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利斯厥庄园
格利斯厥庄园的毒药应有尽有,打开橱柜或抽屉,任何粉末、液体、或罐装的有毒根茎都有可能找到。英锥陵王都的街头巷尾都在谣传,等艾伦氏族被逐出格利斯厥庄园后,魏斯伍家会扫荡整栋建筑,因为他们害怕每一道墙都已遭毒物污染,这些愚蠢之人,说得好像艾伦家用毒很不小心似的,好像他们做任何事都粗心大意。
娜塔莉亚站在配毒室的火炉前,和关妮薇共进迟来的早茶,凯萨琳在房间那头的几张桌子前,戴着黑色的防护手套搅搅拌拌。
「终于要到了,」关妮薇说,「天气转变了。炉火好热,妳应该开窗的。」
「这里不行。」娜塔莉亚说,配毒室绝不能开窗,要是一阵微风在对的时间吹过错误的粉末,女王会当场暴毙。
关妮薇面带怒容,在椅子里半转过身,「她在那里做什么?」
「工作。」娜塔莉亚回答,凯萨琳一直很会用毒,她还小时就喜欢俯身在满桌瓶瓶罐罐间,着迷到关妮薇必须把她拖走、搧她巴掌,告诫她最好专心在正经事上。不过娜塔莉亚出面阻止,喜欢调制毒药是她最爱凯萨琳的一点。
关妮薇叹气,「妳听到消息了吗?」她问。
「对,我猜这就是妳回来的原因?来确保我听到了消息。」
「但是真的很有趣,不是吗?」关妮薇说,放下茶杯,把指尖的饼干屑拨到盘子上,「首先是船头林的那桩意外,然后雅欣诺现在又卧病在床生命垂危?」
她们身后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变得很轻微,因为凯萨琳停下动作听着。
「他们说是遭到熊攻击。」娜塔莉亚说。
「自然使女王遭到熊攻击?」关妮薇瞇起双眼,「还是米拉贝拉真的比我们想象中聪明?雅欣诺如果这样『意外』死亡,看起来就不像是她下手的。」
「她离开罗兰斯城去森林中谋杀雅欣诺时,可不在意别人知不知道是她下手的。」娜塔莉亚说,她瞥向凯萨琳,那桩攻击事件震撼了所有人,从船头林到英锥陵骑马不过半天的时间,那个想篡位的元素使差点就得逞了。
娜塔莉亚离开火炉边到房间另一头,把一只手放在凯萨琳小小的肩膀上。桌面一团乱,她似乎把架子上和抽屉里的每种毒药都倒了一些出来。
「小凯,妳调了什么?」她问。
「还没完成,」年轻的女王回答,「要等煮沸后萃取,还需要测试。」
娜塔莉亚低头看着玻璃瓶,里头装着两吋高的琥珀色液体。在这里调制的毒药有无穷无尽的组合,各方面来说,格利斯厥庄园的配毒室甚至超越芙洛宫的毒物室。不只比较有条理,还存放着娜塔莉亚的特调毒物。
娜塔莉亚一只手抚过木头桌面,她在这张桌子上终结了几条人命?多少个被嫌弃的丈夫以及见不得人的情妇?为了王夫的利益并巩固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许多大陆的问题都于此解决。
她伸手去拿瓶子时,凯萨琳紧绷起来,好像娜塔莉亚需要小心毒药似的。
「别洒在桌面上了,」凯萨琳解释,脸一红,「有腐蚀性。」
「腐蚀性?」娜塔莉亚问,「谁会需要这种毒药?」
「不是雅欣诺,当然了,」凯萨琳说,「她也许还值得一点怜悯。」
「怜悯。」关妮薇嘟囔道,坐在火炉边的椅子上听着两人对话。
「那就是给米拉贝拉啰?」娜塔莉亚问。
「大家都说她很漂亮,」凯萨琳说,「真是肤浅。」
她抬头看娜塔莉亚,神情腼腆,娜塔莉亚不禁大笑,往凯萨琳头顶亲了一下。
「娜塔莉亚。」
是她的管家艾德蒙,直挺挺地站在门旁。
「有人来见您。」
「现在?」她问。
「对。」
凯萨琳的目光从正在调制的毒药移向关妮薇,她还没做完,但娜塔莉亚不在时,她不想留在这儿和关妮薇独处。
「今天这样够了,」娜塔莉亚说,俐落地把毒药倒进玻璃瓶中,塞上瓶盖,然后把瓶子丢到空中再接住,她打开手掌让凯萨琳看时,毒药已经消失在她衣袖中不见踪影,一个简单的小把戏,非常适合毒物使学习,她希望凯萨琳学得会。
「我帮妳收着,让妳晚点继续完成。」
娜塔莉亚的访客在她书房里等待,来者不是生面孔,但是颇出人意料,威廉.切沃斯,第一名追求者的父亲,这会儿正坐在其中一张高背扶手椅中,恰好是她最喜欢的那张。
「要帮你准备什么饮料吗?」她问。
「我自己带了。」他说,手伸进夹克拿出一个银色小扁瓶,他眼带厌恶看了一眼她的吧台,视线停留在白兰地上,那里头加了毒铁杉,还有一只漂亮的黑色小毒蝎漂浮在底部。
