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结仇，结——
泰山没有再遇见任何激起他正义感的事件，直到第二天傍晚，他出乎意料地撞见了两个最不想见到他的人——茹科夫和保罗维奇。
两人站在甲板上一个僻静的角落，泰山走近了一些，发现他们正在和一个女人争得火热，她衣着华美，身材苗条匀称，应该是个年轻女子，厚厚的面纱遮住了她的容貌。
女子站在他们中间，三人背对着泰山，没有发现他在轻轻地靠近。泰山注意到他们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茹科夫似乎在威胁着什么，而女子在不断恳求着，从外表看那女孩非常害怕。
茹科夫的态度明显充满了暴力胁迫，连泰山都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在三人身后停住了脚步。目睹一个男人粗暴地扭住女人的手腕，似乎想要屈打成招的样子，泰山还从没在这种情况下迟疑过。
茹科夫接下来会犯下什么恶行只能靠猜测了，因为十根钢铁一般的手指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扭了过来，是昨天刚刚惩戒过他的灰眼睛男人。
“可恶!”茹科夫愤怒地大喊，“你什么意思?你脑子有问题吗?竟然敢这样冒犯尼古拉斯·茹科夫?”
“这是我对您纸条的回复，先生。”泰山低声说道。说罢便用力推了一把，茹科夫东倒西歪地卡在了船栏上。
“该死的!”茹科夫尖叫道，“蠢货，你离死期不远了!”他站了起来，冲向泰山，一边伸手去掏后兜里的左轮手枪。那位女子吓得向后缩。
“尼古拉斯!”她哭喊道，“别——千万别!先生快逃，不然他要杀了你的!”可泰山并没有逃，而是向着他走去并说道：“别傻了，这位先生。”
茹科夫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终于把左轮手枪掏了出来。他停下脚步，举起手枪指着泰山的胸口，扣下扳机。枪膛发出哑火的“咔嗒”声——泰山挥出的手像一条愤怒的巨蟒，左轮手枪被打飞，越过船栏，掉进了大西洋里。
两人面对面站了片刻，茹科夫冷静了下来，开口说道：
“这下先生已经两次多管闲事，两次羞辱尼古拉斯·茹科夫了。第一次相信你是无知所以原谅了你，可这一次绝对不会。如果你不知道尼古拉斯·茹科夫是谁，之后你有的是机会记住的。”
“我会记住你是个懦夫和恶棍的，先生，不会再多了。”泰山转身想询问那位女士是否受伤，可她已经不见了。然后他一眼都没看茹科夫和他的同伙，就继续在甲板上散步了。
泰山很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阴谋，两人到底在策划着什么。那名被救的面纱女子也有种熟悉的感觉，可没有看到她的脸，不好说以前是否真的见过面。在茹科夫抓着她的手腕时，泰山注意到她手指上有一枚工艺精美的戒指，于是他决定留心之后遇见的每一位女乘客的手指，找出她的身份，看看茹科夫是否还在对她纠缠不休。
泰山找到了自己的帆布躺椅躺了下来，陷入了回忆之中。自从四年前他第一次看见人类——黑人库隆伽一箭射杀他的猿人母亲卡拉以来，他所经历的各种事件无不显露出人性的残忍、自私和恶毒。
他回忆起金被阴险的斯奈普斯所谋杀，波特教授和他的同伴被阿罗号的叛党所放逐，战俘们被黑人战士和庞加的女人所折磨，以及西海岸殖民地官员们之间的相互忌恨。这就是他与文明世界的初见。
“我的天!”他喃喃自语道，“他们都一样，欺骗、谋杀、撒谎、战争，只为追求一样森林里的动物不屑拥有的东西——钱，并用它来纵情享乐，像个懦夫。还要用愚蠢的习俗，让人们一边屈服于不幸的命运，一边相信自己是造物之神，掌管生死。为了这个愚蠢的世界，我竟然放弃了幸福而自由的丛林生活，真是太傻了。”突然，他感到身后有人窥视，野生动物的本能在此刻占据上风，泰山迅速翻身爬起，灰色的双目直直地锁定了一位年轻女子可疑的眼光，她甚至没时间避开。她赶忙转过头去，一丝绯红浮上那张脸颊。
泰山笑了笑，刚才自己真是太不绅士了，竟然盯着年轻女子的双眼看。她非常年轻貌美，并且莫名有一种熟悉感，不知道曾在哪里相遇过。他重新躺回椅子上，并注意到那名女子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甲板了。他们错身的一瞬间，泰山转头看了看她，想要找到点关于她身份的线索，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泰山果然有所收获，女子离开时伸手拨动了一下乌黑浓密的秀发——这个特别的动作让泰山一下认出了她——同时注意到她手指上那枚做工精美的戒指，与之前的那位面纱女子一模一样。
原来她就是被茹科夫骚扰的人。
泰山随意地猜测了一番她的身份，以及她和那位暴戾的大胡子俄罗斯人之间有什么瓜葛。
晚餐过后，泰山和二副散步聊天，直到天色渐晚，对方公务在身不得不离开，泰山便懒懒地靠在船栏上，看着皎洁的月光在海浪上摇曳，吊艇柱遮住了他的半身，两个走向甲板的男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他们走过时，泰山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并认出了茹科夫的声音，也认出了他的同伙保罗维奇。他决定跟踪这两人，看看他们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泰山只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如果她尖叫你就掐住她的脖子，等到她——”不过这几个词就足以唤起他的冒险精神。那两人在甲板上走到哪里，泰山的目光就跟到哪里，随后两人在吸烟室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很明显是想确认一下他们要找的那个人是否在里面。
随后他们径直走向散步甲板上的头等舱。在这里跟踪很难不被发现，不过泰山还是设法隐蔽了起来。他们在一扇硬木大门前停了下来，泰山躲在离他们不到十二英尺的过道阴影里。
听到敲门声，门内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用法语问道：“是谁啊?”
