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协商
我要求的不是你们的原谅，甚至不求你们的理解。
——摘自《引誓》〈自序〉 达利纳双手紧握在背后，站在兀瑞席鲁上层的一面玻璃窗旁。他可以看见玻璃窗上的映影，以及藏在后方的广阔视野，天空晴朗无云，烈日高照。
这扇窗和达利纳一样高——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窗户。谁会将这么脆弱的玻璃盖在飓风的迎风向呢？当然，这座城坐落在飓风之上。这些窗户似乎表现出一种不屈的精神，是灿军原本意义的象征。灿军在世界政局中遗世独立，而在他们的高度，能见识到好远的地方……
你将他们理想化了。他脑中传来有如闷雷的遥远声音。他们像你一样。不好。不坏。
“这很鼓励人。”达利纳低声回应。“他们若和我们一样，就代表我们也能达到如他们那般的成就。”
别忘了。他们最后背叛我们。
“为什么？”达利纳问。“发生什么事？他们为什么变了？”
飓父陷入沉默。
“拜托，”达利纳说。“告诉我。”
有些事最好被人遗忘，飓父的声音对他说。你们众人应当理解此事，想想你们那些心智的漏洞与填补漏洞的人吧。
达利纳骤吸一口气，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光爵，”卡菈美光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皇帝已经准备好与您谈话了。”
达利纳转身。兀瑞席鲁上层有几个特殊的空间，其一就是这个圆形剧场。这个半月型的正上方装有窗户，还有一排排直达演说台的座位。有趣的是，每个座位旁都有个小小的支座。飓父说，那是给灵的位置。
达利纳走下阶梯加入自己的团队。其中有埃拉达与他的女儿梅伊。娜凡妮则穿着浅绿色长裙装，伸出双腿，没穿鞋子的交叠双脚露出，坐在前排。年迈的卡菈美负责书写，而雅烈席卡的政治智库泰纱芙．卡尔则在旁提供谘询。她带了两名资深的侍从，准备在需要时协助翻译或提供研究资料。
这小小的一群人即将要改变世界。
“替我向皇帝致意。”达利纳下达指示。
卡菈美点点头，开始书写。接着她清清喉咙，读出信芦犹如自行书写的回应。“澈维达的皇上，马卡巴奇人的皇帝，亚西尔之王。青铜皇宫之主，阿卡席克斯首座，亚什尔的首相与信使，亚纳高一世向你致意。”
“对一个十五岁的男孩来说，”娜凡妮说。“这可真是伟大的称号。”
“他让一个孩子死而复生。”泰纱芙说。“这个奇迹让他获得官员的支持。当地人的说法是，他们在两任皇帝被我们的旧识白衣杀手杀害后，难以找到新的人选。因此官员选了一个血统可疑的男孩，然后捏造他救人性命的故事，来表现圣授君权的合理性。”
达利纳低哼一声。“亚西须人不像是会捏造故事的民族。”
“他们不会排斥，”娜凡妮说。“只要找到见证人填写文件就好。卡菈美，感谢皇帝与我们会谈，也谢谢他的译者的努力。”
卡菈美写了回应，接着抬头看向在剧场中央踱步的达利纳。娜凡妮站起来陪他，只穿着袜子行走。
“陛下，”达利纳说。“我从传说之城兀瑞席鲁的顶端与您会谈。这里风景令人叹为观止。我邀请您来访本城。您可以随意带来合乎您需求的护卫与助理。”
他看向娜凡妮，她点点头。他们先前已经长谈如何接触各大王室，并决定采用柔性的邀请。首先是西方最强大的亚西尔，这是最需要确保下来的中央誓门。
回应花了点时间。亚西尔政府复杂得美妙，加维拉以前经常对此发出赞美。政府上下阶层都是官员，男女也都会书写。他们的文书很像执徒，但并非奴隶，这让达利纳觉得很奇怪。亚西须人会以成为祭臣作为最高荣耀。
依照传统，亚西尔皇帝宣称是全马卡巴奇人的皇帝，这包括了六个王国与其藩国。事实上，他只统治亚西尔，但亚西尔具有十足影响力。
达利纳在众人等待回应时，站到娜凡妮身旁，一手放在她肩上，手指滑上她的背，再到了后颈，然后绕到肩膀的另一侧。
谁能想到这把年纪的男人还能坠入情网？
“殿下，”回应终于传来，卡菈美于是读道。“我们感谢您提出错误风向飓风的警告。您及时的话语已经注记并记录到帝国年鉴，视殿下为亚西尔之友。”
卡菈美等待后续，但是信芦已经停了。接着红宝石发出闪光，显示对方已经结束回应。
“这不能算是回应。”埃拉达说。“达利纳，他为什么不回应你的邀请？”
“对亚西须人来说，名字登上官方纪录是很光荣的事。”泰纱芙说。“所以他们已经回以感谢。”
“是的，”娜凡妮说。“但他们闪躲我们提出的要求。达利纳，施加压力。”
“卡菈美，照着我说的写，”达利纳说。“我深感荣幸，只愿我能在欢欣的时刻出现在贵国的年鉴。让我们一起讨论罗沙的未来，我希望能亲自见到陛下。”
他们耐心等待回应。回应终于以雅烈席语出现。“亚西尔王室为您的失憾哀悼。雪诺瓦杀手杀害了您的王兄，也杀了我们敬爱的官员，因此我们有了交集。”
回应结束。
娜凡妮咋咋舌头。“他们不会因为被施压就给人答案。”
“他们至少可以给个理由。”达利纳不悦地说。“我们简直在进行两段不同的对话。”
“亚西须人，”泰纱芙说。“不喜欢冒犯人。他们在这方面像艾姆利人一样，特别是对外国人。”
在达利纳的估算中，这种特性并非亚西须人特有。全世界的政治家都是这样行事。他已经开始觉得这段对话恍如以前还在战营说服其他藩王的景象。似答非答的回应一个接着一个，还有对这些人无足轻重的允诺，他真切以待，却被人报以嘲弄的目光。
飓风的。他又落入这种境地。他想要统合不愿聆听他言的人们。他不能表现得这么差，不再能这样。
曾几何时，他心想。我用别的方法联合众人。那时的他闻着焚烟，耳边是他人的痛喊。他想起那些不服他兄长的人们，最后败在他手下的鲜血与灰烬。
最近这些回忆变得特别模煳。
“还有其他方针吗？”娜凡妮提问。“不提出邀请，而是表示援助的意愿。”
“陛下，”达利纳说。“战争就要来到。您想必见过帕胥人的变化。引虚者业已回归。我要您知道雅烈席人会是您在这场冲突中的盟友。我们能分享对抗敌人时胜败的情报，也希望贵国能提供同样的信息。人类必须联合起来，面对壮大的威胁。”
回应终于出现。“我们认同在这个新时代中，互相帮助是最重要的事。我们很高兴能交换情报。你们对于变形的帕胥人有何了解？”
“我们在破碎平原与他们交战。”终于有些进展，达利纳松了口气。“他们是长着红眼的怪物，和我们在破碎平原遇到的帕山迪人很类似——但是更加危险。我会指示我的书记准备我们多年来与帕山迪人战斗时所了解的细节奉上。”
“非常好，”另一边传来回应。“在现今的冲突下，我们非常期待这些情报。”
“贵国城镇的情势如何？”达利纳问。“当地帕胥人有无动作？除了荒唐的破坏行动以外，他们有没有可见的目标？”
他们紧绷神经等待回应。目前对帕胥人的理解甚少，卡拉丁上尉造访城镇时，会请当地书记传来报告，但是对未来的状况仍一无所知，只知道城镇陷入混乱，可靠的情报也很稀少。
“值得庆幸的是，”回应出现。“我们的大城屹立不摇，敌人也不再积极攻击。我们正与敌军协商。”
“协商？”达利纳十分惊讶。他转向泰纱芙，看见她也一脸惊奇地摇摇头。
“陛下，还请明说。”娜凡妮说。“引虚者愿意与贵国协商？”
“是的，”回应传来。“我们正在交换条约。他们有非常详尽的要求，契约也十分完整。我们希望可以预防武力冲突，以聚集兵力，强化本城的防御。”
