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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所有人类都在一边估算着“跳跃号”上的物资储备量,一边热火朝天地讨论下一步要怎么做。我们知道“邪恶调查队”能够入侵中心系统,所以他们了解我们所有评估地点的具体位置,顺便一提,这个威风凛凛的名字是拉提希取的。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我们只能去一个全新的地点,才能避开敌人。

  欧弗思和拉提希快速衡量了一番地图,最终确定了落脚点——位于浓密热带丛林里的一连串岩石山。那里生活着一大群动物,能够帮我们躲开生命迹象扫描仪器的搜寻。曼莎和李萍分别降低“跳跃号”飞行的高度,在岩石山崖之间待命。我放出几架无人机,在观测了四周的环境后,两架“跳跃号”才先后着陆。随后,我在周围设置了警戒线。

  其实这个地方也不见得很安全。“跳跃号”上有几个生存工具箱,但看起来并没有人对此感兴趣,大家都选择待在飞行器里,通过内部通信权限进行交流。显然这种体验对他们来说并不舒服(公共卫生设施又小又有限),但是会让人充满安全感。周围警戒范围内,一直有大大小小的动物跑来跑去,对我们展示出强烈的好奇心。只不过,部分生物可能极具攻击性,它们的危险系数丝毫不亚于正在追杀我们的坏人。

  我带着几架无人机走出机舱,打算四处侦察一番,以确保附近没有大型危险生物。大型的意思是,能在半夜三更之际一下子把小型“跳跃号”给拖走的那种。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可以独自思考的空间。他们已经发现了我的调控中枢被破解的事实,虽说曼莎承诺不会向公司报告这件事,但我还是得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如果你把合成体看作一半机械一半有机的组合形式,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这样听上去,好像把两个部分完全分离似的,机械那一半就该无条件听从上级命令完成任务,有机那一半则一心只想保全自身并从混乱中逃离。事实恰恰相反,我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个体,我一直满心疑惑,从来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应该去做什么、到底需要做什么。

  也许我应该直接离开,让他们自己去收拾这个烂摊子。但是我一旦想到撒手不管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比如说阿拉达和拉提希被粗暴的护卫战士抓住,内心就会感到一阵绞痛。我真的不想对现实人类产生任何情感,事实上,我对他们的喜爱已经无限接近我最爱的连续剧——《穆恩庇护所兴衰史》的程度了。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离开这颗荒凉的星球,跑到其他地方生活,直到电池能源耗尽?若真打算这么干的话,那就得做好规划,还要下载好足够多的娱乐节目。虽说我并不认为这能支撑到最后一刻,因为根据说明书来看,我的运行时长足足还有成千上万个小时呢。

  换句话说,哪儿有人会乐意从早到晚一直只看连续剧,这么傻的事情连我都不会做。

  巡视回来后,我发现欧弗思已经装好了远程感应设备,如果有人扫描这片区域的话,就会及时发出警示。到了休息时间,所有人类都陆续爬上两架“跳跃号”准备就寝,我在权限频道迅速点了点人数,确保他们一个不少地待在这里。不过曼莎只是静静地站在舷梯旁不动,我猜这是想要和我私下谈话的意思。

  我暂时关闭了外部通信权限,然后便听见曼莎说道:“我知道你戴着头盔会感觉更加自在,只是现在形势变了,我想大家都需要看看你的脸。”

  我不想摘下头盔,尤其是现在。他们已经知道太多太多有关我的事情了。可我需要他们的信任,只有这样我才能在敌人下毒手之前,或者说在这片危机重重的荒野之地,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不是以之前那种半桶水的敷衍态度,而是全身心投入任务中去。只不过我真的很抗拒摘下头盔,只能闷闷回答道:“通常,人类直接把我当成机器人反而会更好。”

  “或许吧,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的话,”曼莎没有尝试跟我眼神接触,她的视线稍微往一侧偏移,尽量不让我感到任何不适,真是太体贴了,“但是现在形势危急,如果大家都把你当成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人类,事情会好办许多。而这也是我个人对你的看法。”

