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诅咒
囚徒精疲力竭,浑身殴伤,脏臭不堪地站着。他双手捆在身前,却挺直了腰杆,展现一身印度皇家的傲骨。捕捉他的罗克什坐在精刻的鎏金王座上,傲慢地看着他。高长的白柱如哨兵般地环伺屋子,布幔上连一丝丛林的微风都不肯来亲近。囚徒唯一能够听到的,是罗克什手上的珠戒,不断敲击金座旁侧的叩叩声。罗克什向下俯望,两眼瞇成轻蔑而得意的细缝。
犯人其实是印度穆珠拉因王国的王子,理论上,他的头衔是「穆珠拉因王子及护主」,但他还是喜欢单纯地视自己为父王的儿子。
罗克什是邻近小国布里南的王侯,他掳走王子固然犯了大不韪,但更令这位囚徒震惊的,却是坐在罗克什旁边的叶苏拜和他弟弟季山。叶苏拜是王侯的女儿,也是王子的未婚妻。王子紧瞅着他们三人,但唯有罗克什敢响应他坚毅的目光。王子的护身符冷冷地贴在他的衬衫底下,但他却全身怒火窜烧。
囚徒率先发话,他拚命忍住被出卖的愤怒。「你即将成为我的岳父了,为何还要如此对我……不友善?」
罗克什挤出一朵冷淡的笑容说:「亲爱的王子,因为你有我想要的东西。」
「不管你要什么,这么做都不对。你我两国不是即将结合了吗?我所有的一切都可由你支配,你尽管开口即是,为什么偏偏要这么做?」
罗克什揉着下巴,眼睛放光。「计划改变了,你老弟想娶我女儿为妻,他答应我,若帮他达成目标,就给我报酬。」
王子把注意力转向叶苏拜,她羞红着脸,娴静而顺从地低垂着头。王子和叶苏拜的联姻,理应促进两国间的和平。过去四个月,他远赴国境边陲监督战事,把国家交给弟弟治理。
我猜季山要的不仅是王位而已。
犯人毫无畏惧地大步踏向前,对着罗克什喊道:「你把我们全骗了,你就像蜷身躲在篮子里的眼镜蛇,等着伺机攻击。」
他看着自己的弟弟和未婚妻,「你们难道不明白吗?你们这样做等于放毒蛇出笼,现在我们都被咬了,他的毒液已流遍我们的血液,破坏了一切。」
罗克什嫌恶地高声笑道:「如果你同意交出你的达门护身符,我还可能耳根子软,放你一条生路。」
「生路?我还以为我们只是要交换新娘?」
「你的新郎资格只怕已被篡夺了,我刚才大概没讲清楚,叶苏拜要嫁的人是你弟弟。」
王子咬紧牙根,只说:「你若杀我,父王的军队必将前来毁灭你。」
罗克什仰头大笑,「他绝不致毁灭季山的新家,我们只要安抚你亲爱的父亲说,你死于不幸的意外就成了。」
罗克什抚着疏落的短须,声明道:「当然了,就算我容许你活命,我也将会统治两国。」罗克什笑了笑,「如果你敢反抗,我会强行取走你的护身符。」
季山朝罗克什靠过去,讷讷地抗议道:「我们不是说好了,我只把我哥带到你这里,你发过誓不杀他!只拿护身符而已。」
罗克什像蛇一样,迅速出手抓住季山的手腕,「现在你该明白,老子想要什么就拿什么了,如果你想跟你老哥一样当阶下囚,我会很乐意配合。」
季山在椅子上不安地挪动,但缄默不语。
罗克什继续说:「不想吗?很好,我已修改了先前的安排。你老哥若不遵从我的意思,就甭想活命,而你也永远娶不了我女儿,除非你也把你的护身符交给我。咱们的私约可以说毁就毁,我可以把叶苏拜嫁给别人──嫁给我挑选的人。也许嫁给令她血冷的老苏丹。你若想留在叶苏拜身边,就乖乖听话。」
罗克什紧掐住季山的手腕,直到发出咔的一声,季山丝毫不敢还手。
季山曲着手指,缓缓转动手腕,坐回座上,抬手摸着藏在自己衬衫下的刻石,与兄长四目相望,两人有了默契。
兄弟俩的帐可以尔后再算,但罗克什的挑衅意味着战争,对两人而言,国家的需求高于一切。
野心勃勃的罗克什粗胀着脖子,太阳穴高鼓,一对乌眼毒如蛇蝎。他用一对邪眼打量王子的脸,刺探计算着对方的弱点,最后按捺不住,暴怒地跳起来喊道:「好!」
罗克什从袍子里拔出刀柄饰着珠宝的尖刀,粗鲁地扯开王子原本雪白,如今却脏污不堪的套装袖子,将王子腕上的绑绳一扭,举刀划过他的臂膀。王子吃痛轻呼,鲜血登时从割深的刀口中滴在瓷砖地上。
罗克什从自己脖子上拔下一只木制符咒,放到王子臂下。鲜血从刀尖滴到符上,上面的刻图立即发出艳红的光芒,继之射出一道极不自然的白光。
白光射向王子,凝成狰狞的爪子,穿入王子的胸膛,窜至他全身。王子虽然壮硕,却不敌痛楚,他放声嚎叫,整个身体突然陷入灼烫的烈焰里,倒卧在地上。
他伸手想抱住自己,却只能虚弱地抓着冰冷的白瓷砖。王子无助地望着叶苏拜和弟弟合力攻向罗克什,罗克什粗暴地将他们推回去。叶苏拜跌在地上,头部重重撞到台子。王子知道弟弟就在旁边,看着濒临将死、身体垂软的叶苏拜而哀恸欲绝。接着,王子除了痛楚之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