「真是多此一举,」她说,「我们随时备有无毒的食物给客人。」
「你们不小心毒死过几个人?」
「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人物。」她说,露出微笑,「我们和大陆人合作了三个世代,从来没毒死过无辜之人,别这么多疑。」
切沃斯一派慵懒自在地坐在椅子上,好像那是他的所有物。他和多年前两人初次见面时一样英俊自大,她俯身,双手滑过他的肩膀,摸上他的胸膛。
「别,」他说,「今天不行。」
「那你是来谈公事的啰,我猜我有点失望。」她面对着他坐下,威廉是个很好的情人,但每和他上床一次,娜塔莉亚就感觉他对她少一分敬意,好像过程中她给予了什么再也拿不回来的东西。
「我真喜欢妳说话的方式。」他说。
她啜着饮料,除了她说话的方式,他还爱她的外貌,就连现在谈论公事时,他的目光也未曾离开过她的身体。对大陆的男人来说,和女人打交道似乎总免不了打到床上去。
「妳觉得我儿子怎么样?」他问。
「他是个体面的年轻人,」娜塔莉亚说,「很迷人,跟他爸爸一样。他好像很喜欢狼泉镇。」
「别担心,」切沃斯说,「他会乖乖听话的,我们的协议仍然有效。」
好久以前订下的协议,娜塔莉亚需要一个地方放逐乔瑟夫.桑德林时,她的爱人和朋友是个简单的选择,她无法如愿处死那个桑德林家的男孩,但是她一定要得到一些东西,只要够努力,一定能从每件事情里挖到一些好处。
「很好,」她说,「他如果听话,对你来说非常划算,光是贸易协议就足以让你的家族高人一等了。」
「对,」他说,「其他的呢?」
娜塔莉亚喝完白兰地,起身再倒一杯。
「你好胆小,」她说,轻声笑着,「说吧,『刺杀』、『谋杀』、『毒死』。」
「别那么粗俗。」
才不粗俗,她叹了口气。
「好,」她说,「对,其他的也是。」只要他们的结盟关系还在,她就会杀掉所有必须死的人,手法低调,且幕后黑手远得遥不可及。历代以来,艾伦氏族都如此为每一任王夫的家族效劳。
「那你为何而来?」她问,「这么紧急又唐突?应该不只是为了确认已经谈妥的生意而已。」
「不,」他说,「我来是因为得知了一个我并不喜欢的秘密,可以将我们所有缜密计画都毁于一旦的秘密。」
「是什么?」
「我刚从罗兰斯城来,帮我儿子安排与米拉贝拉女王的会面。莎拉.魏斯伍告诉我一个妳应该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娜塔莉亚闷哼一声,不可能,对外人来说芬贝恩岛或许难以捉摸,但是岛上的任何
事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如果是莎拉.魏斯伍说的,那你可能白跑一趟了,」娜塔莉亚说,「她不过是个甜美的女人罢了,甜美又虔诚,我没听过比这两个词更无用的字眼了。」
「芬贝恩岛大部分的居民都很虔诚,」切沃斯说,「如果妳没把神殿说的话都当耳边风,就用不着劳驾我来告诉妳这件事。」
娜塔莉亚的眼睛闪烁着,如果她把拆信刀浸到白兰地里,就可以一刀戳进他脖子,看他是先死于中毒还是失血过多。
「他们计划要暗杀其他两位女王。」他说。
有好一会,他说的话听起来非常荒谬,娜塔莉亚甚至无法理解。
「什么?」她问,「当然啊,每个女王都想暗杀其他两位女王,我们不都想要吗?」
「不,」切沃斯说,「我是说神殿,那些祭司,庆典的仪式结束后,她们就要发动突袭,杀死我们的女王,还有狼泉镇的那个,她说这是『献祭年』。」
「『献祭年』。」娜塔莉亚重复道,三名女王中两个孱弱、一个特别强大的世代,这事实无庸置疑,但她从没听过祭司在复火式前就宰杀虚弱的女王。
「露卡,」她低声说,「妳还真聪明。」
「所以呢?」切沃斯说,坐在椅子上往前倾,「我们该怎么做?」
娜塔莉亚摇摇头,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
「我们什么也不做,你已经达成你的任务了,神殿就交给艾伦家处理。」
「妳确定吗?」他问,「妳凭什么认为能对付得了她们?」
「因为,我们已经对付她们几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