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讲述哪些故事
我担心塔城的防御正在失效。如果我们在这里都无法免于魄散的威胁，还有哪里可以？
——三之一一抽屉，石榴石 “算了吧，胡子，”韦德说。“你根本没有见过黑刺。”
“我见过他！”胡子说。“他夸奖过我的制服，还把他的匕首送给了我——为了奖励我的英勇。”
“说谎。”
“小心一点，”胡子说。“如果你总是打断精彩的故事，阿卡也许会一剑刺穿你。”
“我？”卡拉丁正跟着这一班士兵巡逻。“别让我搅这淌浑水，胡子。”
“看看他，韦德，”胡子说。“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饥渴。他很想听到这个故事的结局。”
卡拉丁和其他人一起笑了。他在艾洛卡的命令下正式加入了城墙卫队，并立刻被委任到诺罗中尉的这一班里。和铸造桥四队的努力相比，这样成为团队的一员几乎是有些……太轻而易举了。
不过，卡拉丁很喜欢这群人，和他们一起有说有笑地沿着城墙内侧巡逻，让卡拉丁感觉很自在。对一支巡逻队而言，六个人有些太多了，但亚夙儿希望部下尽量结队行动。这个班里除了胡子、韦德和诺罗之外，还有身材粗壮的奥拉沃德和态度友善的瓦瑟斯——他是雅烈席人，但有明显的赛勒那血统。他们两个老是想让卡拉丁和他们一起玩纸牌。
这总会让卡拉丁想起沙额和那些帕胥人，使他心中不安。
“听着，你们绝不会相信随后发生的事，”胡子继续说。“黑刺告诉我……噢，飓风的，你根本没在听，对不对？”
“没有，”韦德说。“我正忙着看那里呢。”他向他们刚刚经过的一个地方点点头。
胡子发出一阵窃笑。“哈！你是在看那只小公鸡？他觉得他会吸引住什么人？”
“飓风的，那一表人才真是浪费了。”韦德应和。
阿卡笑着回头瞥了一眼，想知道胡子和韦德说的到底是什么人。那一定是个十足的傻瓜，才会让他们两个这样……
那是雅多林。
那位王子正在街角梭巡，戴着一张假脸，穿着最时髦的黄色套装。德雷在一旁充当护卫，他比雅多林高上几吋，现在正开心地大口嚼着刍塔。
“有些地方，”胡子郑重其事地说。“有的国家没有旗帜，全是因为那个家伙把旗子都买了，给自己做了外套。”
“他们是从哪里想出这种衣服的？”瓦瑟斯问。“我是说……飓风啊！他们会不会说：‘你知道我需要为世界末日准备什么吗？你知道真正有用的是什么吗？一件新外套，还要有额外的亮片。’”
他们将雅多林抛在身后。雅多林向卡拉丁点一下头，就转开了目光。这意味着一切顺利。卡拉丁可以继续与那些卫兵们在一起。如果雅多林摇一下头，卡拉丁就必须立刻脱身，返回裁缝店。
胡子还在低声窃笑。“我效忠使丁的商人领主们的时候，”他说。“曾经为了拯救亲王的女儿游过了一大桶颜料，那时候我身上的颜色都没有那个长羽毛的克姆林虫鲜艳。”
奥拉沃德哼了一声。“该被风暴吹走的贵族，什么用都没有，只会下达糟糕的命令，吃的食物还比正派人多上一倍。”
“但是，”卡拉丁说。“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说，他是浅眸人，就像我们一样。”说到这里，卡拉丁瑟缩了一下。这听起来很虚伪吗？当然，我的浅眸没有问题。我有浅眸，就像你们一样，我的眼睛颜色比深眸人的黑色眼睛浅得多。他现在不得不每天数次召唤西儿，以确保眼睛的颜色不会改变。
“就像我们？”胡子说。“阿卡，你一直生活在哪条裂缝里？中等人在你那里真的有用吗？”
“有一些是的。”卡拉丁说。
胡子和韦德——实际上，是除了诺罗以外的这一整个班，都是坦纳：属于第十达恩，也就是浅眸等级中最低的一等。卡拉丁对此并没有给予太多注意。对他而言，浅眸人一直就只是浅眸人。
这些浅眸人看待世界的方式却完全不同。中等人指的是超过第八达恩，但还不是领主的浅眸人。在这些城墙卫兵的眼里，他们完全就是另一种人，尤其是第五和第六达恩、又不在军队服役的浅眸人。
这些人怎么会如此自然而然地以等级划分，再聚集成小团体的？坦纳只和坦纳结婚，只和坦纳饮酒，只和坦纳开玩笑。他们有自己内部的黑话和传统。卡拉丁从没有认真看过这个早已向他敞开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一直都在他隔壁的房间里。
“有些中等人还是有用的。”卡拉丁说。“他们之中有人很擅长决斗。也许我们可以回去召募那个人，他有佩剑。”
其他人全都盯着他，仿佛他疯了。
“阿卡，我的仔，”胡子说。“仔”就是他们的一种俗话，卡拉丁还没有搞清楚它的意思。“你是个好小子，总会发现人们好的一面，我喜欢你这种性格。你甚至还没有学会对我的话不予理睬。绝大多数人在我们一起吃过第一顿饭之后就会这么做了。但你必须学会看到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你不能相信中等人，除非他们是像上帅那样的好军官。站在那里的那个家伙，他会趾高气扬地告诉你，他什么都能做到；但只要将他们放到战斗中的城墙上，他们就会用黄色的液体让自己变得比那身衣服还要黄。”
“他们会举办宴会，”韦德附和。“那是他们最擅长的事。至少可以让他们不要去管别的闲事。”
卡拉丁对这些人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一方面，他想要告诉他们关于阿玛朗的事，一遍遍大声谴责他关爱的人们所遭受的不公。与此同时……他们又在嘲笑雅多林．科林——有可能是全雅烈席卡最优秀的剑士。是的，雅多林的衣服是有一点太过鲜亮，但他们只要花五分钟的时间和他说几句话，就能知道其实他并没有那么糟。
