份贴有弗兰克名字的文件,上面还有一个加利福尼亚州惩教与改造局的印戳。换作是其他任何单位,都会配一台平板电脑,但缺钱的加州惩教局可不会。
“哎,如果我不是的话,那我俩可都白跑一趟了。”
不是很幽默,但似乎足以破冰,足以使这个男人抬起下巴,瞥了一眼弗兰克,而后他又再次低下头,继续翻看文件内容。
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叫过他“基特里奇先生”了。弗兰克能感觉到他那长眠已久的好奇心被唤醒了,此时,它正搅动着他的内心深处。曾经,为了避免自己发疯,他将它锁了起来。
“需要我帮你弄点儿什么东西来吗?”男人问道,“你想吃点儿或者喝点儿什么?”
弗兰克转头看了眼身后那扇锁着的房门,狱警的踪迹全无。他转了回来说:“你可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男人思考着他的要求,左眼微微眨了一下,开口说道:“你可以叫我马克。”他说话的样子告诉弗兰克,他的真名并不是马克。
“如果我们已经开始直呼彼此名字的话,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叫我弗兰克呢?”
“好的,弗兰克,”那个并不叫马克的人合上了文件,再次打开,翻了几页,“你是怎么进来的,弗兰克?”
“我想既然你带着眼前的这份文件,那你一定是有阅读能力的吧,你知道里面写着什么。你为什么来这儿?”
“你知道你到死也不能出狱的,对吧?”马克终于抬起了头,也许是对弗兰克的直接感到惊讶。
“我在85年后可以申请假释。马克,你怎么看?”弗兰克抽搐着嘴角,这就算是他这些日子里的微笑了,“你觉得我能活到那时候吗?”
“那你就有……”一阵停顿,“一百三十六岁了,我觉得不能。”
“我还想着能出去呢。”
“你杀了一个人。”
“我知道我自己做了什么。我也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但如果你过来是想要我忏悔的话,那也许你找错人了。”
马克将双手放在文件上。他的手指很长,修尖的指甲被精心抛光过,如同他手提箱上的黄铜装饰一般闪闪发亮。他说:“我想知道的是,你对于会死在监狱里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沉思片刻后,弗兰克总结道:“我是不喜欢这里,但我在开枪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至于现在,我并不觉得我还有得选。”
马克抬起一根优雅的手指,在纸板文件夹封面上那颗七芒星周围画着圈。“也许我可以帮上忙,”他说,“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你怎么帮?”弗兰克举起被锁在桌边的双手,接着又缓缓放下,慢到足以让那根锁链上的每一个金属环都擦过桌洞的边缘,然后滑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座监狱是归属于一家私营企业,代为国家管理的。”
“我在这里穿的所有东西上都有个标志,几年前标志变了,但对我来说这里还是同样的监狱。马克,你跟我说了一堆我早就知道的事,我还等着你能说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你不想听我说完?”马克说,“没关系,那是你的权利。但是后面也许会有你感兴趣的事情。”他靠回椅子上,端详着自己精心保养过的双手。
弗兰克再次戴上顺从的假面,心里有些许恼火,但仅此而已。“是你点名让我来的,记得吗?而不是反过来。你是这个环形监狱公司的员工吗?”
“准确来说并不是,他们的母公司委托我来询问你是否愿意接受我们的一项提议。在我告诉你它的具体内容之前,我想先说一下几个前提,”他停顿了一下,看看弗兰克是否想说点儿什么,但这并不是弗兰克的作风,“这不是赦免,你的二级谋杀罪名不变;这不是减刑,你的刑期仍为120年;这不是假释,你将始终处于监狱的管控之下;你的刑期也不会因表现良好而减短。”
弗兰克思考了一下到目前为止所听到的信息,说:“继续,你说的这些听起来可真诱人呢。”
“我们不能给予你以上的任何条件,因为法律并不允许。加利福尼亚州政府,也可以说是法律,并不允许我们与你达成此类协议。我们可以给你提供的是转移服刑地点。”
“环形监狱公司在其他地方还有别的监狱?”
马克噘起嘴唇,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情绪。尽管他穿着昂贵的西服,拿着皮革制的手提箱,有着精心保养过的指甲,弗兰克却感觉他像是一条冷血的鱼,甚至像一条死鱼,但也有可能正是因为这些东西才让弗兰克有这种感觉。他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转移我呢?你们又不需要我的同意。”
“倒确实如此。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我还是一头雾水,我感觉你是一个直接的人,为什么不干脆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呢?”
马克再次用手指在弗兰克的档案上面乱划,说:“考虑到我刚才所说的条件,你是否还愿意参与?”
