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不信神
在布利芬奇战役后，玛德加——他花了两年时间才打听到她的名字——仿佛寂静之中的一个缥缈的声音呼唤着阿吉瓦。当他躺在战营里生命垂危时，他一次次梦见这个敌方女孩跪在他身边，朝他微笑。每次睁开眼睛，他只看见朋友和同胞，她却渺无踪影。与令他魂牵梦萦的幻影相比，他们看上去更不真实。即使在里拉兹极力反对医生截掉他的手臂时，他的思绪还飞到雾气重重的布利芬奇战场，想起长着棕色大眼睛、角上抹油的女孩以及她带给他的甜蜜震撼。
他受训抵挡恶魔之眼的攻击，但没人教他如何抵挡友善。面对女孩的善意，他发现自己束手无策。
当然，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哈梓带着他那套文身工具箱来到他床边，打算把阿吉瓦在布利芬奇战役中杀敌的数量文在他手上。“多少？”他问，把刀尖放在火上加热，消毒。
阿吉瓦在布利芬奇战役总共杀了六个敌人，包括那只扑倒他、撕伤他的鬣蜥巨兽。六条新线将被文在他右手上。多亏了里拉兹，这只手还留在他身上。手臂无力地垂在他身边。被咬断的神经和肌肉被重新接上，他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好起来。
当哈梓把刀准备好，拿起他那只毫无知觉的手时，阿吉瓦满脑子想的都是敌方女孩，以及她最后可能成为某个六翼天使手上的一道纹线。想到这里，他实在无法忍受，嗖地把手臂从哈梓手里抽回来，伤口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一个也没有，”他急促地说，“我没有杀死一个奇美拉人。”
哈梓眯起眼。“你有。在阻击由半人半牛、半人半马怪兽组成的方阵时，我和你在一起。”
但阿吉瓦怎么也不肯在手上文线，哈梓只好离开。
这是他秘密的起始部分——多年后，这个秘密在他们之间制造了不和。在人类世界的天空，这个秘密可能让他们永远分开。 当卡鲁飞离大桥时，里拉兹跟了上去，阿吉瓦冲上前阻拦她。他们的剑碰在一起，发出当啷声。他把两把剑交叉在一起，用力挡住里拉兹，并不断加力，迫使她后退。与此同时，他盯着哈梓，以防他去追赶卡鲁。但哈梓站在桥上，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情景——阿吉瓦和里拉兹居然拔剑相向。
里拉兹的手臂被震得发抖，她努力站稳——她周围的空气炽热——翅膀猛烈地拍打着。她铁青着脸，紧咬牙关。因为全力抵挡阿吉瓦，她的脸而变得非常可怕——双目圆睁，虹膜在白球体中聚成一点。
她厉声叫嚣着，把阿吉瓦甩开，以旋风般的速度从脑后拔出另一把剑，朝阿吉瓦劈了下来。
他举剑架住她的剑。两剑相碰，当的一声响，震得他骨头快散架了。她下手毫不留情。如此猛烈的进攻令他震惊——她真的要杀了他？她又挥剑砍下来，他挡住她的剑。哈梓终于清醒过来，飞身朝他们跃去。
“住手。”他惊骇地大叫，冲到他们中间，但里拉兹凶狠地扑过来，他只好躲向一边。阿吉瓦也闪到一旁，避开她的攻击。里拉兹没有击中阿吉瓦，身体失去平衡，踉跄地走了几步。她不等站稳，便转身，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她没有再攻击，而是向上一跃。她的双翼像只火球在燃烧，引得围观的人群一阵惊呼。然后，她快速地朝着卡鲁离开的方向飞去。
空中已无卡鲁的踪迹，但阿吉瓦肯定里拉兹能够追上她。他在她后面奋起直追。陡然间，屋顶以及地上的人渐渐远去。只有扑面而来的气流、闪亮的翅膀和——他追上里拉兹，抓住她的胳膊——相持不下。
她转过身，冲着他乱砍一通。他们的剑相碰在一起，不断发出当啷声。像在布拉格卡鲁攻击他时一样，阿吉瓦只是抵挡或避开，并不还手。
“住手！”哈梓冲着他们咆哮，并冲向阿吉瓦，猛推他一把，拉开他和里拉兹的距离。现在他们在城市的高空上，寂静的空中回荡着刀剑相碰时发出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哈梓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们两人，打架……”