卡拉丁跟随队伍缓步前行。不带长矛就出来巡逻感觉上很不应该，他下意识寻找西儿，她正在上方高处的风中飘舞。他得到了一柄佩剑，挂在右侧腰间，左腰则挂了一根棍子，另外还有一面小圆盾。城墙卫队教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伸出右手拔剑，同时又不必放低左手的盾牌。
如果引虚者真的攻打过来，他们不可能只用剑和棍棒迎敌。城头上自然有长矛兵负责防御敌人。他们现在需要应对的完全是另一个问题。他们脚下的这条大路贴着城墙一直向前延伸，因为有城墙卫队看守，这条路相当安全和干净。但它旁边的街道中挤满了难民，而且只有最贫穷困苦的人才会待在如此靠近城墙的地方。
“他们到底是怎么了？”韦德说。“难道这些难民想不通，只剩下我们在把他们和城外的敌军隔开吗？”
事实上，许多在街巷里游荡的人，都以毫不掩饰的敌意看着他们。但至少今天没人朝他们扔东西。
“他们看得出我们都能吃饱饭，”诺罗回答。“他们能够从我们的营地中嗅到食物的气味。他们不是用他们的头脑思考，而是用他们的胃。”
“毕竟这些人里有一半属于现时教团。”胡子说。“总有一天，我会潜入到那个教团内部，那时我也许就必须和他们的高阶女祭司结婚了。告诉你们吧，我在那些神女中间可是很厉害的。上一次，其他男人都嫉妒我抢走了那位女祭司的所有注意力。”
“你向她献殷勤时，她笑得昏了头？”韦德问。
“老实说，这可是有故事的……”
“镇定点，胡子。”中尉说。“我们要先为运送行动做好准备。”他将盾牌交到另一只手上，抽出棍棒。“大家听着，只是吓唬他们，只能用棍子。”
全队人都抽出了木棍。要抵抗自己同胞的攻击，这种感觉很糟糕。卡拉丁不禁又想起待在阿玛朗军队中，露宿在城镇附近的时候。那时每一个人都不停地谈论军队的荣耀和破碎平原的战斗，但只要那些城镇察觉到他们靠近了自己，就会以惊人的速度变成他们的敌人。所有人都想要拥有军队，又要他们的军队不在他们身边，而是在远处为他们做着重要的事。
诺罗小队遇到了属于同一排的另一队——每一排有两个小队在城头执勤，两个小队休息，两个小队在城下巡逻，所以一个排大约近四十人。这两个小队一共十二人集中在一起，保护一辆由刍螺拉动的大车缓缓离开他们一幢规模略大的军营仓库。大车上堆满了封口的麻袋。
难民们就簇拥在他们周围。卡拉丁挥舞起手中的木棍，他必须用盾牌将一个过于靠近的人推开。幸运的是，其他人也因此开始后退，而不是朝大车冲过来。
他们跟随大车向城内只走了一条街，就在一片广场上停住脚步。西儿飘下来，落到卡拉丁的肩上。“他们……他们看起来很恨你。”
“不是恨我，”卡拉丁悄声说。“是恨我这一身制服。”
“如果他们真的杀过来，你打算……打算怎么做？”
卡拉丁不知道。他来到这座城市不是为了和市民作战，但如果他不保护这些同袍……
“飓风的，维拉兰特迟到了。”韦德嘟囔着。
“再等一下，”诺罗说。“我们不会有事，这些人知道这些食物最终会属于他们。”
是的，但他们必须在维拉兰特的配给站前先排上好几个小时的队。
在通往城市中心的方向上，有一群身穿紫衣、头戴面具的人正向他们走来。因为被聚集的人群所阻隔，卡拉丁一时看不清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但他发现那些人正在用鞭子抽打自己的手臂，让他很不舒服。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吸引痛灵，现在已经有许多痛灵爬出了那些人周围的地面，就像是许多只没有了皮肤的手。只不过这些手太大了，颜色也不对，而且……而且它们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人类的手。
“我向暗夜之灵祈祷，它们便来到我身边！”站在那群人中最前排的一个人高举起双手喊着。“它们除掉了我的痛苦！”
“噢，不……”西儿悄声说。
“拥抱它们！改变之灵！一场新风暴之灵，一片新土地之灵！一个全新的种族！”
卡拉丁抓住诺罗的手臂。“长官，我们要撤了，把这些粮食拉回库房去。”
“我们有命令……”诺罗向敌意越来越强烈的围观人群瞥了一眼，没有把话说下去。
幸好就在这时，一队大约五十名身穿红蓝两色制服的士兵绕过街角，开始粗鲁地将难民们推开，不停地大声喝斥他们。诺罗发出几乎有些滑稽的响亮叹息声。愤怒的人群退开。维拉兰特的部队包围住了粮车。
“我们为什么要在白天这么做？”卡拉丁问一名维拉兰特的军官。“为什么你们不到仓库去，直接从那里把货物运走？为什么要让人们看到这些粮食？”
一名士兵将他推到一旁——不失礼貌，也相当坚决。维拉兰特的部队环绕大车，护送大车渐渐远行，人群跟随在他们身后。
当诺罗班返回城墙边的时候，卡拉丁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水中一直游到了赛勒那，终于上了岸。他将手掌按在城墙石块上，感受它的冰冷和粗糙，也从中得到了一份安全感，仿佛是汲取飓光。和那样的人群作战很容易，那些人基本上是没有武器的。但作战能力是一回事，感情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西儿蜷缩在他的肩膀上，回头盯着他们走过来的街道。