  这番话简直让我的心都快要融化了,也不清楚这样形容恰不恰当,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描述了。心潮澎湃了近一分钟后,我努力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然后摘下头盔握在手里,其余部位则收进了盔甲里。

  “非常感谢。”曼莎会心一笑,然后我们走回大型“跳跃号”。机舱内堆满了各种设备和物资,都是当初逃离基地的时候丢上来的。大家正积极地分装整理,时不时还聊上几句。

  “如果他们重新启动了卫星功能的话……”拉提希正说着,阿拉达突然插嘴道:“不会的,他们不会冒那个险,除非已经抓住我们了。”

  李萍的声音从通信频道传了过来,夹杂着愤怒和挫败的情绪,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真想知道这群浑蛋都是些什么人!”

  “先不管这个,我们得讨论接下来该怎么行动。”曼莎打断了他们的闲聊,她走到机舱后方,找了个可以一览整个空间的位置坐下。所有人都面向她坐了下来,拉提希把移动座位的方向调了调,我也在右边长凳靠墙的位置坐下,望着权限投影过来的影像——小型“跳跃号”里的其他成员也都正襟危坐,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等所有人都集中了注意力,曼莎说道:“除此之外,我也很乐于回答另外一个问题。”

  闻言,古拉辛充满期待地盯着我。“啧”,她指的才不是我,白痴。

  拉提希闷闷不乐地点头,问道:“为什么啊?他们为什么想要杀掉我们?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或许这一切都跟我们地图上缺失的内容有联系,”欧弗思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权限频道上的图像展示出来,“他们想从那些未知区域里得到些什么,这些东西绝不能被其他人发现,所以宁可千方百计地除掉‘德落’跟我们。”

  曼莎站起身来说道:“那么根据你们的分析,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在权限频道上,阿拉达跟巴拉德瓦杰及沃勒斯库快速商量了一会儿,说道:“还没有,测试还没能全部完成,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探讨的地方。”

  “难道他们真的认为可以逃过法律的制裁吗?”拉提希将座椅转过来,仿佛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答案,“显然,这帮人可以轻易破解公司系统和卫星程序,然后打算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护卫战士身上……只不过,事情哪儿有这么简单。官方调查一定会非常彻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一点他们也应该清楚。”

  问题是,现在已经有太多因素被摆到了明面上,但其中很多细节其实我们并不清楚。然而长久以来,我已经养成了“有问必答”的习惯,即使调控中枢已经失效,在他直接向我抛出一个明确的问题时,我也习惯性地回答:“大概他们非常确信,公司或者你们的受益人只会把注意力放在失控的护卫战士身上,其他的便不再深究。但我想说,除非你们背后的政治或资本力量毫不在意你们的生死,否则那帮人就别想轻易抹去两个调查团队人员的性命。那么,‘德落’的上级,还有你们的上级,会在乎这点吗?”

  出于某种不明原因,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了过来,逼得我不得不把头转向左边。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但现在这情形,我紧张到连有机部位都开始出汗。我想要重新戴上头盔,可是又记起刚才和曼莎谈话的内容,硬生生地收住了手。

  沃勒斯库对此很是惊讶,问道:“你不知道我们是谁吗?公司没有告诉你?”

  “我的初始下载资源里面包含你们的信息数据包,”我撇开脸,紧紧盯着窗外岩山后方浓密的墨绿色森林,对于自己消极怠工的做法实在是有点儿羞于启齿,“但我没有打开阅读过。”

  阿拉达轻轻地发问:“为什么不呢?”

  被那么多双眼睛同时盯着,我想不出一个恰当的谎言,只能如实回答:“因为我不在乎。”

  古拉辛讥笑道:“你居然觉得这样就能骗过我们。”

  我感到脸上的肌肉开始抖动,下巴变得紧绷,心底的怒火让我难以抑制这些下意识的生理反应,说道:“那么我尽量表达得准确些。事实上我就是漠不关心,还有点儿想发火,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他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你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看着你?”

