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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息之所 二

 我和身边的这个男人一样喜欢这座美丽的花园,但是如果我有一千安吉尔,我知道要把钱花在什么地方。首先我要雇佣我能找到的所有闲散人员,然后把自从我爷爷的时代开始就变得一团糟的卢西的土地清理干净、开垦成田地。我要重新修建所有已经倒塌的牲口棚和围墙,围好篱笆与栅栏让家畜再也不会逃离大人的土地,哪儿也去不了。我要在康尼迦建一座葡萄园,清除磨坊引水槽里的野草,让磨坊重新运转起来。我要把河里的鱼栅和鱼梁重新修好,订购新的犁和耙,甚至可能会去查斯戴尔优的修道院集市上买一头血统纯正的公牛——在学校里他们会告诉你炼金术深奥晦涩、难以学习,我倒是觉得一旦你掌握了基本原理,它其实简单明晰,很好理解。

  我对王子说,我需要钱买东西。他看上去受到了冒犯,有点儿伤心。他让财政大臣给我写了一张可以提取十五安吉尔的批条。其实我说的是五十安吉尔,但王子的一只耳朵稍微有点儿聋。

  不管怎么说,十五安吉尔也是一大笔钱。我拿着批条去找财政官员,他们数了十五枚硬币放到我手里,还让我签了一张收据。

  我和卢西的铁匠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小时候,我总是在铁匠铺里看他打铁,稍不注意就会被他踩到。如果我是雷蒙博,家里绝不会允许我这么做,但是第三子在严格的身份等级限制中拥有更大的活动自由,更别提他的父亲完全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付清铁匠的账单。要说那名铁匠有多喜欢我就太夸张了。我就是个小屁孩,坐在铺子角落里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理会他的问话。他就这么习惯了我的存在。

  公爵大人决定去外域;他要带上十七匹马,马需要蹄铁匠。卢西的铁匠有个儿子,是个前途光明的年轻人,已经在这个行业里小有成就,而且很擅长和马有关的工作。他对我说过,当领主的人带着召集令来到这里时,他就决定自愿参加了。这是荣耀也是特权,而且酬金不菲,再说他一直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就在他和我说了这些话的两天后,他死了。我记不清是死于霍乱还是拉肚子,两者之一吧。在我们小时候,他曾经把一只桶扣在我的头上,他确认当时没人看见我们;还有一次他偷了我的鞋,我不得不对我父亲谎称过河的时候把鞋弄丢了。我把这件事告诉他父亲时撒了谎,说他勇敢地和异教徒战斗至死。我说,他冲上去帮助一名倒下的同伴,一个野蛮人在背后刺中了他。

  就是这样,加西欧和我相互还算了解。基于这种了解,在和他说明我想让他做什么之前,他让我先展示我实际能支付多少钱。

  “老天爷在上,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用粉笔在石板上画了一张草图。我对他说:“按比例放大。我用圆规和卡尺量过了。”虽然不是出于本意,但他教过我尺规画图的方法;我曾经在他背后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后来,精确画图这个技能救过我一命。当然,我从没和他说起过。

  “这是个啥?”

  “一个陷阱。”我对他说。

  他端详着石板。他的眼睛盯着白热化的金属看了四十年,已经不复从前的光彩。“这个东西是干啥用的?”

  “那是阻铁。绊索在槽口这里松开,就能放下活动板。”

  他看着我,“这是抓什么用的陷阱?”

  我说:“狮子。”

  “你用陷阱抓狮子干啥?”

  “我不抓狮子。”

  就像我说的,他已经习惯了我的行事风格。“这个支柱要做多粗?”

  “一英寸。实际上你能做到八分之七就行,管他呢。”

  “用铆钉铆住?”

  我摇摇头,“楔住。最好既铆住又楔住。”

  他皱起眉,“这地方可没多少狮子。”

  “是吗?”

  我有理由相信有一条龙藏在斯达尔特山下的洞穴里,我猜对了。它们并不怎么隐藏自己的踪迹。

  在众所周知的关于龙的说法中,有一条并不正确:它们会喷火。不,它们当然不会喷火。但它们的栖身之处总会起火,不论停留时间长短。我的朋友——外域的捕狮人——解释过原因,或者至少他告诉了我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它们是沙漠生物,它们是沙漠形成的原因。