“这全都是王后的错，”胡子轻声嘟囔着。“如果她没有杀死那个执徒……”
“住嘴。”诺罗厉声喝止了胡子，他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士兵们，我们要上墙执勤了。你们有半个小时可以喝口酒或打个盹，然后到哨站集合。”
“赞美风暴！”胡子说着便转身向城墙楼梯走去，他显然打算先登上城墙再好好休息。“我很喜欢盯着敌人，非常感谢。”
卡拉丁也跟胡子一起爬上城墙。他还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得到这绰号的。在这一队里，诺罗是唯一蓄胡的人，不过他的胡须根本说不上有多好看。如果被大石看到，一定会笑话那副糟糕的样子，并用剃刀和肥皂给这些胡子执行一场安乐死。
“为什么我们要把食物给领主，胡子？”卡拉丁一边上台阶一边说。“在我看来，维拉兰特那种人根本就没什么用处。”
“是的，叛乱和王宫让我们失去了真正的领主。但上帅知道该做些什么。我怀疑，如果我们不把食物分给像维拉兰特那样的人，他们就会为了抢夺食物而攻击我们。至少这种方式，人们最终还能得到吃的，而我们也能守卫城墙。”
对于这个问题，他们已经谈过很多了。守住城墙是他们的任务，如果他们将手伸得太远——费太多力气维持城市治安，镇压现时教团，就会顾此失彼。首先要务是让这座城市屹立不倒。即使城市内部已经燃起大火，还是不能让它倒下。某种程度上，卡拉丁同意这种看法，军队不可能同时做到每一件事。
但他还是会为此感到痛心。
“你什么时候会告诉我，我们是怎样制作出这些食物的？”卡拉丁悄声问。
“我……”胡子在楼梯上向周围扫视了一圈，才凑到卡拉丁耳边说。“我不知道，阿卡。不过你知道亚夙儿在掌握指挥权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他让我们进攻下层修道院，就在东城门附近。那里离王宫很远。我知道有其他连队的人参与了那次攻击。当时那个地方全是暴徒。”
“那里有一件魂师，对不对？”
胡子点点头。“那是当时城中唯一不在王宫里的魂师，后来王宫就……你知道的。”
“但我们要怎样使用它又不会引来尖叫的灵？”卡拉丁问。
“嗯，”胡子的音调忽然发生了变化。“我不能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你，不过……”他开始讲述一个自己跟随贺达熙国王学习使用魂师的故事。也许他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情报来源。
“说到上帅，”卡拉丁打断了胡子的故事。“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的碎刃有些特别？它的握柄头和护手上都没有宝石。”
胡子看着卡拉丁，墙缝中透进来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每当在这些士兵面前将上帅说成“她”的时候，总会引起这样的反应。“也许这就是上师从不放开它的原因，”胡子说。“也许它破损了？”
“也许吧。”卡拉丁说。除了自己同伴的灿军碎刃之外，他曾经见过一柄没有宝石的碎刃——白衣刺客的碎刃。那是一柄荣刃，能够让任何握持它的人拥有灿军之力。如果亚夙儿持有的武器让她能够施展魂术，也许就能解释为什么尖叫灵不会找上她了。
他们终于来到城墙顶上，走进阳光之中。两个人向城中望去，看到了川流不息的人群、穿透地面的风刃和连绵起伏的丘陵。统治这座城市的王宫矗立在对面，一直沉陷在暗影之中。城墙卫兵很少会在王宫背后的那段城墙巡逻。
“王宫卫队里有你认识的人吗？”卡拉丁问。“那里还有没有人和他们的家人或其他什么人有联络？”
胡子摇摇头。“我先前曾经靠近过那里。阿卡，我在那里听到了一些声音。那声音在对我耳语，要我加入他们。只要我们不听他们的话，他们就不会带走我们。”他将手放在卡拉丁肩上。“你的问题很实在，阿卡，但你担心的太多了。我们需要将注意力集中在城墙上。最好不要谈论太多王后和王宫的事。”
“就像我们不应该谈论亚夙儿是一个女人。”
“她的秘密……”胡子瑟缩了一下。“……我是说，我们应该好好守住上帅的秘密。”
“不过我们显然不怎么能保住这个秘密。希望我们在守卫城墙时能做得更好。”
胡子耸耸肩，一只手仍然按在卡拉丁的肩膀上。卡拉丁这时第一次注意到了一件事。“没有符文。”
胡子朝自己的手臂看了一眼。他的手臂上佩着传统的白色臂章。那上面本来应该系上祈祷符文，但他的臂章是空白的。“是的。”他应了一声，将手插进外套口袋里。
“为什么没有？”卡拉丁问。
胡子耸耸肩。“可以说，我颇懂得如何分辨哪些故事是编出来的。没有人在照看我们，阿卡。”
他迈步向集结点走去，那是城墙上的一座塔。西儿站在卡拉丁的肩头，迈着看不见的步子走过空气，站到和卡拉丁双眼平视的地方。她看着胡子的背影，身上的女孩衣衫在卡拉丁感觉不到的风中飘扬。“达利纳认为神还没有死，”她说。“全能之主——荣誉——绝不是真正的神。”
“你是荣誉的一部分，难道这不是对你的侮辱吗？”
“每一个孩子最终都会明白她的父亲并非真正的神灵。”西儿转头看着卡拉丁。“你认为有人在照看你吗？你真的认为在现实以外什么都没有了吗？”
真是奇怪的问题，还有那么一点神性。