“我没有，”阿吉瓦说，向后退，“我不会的。”
“为什么不？”里拉兹嘶声说，“你不妨切开我的喉咙或在背后捅我一剑。”
“里拉兹，我不想伤你……”
她大笑：“你不想，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会伤我。是这个意思吧？”
他会吗？为了保护卡鲁，他会做些什么？他不会伤害他的兄弟姐妹，他永远不会那样做。但是，他也不能让他们伤害卡鲁。为什么他只有两种选择？
“只是……忘了她，”他说，“求你了。就让她走吧。”
他的声音清楚地流露出一种情感，里拉兹轻蔑地眯起眼。看着她，阿吉瓦心想，求她倒不如求手里的剑。他们三人从小就受到这样的教育，不是吗？皇帝的私生子都是如此：一生下来就沦为杀人武器，沦为没有思想、为报千百年积怨的杀人工具。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们不仅仅是打仗的工具，他们所有人。他期待着，决定冒一次险。他把剑插入剑鞘中。里拉兹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她静静地望着他。
“在布利芬奇，”他说，“你问我，是谁给我贴上了止血带。”
她静静地听。哈梓也是。
阿吉瓦想起玛德加，想到她如凝脂般的肌肤、柔滑得令人吃惊的膜状翅膀、悦耳的笑声——与卡鲁的笑声非常相像。他想起早上卡鲁说过的话：要是你认识一个奇美拉人，就不会这样排斥他们。
他认识两个奇美拉人。他认识玛德加并爱上她。然而他仍然是原来的他——一具毫无情感的皮囊，在一时冲动之下，几乎杀了卡鲁。悲伤使得丑陋之花在他心中盛开：憎恨、复仇、愚昧。看见现在的他，玛德加会后悔曾救他一命。不过，在卡鲁那里，他还有另一个机会，那就是，和平的机会。不是得到幸福的机会，不是为他自己。对他来说，这太迟了。
其他人也许还能救赎自己的灵魂。
“是一个奇美拉人。”他对他的兄弟姐妹说。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事在他们听来有渎神灵。他们从小就听大人说奇美拉人很邪恶，是爬行动物，是恶魔，是野兽。可是玛德加……在一瞬间消除了他的偏见。该是他做同样的事情的时候了。“一个奇美拉人救了我，”他说，“我爱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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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训抵挡恶魔之眼的攻击，但没人教他如何抵挡友善。面对女孩的善意，他发现自己束手无策。
当然，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哈梓带着他那套文身工具箱来到他床边，打算把阿吉瓦在布利芬奇战役中杀敌的数量文在他手上。“多少？”他问，把刀尖放在火上加热，消毒。
阿吉瓦在布利芬奇战役总共杀了六个敌人，包括那只扑倒他、撕伤他的鬣蜥巨兽。六条新线将被文在他右手上。多亏了里拉兹，这只手还留在他身上。手臂无力地垂在他身边。被咬断的神经和肌肉被重新接上，他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好起来。
当哈梓把刀准备好，拿起他那只毫无知觉的手时，阿吉瓦满脑子想的都是敌方女孩，以及她最后可能成为某个六翼天使手上的一道纹线。想到这里，他实在无法忍受，嗖地把手臂从哈梓手里抽回来，伤口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一个也没有，”他急促地说，“我没有杀死一个奇美拉人。”
哈梓眯起眼。“你有。在阻击由半人半牛、半人半马怪兽组成的方阵时，我和你在一起。”
但阿吉瓦怎么也不肯在手上文线，哈梓只好离开。
这是他秘密的起始部分——多年后，这个秘密在他们之间制造了不和。在人类世界的天空，这个秘密可能让他们永远分开。
