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瀑布
第二天早晨醒来，我发现门口有个半满的背包，卡当先生留了纸条说，要我打包三四天的衣物，包括我的泳衣在内。
吊挂一夜的泳衣现在已经干了，我把泳衣丢进背包，为防万一，又补了一条毛巾，然后把剩下的东西塞到上头，才下楼去。
卡当先生和阿岚已经等在吉普车上了，我跳上车，卡当先生递给我一根活力餐条和果汁，一等我系好安全带，便加速上路了。
「为什么这么赶?」我问。
他答道：「阿岚添了一个行程，想中途绕道去某个地方。目前的计划是让你们两个自己待几天，然后我再回来接你们，一起杀到汉比。」
「什么样的行程?」
「阿岚比较想自己跟妳解释。」
「嗯。」
从卡当先生的表情来分析，我知道再怎么相逼，他也不会透露半点口风。我决定把对未来的好奇心压下来，先专注在过去的事。
「反正要开很久的车，你何不多跟我说些自己的事，卡当先生?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好吧，待我想想。我出生于一六三五年六月，比阿岚大二十二岁。我是独子，出自剎帝力阶级的军事家族，所以自然得接受军事训练从军了。」
「什么是剎帝力阶级?」
「印度有四种阶级或称种姓，类似不同的社会阶层：婆罗门是教师、僧侣和学者;剎帝力是统治者与保护者;吠舍是农民商人;还有首陀罗是工匠与仆役。每种种姓又分成许多不同的阶层。
「不同种姓的人，绝不能与其他种姓共融，他们一生只在自己的团体中生活。虽然种姓制在过去五十年已禁掉了，但在印度某些地区仍盛行不休。」
「你妻子跟你来自同一个种姓吗?」
「是的，这样我在军伍退休后，才能继续受国王重用。」
「但那是安排的婚姻吗?我是说，你爱她吗?」
「是她父母安排的，但我们在一起时非常幸福。」
我望着前方的道路一会儿，然后瞄着在背后打盹的阿岚。
「卡当先生，我问那么多问题你会烦吗?你不必全部回答，尤其如果太涉及私人之事或太痛苦的问题。」
「我不会介意的，卡西小姐，我很喜欢跟妳聊天。」他对我笑了笑，换到另一个车道。
「好吧，请跟我说些你的军旅生活吧，你一定打过一些很有意思的战役吧。」
他点点头，「我从小就开始接受训练，应该是从四岁就开始了吧。我们从不上学，由于未来要当军人，我们整个年少时期只专心准备当军人，悉心钻研作战技法。当时印度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大大小小的王国，但我有幸生在一个由英君统治的强国里。」
「你使用什么武器?」
「我接受过各种武器训练，但我们最先学习的是徒手搏击技巧，妳有没有看过功夫片?」
「如果你指的是李连杰和成龙的话，有啊。」
他点点头，「擅长徒手搏击的战士非常抢手，我年轻时能快速晋升，靠的正是这项技能。我在拳击赛中所向披靡，几乎没有对手，只有阿岚偶尔还能打赢我。」
我惊讶地看着他，「卡当先生!你是说你是空手道大师吗?」
「类似那样吧。」他笑道，「我虽不及训练我们的宗师们那般厉害，但也觉得够精了。我很喜欢拳击，但我最强的还是剑术。」
「我一直都很想学空手道的说。」
「当年我们不叫空手道，战场上使用的武术，强调的不是视觉效果，而是尽速制敌，通常是指杀掉对方，或给予重击，让对方倒地够久，以利自己逃脱，因此不像妳现在看到的那么精美。」
「懂了，少了第一集的《功夫小子》，直接跳演第二集，打到死为止就对了。所以你和阿岚都受过武术训练喽。」
他笑道：「是的，而且阿岚很厉害，身为未来的国王，他研读科学、工艺、艺术、哲学，以及许多其他所请六十四艺的知识。他还接受全方位的战事训练，包括武术在内。
「阿岚的母亲也精通武术，她在亚洲学习，坚持孩子一定要能保护自己，便极力延揽专业人才，我们国家很快以崇尚武术闻名。」
有那么片刻，我在心中构想阿岚武打的情形，他赤着上身搏斗，铜般的肌肤，坚实的肌肉……我甩甩头，暗骂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了，小女生!