“参与什么?我不还是只能在监狱里等死吗?至于那座监狱在哪里真的有区别吗?”
“我们不是随机选择你的,弗兰克。和这里的大多数囚犯相比,你有很多技能,但这些技能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你想不想再把它们用起来?”
“你们想让我帮你们造一座监狱,然后让我待在那儿,直到死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马克再次说道。
弗兰克试图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一些,但被铐住的双手阻碍了他。他朝对面那个完美无缺的马克皱了皱眉,说:“所以你们是为了省钱?”
“是的,为了节省母公司的钱,”马克纠正了他,“那也是计划之一。”
“马克,我不得不说,我完全无法理解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将会吃得更好,住得更好,还会得到一支小小的团队、充满挑战且刺激的环境、一个非常独特的项目,以及可观的自主权。你会感觉不像是待在监狱里,我可以向你保证,肯定不会管理得像现在这样严格。”
“但我仍旧不可以离开那个地方,是这样吗?”
“是的。我们这项协议要求你必须一直留在那里处理后续的维护工作,”马克说,“但这并不意味着你没有属于自己的空余时间去享受。不过,你每次都必须返回原来的地方。它所处的位置是与外界隔绝的,所以实际上你也无处可去。”
“所以它到底在哪儿?沙漠里?”
“首先,你需要在一处私人机构接受一些特殊培训及体能检测。如果你拒绝合作或者未能完成公司要求的任何一项任务,你就会被直接送回这里。没有任何上诉机会,立即遣返。如果你体能测试不达标也是同样的结果,”马克将双手平放在文件夹上,“你是否还有兴趣参与?”
“当然有兴趣,又不用我承诺什么。不过,我还在等着你告诉我那个最劲爆的部分,你可别告诉我后面没什么爆点了。”
“只有你接受我刚才所列出的条件,我才能更明确地告诉你项目的相关细节。”
“你听起来像个律师。”
马克又做了那个左眼微眨的动作,然后说道:“你接受以上条件吗?”
“行吧。”
“你接受吗?”他玩着这样的文字游戏,弗兰克似乎也必须配合他才行。这是法律文件的规范用语,弗兰克突然之间意识到他们的整个对话都被录下来了。
“是的,我接受你的条件。”他强调道。
马克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弗兰克突然感觉自己似乎越过了某条看不见的线,他的人生也即将发生巨大的变化。他的脸上泛起了一层薄汗,双手也变得有些湿润。
“你将会接受近一年时间的培训,它有一个特定的截止日期,无法延期,你要么通过,要么就不通过。那个培训设施确实是在沙漠里,在那里,你需要学会使用某些非常专业的设备,希望你在建筑与项目管理方面的相关背景能帮上你的忙。到时我们会把你介绍给团队的其他成员,你们需要一起工作,彼此信任,相互依赖。”
“一共有多少人?”
“八个人。”
“他们等级都和我一样?”
“其中有六个人和你一样,另外还会有一名公司的人在现场监督项目的进程。”
“其他那些人也是曾服刑的囚犯?”
“是仍在服刑期间的囚犯。”
“在我们的建造工作完成以后,他们也必须继续留下?”
“是的。”
弗兰克抬头望向明亮的窗外,而后又转了回来,说:“看来我得喜欢上他们才行。”
“这并不在公司的考虑范围内,我们只需要你能够与他们共同工作即可。”
“你们要送七个犯人过去,让他们建造一座监狱并在那里度过余生,所以这个地方到底在哪儿?”
“火星。”
弗兰克再次望向窗外,凝视着窗外那一根根平行的栏杆,正是它们将这里与外界区隔开来。一共七根,彼此相距约五厘米,栏杆是铁质的,上面锈迹斑斑,表层剥落的油漆碎片犹如脱落的死皮一般掉落下来。
“你刚才是说火星,没错吧?火星,那个行星?”他问。
“是的。行星的那个火星。”
弗兰克沉思了一段时间,说:“你他妈的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向你保证,我们给你的提议没有任何虚假。”
“你想要送一堆犯人去火星建一座监狱?然后待在那里?”