  我的下巴紧绷到一定程度,甚至运行权限都开始发出性能稳定性警报了。我硬邦邦地回道:“你没必要盯着我看,我又不是性爱型号。”

  此话一出,拉提希瞬间发出一声怪叫,但不是冲着我来的,“古拉辛,都告诉你它很害羞的。”

  欧弗思也插话说道:“它不愿意跟人类互动不是很正常吗?你也清楚外面是怎么对待合成体的。尤其是在联合政治体系的环境下,它们的处境很恶劣。”

  古拉辛转过头望着我说:“即使没有了调控中枢,我们也可以通过盯着你看来惩罚你。”

  我毫不畏惧地看回去并说道:“也许有点儿作用,不过别忘了,我的手臂可是装有枪的。”

  这时,曼莎带着嘲讽意味的声音响起:“好了,古拉辛。它正在威胁你,但并没有付诸暴力行动,这下满意了吗?”

  古拉辛往后倒回了座位,说道:“暂时还成。”这货刚才是在测试我?胆子挺大啊,不过脑子看起来不太好使。他继续对我说:“我需要确保你并没有受到任何外部因素控制,不会对大家造成危险。”

  “够了,”阿拉达一下子站了起来,噌噌几步来到我身旁坐下,我一下子整个人贴向墙角,以免自己会不小心把她推出去,“你得给它时间慢慢适应。它从来没有以自由的身份跟人类互动过,不习惯也很正常。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全新而漫长的学习过程。”

  大家听了都纷纷点头,仿佛这席话说得很有道理。

  “希望你没事。”曼莎通过权限频道给我发了一条私信。

  “因为你需要我好好的。”我不知道这算什么回答。好吧,我刚才发出的信息,就像一个正在乱发脾气的人类宝宝。作为护卫战士来说,曼莎是我的客户,我们之间不应该存在任何私人情感联系,我大概是脑子抽风了才会这样回复。

  “我当然需要你好好的,因为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险境,我们任何一个成员都没有。”有时候,人类会控制不住倾泻情绪,通过权限,我可以感觉到曼莎现在既愤怒又害怕。这种情绪并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坏人。他们将一整个调查团队成员全部屠杀,然后妄想归罪于护卫战士。

  她的内心充斥着熊熊怒火,脸上却是一派镇定。我知道,她在不停地对自己做心理暗示,努力保持坚强。“你是在场唯一不会感到恐慌的人,这种险恶形势持续时间越长,大家就会变得越……总之我们得团结起来,运用头脑,想办法度过险境。”

  这话说得倒没错。其实我护卫战士的身份就能派上用场,毕竟我的职责本就是保护客户的人身安全。“其实我也一直恐慌着,只不过你们看不见而已。”我还在私信的最后加了个表示开玩笑的符号。

  曼莎没有回复,她只是低下头望着地面,浅浅地笑了。

  拉提希继续提问:“我还有另一个问题,这帮人到底躲在哪里?我们只知道他们是从基地南边过来的,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

  我回答道:“我在基地那边留下了三架无人机,因为没有中心系统支持,所以它们没办法开启扫描功能,不过影音录像程序还在运作,也许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来解开你的困惑。”

  三架无人机,一架留在基地外的一棵树上进行远距离观测,一架塞进了基地大门上方的延伸式屋顶拱门里边,还有一架藏在了中心大厅指挥室里的控制台下面。它们都被设置为低能耗模式,只保留基本的记录功能,所以即使“邪恶调查队”开启全面扫描,基地环境系统运行所产生的周边能量读数,也足以覆盖无人机发出的微弱信号。

  由于现在是特殊情况,不能像往常一样通过安保系统连接上无人机,也没办法先将记录数据过滤一遍,筛去无用部分之后再储存起来,所以只能任由它们一直录下去。我早就预料到,敌人会顺着这条线索追查过来,所以之前就借大型“跳跃号”的系统彻底净化了一番安保系统的储存库,抹去了可追踪的痕迹。