我清清喉咙，「呃，你刚才在说什么?」
「双轮战车……」卡当先生接着说，没注意到我的失态。「大部分武士都是步兵，我也是步兵出身的。我受过剑术、矛枪、战锥，以及许多其他武器的训练，然后才进入战车队。到了二十五岁，我已经开始训练别人了，包括阿岚在内，而且被称为御前军事顾问及军师，尤其是象战的使用。」
「我很难想象大象参战耶，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的温驯。」我说。
「大象在战时非常强大可畏，」卡当先生解释说，「它们配备各种装甲，背上负着封闭式的载具，以保护射手。有时我们把淬毒的长刀固定在大象的长牙上直接攻击，效果绝佳。想象一下在面对有两万头武装大象的大军时，是什么景况吧，我想现在全印度也没剩么多大象了。」
想到上万头剑拔弩张的象群齐奔而至，我几乎可以感到脚下的山河在震动。
「你要面对那些血流成河的场面真是太可怕了，而且还这样过了一辈子，战争是很恐怖呀。」
卡当先生耸耸肩，「昔日的战争与今日不同，我们遵循武士信念，与欧洲的骑士精神相仿。我们有四项规定，第一：你得跟某个持类似武器的人打斗，不能胜之不武，找配备不及你的人下手。这跟不攻击没武器的人是一样的道理。」
他抬起第二根指头，「第二：如果敌人无力再战，打斗便算结束。如果你已经造成敌人伤残，丧失其能力，就应该停手，不能将他杀死。
「第三：武士不能杀害老弱妇孺，亦不得伤害降兵。
「第四：不得破坏花园、寺庙或其他神圣的场地。」
「那些规定听起来很不错啊。」我表示。
「我们的国王遵循帝王之道，意思是，我们只打正义之战，只打人民认同的战争。」
两人沉默片刻，卡当先生似乎沉浸在回忆里，我则试着理解他当时的年代。当他顺畅地再度转换车道时，我很讶异他竟能轻而易举地在重重车阵中穿梭，同时默默沉思。路上车辆繁多，驾驶们以骇人的速度疾驰而过，但卡当先生似乎不以为意。
稍后他转头对我说：「我的话令妳难过了是吗，卡西小姐，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很难过你一生经历了这么多战事，而且错失了这么多东西。」
卡当先生看着我笑说：「别为我伤心，别忘了那只是我人生中的一小部分，我有幸比一般人看到并体验更多事物，我看着世界一世纪接着一世纪地改变，我目睹许多可怕的事，也见证许多美妙的奇迹。还有别忘了，虽然我是军人，但并非一直在打仗。我们的王国地大而威盛，虽然我们受了战事训练，但真正开战不过数回。」
「有时我会忘记你和阿岚活了多久，我不是说你很老或怎样啦。」
卡当先生笑了几声，「是唷。」
我点点头，拿起书继续研究哈努曼。猴神的故事相当精彩，我埋首书中，因此卡当先生停车时，我吓了一跳。
我们很快吃完午餐，卡当先生鼓励我试些不同的咖哩，我发现我实在不怎么喜欢咖哩，看我辣到一脸苦相，卡当先生又笑了起来，不过我倒很喜欢印度烤饼。
我们坐回车里，我拿出一份杜尔迦的预言开始研读。蛇群。铁定没好事。不知杜尔迦会给我们哪种保护或祝福。
「卡当先生，汉比废墟附近有没有杜尔迦的寺庙?」
「问得好，卡西小姐，我也正在想这件事。没错，印度几乎每个城市都有供奉杜尔迦的寺庙。她是广受爱戴的女神，我在汉比附近找到了一间，我们会过去看看，但愿我们能在那里找到下一条解谜的线索。」
「嗯。」
我继续读预言，卡当先生说战锤就像是钉锤或棍棒之类的东西，所以表示是一种武器。哈努曼的领域，指的是汉比废墟或奇稀金达，接着是搜寻茂盛的枝子，也许是吊着禁果的枝子吧。可怕的针刺和耀目的危难?针刺可能是指玫瑰花丛或荆棘吧。