“他们可以书写？”娜凡妮加重语气。“引虚者交付和约给贵国？”
“就我们所知，一般帕胥人不会书写。”回应传来。“但有些人不一样——他们更强壮，有奇怪的力量。他们说话的方式不一样。”
“陛下，”达利纳站到信芦书桌旁，更急切地说话，像是要将自己的激动情绪藉文字传递到皇帝与官员那里。“我需要亲自与您谈话。我可以利用我们稍早提及的传送门亲自前去。我们必须再让传送门重新运作。”
信芦陷入沉默。沉默长滞到达利纳注意到自己咬紧了牙关，忍住年轻时来回召唤并解散碎刃的冲动。这是他从兄长那里学来的。
终于有回应了。“我们很遗憾得告诉您，您提到的装置，”卡菈美读道。“在我们城里并没有功能。我们已经调查过，发现装置早被摧毁。我们不能前去拜访，您也无法前来。在此致上歉意。”
“他现在才告诉我们这点？”达利纳说。“飓风的！他知道誓门的事情时，就该让我们知道情报！”
“这是谎言，”娜凡妮说。“破碎平原的誓门在数百年的飓风与克姆泥的埋藏下仍能运作。亚西米尔城的誓门是大市场的纪念碑，城市中央的圆顶建筑。”
或者该说，这是她从地图上判断的。科林纳的誓门在地图上和王宫的结构相符，赛勒城的则是宗教建筑。这么美妙的遗物不会任意被人摧毁。
“我赞同娜凡妮光主的判断。”泰纱芙说。“他们担心您或您带兵前去。这是借口。”她皱起眉头，把皇帝与大臣当成了不听教师命令的受宠小孩。
信芦再次书写。
“上面写什么？”达利纳说。
“那是一份见证书。”娜凡妮笑了出来。“皇家建筑师与防飓员签署说，誓门无法运作。”她继续读。“噢，这可真让人开心。只有亚西须人会认为你需要东西坏掉的证明。”
“特别是说，”卡菈美补充。“上面只证明装置‘不具有传送门的功能’。但是那个装置当然不会有这个功能，要等灿军到那里才能启用。这份见证书基本上表示，装置没有启用的时候，就不会有功能。”
“卡菈美，接着写下去。”达利纳说。“陛下，您一度忽视我，结果便是永飓的破坏力。但是这次，请您听我一言：您不能与引虚者协商。我们必须联合起来，分享情报来保护罗沙。同心协力。”
卡菈美照他说的写了，达利纳在等待时，将双手压在桌上。
“我们提到的协商是个笔误。”卡菈美读道。“这是误译。我们同意分享情报，但是时间有限。我们会进一步与您讨论。再会，科林藩王。”
“呿！”达利纳把自己推离桌子。“笨蛋，蠢货！他飓风的浅眸人与沉沦地狱的政治！”他横越房间，想找什么东西踢翻，免得自己情绪失控。
“这比我想象中得还要艰难，”娜凡妮双手抱胸。“卡尔光主，你的看法？”
“就我对亚西须人的经验，”泰纱芙说。“他们极度善于在大量文字中提供极少的信息。与亚西须人的高层交流时，这是家常便饭，请不要生气。若要与他们达成目标，需要一些时间。”
“届时罗沙早已是一片火海，”达利纳说。“为什么他们收回与引虚者协商的宣言呢？他们认为自己与敌人结盟了？”
“这不好说，”泰纱芙说。“但我认为他们只是发现自己提供了比预期更多的情报。”
“我们需要亚西尔。”达利纳说。“如果没有亚西尔的保证，马卡巴奇的众人不会听从我们，更不用说那座誓门……”他看见另一枝信芦发起光，于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赛勒那人。”卡菈美说。“他们早了。”
“你要重新安排时间吗？”娜凡妮问。
达利纳摇摇头。“不，我们不能等女王几天后才拨出时间。”他深吸一口气。飓风的，和政治家谈话比穿着全套盔甲行军百哩还来得让人疲乏。“卡菈美，继续。我会控制我的挫折感。”
娜凡妮找了座位坐下，但达利纳还是站着。纯净明亮的光线从窗户洒落，让众人浸浴金光。他吸了一口气，觉得几乎能尝到阳光的味道。数天来他在兀瑞席鲁扭曲的石廊穿梭，身边只有蜡烛与油灯的微弱光源。
“尊贵的陛下，”卡菈美读道。“赛勒那女王，芬恩．娥娜姆蒂光主，致信给您。”卡菈美停顿一下。“光爵……抱歉打断，但是这显示女王亲持信芦回应，没有请书记代劳。”
对其他女人来说，这行止着实令人惊愕。但对卡菈美来说，这不过是要作的注解之一。她会在为达利纳代言时，在页末记录丰富的笔记。
“陛下，”达利纳双手置于背后，在座席中央的舞台上踱步。做得更好。联合他们。“我从灿军骑士的圣城兀瑞席鲁向您致意，并准备提出谦逊的邀请。这座塔城有美丽的风景，只能与现今的王室相配。我愿有这个荣幸带您来访。”
信芦草草地回应。芬恩女王直接以雅烈席语写：“科林，”卡菈美读道。“你这臭老的禽兽。别再喷刍螺粪了。你到底要什么？”
“我以前一直很欣赏她。”娜凡妮指出。
“陛下，我是真诚以待。”达利纳说。“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亲自与您会面，并谈及我们所发现的一切。这个世界正在改变。”
“噢，”回应传来。“世界正在改变是吧？你怎么有如此真知灼见？你是看到我们的奴隶突然变成引虚者，或者是从错误方向袭来的飓风——”她接着用两倍大的字体写：“——摧残我们的城市呢？”
埃拉达清清喉咙。“看来女王陛下今天不太顺利。”
“她在侮辱我们，”娜凡妮说。“对芬恩来说，这其实代表她今天心情不错。”
“我见过她几次，她表现得很有礼貌。”达利纳皱着眉头说。
“那时她要维持女王风范，”娜凡妮说。“你已经和她亲自对话了。相信我，这是好现象。”
“女王陛下，”达利纳说。“请告诉我，您国内帕胥人的状况。他们有变形吗？”
“是的，”她回答。“他飓风的怪物把我们的好船都抢了，整个港口连一艘单桅帆船都不剩，然后从城里逃走了。”
“他们……会航海？”再次感到冲击的达利纳说。“请确认。他们没有发动攻击？”
“是发生了一些扭打，”芬恩写。“但是大多数人都忙着处理飓风的余波。等到我们搞清楚状况后，他们已经用皇家战舰与私人商船组成一支舰队离开了。”
达利纳吸了一口气。比起我们原本的了解，我们对这些引虚者简直一无所知。“女王陛下，”他继续说。“您应该记得，我们曾经警告您飓风即将逼近。”
“我之所以相信你，”芬恩说。“只因为我们从新那坦南那里确认风暴的来临。我们试著作好准备，但是一个国家不能在瞬间颠覆四千年的传统。科林，赛勒城现在已残破不堪。飓风破坏我们的水利系统，撕裂我们的港口，抹消了我们整座外部市场！我们必须修缮蓄水池，加强建筑抵抗飓风的能力，并且重建社会秩序——而且还在他飓风的泣季里少了帕胥人劳工。我没时间观光。”
“陛下，这并不算是观光，”达利纳说。“我并没有忽视您的问题，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忽视引虚者。我打算举办聚集众王的会议。”
“由你主导，”芬恩回应。“没错吧？”
“兀瑞席鲁十分适合作为会议场所。”达利纳说。“陛下，灿军已经回归——我们重十古老誓言，并与自然的波力产生联系。如果我们能重启贵国的誓门，您可在下午来访，然后在当晚直接回到自己的城市里。”
娜凡妮对这个手段点头表示同意，但是埃拉达双手抱胸，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达利纳在卡菈美书写时问他。
“我们得派一名灿军到城里启动誓门，对吧？”埃拉达问。
