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荒谬可笑
“一个身材小巧、令人恐怖的朋友要来这里。”卡鲁告诉阿吉瓦，手指有节奏地叩着桌子。
“在桥上表演的那个。”
卡鲁想到他昨天一直跟踪她，当然会看到苏珊娜的表演。她点点头。“她对你的世界有点了解，知道你想杀我，所以……”
“我应该害怕吗？”阿吉瓦问。有一瞬间，卡鲁以为他当真。他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其实他是在开玩笑，一个干巴巴的玩笑，与他在教堂圆顶上说把约会对象推下去那种玩笑差不多。
“怕得要命，”她答道，“所有人都在她面前瑟瑟发抖。你马上就知道了。”
她的杯子空了，但她还是紧握着它。她这么做，与其说是害怕把掌心对着阿吉瓦，倒不如说她害怕一时冲动，伸手到桌对面触摸他的手。他那两只记录着死亡数目的手本应令她反感才对。她是反感，但除此之外，与憎恶紧挨在一起的是……吸引力。
她知道他也有那种感觉，知道他竭力克制住不伸手去碰她的手。他老在看她，而她不断脸红。他们的谈话时断时续，直到门被推开，苏珊娜咚咚地走进来。
她径直走到桌边，气势汹汹地站在阿吉瓦对面，准备训斥他。然而，当看见他，亲眼看见他时，苏珊娜踌躇起来。她的表情变来变去——又凶狠又敬畏——最后敬畏占了上风。她瞟了一眼卡鲁，惊讶得语无伦次：“噢，天哪。一定要。交配。马上。”
这实在出乎意料。卡鲁已经很兴奋，听苏珊娜这么一说，不禁放声大笑。她倒在椅子上，笑个不停：清脆悦耳的笑声令阿吉瓦的表情产生变化。他目光锐利、满杯希望地端详着她，想弄清什么事令她如此兴奋。她觉得……被他看透。
“不，真的，”苏珊娜说，“立刻。得到最好的遗传基因是生理的必然性——而这——”她朝阿吉瓦作了广告代言人的手势，“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遗传基因。”她从卡鲁旁边拉出一张椅子，两个人像在画廊看画一样观察这个天使，“菲亚拉要收回她说的话了。星期一你应该把他带到学校当模特。”
“好极了，”卡鲁说，“我相信他不介意为一群人类表演脱衣舞——”
“脱光衣服，”苏珊娜一本正经地说，“为了艺术。”
“你不打算介绍我们认识？”阿吉瓦问。他们一直用奇美拉语来交谈，现在听起来格格不入，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刺耳的回音。
卡鲁止住笑，点点头。“对不起。”她说，简单地介绍他们俩认识，“当然，如果你们彼此想说什么，我可以给你们翻译。”
“问他是不是爱上你了？”苏珊娜马上说。
卡鲁一下被噎住了。她整个人转过来面对苏珊娜。苏珊娜举起一只手表示抗议。“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问他爱不爱你。你根本不必问他。明摆着就是。看看他吧！我担心他那熊熊燃烧的橙色眼睛要把你点着。”
卡鲁不得不承认，感觉的确是这样。不过，“爱情？那太荒谬可笑了。”她说道。
“你想知道什么是荒谬可笑？”苏珊娜说，仍然在研究阿吉瓦。在她的逼视下，他有点不知所措。“他额头上的V型发际线荒谬可笑。天哪。它令你觉得日常生活中留着V型发际线的人少得可怜。我们可以，比如，把他当做良种畜繁殖出一大堆留有V型发际线的人。”
“我的老天。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我是说，”苏珊娜振振有词地说，“我爱米克，没错，但并不意味着我不能为繁殖留有V型发际线的人作出自己的一份贡献。算是给基因库添砖加瓦吧。你也会的，对吧？或者也许……”她瞟了卡鲁一眼，“你已经这么做了？”