“是我，奥尔佳，尼古拉斯，”茹科夫那刺耳的声音答道，“我能进来吗?”
“你为什么要一直折磨我，尼古拉斯?”薄薄的门板后传来女人的声音，“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你。”
“开门吧，快开门，奥尔佳，”男人带着哄骗的语气催促道，“我只和你说两句话，不会伤害你的，连你的房间都不会进。可我也不能对着门把秘密喊出来吧。”泰山听到门闩从里面打开的声音，想到他在甲板上听到的那句恶狠狠的“如果她尖叫你就掐住她的脖子”，他立马从阴影探出身子，想看清楚门开之后会发生什么。茹科夫站在门前，保罗维奇身子贴在不远处走廊的墙上。
门打开了。茹科夫半个身体迈进了门，用后背抵着门，悄悄地和门内的女人说着什么。接着泰山听到了那个女人冷静而响亮的声音。
“不，尼古拉斯，”她说，“没用的，无论你怎么威胁，我都不会答应你的。请离开吧，你无权留在这里，而且你答应了我不会进门的。”
“很好，奥尔佳，我不会进来。但是在我俩玩完之前，你应该为之前拒绝了我所有请求而忏悔。反正最后赢家都是我，所以还是省点力气别把事情搞大，免得丢了你和你那位——”
“绝不，尼古拉斯!”女人打断了他，泰山看见他向保罗维奇点了点头，后者迅速跳了出来，从茹科夫顶住的门旁溜进了房间。茹科夫随即撤了出来，关上了门。泰山听到保罗维奇从里面把门锁上的声音。
茹科夫站在门前，歪着头，好像在听门内的声音。他布满胡子的嘴角翘了起来，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泰山听到女人命令保罗维奇离开房间的声音。“我要喊我丈夫了，”她喊道，“他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门内传出了男子轻蔑的大笑声。
“乘务长会招来你丈夫的，夫人，”那人说道，“事实上，乘务长已经接到通知了，你锁着门，在房间里背着你丈夫和一名男子偷欢。”
“呸!”女人喊道，“我丈夫会明白真相的!”
“你的丈夫肯定会明白，但乘务长可不会，等邮轮靠岸的记者们也不会。他们会觉得这是件风流韵事，你的朋友们在读早报的时候，也会这么认为。我想想，今天是周二，是的，就在周五，他们就能在报纸上读到你的故事了。当人得知伯爵夫人的偷腥对象是个俄罗斯随从——她哥哥的男仆时，谁还对事实真相感兴趣呢?”