“是的。”娜凡妮说。“我们必须先有位灿军启动这里的誓门，这点我们随时可以办到。接着这位灿军要到目标城市解锁。只要完成这件事，灿军便可以从两者之一启动传送。”
“而我们理论上可以前往赛勒城的灿军，就是那位逐风师。”埃拉达说。“但要是他花上好几个月才回来呢？或是被敌人捕捉？达利纳，我们有办法履行所言吗？”
这个问题令达利纳苦恼，但达利纳认为自己有办法提供解答。他有个自己决定隐藏至今的武器。它可能有办法像灿军的碎刃一样打开誓门——并可能让人藉飞行抵达赛勒城。
时间不允许他继续思考。首先他得获得信芦另一端的接纳。
芬恩的回应终于传来。“我承认我手下的商人对誓门很有兴趣。我们这里有个关于誓门的传说，就是最有炽热之情的人，可以让这世上的誓门再次打开。我想赛勒那女孩们都希望成为发动的人选。
“烈情诸神是吧。”娜凡妮的嘴角下弯。赛勒那人有个类宗教的信仰，和赛勒那人交流时总要面对这种奇妙的特质。他们上一秒还在赞扬神将，下一秒就提及烈情诸神。
不过，达利纳并非传统信仰的始作俑者。
“如果你想要告诉我你对誓门的理解，那会是件好事。”芬恩说。“但是我对什么众王大会没有兴趣。你找时间告诉我，你的人马什么时候会到，因为我要用尽全力重建我的城市。”
“好吧，”埃拉达说。“至少我们得到诚实的回应。”
“我不认为这是肺腑之言。”达利纳揉揉自己下巴思考。他只见过这女人几次，但是她的回应中缺了什么东西。
“光爵，我也同意。”泰纱芙说。“我认为赛勒那会紧紧抓住与各大王朝会面的机会来争取交易。她还有话没有说。”
“派兵支持，”娜凡妮说。“协助她的重建。”
“陛下，”达利纳说。“我对您的损失感到深深遗憾。我手下有许多没有分配任务的士兵。我愿意派一个营去帮助您重建城市。”
回应慢慢传来。“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认为雅烈席人可以踏上我国土地，无论是否带着善意。”
埃拉达低哼一声。“她担心侵略活动吗？大家都知道雅烈席人跟船处不来。”
“她不是担心我们渡海而去。”达利纳说。“她是担心城里突然出现军队。”
这是合理的担忧。如果达利纳有意而为，他甚至可以派逐风师秘密打开某座城市的誓门，然后出其不意地从背后袭击敌人。
但他需要盟军，而不是攻打的目标，因此他不会这样做——至少不会对一个还抱持善意的城市如此。然而科林纳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还没有取得这座雅列席卡城市的可靠讯息。如果暴动还未停歇，他也在思考派兵重建秩序的可能。
不过他现在要专心与芬恩女王对话。“陛下，”他一边说，一边点头示意卡菈美书写。“烦请您考虑我派兵援助的提议。您允许这件事情的同时，我也建议您寻找贵国人民中的新生灿军。他们是启动誓门的关键。
“我们在破碎平原的时候有几位灿军觉醒了。他们与特定的灵互动，也在寻找适合的同伴人选。我只能认定世界各地都有这种情况发生。您城内的居民中，可能已经有人说出誓言。”
“达利纳，你放弃了一部分优势。”埃拉达指出。
“埃拉达，我在埋下种子。”达利纳说。“我会在任何可以种植的山上种下种子，不管这座山丘的主人是谁。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战斗。”
“我不会为此争论，”埃拉达站起来做个伸展。“但是你对灿军的认识是谈判的重点，可以带来人力——强迫他们与你共事。过度放手的话，罗沙各大城市都可能有灿军的‘总部’。这样他们不会合作，而是会竞相征召。”
不幸的是，埃拉达说得对。达利纳不喜欢将知识化为交涉的筹码，但这是不是他先前一向无法与藩王交涉的原因呢？他想要待之以诚、不拐弯抹角，并在贯彻初衷的时候通行无碍。但现在看来，有人更擅长这种游戏，也更愿意打破规则的话，总是会在他投下筹码时从中拦截，然后安放在他们更想要的地方。
“而且，”他很快要卡菈美补充。“我们愿意派出我们的灿军来训练您发现的新生者，接着引导他们到兀瑞席鲁的系统与战友之间，这是他们从誓言取得的权利。”
卡菈美补写上去，接着扭转信芦，表示他们已经写完，等待回应。
“我们会考虑，”卡菈美读出纸页上潦草的字迹。“赛勒那王室感谢您对我国人民的关切，我们也会考虑就您派兵一事协商。我们已派出几艘小船追踪逃跑的帕胥人，也会通报我们的发现。再会，藩王。”
“飓风啊，”娜凡妮说。“她改打女王的官腔了。我们没跟上她的脚步。”
达利纳坐到她身旁的座位，长长叹了一口气。
“达利纳……”她说。
“我没事，娜凡妮。”他说。“我并不认为能在初次尝试时就取得承诺。我们只能继续尝试。”
这些说出口的话比他心里所想还来得乐观。他希望能亲自与这些人对话，而不是透过信芦。
他们接着与叶席尔的女大君谈话，再来是塔西克的亲王。这两国没有誓门，因此在他的计划中并没有那么重要，但是他认为至少要与他们展开交流。
这两人只给了模棱两可的答案。没有亚西尔皇帝的庇荫，他不能取得马卡巴奇小国的承诺。或许艾姆欧或图卡愿意接受，但他只能从世仇的这两国中获得其中一方。
最后的会谈结束后，埃拉达与他女儿先行告退。达利纳伸展身体，觉得精疲力竭。而还没结束。他还得与依瑞王国的王室对话——这个奇特的国家有三个领导人。劳．艾洛里的誓门在该国领土内，让他们有一定的重要性——他们的国土还延伸到里拉，那里有另一座誓门。
除此以外，他们还要与雪诺瓦人交涉。他们不喜欢使用信芦，因此娜凡妮靠一位愿意传递讯息的赛勒那商人刺探他们。
达利纳伸展时，肩膀开始向他抗议。他觉得迈入中年的年岁就像杀手般，静静地摸上他背后。大多数时他还能正常生活，直到痛楚出其不意提出警告：他不再年轻。
全能之主保佑，他迸出无益的想法，挥手向娜凡妮告别。她还要筛选世界各地信芦传来的讯息。埃拉达的女儿与众书记从中收集了许多资料。
达利纳选了几名守卫，让其他人充作娜凡妮的帮手，然后爬上座席的阶梯，到了顶端的出口。在门外守候的艾洛卡像被赶离暖火的野斧犬。
“国王陛下？”达利纳开口说。“我很感谢你制造开会的机会。你身体好多了吗？”
“叔叔，他们为什么拒绝你？”艾洛卡没有理会达利纳的问题，迳自发问。“他们是不是觉得你有可能会颠覆他们的王位？”
达利纳深吸一口气，站在一旁的守卫觉得尴尬。他们退开，给国王一家隐私。
“艾洛卡……”达利纳说。
“你似乎认为我是带着嫌弃说这句话，”国王一边说，一边探头进房间看向他母亲，接着再看达利纳。“但我没有。你比我还强大。你更会战斗，人也更好，也更适合成为国王。”
“艾洛卡，你这是在贬抑自己。你必须——”
“噢，达利纳，老话就别说了。你一生就这次就好，对我表现真心。”
“你觉得我不曾这样吗？”
艾洛卡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你对我是诚实的，而且经常如此。或许站在这里的骗子是我，谎称我办得到，表示我可以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力量。不、不要打断我，达利纳，让我说完。引虚者？有着奇观的古城？寂灭时代？”艾洛卡摇摇头。“我可能……可能还是个还不错的国王。我不杰出，却也不是无耻的失败者。但是面对这些大事，世界需要比‘还不错’更好的领袖。”
艾洛卡语带屈从，让达利纳担忧得不禁一震。“艾洛卡，你想说什么？”