“你胡说些什么？”卡鲁惊呆了，“绝对没有！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她很肯定阿吉瓦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他的嘴顽皮地向上弯。他问她苏珊娜说什么，卡鲁觉得自己的脸涨得通红。
“没说什么。”她用奇美拉语告诉他。接着，她用捷克语严肃地补充说：“她。没有说。任何事。”
“我有说。”苏珊娜叫起来，像被滑稽动作逗乐的孩子。她兴高采烈重复道：“交配！繁殖！”
“苏苏，快别说了，求你了。”卡鲁奈何不了她，只好恳求她，非常庆幸他们俩没法直接交流。
“好吧，”她的朋友说，“我可以很有礼貌。好好看着。”她直接对着阿吉瓦说。“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她的动作很夸张，“希望你在这里过得愉快。”
卡鲁忍住笑为她翻译。
阿吉瓦点点头。“谢谢。”他对卡鲁说，“请你告诉她，她的表演美极了。”
她把他的话翻译给苏珊娜听。“我知道。”苏珊娜表示同意。这是她接受赞扬的一贯做法，但卡鲁看得出来她很高兴。“是卡鲁出的主意。”
这句话卡鲁没有照译。她说：“她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
“你也是。”阿吉瓦说。这回轮到卡鲁高兴了。
她告诉他，她们在一所艺术学校上学。他说他们那里没有这类学校，只有学徒制。她说苏珊娜来自艺人之家，有点像学徒工。她问他是否来自士兵之家。“可以这么说。”他答道。他的兄弟是士兵，他的父亲当年也是个士兵。他说“父亲”这个词时，声音尖锐。卡鲁觉察到其中的敌意，没有逼他说下去，把话题转到艺术上。经过卡鲁过滤后的谈话——苏珊娜，即使规规矩矩，说的话也需要高度的过滤——令人吃惊的容易。她想，太容易了。
她为什么会很快就与这位天使在一起说说笑笑，不断忘记入口被烧；基什身体被烧焦，心狂跳，然后慢慢衰竭的情景？她不得不一再提醒自己，斥责自己。即使是这样，当她望着阿吉瓦时，所有的东西都想溜走——她的谨慎和自控力。
过了一会儿，他朝苏珊娜的方向点点头，说：“她并不怎么可怕，你让我虚惊一场。”
“哦，你缴了她的械。你有那种魅力。”
“真的？昨天我的魅力对你好像没起多大作用。”
“我有我的理由，”她说，“我得不断提醒自己，我们是敌人。”
好像有个阴影落在他们身上，阿吉瓦脸色一沉。他把手放到桌下，不让她看见手上的文身。
“你和他说什么了？”苏珊娜问。
“我提醒他，我们是敌人。”
“嗤。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卡鲁，但你们不是敌人。”
“我们是敌人。”她说。不论她的身体如何不听她的使唤，但他们是敌人。
“和他一起看日出、喝茶，你是演哪出戏？”
“你说得没错。我在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她想起她该做的事：到摩洛哥找拉兹古；径直飞到雷特兹。一阵彻骨的寒意漫过她的全身。她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寻找加夫里上，不愿过多地去想真正离开时会是怎样。现在，她脑中浮现出阿吉瓦对他那个世界的描述。一切都历历在目——饱受战争的摧残、惨淡凄凉——恐惧悄悄爬上她的心头。突然，她哪里都不想去。
她到那里后，又该怎么做？飞到被铁栅围起来、令人望而生畏的城堡，客气地问布里斯通是否在家？
“说到敌人，”苏珊娜说，“那头蠢驴今天早上出现在电视上。”
“不错嘛。”卡鲁说，仍沉浸于在自己的思绪里。
“好个鬼，糟透了。死蠢驴。”
“哦，他做什么事了？”