卡拉丁在警卫塔门口迟疑了片刻。在塔楼里，他们队上的人正在笑声中搬运武器装备，不断发出响亮的撞击声。他们是第七排第二班，和桥四队的编制方式很不一样。
“我经常以我的可怕遭遇为例，”卡拉丁回答。“用来证明并没有神的存在。在我最黑暗的一些时刻，我会以我的人生作为证据，证明现实之外一定有些什么，因为只有刻意为之的残酷，才能解释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生。”
他深吸一口气，向云端望去。他曾经飞上天空，在那里看到了无比壮丽的美景。他更得到了用以守卫和保护弱者的力量。
“现在，”他又说。“现在我不知道了。我非常尊敬达利纳，但我认为达利纳的信念有些太想当然了。一位神祇被证明是错误的，他就坚持全能之主绝不是神？一定会有另外某种存在？我不喜欢这样。所以……也许我永远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走进塔楼。这座塔楼两侧都有宽敞的门洞，面向城墙外的墙缝让弓箭手可以向敌人射箭。另外的塔楼顶端也可以驻扎弓箭手。卡拉丁右手边的支架上竖立着武器和盾牌，还有一张桌子上摆满了杂物。那一边的墙壁向城内开着宽大的窗口，这样指挥官只要在城中就能够用旗语指挥塔楼中的士兵。
卡拉丁将自己的盾牌竖在架子上。就在这时，警报的鼓声骤响。西儿从卡拉丁背后跃起，像是一根绷紧的弦。
“城墙遭受攻击！”卡拉丁立刻就听懂了鼓点的讯息。“拿起武器！”他跑过房间，从墙边抓起一支长矛，丢给同样赶过来的第一个人，然后继续把武器分发给闻讯而来的士兵。诺罗和胡子在分发盾牌——方形大盾，不是他们在城墙下巡逻时使用的小圆盾。
“列队！”卡拉丁不等诺罗开口，已经高声喊出了命令。
飓风的，我不是他们的指挥官。卡拉丁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他拿了一根长矛，掌握住矛杆的平衡之后，来到胡子身边，胡子只擎着一面盾牌。在城墙上，四个班组成严整的阵形，在大盾后面举起长矛。位于队伍中央的一些人——比如卡拉丁和诺罗，只用双手持握着长矛。
汗水顺着卡拉丁的额角磙落下来。他在阿玛朗的军队中接受过短暂的长矛阵训练。这种阵形是雅烈席战术技巧的一种较新发展，被用来抵御重骑兵。卡拉丁不知道这种阵形在城墙上会有什么强大的效能。它用来向外戳刺敌军的冲锋部队非常有效，但卡拉丁很难让长矛指向上方，这会让长矛很难平衡。只不过除此之外，他们还能以什么样的方法与空中的炼魔作战？
另一个排手持弓箭在塔楼顶端列阵，现在只希望这种弓箭配合长矛的防御阵形能够奏效了。这时，卡拉丁终于看见了从空中飞来的炼魔——他们扑向了另一段城墙。
卡拉丁所在的排只是紧张地等待着，有人在调整祈祷符文，或者重新安放盾牌。炼魔在远处和其他城墙卫队发生了战斗。卡拉丁隐约听到呼喊的声音，鼓手们打出稳定的鼓点，告诫每一个人固守本位。
西儿来回飞舞，显得异常激动。他们的阵形中有几个人向前探身，仿佛想要冲出队伍，去支持远处的战斗。
稳住，卡拉丁心想，但他努力没有让自己把这个号令说出口。他不是这里的指挥官。这一排的指挥官是迪丹诺上尉，他还没有赶来——意味着诺罗是现在的最高级军官，而且他的资历比其他班的军尉更高。卡拉丁咬紧了牙，禁止自己发布任何命令。幸好诺罗终于开口了。
“听着，不许离开位置，注意防护，”这名中尉喊着。“士兵们，把盾牌紧靠在一起，如果我们现在冲出去，只会成为敌人的目标。”
向前探身的人不情愿地缩回到伫列中。炼魔也在这时飞走了。他们的攻击从来都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他们会凶狠厮杀，测试守军在城墙不同位置的反应时间——攻击点经常是在塔楼附近。卡拉丁觉得他们既是在为真正的进攻做准备，也是想要确认城墙卫队如何喂饱自己。
鼓声示意防守部队可以解除警备状态了。卡拉丁的排无精打采地回到了自己的塔楼里。一种挫败感伴随着每一个人，这样的战斗太郁闷了。每个人都心急如焚地冲上战场，却只能站在原地，冷汗涔涔地看着同袍被杀戮。
卡拉丁帮忙把武器放回架子上，给自己盛了一碗炖菜，来到诺罗身边。诺罗正在塔楼外的城墙上，看着一名信使用信号旗向城中没来得及加入战斗的第七排成员发着讯号。
“我向你道歉，长官，”卡拉丁轻声说。“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嗯……什么事？”
“我抢在你前面发号施令，”卡拉丁说。“取代了你的位置。”
“噢！是啊，你还真是够快呢，阿卡！看来你很渴望能参加战斗。”
“也许吧，长官。”
“你想要向部队证明自己，”诺罗一边说，一边搓揉着他细小的胡须。“嗯，我喜欢有热情的人。保持你的热情，我预测你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班长了。”他说话的样子就像是一位骄傲的父亲。
“长官，你是否许可我能够暂时离开？也许城墙上有伤患需要我去照顾。”
“伤患？阿卡，我知道你说过你会野战医疗，但军医应该已经过去了。”
是的，他们有真正的外科医生。
诺罗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吃你的炖菜吧。以后还会有许多事要做呢。不要朝危险跑得太快，好吗？”
“我会……努力记住你的话，长官。”