艾洛卡大步走进剧场，并对着底部的人喊道。“母亲、泰纱芙光主，你们愿意为我作证吗？”
飓风的，不要这样。达利纳一边心想，急忙跟上艾洛卡。“孩子，不要这样做。”
“叔叔，我们都得接受自己所作所为的结果。”艾洛卡说。“我学得很慢，可说是冥顽不灵。”
“但是——”
“叔叔，我是你的国王吗？”艾洛卡问。
“是的。”
“可是，我不该是。”他跪了下来，吓得娜凡妮直接冲过阶梯四分之三。“达利纳．科林，”艾洛卡大声说。“我现在向您宣誓。我们有亲王与藩王，为什么没有国王与上王（Highking）呢？我在此立下不动之誓，在众人见证下承认你是我的上王。正如雅烈席卡是我的国家，我也臣服于你。”
达利纳吐了一口气，看向吓呆的娜凡妮，接着也向侄子跪了下来，像是臣仆一般。
“叔叔，你的确要求过这件事。”艾洛卡说。“你没有直说，但这是我们必要的进展。你自从决定相信幻象后，就慢慢取得掌控权。”
“我试着带上你。”达利纳说。真蠢，这句话毫无说服力。他可以表现得更好。“艾洛卡，你说得对。我很抱歉。”
“是吗？”艾洛卡问。“你真的感到抱歉吗？”
“我很抱歉，”达利纳说。“造成你的痛苦。我很抱歉没有办法拿捏得更好。我很抱歉发生这……必然之事。在你宣誓之前，告诉我，你希望这可以改变什么？”
“我已经发出誓言。”艾洛卡脸红了起来。“也有见证人。事情已经完成了。我已经——”
“唉，站起来。”达利纳抓住他的手臂站了起来。“别这么戏剧化。如果你真要宣誓，我不会阻挡你。但不要认为你可以冲进房间嚷嚷几句话，就认为这是个合法的誓约。”
艾洛卡抽开手臂揉了揉。“这不会伤害我的尊严。”
“你这可不是在放下尊严。”娜凡妮跟了上来。她瞪了张大嘴巴的守卫一眼，让守卫脸色瞬间发白。她指着他们，仿佛下令：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艾洛卡，你想要将你叔叔推向比你还高的地位，他有权利提问。这对雅烈席卡有什么意义？”
“我想……”艾洛卡吞了吞口水。“藩王要将自己的领土交给继承人。毕竟，达利纳是其他地方的国王。兀瑞席鲁的上王达利纳，同时管理破碎平原。”他站得更笔直，说话更确信。“达利纳不再能直接管理我辖下的领地。他可以对我下达指令，但是由我决定如何完成。”
“听起来很合理。”娜凡妮一边说，一边瞥向达利纳。
合理，但是让人内里翻搅。他曾经为这个王国而战——在痛苦、疲乏与鲜血中铸成的这个王国——现在拒他于门外。
这里是我的领土了。达利纳心想。这座被寒灵包覆的塔城是我的了。
“我可以接受条约，不过有时必须向你底下的藩王下令。”
“只要他们在你辖下。”艾洛卡话中带着一点执着。“我认为他们在你的管辖下，在兀瑞席鲁或破碎平原时，任你差遣。但他们回到王国以后，你必须透过我传达命令。”他看向达利纳，然后垂下视线，仿佛提出这些要求让他不好意思。
“那就这样吧，”达利纳说。“不过我们必须与书记一起处理，才能正式改变现况。而在事情进展太快之前，我们也必须确保你还有雅烈席卡可以统治。”
“叔叔，我一直想带兵到雅烈席卡夺回我们的家园。科林纳出事了。这不仅仅是我妻子的行为所引发的暴动，不仅仅是信芦停止不动的问题。敌人在城内准备做些什么，我想带兵阻止，并且拯救这个王国。”
艾洛卡？带兵？达利纳本来想自己带兵打破引虚者的阵形，将他们驱逐出雅烈席卡，并且进军科林纳来重建秩序。
事实是，不管是他还是艾洛卡，想要亲自进军科林纳都不合理。
“艾洛卡，”达利纳倾身说。“我也在思考一些问题。誓门直接附属在王宫旁。我们不必行军至雅烈席卡，只要夺回装置就好。只要誓门可以运作，我们就可以传送部队到城里保住王宫、重建秩序，并且击退引虚者。”
“到城里去，”艾洛卡说。“叔叔，这样还是要有一支军队的前提啊。”
“不，”达利纳说。“一支小队可以比军队更快抵达科林纳——只要他们有灿军随行，他们就可以潜入、重启誓门，并为我们其他人打开信道。”
艾洛卡闻言精神一振。“好！叔叔，我就这样做。我会带队夺回家园。爱苏丹还在那里，如果暴动还在持续，她也会反抗。”
达利纳在失去联络以前取得的报告，却显示并非如此。仔细说的话，王后才是暴动的起因。而他肯定不能让艾洛卡亲自执行任务。
事必有果。这小子很真诚，一向如此。此外，艾洛卡似乎因为在杀手手下捡回一命而学到什么。现在的他显然比一年前更加谦逊。
“这正好。”达利纳说。“国王拯救国民可谓名正言顺。艾洛卡，我会看看你需要什么资源。”
艾洛卡身边迸出胜灵发光的球体。他看着胜灵露齿而笑。“叔叔，我只在你身边看过胜灵。这真好笑。我应该讨厌你，但是我并没有这种情绪。人很难讨厌一个尽其全力的人。我会亲自动手去做。我将拯救雅烈席卡。我需要你手下的一位灿军。可以的话，我想要那位英雄。”
“英雄？”
“那位桥兵。”艾洛卡说。“那位士兵。他要跟我一块去，就算我搞砸了，还有人可以拯救这座城市。”
达利纳眨了眨眼。“这非常……嗯……”
“叔叔，我最近有很多时间沉思。”艾洛卡说。“即便我愚蠢无知，全能之主也保全了我。我会带桥兵同行，同时观察他，思考他为何如此特别，看看他能否成为我的模范。如果我倒下……”他耸耸肩。“这样，仍然有人能保全雅烈席卡，对吧？”
达利纳笑着点点头。
“我得拟定计划。”艾洛卡说。“我才刚从伤势中复元，在那位英雄回来以前我不会动身。他可以带我和我选定的队伍飞到科林纳吗？这显然是最快的方法。我想要目前从科林纳那边取得的所有报告，我也要亲自研究誓门。没错，还有画下誓门来与城里的比较。还有……”他笑容满面。“谢谢你，叔叔。谢谢你相信我，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达利纳对他点点头，艾洛卡才轻快踏步离去。达利纳叹了口气，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交换条件。他坐上灿军配有供灵歇息的座位后，娜凡妮绕到他身旁。
他一方面不情愿地接受了国王的宣誓。另一方面，他所接触的各国王室也不愿意接受他理智的建议。他飓风的。
“达利纳？”卡菈美说。“达利纳！”
他站起身，娜凡妮也奔过去。卡菈美看着一枝开始书写的信芦。现在怎么了？是什么可怕的消息吗？
“陛下，”卡菈美读着纸页上的文字。“我认为您的提议非常大方，建议也十分明智。我们已经找到您口中的誓门。我的人民中已有人挺身而出，大胆表示愿意成为灿军。她的灵带着她向我说话，我们准备利用她的碎刃来测试装置。
“如果测试成功，我会立刻拜访您。有人意图反抗邪恶而组织大家真是太好了。罗沙诸国必须放下争议，圣城兀瑞席鲁的再现对我来说，是全能之主引领您的证明。我期待与您会谈，并令我的部队加入您的行动，来保护国土。”她抬头带着惊讶的眼神看着他。“这是贾．克维德与卡布岚司之王塔拉凡吉安传来的讯息。”
塔拉凡吉安？达利纳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快回复。据说他是个慈祥的普通人。原本他在议会的支持下完美地统治一座小城。之所以升格为贾．克维德的国王，据说是前任国王不想将王座交给敌对家族之故。
这些文字还是带给达利纳一份温暖。有人聆听了。有人愿意加入他的行列。愿他受祝佑，祝佑此人。