“阿列克谢·保罗维奇，”女人的声音响起，冷静而无畏，“你是个懦夫，只要我在你耳边念一个名字，你就会听我的命令，收回你的威胁，离开这个房间，以后再也不敢来骚扰我。”接着是一阵沉默，泰山可以想象到那个女人靠近那个无赖，在他耳边念出了那个名字。片刻寂静后，响起了男人惊恐的咒骂声——混乱的脚步声——女人的尖叫声——最后重归寂静。
在喊叫声结束之前，泰山就从隐蔽之处跳了出来。茹科夫见状撒腿就跑，却被泰山一把抓住衣领拖了回来。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都本能地感觉到屋子里，一场谋杀正在进行。泰山肯定茹科夫也没有想到他的同伙会如此凶残——他感到茹科夫的阴谋没那么简单——甚至比残酷、冷血的谋杀更为罪恶。泰山没有时间再细细询问了，他用肩膀猛地撞向房门，拽着茹科夫在一片木屑纷飞中走进了房间。面前是一张沙发，那名女子正躺在沙发上，白皙的脖子被身上压着的保罗维奇狠狠地掐住，双手在他的脸上无力地拍打，绝望地拉扯那些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手指。
听到泰山破门而入的声音，保罗维奇一下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他。女子颤抖着坐了起来，一只手捂着脖子，吁吁地小口喘着气。尽管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脸色苍白，泰山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就是那位在甲板上盯着他的女子。
“这是要干什么?”泰山转向茹科夫问道。这位暴行的主谋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请按下警报吧，”泰山说，“把警官召来——这件事太过分了。”
“不，别，”女子突然站了起来喊道，“请别那么做。他们无意伤害我。是我惹怒了这位先生，导致他情绪失控，事情就是这样。请别把事情闹大，先生。”苦苦的哀求让泰山无法按下警报，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只要有警官到场，这里的阴谋应该就能水落石出。
“这件事，你要我袖手旁观吗?”泰山问道。
“是的，请您什么也别做。”她说。
“这两个恶棍会继续迫害你，你希望这样吗?”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一脸的烦恼和愁苦。泰山看见茹科夫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恶毒的阴笑。女子显然是怕了那两人——她不敢在他们面前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
“那么，”泰山说，“就由我来替天行道。至于你——”他转向茹科夫，“以及你的帮凶，在航行结束以前我会盯着你们。要是再发现任何骚扰这位女士的行为，我会把你们抓来亲自审问，到时有你们好受。”
“现在滚出去吧。”泰山抓着两人的后颈，用力推出了门去，并在走廊里给了一人一脚。随即泰山回到房间，那位受惊的女士正瞪大双眼望着他。
“女士，要是之后这两个流氓再来骚扰你，请告诉我，就当帮我的忙了。”
“啊，先生，”她说，“我希望您的好心相助不要招来灾祸。您刚刚和非常邪恶而狡诈的人结了仇，他们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请务必要小心啊，这位先生——”
“原谅我，女士，我的名字叫泰山。”
“这位泰山先生。虽然我没同意报警，但是我衷心感谢您的保护，您是如此的勇敢而有骑士风度。晚安，泰山先生，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救命之恩。”她露齿一笑，美丽而迷人，并向泰山行了一个屈膝礼，后者报以晚安问候便走向了甲板。
泰山非常困惑——这位女士和库德伯爵——他们遭受茹科夫和保罗维奇这般侮辱，却不想让两名暴徒接受正义的审判。睡觉前他不断地回想发生在这位年轻女士身上的阴谋和怪事。
泰山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表明她已经结婚了。他不禁去想那位幸运的丈夫是谁。
直到航程的最后一天傍晚，泰山也没有再发现那两人作恶。他走向自己的躺椅时，正好撞见了迎面走来的那位年轻女士。她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便立即说起了两天前的晚上在客舱里发生的那件事。似乎是觉得泰山会因为她认识茹科夫和保罗维奇那样的人而质疑她的人品。
“相信您不会瞧不起我，”她说，“周二晚上的倒霉事令我非常难受——这是我从那之后第一次走出房间，我感到太耻辱了。”
“没有人会瞧不起被恶狮袭击的小羚羊的，”泰山说，“我见识过他们在吸烟室里的恶行——就在袭击你的前一天。看到他们下作的手段，我敢肯定，他们的受害者一定是正直的人。像这样作恶多端、本性难移的人，会憎恶一切高尚美好的东西。”
“感谢您能这样想，”她笑着说道，“我的丈夫已经把牌局上发生的事全部告诉我了。他特别提到了泰山先生的勇武，还说欠您一个大大的人情。”
“您的丈夫?”泰山疑惑地问道。
“是的，我就是库德伯爵夫人。”
“您什么也不欠我的，夫人。能够帮助到伯爵夫人是我的荣幸。”
“哎，先生，我已经受了您太多恩惠，都不知道如何报答，只能祈祷日后不要再劳烦您为我挺身而出。”她莞尔一笑。泰山觉得为博她一笑，任何男人都愿意舍身相助。
这一天，泰山没有再见到她，第二天，大家都匆匆忙忙下船的时候，泰山又想起了她，昨天在甲板上告别的时候，她的眼神一直萦绕在泰山心头。在这场越洋旅程中，他们的友谊是如此传奇，又是如此短暂，两人之前聊到这个话题时，都感到非常遗憾。
泰山想，不知以后还能不能与她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