「卡当先生，有没有概念『耀目的危难』会是什么?」
「没有，对不起，卡西小姐，我想不出任何东西，我也一直在思考『骇人的鬼魅沿途阻拦』这句话，我什么信息都找不到，说不定得从实质的角度去诠释，说不定会有鬼魂之类的东西试图阻挠你们。」
我重重吞着口水，「那这个，呃，蛇群呢?」
「印度有很多危险的大蛇──眼镜蛇、蟒蛇、巨蟒、水蛇、毒蛇、眼镜王蛇，甚至有些会飞的蛇。」
听起来一点也不妙，「你指的会飞是什么?」
「嗯，其实就技术上来说，不算真的会飞，只是像飞鼠一样，滑到其他树头上。」
我紧蹙着眉头陷坐在椅子里，「你们这里的有毒爬虫类真是种类繁多啊。」
卡当先生大笑说：「是呀，一点也没错。我们都习惯啦，不过预言里的蛇或蛇群好像是有帮助的。」
我把那句话再读一遍：蛇群若寻获禁果，印度将不再饥饿……苍生得免于死。
「你觉得我们要做的事会影响全印度吗?」
「我不确定，但愿不会。我虽然研究了几个世纪;但对这个魔咒或达门护身符知之甚微。护身符拥有强大的力量，至于它如何影响印度，就不得而知了。」
我有点头痛，便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等有知觉时，卡当先生正在摇醒我。
「我们到啦，卡西小姐。」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哪里?」
「我们到了阿岚要去的地方了。」
「卡当先生，我们在荒野的丛林里欸。」
「我知道，别怕，妳会很安全的，阿岚会保护妳。」
「为什么每次要跟老虎入丛林前，总会听到这句话?」
卡当先生轻笑着抓起我的袋子，绕到车门边帮我开门。
我走下车，抬眼看着他，「我又得在丛林里过夜了，是吗?你确定我不能跟你走，让阿岚自己去拿他要的东西吗?」
「对不起，卡西小姐，这件事他需要妳，没有妳，他办不到，甚至有了妳，他也未必能办成。」
我哀嚎说：「是唷。而你当然也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喽。」
「他的故事不该由我来说，应由他跟妳分享。」
我咕哝道：「好吧。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接我们?」
「我会进城买几件东西，三四天后会回到这里与你们会合，也许最后我还得等你们，因为前几夜，阿岚可能无法找到他要的东西。」
我叹口气，怒目瞪着阿岚，「很好，又要去丛林了，咱们走吧，请带路。」
卡当先生递给我一瓶防虫液和防晒膏，又在我的背包里塞了几样物品，然后帮我放到肩上。我重重叹气，目送他驾着吉普车离去，然后转身跟着阿岚入林。
「喂，阿岚，为什么我老是得跟你进丛林?下次要不要换成你跟我去洗spa或去海滩?你说怎么样?」
他哼哼发声，继续前行。
「很好，反正这次之后，你欠我欠大了。」
下午剩下的时间，我们都在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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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听到前方有隆隆声，但听不出是什么，我们走得越近，声音越响。待穿过树林，来到一小块空地时，我终于看到声音的出处了，那是一道美丽的瀑布。
散布的灰色石块如石阶般攀向一座高丘，水沫流过石块垂直而降，如扇子般散落在底下一大片翠绿的池子里。池子四周尽是树林和缀着小红花的矮丛，景色秀丽极了。