达利纳无论在哪里倒下，至少还有塔拉凡吉安王在他身旁。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摘自《引誓》〈自序〉
这扇窗和达利纳一样高——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窗户。谁会将这么脆弱的玻璃盖在飓风的迎风向呢？当然，这座城坐落在飓风之上。这些窗户似乎表现出一种不屈的精神，是灿军原本意义的象征。灿军在世界政局中遗世独立，而在他们的高度，能见识到好远的地方……
你将他们理想化了。他脑中传来有如闷雷的遥远声音。他们像你一样。不好。不坏。
“这很鼓励人。”达利纳低声回应。“他们若和我们一样，就代表我们也能达到如他们那般的成就。”
别忘了。他们最后背叛我们。
“为什么？”达利纳问。“发生什么事？他们为什么变了？”
飓父陷入沉默。
“拜托，”达利纳说。“告诉我。”
有些事最好被人遗忘，飓父的声音对他说。你们众人应当理解此事，想想你们那些心智的漏洞与填补漏洞的人吧。
达利纳骤吸一口气，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光爵，”卡菈美光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皇帝已经准备好与您谈话了。”
达利纳转身。兀瑞席鲁上层有几个特殊的空间，其一就是这个圆形剧场。这个半月型的正上方装有窗户，还有一排排直达演说台的座位。有趣的是，每个座位旁都有个小小的支座。飓父说，那是给灵的位置。
达利纳走下阶梯加入自己的团队。其中有埃拉达与他的女儿梅伊。娜凡妮则穿着浅绿色长裙装，伸出双腿，没穿鞋子的交叠双脚露出，坐在前排。年迈的卡菈美负责书写，而雅烈席卡的政治智库泰纱芙．卡尔则在旁提供谘询。她带了两名资深的侍从，准备在需要时协助翻译或提供研究资料。
这小小的一群人即将要改变世界。
“替我向皇帝致意。”达利纳下达指示。
卡菈美点点头，开始书写。接着她清清喉咙，读出信芦犹如自行书写的回应。“澈维达的皇上，马卡巴奇人的皇帝，亚西尔之王。青铜皇宫之主，阿卡席克斯首座，亚什尔的首相与信使，亚纳高一世向你致意。”
“对一个十五岁的男孩来说，”娜凡妮说。“这可真是伟大的称号。”
“他让一个孩子死而复生。”泰纱芙说。“这个奇迹让他获得官员的支持。当地人的说法是，他们在两任皇帝被我们的旧识白衣杀手杀害后，难以找到新的人选。因此官员选了一个血统可疑的男孩，然后捏造他救人性命的故事，来表现圣授君权的合理性。”
达利纳低哼一声。“亚西须人不像是会捏造故事的民族。”
“他们不会排斥，”娜凡妮说。“只要找到见证人填写文件就好。卡菈美，感谢皇帝与我们会谈，也谢谢他的译者的努力。”
卡菈美写了回应，接着抬头看向在剧场中央踱步的达利纳。娜凡妮站起来陪他，只穿着袜子行走。
“陛下，”达利纳说。“我从传说之城兀瑞席鲁的顶端与您会谈。这里风景令人叹为观止。我邀请您来访本城。您可以随意带来合乎您需求的护卫与助理。”
他看向娜凡妮，她点点头。他们先前已经长谈如何接触各大王室，并决定采用柔性的邀请。首先是西方最强大的亚西尔，这是最需要确保下来的中央誓门。
回应花了点时间。亚西尔政府复杂得美妙，加维拉以前经常对此发出赞美。政府上下阶层都是官员，男女也都会书写。他们的文书很像执徒，但并非奴隶，这让达利纳觉得很奇怪。亚西须人会以成为祭臣作为最高荣耀。
依照传统，亚西尔皇帝宣称是全马卡巴奇人的皇帝，这包括了六个王国与其藩国。事实上，他只统治亚西尔，但亚西尔具有十足影响力。
达利纳在众人等待回应时，站到娜凡妮身旁，一手放在她肩上，手指滑上她的背，再到了后颈，然后绕到肩膀的另一侧。
谁能想到这把年纪的男人还能坠入情网？
“殿下，”回应终于传来，卡菈美于是读道。“我们感谢您提出错误风向飓风的警告。您及时的话语已经注记并记录到帝国年鉴，视殿下为亚西尔之友。”
卡菈美等待后续，但是信芦已经停了。接着红宝石发出闪光，显示对方已经结束回应。
“这不能算是回应。”埃拉达说。“达利纳，他为什么不回应你的邀请？”
“对亚西须人来说，名字登上官方纪录是很光荣的事。”泰纱芙说。“所以他们已经回以感谢。”
“是的，”娜凡妮说。“但他们闪躲我们提出的要求。达利纳，施加压力。”
“卡菈美，照着我说的写，”达利纳说。“我深感荣幸，只愿我能在欢欣的时刻出现在贵国的年鉴。让我们一起讨论罗沙的未来，我希望能亲自见到陛下。”
他们耐心等待回应。回应终于以雅烈席语出现。“亚西尔王室为您的失憾哀悼。雪诺瓦杀手杀害了您的王兄，也杀了我们敬爱的官员，因此我们有了交集。”
回应结束。
娜凡妮咋咋舌头。“他们不会因为被施压就给人答案。”
“他们至少可以给个理由。”达利纳不悦地说。“我们简直在进行两段不同的对话。”
“亚西须人，”泰纱芙说。“不喜欢冒犯人。他们在这方面像艾姆利人一样，特别是对外国人。”
在达利纳的估算中，这种特性并非亚西须人特有。全世界的政治家都是这样行事。他已经开始觉得这段对话恍如以前还在战营说服其他藩王的景象。似答非答的回应一个接着一个，还有对这些人无足轻重的允诺，他真切以待，却被人报以嘲弄的目光。
飓风的。他又落入这种境地。他想要统合不愿聆听他言的人们。他不能表现得这么差，不再能这样。
曾几何时，他心想。我用别的方法联合众人。那时的他闻着焚烟，耳边是他人的痛喊。他想起那些不服他兄长的人们，最后败在他手下的鲜血与灰烬。
最近这些回忆变得特别模煳。
“还有其他方针吗？”娜凡妮提问。“不提出邀请，而是表示援助的意愿。”
“陛下，”达利纳说。“战争就要来到。您想必见过帕胥人的变化。引虚者业已回归。我要您知道雅烈席人会是您在这场冲突中的盟友。我们能分享对抗敌人时胜败的情报，也希望贵国能提供同样的信息。人类必须联合起来，面对壮大的威胁。”
回应终于出现。“我们认同在这个新时代中，互相帮助是最重要的事。我们很高兴能交换情报。你们对于变形的帕胥人有何了解？”
“我们在破碎平原与他们交战。”终于有些进展，达利纳松了口气。“他们是长着红眼的怪物，和我们在破碎平原遇到的帕山迪人很类似——但是更加危险。我会指示我的书记准备我们多年来与帕山迪人战斗时所了解的细节奉上。”
“非常好，”另一边传来回应。“在现今的冲突下，我们非常期待这些情报。”
“贵国城镇的情势如何？”达利纳问。“当地帕胥人有无动作？除了荒唐的破坏行动以外，他们有没有可见的目标？”
他们紧绷神经等待回应。目前对帕胥人的理解甚少，卡拉丁上尉造访城镇时，会请当地书记传来报告，但是对未来的状况仍一无所知，只知道城镇陷入混乱，可靠的情报也很稀少。
“值得庆幸的是，”回应出现。“我们的大城屹立不摇，敌人也不再积极攻击。我们正与敌军协商。”
“协商？”达利纳十分惊讶。他转向泰纱芙，看见她也一脸惊奇地摇摇头。
“陛下，还请明说。”娜凡妮说。“引虚者愿意与贵国协商？”
“是的，”回应传来。“我们正在交换条约。他们有非常详尽的要求，契约也十分完整。我们希望可以预防武力冲突，以聚集兵力，强化本城的防御。”
“他们可以书写？”娜凡妮加重语气。“引虚者交付和约给贵国？”