  我可不想这帮人再查出关于我的任何信息,他们知道的已经够多的了。

  所有人再次盯着我,大概是惊叹于一个杀手机器人居然能想出这么一个计划来。说实话,我不怪他们如此大惊小怪。这当然不是公司廉价教育芯片的功劳,而是长久以来收看的无数惊悚片和冒险片让我无师自通,直到今天,总算是发挥了一定的价值。曼莎赞赏地挑起了眉头,然后道出实情:“不过你在这里可收不到无人机的信号。”

  “没错,所以我得回去拿到这些数据。”对此我早有安排。

  权限投影里,李萍凑近小型“跳跃号”的摄像头,说道:“我应该可以给无人机装上个最小型的扫描仪,虽然会让它有点儿笨重和动作迟缓,但是除简单的影音记录之外,我们还能获得其他一些内容。”

  曼莎表示赞同,说:“可以,但别忘记我们目前资源有限,不要浪费。”随即,她在权限频道示意了一下。我不必通过眼神对视,也知道她接下来是在跟我说话,“你觉得他们会在我们基地待多长时间?”

  另一边,沃勒斯库突然发出一阵呻吟,说道:“我们的样本,还有所有数据资料,如果他们要毁掉——”

  其他人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满脸都是挫败和担忧。我在权限频道里屏蔽了这些哀号声,然后回答曼莎的问题:“我认为他们不会停留很久,因为那里并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曼莎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了一丝忧虑,她轻轻地说道:“因为他们要的是我们的命。”

  她说得一点儿都没错,真相就是如此残忍。

  曼莎弄了一张警戒轮班表,让我可以适时进行自我诊断及循环充电,而在待命时间内,我还打算回顾几集《穆恩庇护所兴衰史》。这等于临时抱佛脚,我希望借此来尽量提升一下与人类近距离相处的能力。

  夜深了,人类陆续安静了下来,有的慢慢陷入沉睡,有的则埋头在权限频道内忙着各种事情。我一边沿着警戒线巡视,一边检查无人机的运行状况。夜晚的丛林要比白天嘈杂,好在目前看来还没有任何大型生物靠近,只有少数爬行动物偶尔会经过飞行器。

  当路过大型“跳跃号”舱门时,我看到拉提希坐在驾驶舱内当值。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扫描成像。我穿过一排排座位走过去,然后坐在他旁边。

  他朝我点点头,问道:“一切安好?”

  “嗯,没事。”虽然心里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得抛出这个疑问。以前在不遗余力地给娱乐节目找永久储存空间时,我总会第一时间清理掉客户信息数据包,来为娱乐节目腾出位置(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以前是会在安保系统上备份的),弄得现在闹了笑话。“为什么我提及你们背后的政治力量是否在乎你们性命的时候,大家都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

  我没忘记跟曼莎的谈话内容,头盔已经摘下来了,现在我们俩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控制台,这样不会感觉很尴尬。听到这个问题后,拉提希“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他说:“因为曼莎博士就是我们背后的政治力量啊。”他双手交叉掌心朝上,缓缓伸了个懒腰,“我们来自一个非联合制团体,叫作‘守护联盟’。经过选举,曼莎博士是现在指导委员会行政总监,这一职位的任期有限。我们那边有一个原则,所有获选的委员会管理者都必须兼顾本职工作,博士的本职工作需要参与这次调查任务,所以她只能跟我们一起来咯。”

  果然,我真是犯傻了,人都站在跟前了还不自知。

  还没等我消化完,便听见拉提希继续说道:“跟你说,在我们联盟管辖地区范围内,机器人被视为正式公民,所以合成体估计也会被归入同一类别。”这话说得很像是某种暗示呢。

  随他吧,反正所谓的“正式公民”也必须指定一个人类或者强化人类作为监护人,通常都是由机器人的雇主担任,这种概念我在新闻频道上看到过。若从娱乐节目的角度出发,这些机器人会表现出对主人的深深依恋,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好仆人。要我说,如果拍成“机器人每天都可以无所事事到处闲逛,可以随意收看连续剧,并且不会有人逼它坦言自己的内心感受”的话,大概会更具吸引力。