那么，现在除了回到塔楼里已经无事可做。西儿飞落到他的肩膀上，而他坐下来，开始吃他的炖菜。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三之一一抽屉，石榴石
“我见过他！”胡子说。“他夸奖过我的制服，还把他的匕首送给了我——为了奖励我的英勇。”
“说谎。”
“小心一点，”胡子说。“如果你总是打断精彩的故事，阿卡也许会一剑刺穿你。”
“我？”卡拉丁正跟着这一班士兵巡逻。“别让我搅这淌浑水，胡子。”
“看看他，韦德，”胡子说。“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饥渴。他很想听到这个故事的结局。”
卡拉丁和其他人一起笑了。他在艾洛卡的命令下正式加入了城墙卫队，并立刻被委任到诺罗中尉的这一班里。和铸造桥四队的努力相比，这样成为团队的一员几乎是有些……太轻而易举了。
不过，卡拉丁很喜欢这群人，和他们一起有说有笑地沿着城墙内侧巡逻，让卡拉丁感觉很自在。对一支巡逻队而言，六个人有些太多了，但亚夙儿希望部下尽量结队行动。这个班里除了胡子、韦德和诺罗之外，还有身材粗壮的奥拉沃德和态度友善的瓦瑟斯——他是雅烈席人，但有明显的赛勒那血统。他们两个老是想让卡拉丁和他们一起玩纸牌。
这总会让卡拉丁想起沙额和那些帕胥人，使他心中不安。
“听着，你们绝不会相信随后发生的事，”胡子继续说。“黑刺告诉我……噢，飓风的，你根本没在听，对不对？”
“没有，”韦德说。“我正忙着看那里呢。”他向他们刚刚经过的一个地方点点头。
胡子发出一阵窃笑。“哈！你是在看那只小公鸡？他觉得他会吸引住什么人？”
“飓风的，那一表人才真是浪费了。”韦德应和。
阿卡笑着回头瞥了一眼，想知道胡子和韦德说的到底是什么人。那一定是个十足的傻瓜，才会让他们两个这样……
那是雅多林。
那位王子正在街角梭巡，戴着一张假脸，穿着最时髦的黄色套装。德雷在一旁充当护卫，他比雅多林高上几吋，现在正开心地大口嚼着刍塔。
“有些地方，”胡子郑重其事地说。“有的国家没有旗帜，全是因为那个家伙把旗子都买了，给自己做了外套。”
“他们是从哪里想出这种衣服的？”瓦瑟斯问。“我是说……飓风啊！他们会不会说：‘你知道我需要为世界末日准备什么吗？你知道真正有用的是什么吗？一件新外套，还要有额外的亮片。’”
他们将雅多林抛在身后。雅多林向卡拉丁点一下头，就转开了目光。这意味着一切顺利。卡拉丁可以继续与那些卫兵们在一起。如果雅多林摇一下头，卡拉丁就必须立刻脱身，返回裁缝店。
胡子还在低声窃笑。“我效忠使丁的商人领主们的时候，”他说。“曾经为了拯救亲王的女儿游过了一大桶颜料，那时候我身上的颜色都没有那个长羽毛的克姆林虫鲜艳。”
奥拉沃德哼了一声。“该被风暴吹走的贵族，什么用都没有，只会下达糟糕的命令，吃的食物还比正派人多上一倍。”
“但是，”卡拉丁说。“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说，他是浅眸人，就像我们一样。”说到这里，卡拉丁瑟缩了一下。这听起来很虚伪吗？当然，我的浅眸没有问题。我有浅眸，就像你们一样，我的眼睛颜色比深眸人的黑色眼睛浅得多。他现在不得不每天数次召唤西儿，以确保眼睛的颜色不会改变。
“就像我们？”胡子说。“阿卡，你一直生活在哪条裂缝里？中等人在你那里真的有用吗？”
“有一些是的。”卡拉丁说。
胡子和韦德——实际上，是除了诺罗以外的这一整个班，都是坦纳：属于第十达恩，也就是浅眸等级中最低的一等。卡拉丁对此并没有给予太多注意。对他而言，浅眸人一直就只是浅眸人。
这些浅眸人看待世界的方式却完全不同。中等人指的是超过第八达恩，但还不是领主的浅眸人。在这些城墙卫兵的眼里，他们完全就是另一种人，尤其是第五和第六达恩、又不在军队服役的浅眸人。
这些人怎么会如此自然而然地以等级划分，再聚集成小团体的？坦纳只和坦纳结婚，只和坦纳饮酒，只和坦纳开玩笑。他们有自己内部的黑话和传统。卡拉丁从没有认真看过这个早已向他敞开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一直都在他隔壁的房间里。
“有些中等人还是有用的。”卡拉丁说。“他们之中有人很擅长决斗。也许我们可以回去召募那个人，他有佩剑。”
其他人全都盯着他，仿佛他疯了。
“阿卡，我的仔，”胡子说。“仔”就是他们的一种俗话，卡拉丁还没有搞清楚它的意思。“你是个好小子，总会发现人们好的一面，我喜欢你这种性格。你甚至还没有学会对我的话不予理睬。绝大多数人在我们一起吃过第一顿饭之后就会这么做了。但你必须学会看到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你不能相信中等人，除非他们是像上帅那样的好军官。站在那里的那个家伙，他会趾高气扬地告诉你，他什么都能做到；但只要将他们放到战斗中的城墙上，他们就会用黄色的液体让自己变得比那身衣服还要黄。”
“他们会举办宴会，”韦德附和。“那是他们最擅长的事。至少可以让他们不要去管别的闲事。”
卡拉丁对这些人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一方面，他想要告诉他们关于阿玛朗的事，一遍遍大声谴责他关爱的人们所遭受的不公。与此同时……他们又在嘲笑雅多林．科林——有可能是全雅烈席卡最优秀的剑士。是的，雅多林的衣服是有一点太过鲜亮，但他们只要花五分钟的时间和他说几句话，就能知道其实他并没有那么糟。
