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锥陵王都
彼得.雷纳从未获邀进入芙洛宫,但他幻想过里头是什么样子。小时候,父亲常常告诉他芙洛宫的故事,他说大厅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吸收声音。芙洛宫里一点装饰也没有,好像另有太多重要的东西了,没人想到要挂布幔。只有议会开会的地方有黑色浮雕,刻着自然使的花朵、元素使的火焰、毒物使的毒物和战斗使的血腥屠杀。他会把描绘毒物使的部分素描给彼得看,用炭笔在白纸上画出夹竹桃花床上一窝纠结的毒蛇。
他答应彼得等他成年后就带他进芙洛宫,但那是他们搬到乡下之前的往事了,也是他再婚之前的往事。
「往这边走。」随从说,领着彼得爬上东塔的阶梯去见娜塔莉亚。
他其实不需要向导,他已经在想象中走过芙洛宫千百次了。
经过一扇窗时,他往外看见庞大又笨重的西塔,挡住其他所有事物,这么近看,塔楼并不如从远处眺望那样辉煌,像一把划破天际的雕刻匕首,它从这里看起来黑沉沉的充满恶意,牢牢锁上等待下一任女王到来。
随从停在一扇小门前,鞠了个躬,彼得敲敲门,然后被请进去。
里头是个圆形的小书房,看起来像是挖空岩石后的奇怪小空间,几乎像是祭司住的小屋,娜塔莉亚的身影在唯一一扇窗前看起来异常巨大。
「过来。」她说。
「我很惊讶妳召唤我来这里。」他说。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她说,「就让你瞥一眼之后的奖赏,一切都如你想象吗?」
「我得承认我一直觉得会有三座塔而不是两座,因为有三名女王,但现在我知道了,塔楼的建筑结构非常惊人!就算只有两座,也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娜塔莉亚走过房间,在一个小橱柜前弯下腰,脚步声就和石板路上的马蹄一样响亮,地板上没铺太多地毯,仆人们的腿一定非常酸痛。
娜塔莉亚倒了两杯稻草色的液体,五月酒,他站在窗户旁边就闻得到,真是个奇怪的选择,那是给毒物使小孩喝的,他接过酒闻一闻,没嗅到任何添加的毒物。
「要庆祝什么?」他问,「我好几年没喝五月酒了,从前夏天时我继母会调五月酒给我和表兄弟姊妹们喝,加了蜂蜜和草莓汁后喝起来甜甜的。」
「我也是这样调给凯萨琳喝,」娜塔莉亚说,「她一直很喜欢,虽然刚开始喝的时候让她病得像条狗,可怜的孩子。」
彼得啜了一口,虽然不甜,还是非常好喝。
「来自狼泉镇的葡萄园,」娜塔莉亚说,「自然使虽然骯脏龌龊,倒是知道怎么种葡萄,他们说每一颗果实里都有一颗小太阳。」她哼了一声。
「娜塔莉亚姑姑,妳到底找我做什么?」
她摇摇头,「彼得,你是个虔诚的孩子吗?神殿的事,你懂多少?」
「不算多,」他说,「玛格莉特和父亲结婚后试图让我变得更虔诚,但已经太迟了。」
「绝对不会太迟,她不就说服你父亲离开议会吗?放弃王都和他的家人搬到乡下去住。」她叹气,「希望宝琳娜没死,克里斯多弗娶玛格莉特真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没错。」他说,「但这应该不是妳找我来的原因吧!」
娜塔莉亚轻笑。
「你真的跟我好像,很直接。你说对了,我找你来是因为神殿跟我们唱反调,你听到关于『献祭年』的传闻了吗?」
「没有。」彼得说。
「我不意外,你都和凯萨琳腻在一起,消息不太灵通。献祭年指的是三个女王中有两个不堪一击、一个异常强大的世代。」
「像这一代的三个女王一样。」
「没错。」她说,「故事说到这里都是真的,就连我都记得─从我的祖母那儿听来的,而我的祖母又是从她的祖母那儿听来的,但是神殿篡改了这个故事。」
「怎么改?」
「她们说,献祭年的复火式结束后,群众会将较虚弱的两名女王五马分尸。」
「什么?」彼得问,草率放下的酒杯一斜,液体流到窗台上。
「神殿说人民会揭竿而起,扯断女王的手臂和头颅丢到火中,她们打算这么对付凯萨琳和雅欣诺,好让米拉贝拉以白手女王之姿受冕登基。」
彼得屏住气息,白手女王深受人民爱戴,仅次于靛蓝女王,但是已经有将近两百年没出现过了。
「献祭年时由人民杀死女王的故事只是讹传,」娜塔莉亚说,「至少我从没听过。」
「老露卡真的被逼到绝境了吗?」他问,「他们的元素使女王一定有什么问题。」
「可能吧,也或许神殿只是落井下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了。」
「我们怎么知道的?」彼得问。
「一只大陆飞来的蠢鸟儿告诉我的,他在我耳边吱吱喳喳。」
彼得用一只手抹过脸,凯萨琳,甜美的凯萨琳,她们想扯断她的双手和头颅,想烧死她。
「为什么妳只找我来,娜塔莉亚?关妮薇和路西安还有艾莉嘉呢?」
「我还没告诉他们,他们什么忙都帮不上。」她看向窗外,目光穿过城市,眺望原野。「这座岛上没有事情能逃过我的耳目,至少我原本是这么认为。不过,我确定神殿所拥有的每一把仪式用长刀,现在都朝着茵尼斯弗前进,每一名祭司都会配戴武器。」
「那我们也需要武装自己!」
「我们不是士兵,侄子,就算我们会打仗也来不及了。我们需要罗兰斯城的每一名毒物使,在茵尼斯弗,元素使和祭司的人数会是我们的三倍。」
彼得用力抓住姑姑的手臂,过去他可能不常和她见面,但父亲告诉他够多关于娜塔莉亚的故事,他能察觉艾伦氏族的族长现在并不是她平常的自己。
「我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斩首我们的女王,」彼得说,然后放轻他的手劲和声音,「绝对不准他们这样对待凯萨琳,我们的小凯。」
「你要怎么救她,彼得?」娜塔莉亚问,「五朔节时我们几乎使不上力,祭司会监控每项仪式,从巡狩式到复火式,要在她们眼皮下作怪是不可能的。」
「几乎不可能,」他纠正道,「但并非不可能。我什么都愿意做,不择手段。」
她瘪起嘴。
「你爱她。」
「对,」他说,「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