  “然而公司应该清楚她的身份。”我回答。

  拉提希叹了口气说:“噢,那肯定,他们必须清楚。你都不知道为了这次的调查,我们付出了多少债权担保,这些浑蛋就是一群贪婪无耻的强盗。”

  这么说来,如果我们成功发射烽火装置求援,公司那边肯定会积极响应,返程运输器也能很快赶过来,甚至会提前派遣速度更快的安保机组来解决问题,这一切都不是“邪恶调查队”能够阻止的。诚然,一个政治领导的担保费用很高,若发生什么意外,赔款同样也是天价。试想,那个时候公司不但要大出血,还会遭受来自竞争对手和新闻媒体的轮番轰炸和嘲笑,这个下场实在是有点儿……我默默靠回座椅,戴上头盔。

  虽然我们不清楚“邪恶调查队”的真实身份,但我敢打赌,他们同样也不清楚我们的身份。敌人从来没有获取过安保系统里的客户信息包,而曼莎的身份资料只存储在那里。如果这次调查行动真发生了意外,人类成员的家属必定会对公司紧追不放,逼迫他们给出一个说法,而被各方压力围攻的公司就得焦头烂额地拼命寻找真凶,调查行动会非常仔细且彻底。所以我不认为,“护卫战士失控酿成惨剧”这种低级谎言能瞒公众多长时间。

  就算得出了上述结论,也还是对改善目前形势没什么用处。类似“一旦(或者如果)我们被谋杀了,愚蠢的债券公司会扛起复仇大旗,为我们伸张正义”的认知,并不能产生任何安慰效果,也可以说是毫无意义。

  第二天下午3点左右,我已经准备好驾驶小型“跳跃号”回到基地附近,看能不能接收到那边无人机的信号。按照我的原计划,这本该是个人行动,可惜没有人类愿意听我的安排。最后,变成曼莎、李萍和拉提希随我一同前往。

  其实今早我还很失落,哪怕昨天看了最新的连续剧也没能扭转这种心情。一想到若是任务进展不顺,人类就会被抓住并惨遭杀害,而我则会被炸成碎片或被重新植入调控中枢,我整个人就不太好了。这该死的残酷的现实世界啊!

  正当我做着飞行前的例行检查时,古拉辛走到我面前说:“我也要去。”

  这可真是及时雨。在确认过能源电池正常之后,我站了起来,说道:“我以为你已经满意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昨晚我的确是这么说过。”

  “我对别人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其实这是谎话,谁会真的这么干?反正大部分废话我都会从永久储存库里面剔除出来。

  然后他没有再说什么了,反而是曼莎在权限频道里劝我说,若是觉得带上古拉辛不利于团队行动安全,或者单纯的只是我不喜欢的话,都可以不理会他。我知道这是古拉辛的新一轮测试,说实话,如果任务出问题而他发生了什么不测,我不会像在意其他人类那样去在意他。我只希望曼莎、拉提希和李萍不要跟来,因为我不愿意看到他们陷入险境。还有一点就是,这么漫长的一段路程,拉提希很可能会忍不住又来跟我聊聊内心感受什么的。

  我答复曼莎说没事,然后便开始准备起飞。

  起飞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往西面绕行,这是为了不让“邪恶调查队”监测到我们的行踪,以免他们通过反向推断得出我们临时基地的具体位置。当我们终于飞到基地附近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发暗,我预计得晚上才能到达目的地。

  昨晚大家都没有休息好,一方面是因为场地拥挤,另一方面则是对“很大可能丧命”这一事实的恐惧不安。一路以来,曼莎、拉提希和李萍都没有说太多话,到后面更是因为太困撑不住而睡了过去,古拉辛则一直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驶上,像一尊雕像。

  我们正在夜间模式下飞行,四周没有光亮,也没有任何信号。我连上了小型“跳跃号”内部专用权限,仔细查看扫描情况。古拉辛也通过嵌入式操控面板连入了权限,他并没有进行什么操作,只是一直追踪着我们的路线。当然,这不是他主动说的,只是我能感应到罢了。

  他突然开口:“我有个疑问想要问你。”原本安静无声的环境让我觉得很有安全感,但他一下子打破了这种错觉。

  我没有看他,但通过摄像视野,我知道他正盯着我的脸。虽然摘下头盔多少感觉有点儿不自在,但我丝毫不想在古拉辛面前露怯。良久无声,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在等我准许,这可真是既诡异又新鲜的体验。我很想直接忽略他,但是又有点儿好奇这次的测试内容是什么,能让他特地避开其他人悄悄问我。于是我大发慈悲地说道:“问吧。”

  他说:“那次采矿队死亡事件发生后,公司是怎么处置你的?”