当我走进其中一片矮丛时，发现树丛像在游移，再走近一步，成千上百只蝴蝶便飞入空中，其中有两种蝶儿：一款是有奶白色条纹的棕蝶，另一种是有蓝纹及斑点的棕黑色蝴蝶。我大声笑着，在成群的蝴蝶中旋舞。等它们终于再次安定下来后，有几只还停在我手臂及衬衫上。
我攀上一颗岩石眺望瀑布，并研究停在我指上的那只蝴蝶。等蝶儿飞走后，我静观倾流而下的瀑布，接着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很美吧?这是举世间我最爱的地方。」
「真的很美，我从没看过这样的景象。」
阿岚走到我身边，将我臂上的蝴蝶移到他指上，「这种叫斑蝶，另一种叫青斑蝶，青斑蝶较鲜艳显眼，所以跟斑蝶住在一起，以求掩护。」
「掩护?它们为何需要掩护?」
「斑蝶没法吃，因为它们有毒，所以其他蝴蝶便会模仿它们，以骗过猎食者。」
他拉着我，带我走瀑布边的一条小路。「我们在这里搭营。坐下吧，有件事我得告诉妳。」
我找到一块平地，放下背包，拿出水瓶，靠着石头坐下来。「好，你说吧。」
阿岚开始来回踱步，然后说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我弟弟。」
我呛了一口水。「你弟弟?我还以为他死了，你根本没提过他，只说他跟你一样受到诅咒。你的意思是，他还活着，而且住在这里?」
「老实告诉妳吧，我并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我只能猜他跟我一样活着。卡当先生相信他仍住在这座丛林里。」
阿岚转身看着瀑布，然后坐到我身边，伸长腿，拉起我的手，一边把玩我的手指一边说道：「我相信他还活着，但这只是我的直觉。我打算在此区扩大搜寻，最后我们总会闻到彼此的气味。如果他没出现，或几天后我仍找不到他的气味，咱们就回去找卡当先生，然后继续我们的行程。」
「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在这里等候，万一他不肯听我的，希望他见到妳后，我能说服他。还有，我希望──」
「希望什么?」
他摇摇头，「现在还不重要。」他紧握我的手，然后跳起来，「我先赶快帮妳把营账搭好，然后再去找人。」
阿岚跑去找柴薪，我摊开绑在背包外的简易二人帐。谢谢你，卡当先生!我拉开帐篷袋的拉链，在平地上铺成一片，几分钟后，阿岚跑过来帮忙。他已经生好火，堆好一迭柴了。
「动作很快嘛。」我嫉妒地说，一边把帐篷布拉到钩子上。
他在另一边探出头笑说：「我可是受过严格户外求生训练的。」
「我猜也是。」
他哈哈笑说：「凯儿，有很多事是妳会而我不会的，例如搭设这个帐篷。」
我笑说：「把布片拉下，挂到桩子的钩上就成啦。」
我们快速搭好帐篷，阿岚拍拍手上的灰尘。
「三百年前没有这种帐篷，看起来虽然很像，但这种更复杂，我们当时只用木棍而已。」
他走上前，拉拉我的辫子，忍不住亲了我的额头。「别让火熄掉，它可以把野兽赶跑，我会在这边绕几次圈子，不过我天黑前会回来。」
说完老虎阿岚再度跃入丛林里，我拉着自己的辫子，笑咪咪地想了他一分钟。
我决定在等他回来的期间，看看卡当先生在背包里放了什么晚餐。啊，他又精心准备了──冷冻干燥鸡和巧克力米布丁甜点。我把水瓶里的水倒入小锅中，放到刚才摆进火堆里的板岩上，水滚后，拿T恤当垫套，握住锅把，将热水倒进餐包里，等上几分钟让食物软烫，然后饱餐一顿。其实真的不难吃，至少比莎拉在感恩节弄的豆腐火鸡好吃多了。