卡拉丁跟随队伍缓步前行。不带长矛就出来巡逻感觉上很不应该，他下意识寻找西儿，她正在上方高处的风中飘舞。他得到了一柄佩剑，挂在右侧腰间，左腰则挂了一根棍子，另外还有一面小圆盾。城墙卫队教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伸出右手拔剑，同时又不必放低左手的盾牌。
如果引虚者真的攻打过来，他们不可能只用剑和棍棒迎敌。城头上自然有长矛兵负责防御敌人。他们现在需要应对的完全是另一个问题。他们脚下的这条大路贴着城墙一直向前延伸，因为有城墙卫队看守，这条路相当安全和干净。但它旁边的街道中挤满了难民，而且只有最贫穷困苦的人才会待在如此靠近城墙的地方。
“他们到底是怎么了？”韦德说。“难道这些难民想不通，只剩下我们在把他们和城外的敌军隔开吗？”
事实上，许多在街巷里游荡的人，都以毫不掩饰的敌意看着他们。但至少今天没人朝他们扔东西。
“他们看得出我们都能吃饱饭，”诺罗回答。“他们能够从我们的营地中嗅到食物的气味。他们不是用他们的头脑思考，而是用他们的胃。”
“毕竟这些人里有一半属于现时教团。”胡子说。“总有一天，我会潜入到那个教团内部，那时我也许就必须和他们的高阶女祭司结婚了。告诉你们吧，我在那些神女中间可是很厉害的。上一次，其他男人都嫉妒我抢走了那位女祭司的所有注意力。”
“你向她献殷勤时，她笑得昏了头？”韦德问。
“老实说，这可是有故事的……”
“镇定点，胡子。”中尉说。“我们要先为运送行动做好准备。”他将盾牌交到另一只手上，抽出棍棒。“大家听着，只是吓唬他们，只能用棍子。”
全队人都抽出了木棍。要抵抗自己同胞的攻击，这种感觉很糟糕。卡拉丁不禁又想起待在阿玛朗军队中，露宿在城镇附近的时候。那时每一个人都不停地谈论军队的荣耀和破碎平原的战斗，但只要那些城镇察觉到他们靠近了自己，就会以惊人的速度变成他们的敌人。所有人都想要拥有军队，又要他们的军队不在他们身边，而是在远处为他们做着重要的事。
诺罗小队遇到了属于同一排的另一队——每一排有两个小队在城头执勤，两个小队休息，两个小队在城下巡逻，所以一个排大约近四十人。这两个小队一共十二人集中在一起，保护一辆由刍螺拉动的大车缓缓离开他们一幢规模略大的军营仓库。大车上堆满了封口的麻袋。
难民们就簇拥在他们周围。卡拉丁挥舞起手中的木棍，他必须用盾牌将一个过于靠近的人推开。幸运的是，其他人也因此开始后退，而不是朝大车冲过来。
他们跟随大车向城内只走了一条街，就在一片广场上停住脚步。西儿飘下来，落到卡拉丁的肩上。“他们……他们看起来很恨你。”
“不是恨我，”卡拉丁悄声说。“是恨我这一身制服。”
“如果他们真的杀过来，你打算……打算怎么做？”
卡拉丁不知道。他来到这座城市不是为了和市民作战，但如果他不保护这些同袍……
“飓风的，维拉兰特迟到了。”韦德嘟囔着。
“再等一下，”诺罗说。“我们不会有事，这些人知道这些食物最终会属于他们。”
是的，但他们必须在维拉兰特的配给站前先排上好几个小时的队。
在通往城市中心的方向上，有一群身穿紫衣、头戴面具的人正向他们走来。因为被聚集的人群所阻隔，卡拉丁一时看不清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但他发现那些人正在用鞭子抽打自己的手臂，让他很不舒服。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吸引痛灵，现在已经有许多痛灵爬出了那些人周围的地面，就像是许多只没有了皮肤的手。只不过这些手太大了，颜色也不对，而且……而且它们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人类的手。
“我向暗夜之灵祈祷，它们便来到我身边！”站在那群人中最前排的一个人高举起双手喊着。“它们除掉了我的痛苦！”
“噢，不……”西儿悄声说。
“拥抱它们！改变之灵！一场新风暴之灵，一片新土地之灵！一个全新的种族！”
卡拉丁抓住诺罗的手臂。“长官，我们要撤了，把这些粮食拉回库房去。”
“我们有命令……”诺罗向敌意越来越强烈的围观人群瞥了一眼，没有把话说下去。
幸好就在这时，一队大约五十名身穿红蓝两色制服的士兵绕过街角，开始粗鲁地将难民们推开，不停地大声喝斥他们。诺罗发出几乎有些滑稽的响亮叹息声。愤怒的人群退开。维拉兰特的部队包围住了粮车。
“我们为什么要在白天这么做？”卡拉丁问一名维拉兰特的军官。“为什么你们不到仓库去，直接从那里把货物运走？为什么要让人们看到这些粮食？”
一名士兵将他推到一旁——不失礼貌，也相当坚决。维拉兰特的部队环绕大车，护送大车渐渐远行，人群跟随在他们身后。
当诺罗班返回城墙边的时候，卡拉丁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水中一直游到了赛勒那，终于上了岸。他将手掌按在城墙石块上，感受它的冰冷和粗糙，也从中得到了一份安全感，仿佛是汲取飓光。和那样的人群作战很容易，那些人基本上是没有武器的。但作战能力是一回事，感情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西儿蜷缩在他的肩膀上，回头盯着他们走过来的街道。
“这全都是王后的错，”胡子轻声嘟囔着。“如果她没有杀死那个执徒……”