“嗯，你和你的敌人观看日出时，电视新闻全是关于你的报道。某个演员帮了他们大忙。他精心修饰一番后，对着摄像机，向全世界讲述你的事，比如，唔，子弹疤痕？他把你说成某个盗贼的姘妇……”
“姘妇？得了吧。更可能的是，我就是盗贼——”
“不管怎样，”苏珊娜打断她的话，“很遗憾，不管你过去多么的默默无闻，蓝发女孩，你的飞行特技让你名气大振。警察可能在你的公寓里……”
“什么？”
“没错。他们称你的飞行‘扰乱社会治安’，还说只想和有关的人员谈谈，要是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阿吉瓦，看到她苦恼的表情，想知道苏珊娜都说了些什么。她把大致情况很快地说了一遍。他表情暗下来，站起来，向门走去，朝外张望。“他们会来这里找你吗？”他问。卡鲁看到他防御性的姿势，弓着肩，肌肉收紧。她意识到在他的世界里，这样的一个威胁有可能更可怕。
“没事的。”她安慰他，“不是那样的。他们只是想问几个问题而已。真的。”他没有离开门口。“我们没做任何违法的事。”她转向苏珊娜，换成了捷克语。“好像没有禁止飞行这条法律。”
“有，怎么没有。地球引力。问题是警察在找你们。”她扫一眼女服务员。她正鬼鬼祟祟在躲在一边，显然是在偷听她们的谈话。“不是这样吗？”
女服务员脸马上红了。“我没打电话给任何人，”她快速地说，“你们放心待在这里。你……你们还想要茶吗？”
苏珊娜挥挥手把她打发走，告诉卡鲁：“不过，你不能老待在这里。”
“是的。”
“你有什么计划？”
计划。计划。她制定了计划，而且快要大功告成了。她现在只需离开。离开这里，抛下这里的生活、学校、她的公寓、苏珊娜，阿吉瓦……不。阿吉瓦不属于她生活的一部分。卡鲁望着在门口警惕地张望、随时准备保护她的阿吉瓦，想象着离开他，离开那份和谐感、那束温暖的阳光、强大的引力。她只需站起来离开。对不对？
有一阵子，她们都没有说话。再次想到要离开时，卡鲁身体反应没有刚才那么强烈。
“计划，”她费了很大的劲让自己正视这件事，说道，“计划是离开。”
阿吉瓦一直在门口张望。当他转过脸对着她时，她才意识到她是用奇美拉语冲着他说这句话。
“离开？去哪儿？”
“雷特兹，”她说，站了起来，“我和你说过的。我要去找我的家人。”
明白她的意思后，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很沮丧。“你真的有办法去那里？”
“没错。”
“怎么去？”
“除了你的入口外还有别的入口。”
“是有不少。但所有的入口都与祭司一起失踪了。我花了很多年才找到这个……”
“我猜，你不是唯一了解情况的人，虽然我更愿意你带我去。”
“还有谁？”他在思索，想弄清到底是谁。他知道是谁了，卡鲁看见他眼里闪现出厌恶的神情。“是堕落天使。那个怪物。你要和那个怪物一起去。”
“要是你带我去的话，我就不用找他。”
“卡鲁，我真的不能带你去。入口有士兵把守……”
“那好吧。也许将来某个时候再见到你时，我们已成了敌人。谁知道呢？”
看不见的翅膀发出一阵扑棱声，顿时火花散落了一地。“你不能去那里。那里没有正常的生活。相信我。”
她转过脸，拿起外套穿上，让头发散开。她的头发沾了一层雾气，卷成一缕缕垂在肩上。她告诉苏珊娜，她要离开布拉格城。当她应付苏珊娜必不可少的追问时，阿吉瓦抓住她的胳膊肘。
他轻轻地说：“你不能和那怪物一起去。”他一脸戒备，很难看清他在想什么。“你能一个人去。如果他知道另一个入口，我和你一起去，确保你的安全。”
卡鲁的第一个念头是拒绝。做一只特立独行的猫。做一只特立独行的猫。她想骗谁呀？她不想成为那样的猫。她不想独自一个人去——或独自和拉兹古去，那更糟。她心跳如鼓，说道：“好的。”做出了这个决定后，如大山般压在她心上的恐惧霎时烟消云散了。
她不必和阿吉瓦分开。