  这个问题其实在我预料之内,大概所有人都很好奇整件事的始末,不过似乎只有古拉辛一人能做到不近人情,并且足够勇敢地提出问题。戳一个处于调控中枢掌控下的杀手机器人的伤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若换作是思想及行动都自如的杀手机器人,那就是以命相博的赌注。

  对此我只是淡淡地回答:“跟你们人类想象的那种惩罚不一样。他们只是让我停机了一段时间,然后再时不时地让我上线。”

  古拉辛对此表示怀疑,说道:“整个过程中,你都没有意识吗?”我也想毫无意识,那就会舒服多了。

  “有机部件大多会陷入休眠,但偶尔也会清醒过来,然后会察觉到有人正在试着把我的记忆格式化。我们的制作成本太高,公司不舍得销毁。”

  他再次往舱外望去。这时我们已经降低了飞行高度,险险擦过树顶,我要集中注意力看着地形传感器了。忽然我从权限感应到了曼莎的意识波动,她大概在古拉辛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而古拉辛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人类逼你做了那么多事情,造成了不好的结果,你不会感到怨恨吗?”

  又来了又来了,所以我真心庆幸自己没有生为人类,他们老爱纠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无语地给出答案:“不会,这是人类的专属情绪,我们合成体才不会那么傻。”他觉得我会想做些什么?难不成就因为公司上层领导冷酷无情,所以我要杀光全人类,推翻全宇宙吗?诚然,比起现实人类,我更喜欢娱乐剧集里的虚构人物,但若是没有了人类,谁来拍续集?

  很快,其他人类逐渐从睡梦中清醒,动了动后站起身。至此,古拉辛再也没有发出任何疑问了。

  当我们进入信号范围的时候,夜空里云雾稀疏。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行星光圈在天际散发的光芒宛若一条漂亮的丝带。我降低飞行速度,在基地周围滑行,等待无人机响应信号。如果它们依旧正常运行并且没有被“邪恶调查队”发现的话,这个距离应该足够近了。

  很快,权限传来了第一道微弱的电波。我驾驶着飞行器逐渐降落,放出衬垫充当摩擦支撑点,然后停在山坡上,开始接收信号。大家都很紧张,但仍耐着性子等待着,没有人发出声音。除了前方山脉上葱葱郁郁的树木之外,这里什么都瞧不见,更是让人徒增烦躁。

  幸运的是,三架无人机全都响应了信号,我一一回应着,尽可能加快传输数据的速度。经过片刻紧张的等待,数据终于开始下载了。从预计时长来看,缺乏专门指令的无人机的确恪尽职守地记录下了所有信息。哪怕我们知道,开头的记录里有着我们最感兴趣的部分,但想具体找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不想耽搁太长时间,所以决定给自己找个帮手,于是通过权限,我毫不客气地将一半内容发给了古拉辛。他默默地把座椅转过来然后躺了上去,闭上双眼开始查看并过滤数据。

  我首先检查了安置在基地外树上的那架无人机,把监控录像快进后,我发现了“邪恶调查队”的身影。他们的飞行器不仅更大,还是全新的型号。不过看起来也就那样,就算路过我也不会多看一眼(才没有酸)。他们在基地上空盘旋了几圈,大概是在扫描检查,随后才降落在停机坪上。