马克将双手在西裤上擦了擦,那是一件弗兰克买不起的奢侈品。他说:“它不是一座监狱,而是一个联邦科学研究设施。让我慢慢给你解释:犯人们首先会被送往火星;到达后,他们将使用预制的各种组件来建造基地,并使其达到可居住的条件;完工后,这个团队将继续生活在火星并服完剩余刑期,同时维护设施,在需要时扩建设施,并协助到来的科学家开展工作。关于这个地方会是你今后所在的监狱这一点,我想这只是理论上如此。但也如我刚刚所说明过的,你并没有可以逃去的地方。”
弗兰克一边试图消化这些信息,一边缓慢地点了点头。
“你还没有拒绝这个提议。”马克说道。
“我得想想,给我一分钟。”
随着精神错乱的感觉逐渐消退,他感觉这个提议实际上还是挺直截了当的:死在狱中或是到火星上生活。他绝不可能在死前出狱,他因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大群目击者面前射杀了一名男子而被判处120年徒刑。幸好他在法庭上得以证明了死者曾向他儿子贩毒的事实,这才使他免于一级谋杀的罪名,最终未被判处死刑。
他没有对指控提出任何异议,也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护,愿意承担一切可能发生的后果。他现在也确实在承担着。经过共同商议,他的妻儿在审判之后便不见了踪影,他们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那些坏人,比如他杀掉的那个人的同伙是不会轻易放手的,他们也有很多渠道来实施报复。在那之后,便无人联系过他,他也从未尝试过与任何人联系。不对,大约在他入狱一年后,他收到过一次来自外界的联系。他收到了经由新罕布什尔州检察官办公室送达的离婚协议。当时,他毫不犹豫地签署了协议,然后交还给了公证人。
在地球上等待着他的只有死亡,他已不再被任何人惦记与在意。
但如果是在火星上呢?
当他还是自由之身时,他看到过有关计划建造永久性火星基地的新闻。说实话,他并没有很关注这件事,因为那时他已身陷水深火热之中,他努力地想为家人做一些好事,然而失败了。至于后来怎么样了?好吧,这并不重要。有人想在火星上建一座基地,这些人可真够厉害的。
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会找上他。
这样说来,这会是一份值得留下的“遗产”。在某个地方,他的儿子已然长大成人,但愿他正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做着自己擅长的事情。弗兰克给了他又一次人生机会,因为弗兰克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尽管他的表现方式有些怪异。
不知道这个男孩有想念过他的父亲吗?哪怕一次?当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老爸是一名宇航员,而不是一个犯人的时候,他会有什么感觉?“这就是几年前公布的那个有名的火星基地,对吧?”弗兰克问。
“是的,‘火星一号’基地。”
“那确实很有意思。但你们为什么要挑选几个囚犯呢?为什么不选那些最聪明、最厉害的人,让他们去当那该死的英雄?还是你们已经对外招募过了,那些年轻、健康、聪明又没有前科的高才生都不愿意来敲你们的门,导致你们无人可找了?”
马克摸了摸上唇,说:“尽管公司希望能够最大程度地减少相关风险,但仍旧无法完全避免。如果一个年轻、健康又聪明的高才生死了,那将是一场公关灾难,这就是他们为你提供这个机会的原因。同时,他们也想要告诉大家这个计划需要的不仅仅是那些最聪明的脑袋。既然南极基地需要管道工、电工和厨师,那么火星基地也同样需要。公司想要告诉全世界的是,只要经过适当的培训,任何人都可以参加。”
弗兰克弯腰前倾,说:“那你们就不能直接雇一些合适的人员吗?”
“弗兰克,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安排一艘大型宇宙飞船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和时间,况且它能够把人送过去,但能保证把他们都安全送回家吗?当然了,这不是我们现在讨论的重点。就这项提议而言,你和公司都能够从中得利,一方面,公司可以迅速地建造基地,而且还很省钱;而你将有机会用你剩下的人生做一些有价值的事,也不至于在这里腐烂至死。这是一件能让全人类都受益的事情。一物换一物,公平交易。”
“好吧,我能明白你们不想让那些小可爱们死在那儿,但到底会有多危险?”弗兰克再次点了点头,这似乎有些道理。
“太空是一个危险的地方,”马克说,“意外总是会发生的。我听人说过,太空能够用很多种不同的方式把你杀死。我们并不清楚你在火星上的预期寿命会是多久,我们也没有相关数据,它可能会因为各种环境因素的影响而衰减,到时你在培训中也会学到相关知识。只要遵循那些简单明了的规则,你就可以最大程度地降低风险,增加生存的概率。一般犯人的平均预期寿命是五十八岁,而你现在已经五十一岁了,你自己可以算算。”
“火星。”
“是的,火星。”
弗兰克将舌尖抵在牙齿之间,然后轻轻咬了一下。他能感觉到疼痛,这也是他最近唯一能够感觉到的东西。他想象着,如果他这次有所作为,他的儿子就会在抬头仰望夜空时自豪地说:“我的父亲就在那里。”
这些理由足够充分吗?他不会再回到地球了。不过再说了,他也并不真的存在于此地。这也算是他的又一次机会。
“我在哪里签字?”
[1]弗兰克是弗兰克林·基特里奇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