“住嘴。”诺罗厉声喝止了胡子，他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士兵们，我们要上墙执勤了。你们有半个小时可以喝口酒或打个盹，然后到哨站集合。”
“赞美风暴！”胡子说着便转身向城墙楼梯走去，他显然打算先登上城墙再好好休息。“我很喜欢盯着敌人，非常感谢。”
卡拉丁也跟胡子一起爬上城墙。他还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得到这绰号的。在这一队里，诺罗是唯一蓄胡的人，不过他的胡须根本说不上有多好看。如果被大石看到，一定会笑话那副糟糕的样子，并用剃刀和肥皂给这些胡子执行一场安乐死。
“为什么我们要把食物给领主，胡子？”卡拉丁一边上台阶一边说。“在我看来，维拉兰特那种人根本就没什么用处。”
“是的，叛乱和王宫让我们失去了真正的领主。但上帅知道该做些什么。我怀疑，如果我们不把食物分给像维拉兰特那样的人，他们就会为了抢夺食物而攻击我们。至少这种方式，人们最终还能得到吃的，而我们也能守卫城墙。”
对于这个问题，他们已经谈过很多了。守住城墙是他们的任务，如果他们将手伸得太远——费太多力气维持城市治安，镇压现时教团，就会顾此失彼。首先要务是让这座城市屹立不倒。即使城市内部已经燃起大火，还是不能让它倒下。某种程度上，卡拉丁同意这种看法，军队不可能同时做到每一件事。
但他还是会为此感到痛心。
“你什么时候会告诉我，我们是怎样制作出这些食物的？”卡拉丁悄声问。
“我……”胡子在楼梯上向周围扫视了一圈，才凑到卡拉丁耳边说。“我不知道，阿卡。不过你知道亚夙儿在掌握指挥权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他让我们进攻下层修道院，就在东城门附近。那里离王宫很远。我知道有其他连队的人参与了那次攻击。当时那个地方全是暴徒。”
“那里有一件魂师，对不对？”
胡子点点头。“那是当时城中唯一不在王宫里的魂师，后来王宫就……你知道的。”
“但我们要怎样使用它又不会引来尖叫的灵？”卡拉丁问。
“嗯，”胡子的音调忽然发生了变化。“我不能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你，不过……”他开始讲述一个自己跟随贺达熙国王学习使用魂师的故事。也许他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情报来源。
“说到上帅，”卡拉丁打断了胡子的故事。“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的碎刃有些特别？它的握柄头和护手上都没有宝石。”
胡子看着卡拉丁，墙缝中透进来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每当在这些士兵面前将上帅说成“她”的时候，总会引起这样的反应。“也许这就是上师从不放开它的原因，”胡子说。“也许它破损了？”
“也许吧。”卡拉丁说。除了自己同伴的灿军碎刃之外，他曾经见过一柄没有宝石的碎刃——白衣刺客的碎刃。那是一柄荣刃，能够让任何握持它的人拥有灿军之力。如果亚夙儿持有的武器让她能够施展魂术，也许就能解释为什么尖叫灵不会找上她了。
他们终于来到城墙顶上，走进阳光之中。两个人向城中望去，看到了川流不息的人群、穿透地面的风刃和连绵起伏的丘陵。统治这座城市的王宫矗立在对面，一直沉陷在暗影之中。城墙卫兵很少会在王宫背后的那段城墙巡逻。
“王宫卫队里有你认识的人吗？”卡拉丁问。“那里还有没有人和他们的家人或其他什么人有联络？”
胡子摇摇头。“我先前曾经靠近过那里。阿卡，我在那里听到了一些声音。那声音在对我耳语，要我加入他们。只要我们不听他们的话，他们就不会带走我们。”他将手放在卡拉丁肩上。“你的问题很实在，阿卡，但你担心的太多了。我们需要将注意力集中在城墙上。最好不要谈论太多王后和王宫的事。”
“就像我们不应该谈论亚夙儿是一个女人。”
“她的秘密……”胡子瑟缩了一下。“……我是说，我们应该好好守住上帅的秘密。”
“不过我们显然不怎么能保住这个秘密。希望我们在守卫城墙时能做得更好。”
胡子耸耸肩，一只手仍然按在卡拉丁的肩膀上。卡拉丁这时第一次注意到了一件事。“没有符文。”
胡子朝自己的手臂看了一眼。他的手臂上佩着传统的白色臂章。那上面本来应该系上祈祷符文，但他的臂章是空白的。“是的。”他应了一声，将手插进外套口袋里。
“为什么没有？”卡拉丁问。
胡子耸耸肩。“可以说，我颇懂得如何分辨哪些故事是编出来的。没有人在照看我们，阿卡。”
他迈步向集结点走去，那是城墙上的一座塔。西儿站在卡拉丁的肩头，迈着看不见的步子走过空气，站到和卡拉丁双眼平视的地方。她看着胡子的背影，身上的女孩衣衫在卡拉丁感觉不到的风中飘扬。“达利纳认为神还没有死，”她说。“全能之主——荣誉——绝不是真正的神。”
“你是荣誉的一部分，难道这不是对你的侮辱吗？”
“每一个孩子最终都会明白她的父亲并非真正的神灵。”西儿转头看着卡拉丁。“你认为有人在照看你吗？你真的认为在现实以外什么都没有了吗？”
真是奇怪的问题，还有那么一点神性。
卡拉丁在警卫塔门口迟疑了片刻。在塔楼里，他们队上的人正在笑声中搬运武器装备，不断发出响亮的撞击声。他们是第七排第二班，和桥四队的编制方式很不一样。