天空开始变暗了，我决定待在帐篷里较安心，便爬进去把拼布被卷起来当枕头。
不久阿岚回来了，我听到他在火堆里添柴，他说：「还看不到他的踪影。」然后变回老虎，在帐篷口安顿下来。
我拉开帐篷拉链，问能不能靠在他背上当枕头，他挪了一下，伸直身体，表示可以。我挨过去，把头枕在他的软毛上，然后用拼布被裹住身体。阿岚的胸口发出低沉规律的呼噜声，助我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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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时，阿岚已经走了，直到午餐前后才又回来，我正在梳头。
「嘿，凯儿，我帮妳带了东西。」他大剌剌地拿出三颗芒果说。
「谢谢。呃，敢问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猴子呀。」
我梳到一半停住，「猴子?什么意思?」
「噢，猴子不喜欢老虎，因为老虎会吃它们，所以猴子一看到老虎，就爬到树上拿水果或粪便砸老虎。我今天运气不赖，它们丢的是水果。」
我咽了口口水，「你……你有吃过猴子吗?」
阿岚冲我一笑，「老虎总得吃东西吧。」
我从背包拿出一条绑头发的橡皮筋，「呃，恶死了。」
他大笑说：「我没吃过猴子，凯儿，我是逗妳的。猴子很难入口，吃起来像网球，而且闻起来像脚臭。」他顿了一下，「鹿肉就不同了，多汁又美味。」他故意夸大地哂嘴说。
「我不想听你讲猎食的事。」
「真的吗?我还满喜欢打猎的。」
阿岚身子一僵，缓缓伏下身子，用脚底的肉团稳住身体，将一只手伸到前面草地上，缓缓朝我匍匐。他在跟踪我，狩猎我。他凝视我的双眼，将我紧盯在原处，他准备要跳起来了。这时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亮的白牙，看起来……野性十足。
他用柔滑魅惑的声音说：「跟踪猎物时，一定得按兵不动地藏匿一段长时间，你若失败，猎物便溜走了。」他在瞬间拉近我们的距离。
我虽然一直看着他，却没料到他的动作如此迅捷。我的咽喉脉搏开始狂跳，此时他的唇就在上方游移，彷佛随时要攻击我的颈脉。
阿岚把我的头发往后一拨，挨在我耳边低声说：「然后你就会……挨饿。」他声音低哑，温热的呼气搔着我的耳朵，害我全身疙瘩竖起。
我微微转过头去看他，他的蓝眼变得比平时更淡，正打量我的脸庞。他的手还停在我发间，眼神滑落到我唇上。我突然觉得，当一头鹿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阿岚让我全身紧绷，我眨着眼，嘴巴发干的猛吞口水。他的眼神又移回我的眼睛上了，他一定意识到我的恐惧，因为他表情一变，把手从我发间移走，放松开来。
「很抱歉吓着妳了，卡西，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阿岚退开一步，我才恢复呼吸。我心慌意乱地说：「我不要再听打猎的事了，吓死人了，至少你可以不用跟我讲，特别是我还得陪你待在野外，OK?」
他大笑说：「卡西，人都具有某些兽性呀，我从年轻时就酷爱狩猎。」
我发着抖说：「随便你，反正你把你的兽性摆在心里就好了。」
他又靠向我，捧起我的发束，「卡西，妳好像还满喜欢我的某些兽性啊。」他的胸口开始呼噜作声，我才知道原来他在撒娇。
「停啦!」我气急败坏地说。
阿岚哈哈大笑，走回背包边拿起水果，「妳到底要不要吃芒果?我帮妳洗。」