里拉兹的手臂被震得发抖，她努力站稳——她周围的空气炽热——翅膀猛烈地拍打着。她铁青着脸，紧咬牙关。因为全力抵挡阿吉瓦，她的脸而变得非常可怕——双目圆睁，虹膜在白球体中聚成一点。
她厉声叫嚣着，把阿吉瓦甩开，以旋风般的速度从脑后拔出另一把剑，朝阿吉瓦劈了下来。
他举剑架住她的剑。两剑相碰，当的一声响，震得他骨头快散架了。她下手毫不留情。如此猛烈的进攻令他震惊——她真的要杀了他？她又挥剑砍下来，他挡住她的剑。哈梓终于清醒过来，飞身朝他们跃去。
“住手。”他惊骇地大叫，冲到他们中间，但里拉兹凶狠地扑过来，他只好躲向一边。阿吉瓦也闪到一旁，避开她的攻击。里拉兹没有击中阿吉瓦，身体失去平衡，踉跄地走了几步。她不等站稳，便转身，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她没有再攻击，而是向上一跃。她的双翼像只火球在燃烧，引得围观的人群一阵惊呼。然后，她快速地朝着卡鲁离开的方向飞去。
空中已无卡鲁的踪迹，但阿吉瓦肯定里拉兹能够追上她。他在她后面奋起直追。陡然间，屋顶以及地上的人渐渐远去。只有扑面而来的气流、闪亮的翅膀和——他追上里拉兹，抓住她的胳膊——相持不下。
她转过身，冲着他乱砍一通。他们的剑相碰在一起，不断发出当啷声。像在布拉格卡鲁攻击他时一样，阿吉瓦只是抵挡或避开，并不还手。
“住手！”哈梓冲着他们咆哮，并冲向阿吉瓦，猛推他一把，拉开他和里拉兹的距离。现在他们在城市的高空上，寂静的空中回荡着刀剑相碰时发出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哈梓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们两人，打架……”
“我没有，”阿吉瓦说，向后退，“我不会的。”
“为什么不？”里拉兹嘶声说，“你不妨切开我的喉咙或在背后捅我一剑。”
“里拉兹，我不想伤你……”
她大笑：“你不想，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会伤我。是这个意思吧？”
他会吗？为了保护卡鲁，他会做些什么？他不会伤害他的兄弟姐妹，他永远不会那样做。但是，他也不能让他们伤害卡鲁。为什么他只有两种选择？
“只是……忘了她，”他说，“求你了。就让她走吧。”
他的声音清楚地流露出一种情感，里拉兹轻蔑地眯起眼。看着她，阿吉瓦心想，求她倒不如求手里的剑。他们三人从小就受到这样的教育，不是吗？皇帝的私生子都是如此：一生下来就沦为杀人武器，沦为没有思想、为报千百年积怨的杀人工具。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们不仅仅是打仗的工具，他们所有人。他期待着，决定冒一次险。他把剑插入剑鞘中。里拉兹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她静静地望着他。
“在布利芬奇，”他说，“你问我，是谁给我贴上了止血带。”
她静静地听。哈梓也是。
阿吉瓦想起玛德加，想到她如凝脂般的肌肤、柔滑得令人吃惊的膜状翅膀、悦耳的笑声——与卡鲁的笑声非常相像。他想起早上卡鲁说过的话：要是你认识一个奇美拉人，就不会这样排斥他们。
他认识两个奇美拉人。他认识玛德加并爱上她。然而他仍然是原来的他——一具毫无情感的皮囊，在一时冲动之下，几乎杀了卡鲁。悲伤使得丑陋之花在他心中盛开：憎恨、复仇、愚昧。看见现在的他，玛德加会后悔曾救他一命。不过，在卡鲁那里，他还有另一个机会，那就是，和平的机会。不是得到幸福的机会，不是为他自己。对他来说，这太迟了。
其他人也许还能救赎自己的灵魂。
“是一个奇美拉人。”他对他的兄弟姐妹说。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事在他们听来有渎神灵。他们从小就听大人说奇美拉人很邪恶，是爬行动物，是恶魔，是野兽。可是玛德加……在一瞬间消除了他的偏见。该是他做同样的事情的时候了。“一个奇美拉人救了我，”他说，“我爱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