“就我们所知，一般帕胥人不会书写。”回应传来。“但有些人不一样——他们更强壮，有奇怪的力量。他们说话的方式不一样。”
“陛下，”达利纳站到信芦书桌旁，更急切地说话，像是要将自己的激动情绪藉文字传递到皇帝与官员那里。“我需要亲自与您谈话。我可以利用我们稍早提及的传送门亲自前去。我们必须再让传送门重新运作。”
信芦陷入沉默。沉默长滞到达利纳注意到自己咬紧了牙关，忍住年轻时来回召唤并解散碎刃的冲动。这是他从兄长那里学来的。
终于有回应了。“我们很遗憾得告诉您，您提到的装置，”卡菈美读道。“在我们城里并没有功能。我们已经调查过，发现装置早被摧毁。我们不能前去拜访，您也无法前来。在此致上歉意。”
“他现在才告诉我们这点？”达利纳说。“飓风的！他知道誓门的事情时，就该让我们知道情报！”
“这是谎言，”娜凡妮说。“破碎平原的誓门在数百年的飓风与克姆泥的埋藏下仍能运作。亚西米尔城的誓门是大市场的纪念碑，城市中央的圆顶建筑。”
或者该说，这是她从地图上判断的。科林纳的誓门在地图上和王宫的结构相符，赛勒城的则是宗教建筑。这么美妙的遗物不会任意被人摧毁。
“我赞同娜凡妮光主的判断。”泰纱芙说。“他们担心您或您带兵前去。这是借口。”她皱起眉头，把皇帝与大臣当成了不听教师命令的受宠小孩。
信芦再次书写。
“上面写什么？”达利纳说。
“那是一份见证书。”娜凡妮笑了出来。“皇家建筑师与防飓员签署说，誓门无法运作。”她继续读。“噢，这可真让人开心。只有亚西须人会认为你需要东西坏掉的证明。”
“特别是说，”卡菈美补充。“上面只证明装置‘不具有传送门的功能’。但是那个装置当然不会有这个功能，要等灿军到那里才能启用。这份见证书基本上表示，装置没有启用的时候，就不会有功能。”
“卡菈美，接着写下去。”达利纳说。“陛下，您一度忽视我，结果便是永飓的破坏力。但是这次，请您听我一言：您不能与引虚者协商。我们必须联合起来，分享情报来保护罗沙。同心协力。”
卡菈美照他说的写了，达利纳在等待时，将双手压在桌上。
“我们提到的协商是个笔误。”卡菈美读道。“这是误译。我们同意分享情报，但是时间有限。我们会进一步与您讨论。再会，科林藩王。”
“呿！”达利纳把自己推离桌子。“笨蛋，蠢货！他飓风的浅眸人与沉沦地狱的政治！”他横越房间，想找什么东西踢翻，免得自己情绪失控。
“这比我想象中得还要艰难，”娜凡妮双手抱胸。“卡尔光主，你的看法？”
“就我对亚西须人的经验，”泰纱芙说。“他们极度善于在大量文字中提供极少的信息。与亚西须人的高层交流时，这是家常便饭，请不要生气。若要与他们达成目标，需要一些时间。”
“届时罗沙早已是一片火海，”达利纳说。“为什么他们收回与引虚者协商的宣言呢？他们认为自己与敌人结盟了？”
“这不好说，”泰纱芙说。“但我认为他们只是发现自己提供了比预期更多的情报。”
“我们需要亚西尔。”达利纳说。“如果没有亚西尔的保证，马卡巴奇的众人不会听从我们，更不用说那座誓门……”他看见另一枝信芦发起光，于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赛勒那人。”卡菈美说。“他们早了。”
“你要重新安排时间吗？”娜凡妮问。
达利纳摇摇头。“不，我们不能等女王几天后才拨出时间。”他深吸一口气。飓风的，和政治家谈话比穿着全套盔甲行军百哩还来得让人疲乏。“卡菈美，继续。我会控制我的挫折感。”
娜凡妮找了座位坐下，但达利纳还是站着。纯净明亮的光线从窗户洒落，让众人浸浴金光。他吸了一口气，觉得几乎能尝到阳光的味道。数天来他在兀瑞席鲁扭曲的石廊穿梭，身边只有蜡烛与油灯的微弱光源。
“尊贵的陛下，”卡菈美读道。“赛勒那女王，芬恩．娥娜姆蒂光主，致信给您。”卡菈美停顿一下。“光爵……抱歉打断，但是这显示女王亲持信芦回应，没有请书记代劳。”
对其他女人来说，这行止着实令人惊愕。但对卡菈美来说，这不过是要作的注解之一。她会在为达利纳代言时，在页末记录丰富的笔记。
“陛下，”达利纳双手置于背后，在座席中央的舞台上踱步。做得更好。联合他们。“我从灿军骑士的圣城兀瑞席鲁向您致意，并准备提出谦逊的邀请。这座塔城有美丽的风景，只能与现今的王室相配。我愿有这个荣幸带您来访。”
信芦草草地回应。芬恩女王直接以雅烈席语写：“科林，”卡菈美读道。“你这臭老的禽兽。别再喷刍螺粪了。你到底要什么？”
“我以前一直很欣赏她。”娜凡妮指出。
“陛下，我是真诚以待。”达利纳说。“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亲自与您会面，并谈及我们所发现的一切。这个世界正在改变。”
“噢，”回应传来。“世界正在改变是吧？你怎么有如此真知灼见？你是看到我们的奴隶突然变成引虚者，或者是从错误方向袭来的飓风——”她接着用两倍大的字体写：“——摧残我们的城市呢？”
埃拉达清清喉咙。“看来女王陛下今天不太顺利。”
“她在侮辱我们，”娜凡妮说。“对芬恩来说，这其实代表她今天心情不错。”
“我见过她几次，她表现得很有礼貌。”达利纳皱着眉头说。
“那时她要维持女王风范，”娜凡妮说。“你已经和她亲自对话了。相信我，这是好现象。”
“女王陛下，”达利纳说。“请告诉我，您国内帕胥人的状况。他们有变形吗？”
“是的，”她回答。“他飓风的怪物把我们的好船都抢了，整个港口连一艘单桅帆船都不剩，然后从城里逃走了。”
“他们……会航海？”再次感到冲击的达利纳说。“请确认。他们没有发动攻击？”
“是发生了一些扭打，”芬恩写。“但是大多数人都忙着处理飓风的余波。等到我们搞清楚状况后，他们已经用皇家战舰与私人商船组成一支舰队离开了。”
达利纳吸了一口气。比起我们原本的了解，我们对这些引虚者简直一无所知。“女王陛下，”他继续说。“您应该记得，我们曾经警告您飓风即将逼近。”
“我之所以相信你，”芬恩说。“只因为我们从新那坦南那里确认风暴的来临。我们试著作好准备，但是一个国家不能在瞬间颠覆四千年的传统。科林，赛勒城现在已残破不堪。飓风破坏我们的水利系统，撕裂我们的港口，抹消了我们整座外部市场！我们必须修缮蓄水池，加强建筑抵抗飓风的能力，并且重建社会秩序——而且还在他飓风的泣季里少了帕胥人劳工。我没时间观光。”
“陛下，这并不算是观光，”达利纳说。“我并没有忽视您的问题，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忽视引虚者。我打算举办聚集众王的会议。”
“由你主导，”芬恩回应。“没错吧？”
“兀瑞席鲁十分适合作为会议场所。”达利纳说。“陛下，灿军已经回归——我们重十古老誓言，并与自然的波力产生联系。如果我们能重启贵国的誓门，您可在下午来访，然后在当晚直接回到自己的城市里。”
娜凡妮对这个手段点头表示同意，但是埃拉达双手抱胸，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达利纳在卡菈美书写时问他。
“我们得派一名灿军到城里启动誓门，对吧？”埃拉达问。
“是的。”娜凡妮说。“我们必须先有位灿军启动这里的誓门，这点我们随时可以办到。接着这位灿军要到目标城市解锁。只要完成这件事，灿军便可以从两者之一启动传送。”