「既然你是一路用嘴巴为我叼回来的，又是从猴子那儿弄来的，那就算了。」
他肩膀一垂，我赶快补上一句：「不过我可以吃里面的部分。」
他抬头看我，笑说：「这不是冷冻干燥水果。」
「好吧，我试一点。」
他把水果洗净，从背包里拿刀削掉外皮，然后为我切片。我们并肩而坐，享受美味多汁的芒果，不过我绝不跟他说我有多喜欢，免得他得意。
「阿岚?」我舔着指上的汁液，又拿了一块。
「什么事?」
「在瀑布旁边游泳安全吗?」
「当然，应该很安全吧。以前这里对我别具意义，我常到这儿逃避宫廷的压力，在此地独处静思。」
他看看我，「其实妳是我第一个带来的人，当然啦，除了家人和卡当先生之外。」
我看着美丽的瀑布，静静说道：「奥瑞冈有几十条瀑布，我们家以前常在瀑布旁野餐，奥勒冈州的瀑布几乎都被我们看遍了。记得有次跟老爸一起站着观赏瀑布，结果被水花喷到全身湿透。」
「那些瀑布有像这一道的吗?」
我笑说：「没有，这条瀑布很独特，其实我最爱在冬天欣赏瀑布了。」
「我从没在冬天赏过瀑布。」
「很美耶，水从山上流下时渐渐凝成冰，在瀑布周围的平滑岩面上覆上一层滑冰，而且随着水流经过，开始结成冰柱。尖细的冰柱慢慢汇聚加长，从山上一路延展而下，最后成为长卷粗厚的冰绳，触到底下的水面。那些仍在冰柱上渗流的水，为冰柱涂上闪闪发光的冰层。奥瑞冈四周的山群长满了茂盛的常绿树，有时山顶会覆着皑皑白雪。」
他没回应。
「阿岚?」我转头看他是否还在听，却见他定定望着我。
阿岚露出一朵慵懒的笑容，「听起来很美。」
我脸一红，赶紧移开眼神。
阿岚大声清着喉咙，「听起来很棒，但也很冷，这里的水不会结冻。」他拉起我的手，两人十指交缠。「卡西，我很遗憾妳的父母都去世了。」
「我也是，谢谢你跟我分享瀑布，我爸妈一定也会很喜欢这里。」我对他笑了笑，然后朝丛林点点头，「你若不介意，我需要一点私人空间换泳衣。」
他站起来，夸张地对我行个礼，「绝不能让人说，我埃拉冈‧帝岚‧罗札朗拒绝美女的请求。」他在池子里洗清黏呼呼的手，化为老虎窜入林子里。
我等他离开一阵子后，才换上泳衣潜入水中。
清澈无比的池水立即消去我一身暑热，涤净肤上的汗水，感觉上好清甜哪。在池里嬉游了一阵后，我游到瀑布边，在水花下找到一块石头坐下来，任大片冰凉的流水冲击身体。之后我来到岩石向阳面，把腿从水里抽出来，披着一肩湿发，让太阳为我暖身。
我觉得像条人鱼，眺望着自己宁静的领域。这里好静谧，好让人欢喜，流水湛蓝，绿树迎人，蝴蝶四处飞舞，活脱脱就是《仲夏夜之梦》里的场景。我甚至可以想象小仙女在花丛间飞掠。
就在这时，阿岚大步奔出丛林，箭步一跃，重达五百磅的白色身躯噗通一声落在池子中央，把水浪都挤到我的岩石上了。
「嘿。」我对着冒出水面的阿岚喊道，「我还以为老虎讨厌水呢。」
他用狗爬式游过来，开始绕圈游转，对我展示老虎的水性。他将头钻进瀑布底下，从瀑布后游到岩石边，爬到我身后，然后像狗一样地猛力甩着绒毛。水向四面八方溅洒，本人也包括在内。
「喂，我正在晾干欸!」
我溜回水里，游到池中央，阿岚又跟着跳进来，在我身边绕圈子，我大声笑着泼他水。他钻到我底下，潜伏良久，最后终于冒出水面跳到石头上，然后又跃入空中，用肚子扑击我身边的水面。两人在水里闹到累了，我才游回瀑布边，举起双手站在水流中，让瀑布洒遍全身。
这时顶上传来爆裂及重击声，几颗石头噗通噗通地掉到旁边水里，溅起水花。我火速离开瀑布，却被石头击中后脑，我眼皮轻颤，两眼一闭，便倒进冰冷的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