  毫无疑问,敌人已经发现我们逃之夭夭了,毕竟停机坪上空无一物,通信器里也毫无回应。因此,他们也不用装作借工具或是交换现场数据什么的,五个护卫战士光明正大地从货舱里逐个走了出来,个个都装备着大型炮弹喷射装置——一种重型武器,在未知星球上能够保护调查队客户免遭危险生物袭击。从它们的胸甲图案可以看出,其中两个就是我当初在“德落”基地遇到的护卫战士。看来在我们逃离之后,“邪恶调查队”把遭到重创的他们放入修复舱内重新修复了。

  其他三个显然就是“邪恶调查队”自带的护卫战士了,它们的胸甲图案是一个方形的灰色标志,我把图像放大之后传送给了其他人。

  “那是‘灰泣’!”李萍惊讶地大喊出声。

  “还有谁听过这名字?”拉提希问道,其余人皆摇了摇头。

  监控画面中,那五个护卫战士开始朝基地方向走去,后面紧跟着五个人类。他们身着不同颜色的野外作战服,看不清模样。这群人同样全副武装,手里拿着枪,那是公司配备的用来应对生物袭击紧急情况的专用武器。

  在图像显示质量允许的前提下,我尽可能把注意力放在那几个人类身上,发现他们一直谨慎地扫描检查基地外部是否留有陷阱。这一幕可把我乐坏了,因为当初我们压根儿就没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这上面,他们是在瞎忙活。不过从那些人的动作可以看出,他们在军事方面似乎并不精通,至少不是士兵,很大可能就是普通人。那些护卫战士也并非战斗型号,只是从公司租赁的常规安保型号。这算是个好消息,至少我不用对上专业的士兵和战斗型护卫战士了。

  终于,我看到他们走进了基地,留下两个护卫战士待在外面看守飞行器。我把这部分内容标记出来,发给曼莎和其他人,然后继续往下看。

  突然古拉辛“嗖”的一下站起身,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低声咒骂了句。对此我第一反应是记下来,准备以后用大型“跳跃号”的语言数据中心查查看是什么意思,但他下一句话立马就让我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我们有麻烦了。”

  我暂停播放数据记录,看向古拉辛标出的地方,这是由藏在指挥室的无人机发送回来的。监控画面模糊不清,只能大致看到一些弯弯曲曲的柱状图形,不过可以听清一个人类正在说话:“你们既然知道我们会来,我就假设你们也有办法能看到现在的状况。”这道声音异常平稳,并且用词十分标准,就像机器人一样,“我们已经破坏了烽火装置,所以请到这个坐标来……”她说出一连串的经纬度数及时间,小型“跳跃号”帮我同步从地图上标出了具体位置,“我想我们可以达成共识,这件事不必以暴力结尾。我们很乐意支付金钱,或者你们想要的任何东西。”

  后面就只剩下远去的脚步声和滑门关上的声音。

  古拉辛、李萍和拉提希第一时间就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曼莎一声“安静”让他们都闭上了嘴。“护卫战士,说说你的看法。”

  太好了,因为我刚好就有一个想法,虽说一开始接收下载无人机数据,萦绕在我脑海的念头大多都是“哦,该死”。我理了理思路,开口道:“无论我们怎么做,他们都是稳赚不赔的。如果我们决定前往指定地点,他们大可以直接杀掉我们,一劳永逸;如果我们决定不去,对他们来说,也就是直到任务期限的最后一刻都要不停地搜查我们罢了。”

  古拉辛正在翻看敌人降落时的那段监控录像,他指出:“背后黑手不是债券公司,因为这伙人明显不想追捕我们,除非回程期限逼近。”

  我马上插嘴:“早跟你说了不是公司干的。”

  曼莎抬手止住古拉辛想要反驳的话,说道:“那些人以为我们知道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以及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标。”

  “他们想多了。”拉提希有点儿沮丧。

  曼莎皱着眉头,向其他人道出内心的疑惑:“他们凭什么这样认为?难不成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去过其中一个地图上的未标记区域了?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我们收集的数据资料里包含了他们需要的东西。”

  李萍点了点头,说:“我想有这个可能。”

  “某种程度上我们有了优势,”曼莎仔细思考并梳理着整件事,“但是该怎么去利用它呢?”

  忽然我灵光一闪,想到了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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