“我经常以我的可怕遭遇为例，”卡拉丁回答。“用来证明并没有神的存在。在我最黑暗的一些时刻，我会以我的人生作为证据，证明现实之外一定有些什么，因为只有刻意为之的残酷，才能解释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生。”
他深吸一口气，向云端望去。他曾经飞上天空，在那里看到了无比壮丽的美景。他更得到了用以守卫和保护弱者的力量。
“现在，”他又说。“现在我不知道了。我非常尊敬达利纳，但我认为达利纳的信念有些太想当然了。一位神祇被证明是错误的，他就坚持全能之主绝不是神？一定会有另外某种存在？我不喜欢这样。所以……也许我永远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走进塔楼。这座塔楼两侧都有宽敞的门洞，面向城墙外的墙缝让弓箭手可以向敌人射箭。另外的塔楼顶端也可以驻扎弓箭手。卡拉丁右手边的支架上竖立着武器和盾牌，还有一张桌子上摆满了杂物。那一边的墙壁向城内开着宽大的窗口，这样指挥官只要在城中就能够用旗语指挥塔楼中的士兵。
卡拉丁将自己的盾牌竖在架子上。就在这时，警报的鼓声骤响。西儿从卡拉丁背后跃起，像是一根绷紧的弦。
“城墙遭受攻击！”卡拉丁立刻就听懂了鼓点的讯息。“拿起武器！”他跑过房间，从墙边抓起一支长矛，丢给同样赶过来的第一个人，然后继续把武器分发给闻讯而来的士兵。诺罗和胡子在分发盾牌——方形大盾，不是他们在城墙下巡逻时使用的小圆盾。
“列队！”卡拉丁不等诺罗开口，已经高声喊出了命令。
飓风的，我不是他们的指挥官。卡拉丁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他拿了一根长矛，掌握住矛杆的平衡之后，来到胡子身边，胡子只擎着一面盾牌。在城墙上，四个班组成严整的阵形，在大盾后面举起长矛。位于队伍中央的一些人——比如卡拉丁和诺罗，只用双手持握着长矛。
汗水顺着卡拉丁的额角磙落下来。他在阿玛朗的军队中接受过短暂的长矛阵训练。这种阵形是雅烈席战术技巧的一种较新发展，被用来抵御重骑兵。卡拉丁不知道这种阵形在城墙上会有什么强大的效能。它用来向外戳刺敌军的冲锋部队非常有效，但卡拉丁很难让长矛指向上方，这会让长矛很难平衡。只不过除此之外，他们还能以什么样的方法与空中的炼魔作战？
另一个排手持弓箭在塔楼顶端列阵，现在只希望这种弓箭配合长矛的防御阵形能够奏效了。这时，卡拉丁终于看见了从空中飞来的炼魔——他们扑向了另一段城墙。
卡拉丁所在的排只是紧张地等待着，有人在调整祈祷符文，或者重新安放盾牌。炼魔在远处和其他城墙卫队发生了战斗。卡拉丁隐约听到呼喊的声音，鼓手们打出稳定的鼓点，告诫每一个人固守本位。
西儿来回飞舞，显得异常激动。他们的阵形中有几个人向前探身，仿佛想要冲出队伍，去支持远处的战斗。
稳住，卡拉丁心想，但他努力没有让自己把这个号令说出口。他不是这里的指挥官。这一排的指挥官是迪丹诺上尉，他还没有赶来——意味着诺罗是现在的最高级军官，而且他的资历比其他班的军尉更高。卡拉丁咬紧了牙，禁止自己发布任何命令。幸好诺罗终于开口了。
“听着，不许离开位置，注意防护，”这名中尉喊着。“士兵们，把盾牌紧靠在一起，如果我们现在冲出去，只会成为敌人的目标。”
向前探身的人不情愿地缩回到伫列中。炼魔也在这时飞走了。他们的攻击从来都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他们会凶狠厮杀，测试守军在城墙不同位置的反应时间——攻击点经常是在塔楼附近。卡拉丁觉得他们既是在为真正的进攻做准备，也是想要确认城墙卫队如何喂饱自己。
鼓声示意防守部队可以解除警备状态了。卡拉丁的排无精打采地回到了自己的塔楼里。一种挫败感伴随着每一个人，这样的战斗太郁闷了。每个人都心急如焚地冲上战场，却只能站在原地，冷汗涔涔地看着同袍被杀戮。
卡拉丁帮忙把武器放回架子上，给自己盛了一碗炖菜，来到诺罗身边。诺罗正在塔楼外的城墙上，看着一名信使用信号旗向城中没来得及加入战斗的第七排成员发着讯号。
“我向你道歉，长官，”卡拉丁轻声说。“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嗯……什么事？”
“我抢在你前面发号施令，”卡拉丁说。“取代了你的位置。”
“噢！是啊，你还真是够快呢，阿卡！看来你很渴望能参加战斗。”
“也许吧，长官。”
“你想要向部队证明自己，”诺罗一边说，一边搓揉着他细小的胡须。“嗯，我喜欢有热情的人。保持你的热情，我预测你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班长了。”他说话的样子就像是一位骄傲的父亲。
“长官，你是否许可我能够暂时离开？也许城墙上有伤患需要我去照顾。”
“伤患？阿卡，我知道你说过你会野战医疗，但军医应该已经过去了。”
是的，他们有真正的外科医生。
诺罗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吃你的炖菜吧。以后还会有许多事要做呢。不要朝危险跑得太快，好吗？”
“我会……努力记住你的话，长官。”
那么，现在除了回到塔楼里已经无事可做。西儿飞落到他的肩膀上，而他坐下来，开始吃他的炖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