“而我们理论上可以前往赛勒城的灿军，就是那位逐风师。”埃拉达说。“但要是他花上好几个月才回来呢？或是被敌人捕捉？达利纳，我们有办法履行所言吗？”
这个问题令达利纳苦恼，但达利纳认为自己有办法提供解答。他有个自己决定隐藏至今的武器。它可能有办法像灿军的碎刃一样打开誓门——并可能让人藉飞行抵达赛勒城。
时间不允许他继续思考。首先他得获得信芦另一端的接纳。
芬恩的回应终于传来。“我承认我手下的商人对誓门很有兴趣。我们这里有个关于誓门的传说，就是最有炽热之情的人，可以让这世上的誓门再次打开。我想赛勒那女孩们都希望成为发动的人选。
“烈情诸神是吧。”娜凡妮的嘴角下弯。赛勒那人有个类宗教的信仰，和赛勒那人交流时总要面对这种奇妙的特质。他们上一秒还在赞扬神将，下一秒就提及烈情诸神。
不过，达利纳并非传统信仰的始作俑者。
“如果你想要告诉我你对誓门的理解，那会是件好事。”芬恩说。“但是我对什么众王大会没有兴趣。你找时间告诉我，你的人马什么时候会到，因为我要用尽全力重建我的城市。”
“好吧，”埃拉达说。“至少我们得到诚实的回应。”
“我不认为这是肺腑之言。”达利纳揉揉自己下巴思考。他只见过这女人几次，但是她的回应中缺了什么东西。
“光爵，我也同意。”泰纱芙说。“我认为赛勒那会紧紧抓住与各大王朝会面的机会来争取交易。她还有话没有说。”
“派兵支持，”娜凡妮说。“协助她的重建。”
“陛下，”达利纳说。“我对您的损失感到深深遗憾。我手下有许多没有分配任务的士兵。我愿意派一个营去帮助您重建城市。”
回应慢慢传来。“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认为雅烈席人可以踏上我国土地，无论是否带着善意。”
埃拉达低哼一声。“她担心侵略活动吗？大家都知道雅烈席人跟船处不来。”
“她不是担心我们渡海而去。”达利纳说。“她是担心城里突然出现军队。”
这是合理的担忧。如果达利纳有意而为，他甚至可以派逐风师秘密打开某座城市的誓门，然后出其不意地从背后袭击敌人。
但他需要盟军，而不是攻打的目标，因此他不会这样做——至少不会对一个还抱持善意的城市如此。然而科林纳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还没有取得这座雅列席卡城市的可靠讯息。如果暴动还未停歇，他也在思考派兵重建秩序的可能。
不过他现在要专心与芬恩女王对话。“陛下，”他一边说，一边点头示意卡菈美书写。“烦请您考虑我派兵援助的提议。您允许这件事情的同时，我也建议您寻找贵国人民中的新生灿军。他们是启动誓门的关键。
“我们在破碎平原的时候有几位灿军觉醒了。他们与特定的灵互动，也在寻找适合的同伴人选。我只能认定世界各地都有这种情况发生。您城内的居民中，可能已经有人说出誓言。”
“达利纳，你放弃了一部分优势。”埃拉达指出。
“埃拉达，我在埋下种子。”达利纳说。“我会在任何可以种植的山上种下种子，不管这座山丘的主人是谁。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战斗。”
“我不会为此争论，”埃拉达站起来做个伸展。“但是你对灿军的认识是谈判的重点，可以带来人力——强迫他们与你共事。过度放手的话，罗沙各大城市都可能有灿军的‘总部’。这样他们不会合作，而是会竞相征召。”
不幸的是，埃拉达说得对。达利纳不喜欢将知识化为交涉的筹码，但这是不是他先前一向无法与藩王交涉的原因呢？他想要待之以诚、不拐弯抹角，并在贯彻初衷的时候通行无碍。但现在看来，有人更擅长这种游戏，也更愿意打破规则的话，总是会在他投下筹码时从中拦截，然后安放在他们更想要的地方。
“而且，”他很快要卡菈美补充。“我们愿意派出我们的灿军来训练您发现的新生者，接着引导他们到兀瑞席鲁的系统与战友之间，这是他们从誓言取得的权利。”
卡菈美补写上去，接着扭转信芦，表示他们已经写完，等待回应。
“我们会考虑，”卡菈美读出纸页上潦草的字迹。“赛勒那王室感谢您对我国人民的关切，我们也会考虑就您派兵一事协商。我们已派出几艘小船追踪逃跑的帕胥人，也会通报我们的发现。再会，藩王。”
“飓风啊，”娜凡妮说。“她改打女王的官腔了。我们没跟上她的脚步。”
达利纳坐到她身旁的座位，长长叹了一口气。
“达利纳……”她说。
“我没事，娜凡妮。”他说。“我并不认为能在初次尝试时就取得承诺。我们只能继续尝试。”
这些说出口的话比他心里所想还来得乐观。他希望能亲自与这些人对话，而不是透过信芦。
他们接着与叶席尔的女大君谈话，再来是塔西克的亲王。这两国没有誓门，因此在他的计划中并没有那么重要，但是他认为至少要与他们展开交流。
这两人只给了模棱两可的答案。没有亚西尔皇帝的庇荫，他不能取得马卡巴奇小国的承诺。或许艾姆欧或图卡愿意接受，但他只能从世仇的这两国中获得其中一方。
最后的会谈结束后，埃拉达与他女儿先行告退。达利纳伸展身体，觉得精疲力竭。而还没结束。他还得与依瑞王国的王室对话——这个奇特的国家有三个领导人。劳．艾洛里的誓门在该国领土内，让他们有一定的重要性——他们的国土还延伸到里拉，那里有另一座誓门。
除此以外，他们还要与雪诺瓦人交涉。他们不喜欢使用信芦，因此娜凡妮靠一位愿意传递讯息的赛勒那商人刺探他们。
达利纳伸展时，肩膀开始向他抗议。他觉得迈入中年的年岁就像杀手般，静静地摸上他背后。大多数时他还能正常生活，直到痛楚出其不意提出警告：他不再年轻。
全能之主保佑，他迸出无益的想法，挥手向娜凡妮告别。她还要筛选世界各地信芦传来的讯息。埃拉达的女儿与众书记从中收集了许多资料。
达利纳选了几名守卫，让其他人充作娜凡妮的帮手，然后爬上座席的阶梯，到了顶端的出口。在门外守候的艾洛卡像被赶离暖火的野斧犬。
“国王陛下？”达利纳开口说。“我很感谢你制造开会的机会。你身体好多了吗？”
“叔叔，他们为什么拒绝你？”艾洛卡没有理会达利纳的问题，迳自发问。“他们是不是觉得你有可能会颠覆他们的王位？”
达利纳深吸一口气，站在一旁的守卫觉得尴尬。他们退开，给国王一家隐私。
“艾洛卡……”达利纳说。
“你似乎认为我是带着嫌弃说这句话，”国王一边说，一边探头进房间看向他母亲，接着再看达利纳。“但我没有。你比我还强大。你更会战斗，人也更好，也更适合成为国王。”
“艾洛卡，你这是在贬抑自己。你必须——”
“噢，达利纳，老话就别说了。你一生就这次就好，对我表现真心。”
“你觉得我不曾这样吗？”
艾洛卡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你对我是诚实的，而且经常如此。或许站在这里的骗子是我，谎称我办得到，表示我可以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力量。不、不要打断我，达利纳，让我说完。引虚者？有着奇观的古城？寂灭时代？”艾洛卡摇摇头。“我可能……可能还是个还不错的国王。我不杰出，却也不是无耻的失败者。但是面对这些大事，世界需要比‘还不错’更好的领袖。”
艾洛卡语带屈从，让达利纳担忧得不禁一震。“艾洛卡，你想说什么？”
艾洛卡大步走进剧场，并对着底部的人喊道。“母亲、泰纱芙光主，你们愿意为我作证吗？”
飓风的，不要这样。达利纳一边心想，急忙跟上艾洛卡。“孩子，不要这样做。”