但是，这一天早晚会来的。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在桥上表演的那个。”
卡鲁想到他昨天一直跟踪她，当然会看到苏珊娜的表演。她点点头。“她对你的世界有点了解，知道你想杀我，所以……”
“我应该害怕吗？”阿吉瓦问。有一瞬间，卡鲁以为他当真。他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其实他是在开玩笑，一个干巴巴的玩笑，与他在教堂圆顶上说把约会对象推下去那种玩笑差不多。
“怕得要命，”她答道，“所有人都在她面前瑟瑟发抖。你马上就知道了。”
她的杯子空了，但她还是紧握着它。她这么做，与其说是害怕把掌心对着阿吉瓦，倒不如说她害怕一时冲动，伸手到桌对面触摸他的手。他那两只记录着死亡数目的手本应令她反感才对。她是反感，但除此之外，与憎恶紧挨在一起的是……吸引力。
她知道他也有那种感觉，知道他竭力克制住不伸手去碰她的手。他老在看她，而她不断脸红。他们的谈话时断时续，直到门被推开，苏珊娜咚咚地走进来。
她径直走到桌边，气势汹汹地站在阿吉瓦对面，准备训斥他。然而，当看见他，亲眼看见他时，苏珊娜踌躇起来。她的表情变来变去——又凶狠又敬畏——最后敬畏占了上风。她瞟了一眼卡鲁，惊讶得语无伦次：“噢，天哪。一定要。交配。马上。”
这实在出乎意料。卡鲁已经很兴奋，听苏珊娜这么一说，不禁放声大笑。她倒在椅子上，笑个不停：清脆悦耳的笑声令阿吉瓦的表情产生变化。他目光锐利、满杯希望地端详着她，想弄清什么事令她如此兴奋。她觉得……被他看透。
“不，真的，”苏珊娜说，“立刻。得到最好的遗传基因是生理的必然性——而这——”她朝阿吉瓦作了广告代言人的手势，“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遗传基因。”她从卡鲁旁边拉出一张椅子，两个人像在画廊看画一样观察这个天使，“菲亚拉要收回她说的话了。星期一你应该把他带到学校当模特。”
“好极了，”卡鲁说，“我相信他不介意为一群人类表演脱衣舞——”
“脱光衣服，”苏珊娜一本正经地说，“为了艺术。”
“你不打算介绍我们认识？”阿吉瓦问。他们一直用奇美拉语来交谈，现在听起来格格不入，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刺耳的回音。
卡鲁止住笑，点点头。“对不起。”她说，简单地介绍他们俩认识，“当然，如果你们彼此想说什么，我可以给你们翻译。”
“问他是不是爱上你了？”苏珊娜马上说。
卡鲁一下被噎住了。她整个人转过来面对苏珊娜。苏珊娜举起一只手表示抗议。“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问他爱不爱你。你根本不必问他。明摆着就是。看看他吧！我担心他那熊熊燃烧的橙色眼睛要把你点着。”
卡鲁不得不承认，感觉的确是这样。不过，“爱情？那太荒谬可笑了。”她说道。
“你想知道什么是荒谬可笑？”苏珊娜说，仍然在研究阿吉瓦。在她的逼视下，他有点不知所措。“他额头上的V型发际线荒谬可笑。天哪。它令你觉得日常生活中留着V型发际线的人少得可怜。我们可以，比如，把他当做良种畜繁殖出一大堆留有V型发际线的人。”
“我的老天。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我是说，”苏珊娜振振有词地说，“我爱米克，没错，但并不意味着我不能为繁殖留有V型发际线的人作出自己的一份贡献。算是给基因库添砖加瓦吧。你也会的，对吧？或者也许……”她瞟了卡鲁一眼，“你已经这么做了？”