“叔叔，我们都得接受自己所作所为的结果。”艾洛卡说。“我学得很慢，可说是冥顽不灵。”
“但是——”
“叔叔，我是你的国王吗？”艾洛卡问。
“是的。”
“可是，我不该是。”他跪了下来，吓得娜凡妮直接冲过阶梯四分之三。“达利纳．科林，”艾洛卡大声说。“我现在向您宣誓。我们有亲王与藩王，为什么没有国王与上王（Highking）呢？我在此立下不动之誓，在众人见证下承认你是我的上王。正如雅烈席卡是我的国家，我也臣服于你。”
达利纳吐了一口气，看向吓呆的娜凡妮，接着也向侄子跪了下来，像是臣仆一般。
“叔叔，你的确要求过这件事。”艾洛卡说。“你没有直说，但这是我们必要的进展。你自从决定相信幻象后，就慢慢取得掌控权。”
“我试着带上你。”达利纳说。真蠢，这句话毫无说服力。他可以表现得更好。“艾洛卡，你说得对。我很抱歉。”
“是吗？”艾洛卡问。“你真的感到抱歉吗？”
“我很抱歉，”达利纳说。“造成你的痛苦。我很抱歉没有办法拿捏得更好。我很抱歉发生这……必然之事。在你宣誓之前，告诉我，你希望这可以改变什么？”
“我已经发出誓言。”艾洛卡脸红了起来。“也有见证人。事情已经完成了。我已经——”
“唉，站起来。”达利纳抓住他的手臂站了起来。“别这么戏剧化。如果你真要宣誓，我不会阻挡你。但不要认为你可以冲进房间嚷嚷几句话，就认为这是个合法的誓约。”
艾洛卡抽开手臂揉了揉。“这不会伤害我的尊严。”
“你这可不是在放下尊严。”娜凡妮跟了上来。她瞪了张大嘴巴的守卫一眼，让守卫脸色瞬间发白。她指着他们，仿佛下令：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艾洛卡，你想要将你叔叔推向比你还高的地位，他有权利提问。这对雅烈席卡有什么意义？”
“我想……”艾洛卡吞了吞口水。“藩王要将自己的领土交给继承人。毕竟，达利纳是其他地方的国王。兀瑞席鲁的上王达利纳，同时管理破碎平原。”他站得更笔直，说话更确信。“达利纳不再能直接管理我辖下的领地。他可以对我下达指令，但是由我决定如何完成。”
“听起来很合理。”娜凡妮一边说，一边瞥向达利纳。
合理，但是让人内里翻搅。他曾经为这个王国而战——在痛苦、疲乏与鲜血中铸成的这个王国——现在拒他于门外。
这里是我的领土了。达利纳心想。这座被寒灵包覆的塔城是我的了。
“我可以接受条约，不过有时必须向你底下的藩王下令。”
“只要他们在你辖下。”艾洛卡话中带着一点执着。“我认为他们在你的管辖下，在兀瑞席鲁或破碎平原时，任你差遣。但他们回到王国以后，你必须透过我传达命令。”他看向达利纳，然后垂下视线，仿佛提出这些要求让他不好意思。
“那就这样吧，”达利纳说。“不过我们必须与书记一起处理，才能正式改变现况。而在事情进展太快之前，我们也必须确保你还有雅烈席卡可以统治。”
“叔叔，我一直想带兵到雅烈席卡夺回我们的家园。科林纳出事了。这不仅仅是我妻子的行为所引发的暴动，不仅仅是信芦停止不动的问题。敌人在城内准备做些什么，我想带兵阻止，并且拯救这个王国。”
艾洛卡？带兵？达利纳本来想自己带兵打破引虚者的阵形，将他们驱逐出雅烈席卡，并且进军科林纳来重建秩序。
事实是，不管是他还是艾洛卡，想要亲自进军科林纳都不合理。
“艾洛卡，”达利纳倾身说。“我也在思考一些问题。誓门直接附属在王宫旁。我们不必行军至雅烈席卡，只要夺回装置就好。只要誓门可以运作，我们就可以传送部队到城里保住王宫、重建秩序，并且击退引虚者。”
“到城里去，”艾洛卡说。“叔叔，这样还是要有一支军队的前提啊。”
“不，”达利纳说。“一支小队可以比军队更快抵达科林纳——只要他们有灿军随行，他们就可以潜入、重启誓门，并为我们其他人打开信道。”
艾洛卡闻言精神一振。“好！叔叔，我就这样做。我会带队夺回家园。爱苏丹还在那里，如果暴动还在持续，她也会反抗。”
达利纳在失去联络以前取得的报告，却显示并非如此。仔细说的话，王后才是暴动的起因。而他肯定不能让艾洛卡亲自执行任务。
事必有果。这小子很真诚，一向如此。此外，艾洛卡似乎因为在杀手手下捡回一命而学到什么。现在的他显然比一年前更加谦逊。
“这正好。”达利纳说。“国王拯救国民可谓名正言顺。艾洛卡，我会看看你需要什么资源。”
艾洛卡身边迸出胜灵发光的球体。他看着胜灵露齿而笑。“叔叔，我只在你身边看过胜灵。这真好笑。我应该讨厌你，但是我并没有这种情绪。人很难讨厌一个尽其全力的人。我会亲自动手去做。我将拯救雅烈席卡。我需要你手下的一位灿军。可以的话，我想要那位英雄。”
“英雄？”
“那位桥兵。”艾洛卡说。“那位士兵。他要跟我一块去，就算我搞砸了，还有人可以拯救这座城市。”
达利纳眨了眨眼。“这非常……嗯……”
“叔叔，我最近有很多时间沉思。”艾洛卡说。“即便我愚蠢无知，全能之主也保全了我。我会带桥兵同行，同时观察他，思考他为何如此特别，看看他能否成为我的模范。如果我倒下……”他耸耸肩。“这样，仍然有人能保全雅烈席卡，对吧？”
达利纳笑着点点头。
“我得拟定计划。”艾洛卡说。“我才刚从伤势中复元，在那位英雄回来以前我不会动身。他可以带我和我选定的队伍飞到科林纳吗？这显然是最快的方法。我想要目前从科林纳那边取得的所有报告，我也要亲自研究誓门。没错，还有画下誓门来与城里的比较。还有……”他笑容满面。“谢谢你，叔叔。谢谢你相信我，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达利纳对他点点头，艾洛卡才轻快踏步离去。达利纳叹了口气，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交换条件。他坐上灿军配有供灵歇息的座位后，娜凡妮绕到他身旁。
他一方面不情愿地接受了国王的宣誓。另一方面，他所接触的各国王室也不愿意接受他理智的建议。他飓风的。
“达利纳？”卡菈美说。“达利纳！”
他站起身，娜凡妮也奔过去。卡菈美看着一枝开始书写的信芦。现在怎么了？是什么可怕的消息吗？
“陛下，”卡菈美读着纸页上的文字。“我认为您的提议非常大方，建议也十分明智。我们已经找到您口中的誓门。我的人民中已有人挺身而出，大胆表示愿意成为灿军。她的灵带着她向我说话，我们准备利用她的碎刃来测试装置。
“如果测试成功，我会立刻拜访您。有人意图反抗邪恶而组织大家真是太好了。罗沙诸国必须放下争议，圣城兀瑞席鲁的再现对我来说，是全能之主引领您的证明。我期待与您会谈，并令我的部队加入您的行动，来保护国土。”她抬头带着惊讶的眼神看着他。“这是贾．克维德与卡布岚司之王塔拉凡吉安传来的讯息。”
塔拉凡吉安？达利纳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快回复。据说他是个慈祥的普通人。原本他在议会的支持下完美地统治一座小城。之所以升格为贾．克维德的国王，据说是前任国王不想将王座交给敌对家族之故。
这些文字还是带给达利纳一份温暖。有人聆听了。有人愿意加入他的行列。愿他受祝佑，祝佑此人。
达利纳无论在哪里倒下，至少还有塔拉凡吉安王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