“你胡说些什么？”卡鲁惊呆了，“绝对没有！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她很肯定阿吉瓦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他的嘴顽皮地向上弯。他问她苏珊娜说什么，卡鲁觉得自己的脸涨得通红。
“没说什么。”她用奇美拉语告诉他。接着，她用捷克语严肃地补充说：“她。没有说。任何事。”
“我有说。”苏珊娜叫起来，像被滑稽动作逗乐的孩子。她兴高采烈重复道：“交配！繁殖！”
“苏苏，快别说了，求你了。”卡鲁奈何不了她，只好恳求她，非常庆幸他们俩没法直接交流。
“好吧，”她的朋友说，“我可以很有礼貌。好好看着。”她直接对着阿吉瓦说。“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她的动作很夸张，“希望你在这里过得愉快。”
卡鲁忍住笑为她翻译。
阿吉瓦点点头。“谢谢。”他对卡鲁说，“请你告诉她，她的表演美极了。”
她把他的话翻译给苏珊娜听。“我知道。”苏珊娜表示同意。这是她接受赞扬的一贯做法，但卡鲁看得出来她很高兴。“是卡鲁出的主意。”
这句话卡鲁没有照译。她说：“她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
“你也是。”阿吉瓦说。这回轮到卡鲁高兴了。
她告诉他，她们在一所艺术学校上学。他说他们那里没有这类学校，只有学徒制。她说苏珊娜来自艺人之家，有点像学徒工。她问他是否来自士兵之家。“可以这么说。”他答道。他的兄弟是士兵，他的父亲当年也是个士兵。他说“父亲”这个词时，声音尖锐。卡鲁觉察到其中的敌意，没有逼他说下去，把话题转到艺术上。经过卡鲁过滤后的谈话——苏珊娜，即使规规矩矩，说的话也需要高度的过滤——令人吃惊的容易。她想，太容易了。
她为什么会很快就与这位天使在一起说说笑笑，不断忘记入口被烧；基什身体被烧焦，心狂跳，然后慢慢衰竭的情景？她不得不一再提醒自己，斥责自己。即使是这样，当她望着阿吉瓦时，所有的东西都想溜走——她的谨慎和自控力。
过了一会儿，他朝苏珊娜的方向点点头，说：“她并不怎么可怕，你让我虚惊一场。”
“哦，你缴了她的械。你有那种魅力。”
“真的？昨天我的魅力对你好像没起多大作用。”
“我有我的理由，”她说，“我得不断提醒自己，我们是敌人。”
好像有个阴影落在他们身上，阿吉瓦脸色一沉。他把手放到桌下，不让她看见手上的文身。
“你和他说什么了？”苏珊娜问。
“我提醒他，我们是敌人。”
“嗤。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卡鲁，但你们不是敌人。”
“我们是敌人。”她说。不论她的身体如何不听她的使唤，但他们是敌人。
“和他一起看日出、喝茶，你是演哪出戏？”
“你说得没错。我在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她想起她该做的事：到摩洛哥找拉兹古；径直飞到雷特兹。一阵彻骨的寒意漫过她的全身。她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寻找加夫里上，不愿过多地去想真正离开时会是怎样。现在，她脑中浮现出阿吉瓦对他那个世界的描述。一切都历历在目——饱受战争的摧残、惨淡凄凉——恐惧悄悄爬上她的心头。突然，她哪里都不想去。
她到那里后，又该怎么做？飞到被铁栅围起来、令人望而生畏的城堡，客气地问布里斯通是否在家？
“说到敌人，”苏珊娜说，“那头蠢驴今天早上出现在电视上。”
“不错嘛。”卡鲁说，仍沉浸于在自己的思绪里。
“好个鬼，糟透了。死蠢驴。”
“哦，他做什么事了？”
“嗯，你和你的敌人观看日出时，电视新闻全是关于你的报道。某个演员帮了他们大忙。他精心修饰一番后，对着摄像机，向全世界讲述你的事，比如，唔，子弹疤痕？他把你说成某个盗贼的姘妇……”
“姘妇？得了吧。更可能的是，我就是盗贼——”
“不管怎样，”苏珊娜打断她的话，“很遗憾，不管你过去多么的默默无闻，蓝发女孩，你的飞行特技让你名气大振。警察可能在你的公寓里……”
“什么？”
“没错。他们称你的飞行‘扰乱社会治安’，还说只想和有关的人员谈谈，要是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阿吉瓦，看到她苦恼的表情，想知道苏珊娜都说了些什么。她把大致情况很快地说了一遍。他表情暗下来，站起来，向门走去，朝外张望。“他们会来这里找你吗？”他问。卡鲁看到他防御性的姿势，弓着肩，肌肉收紧。她意识到在他的世界里，这样的一个威胁有可能更可怕。
“没事的。”她安慰他，“不是那样的。他们只是想问几个问题而已。真的。”他没有离开门口。“我们没做任何违法的事。”她转向苏珊娜，换成了捷克语。“好像没有禁止飞行这条法律。”
“有，怎么没有。地球引力。问题是警察在找你们。”她扫一眼女服务员。她正鬼鬼祟祟在躲在一边，显然是在偷听她们的谈话。“不是这样吗？”
女服务员脸马上红了。“我没打电话给任何人，”她快速地说，“你们放心待在这里。你……你们还想要茶吗？”
苏珊娜挥挥手把她打发走，告诉卡鲁：“不过，你不能老待在这里。”
“是的。”
“你有什么计划？”
计划。计划。她制定了计划，而且快要大功告成了。她现在只需离开。离开这里，抛下这里的生活、学校、她的公寓、苏珊娜，阿吉瓦……不。阿吉瓦不属于她生活的一部分。卡鲁望着在门口警惕地张望、随时准备保护她的阿吉瓦，想象着离开他，离开那份和谐感、那束温暖的阳光、强大的引力。她只需站起来离开。对不对？
有一阵子，她们都没有说话。再次想到要离开时，卡鲁身体反应没有刚才那么强烈。
“计划，”她费了很大的劲让自己正视这件事，说道，“计划是离开。”
阿吉瓦一直在门口张望。当他转过脸对着她时，她才意识到她是用奇美拉语冲着他说这句话。
“离开？去哪儿？”
“雷特兹，”她说，站了起来，“我和你说过的。我要去找我的家人。”
明白她的意思后，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很沮丧。“你真的有办法去那里？”
“没错。”
“怎么去？”
“除了你的入口外还有别的入口。”
“是有不少。但所有的入口都与祭司一起失踪了。我花了很多年才找到这个……”
“我猜，你不是唯一了解情况的人，虽然我更愿意你带我去。”
“还有谁？”他在思索，想弄清到底是谁。他知道是谁了，卡鲁看见他眼里闪现出厌恶的神情。“是堕落天使。那个怪物。你要和那个怪物一起去。”
“要是你带我去的话，我就不用找他。”
“卡鲁，我真的不能带你去。入口有士兵把守……”
“那好吧。也许将来某个时候再见到你时，我们已成了敌人。谁知道呢？”
看不见的翅膀发出一阵扑棱声，顿时火花散落了一地。“你不能去那里。那里没有正常的生活。相信我。”
她转过脸，拿起外套穿上，让头发散开。她的头发沾了一层雾气，卷成一缕缕垂在肩上。她告诉苏珊娜，她要离开布拉格城。当她应付苏珊娜必不可少的追问时，阿吉瓦抓住她的胳膊肘。
他轻轻地说：“你不能和那怪物一起去。”他一脸戒备，很难看清他在想什么。“你能一个人去。如果他知道另一个入口，我和你一起去，确保你的安全。”
卡鲁的第一个念头是拒绝。做一只特立独行的猫。做一只特立独行的猫。她想骗谁呀？她不想成为那样的猫。她不想独自一个人去——或独自和拉兹古去，那更糟。她心跳如鼓，说道：“好的。”做出了这个决定后，如大山般压在她心上的恐惧霎时烟消云散了。
她不必和阿吉瓦分开。
但是，这一天早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