  听着像胡说八道,但等你读过古籍,看过古时的地图就不会这么想了。从书和地图上可以看出,外域那些广袤的、不停扩大的沙丘地带在千百年前曾经是森林、牧场和草甸,河流蜿蜒而过,繁忙的乡镇和有围墙的城市沿河而建。到今天,人们偶尔还会找到它们的遗迹——人工打磨过的石头的一角会露出沙漠,就像骨头刺穿皮肤。后来龙来了,我的朋友说,它们自身或是它们的某些行为烧干了所有的水源,毁掉了所有的草和树木。有枯树和枯草的地方就会起火,没过多久就什么活物都没有了。而没有活物正符合“沙漠”这个词的定义。它们要么像铁矿石那样毒化水源,要么像病狗那样撒尿毒死了野草;反正你能一眼能认出龙生活的地方,因为那周围寸草不生。

  我还小的时候,斯达尔特有一大片白蜡树丛,是我爷爷在我父亲出生那天种下的。我一直觉得这么做挺好的,等我有了儿子也要这么干。现在全没了。只剩下一片被烧得焦黑的树桩立在那里,就像被匆忙埋葬的军队的坟墓标记。黑色的地面踩上去嘎吱作响。从山脊的最高点到土地和岩石地带的交界,全都是这个样。

  我不用走那么远,所以就没过去。群山中流出一条小河,小河分开一个山谷,山谷的一边有两个小山包,我就站在比较小的那个叫作卡尔夫的山包的顶端。小河在水见村汇入血河。在我的记忆当中,那条小河一直没个名字,至少没有正式名。我们总是管它叫“卡尔夫河”。不过这不重要了,它已经干涸,河床上布满深深的裂口;生长在曾经的河岸上的柳树正在枯萎。火没能烧过河床,但是长在卡尔夫山上、朝向山谷一侧的石楠全都枯黄焦脆,你知道干枯的石楠是什么样子的吧?吃大蒜的时候冲着它呼气,你也能喷出足以熔化钢铁的火来。

  外域没有自然生长的石楠。住在绿洲的人会种植一种神奇的小麦,茎秆比我们在北部种植的品种要短一些,但是麦穗却能长到拇指长短。敌人总是在小麦刚刚成熟的时候冲入绿洲、驱赶农民、收割麦子并运过边界;所谓“边界”是我们这边的戏称。这场景年年上演,农民们也只能住在那里,因为我们不允许他们离开。

  我在那里待了两年半。我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从公爵大人的队伍被借调到了帝国军团——军团里都是当地人,换句话说,那些人是真正的原住民,脑子清醒,知道很多事情。比如要保持伤口和水的清洁;又比如当你的盟友驻扎在下游一英里处时,不要把公厕里的存货排入河中。他们还懂得如何与敌人作战,这事儿他们已经做了六百年。

  头一年,公爵大人负责守卫那片地区,他率先越过边界挑起战火,打算凭此阻止敌人每年一次的侵略。不用说,他输了,七十名骑士和五百一十二名步兵战死,而敌人的夺粮行动一如既往。第二年轮到了我们这伙人——帝国兵——负责那片地区;他们当然知道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我们坐在马背上看着敌人的队伍大摇大摆地(没有别的词能形容他们)穿过那条作为边界的褐色小河。我们已经驱散了当地住民,雄鹰一天飞过的距离之内都没有人烟。我们坐看他们沿着四百年前的历代皇帝下令修建的军用道路行进,我们什么都没做。

  他们开始那令人厌恶的“清野”行动时,我们依然什么都没做。“清野”是个军事术语,意思就是把别人的家园变成荒漠。推倒房屋,砍平果园,烧毁庄稼,杀光家禽、家畜,然后转战下一个村子。这是一项艰苦的体力劳动,所以敌人驱动战俘——我们的人——去做这项工作,而他们自己则坐在马鞍上当监工。他们坐着,我们坐着,被锁链串在一起的囚犯们在炽热的太阳下挥汗捣毁他们赖以维生的一切。当一切都被夷为平地,他们就会前往下一个村庄,再下一个……直到清扫任务完成,然后就该回家了。

  敌人也不傻。虽然收到的粮食都已经装车运回领地,但他们会留下一大片未收获的庄稼,这样在返回途中就有口粮了。最大的那片保留地是一片平原,大概有两千英亩,丰饶、肥沃,一条大道从中间穿过。

  我们当中有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熟悉这里的地形地貌和当季的风向。于是某天晚上,趁着敌军在这片广阔的庄稼地正中安营扎寨,我们悄悄地溜进去并在几处精心挑选的地点放了把火。接下来的三十六个小时内,风会让大火熊熊燃烧。然后我们兵分两路,分别拦截在大道的两端。

  仿佛念了一句咒语,然后一切都随心所愿。不过大路两端拦截处的战斗还是挺血腥的。但我们明白自己不需要打赢,只要困住他们足够长的时间,大火就会烧过去——不出所料,烈火像不断击打沙滩的海浪般冲向敌人。滚滚浓烟让战斗变得无关紧要,我们便停止了行动,迅速撤离。两万异教徒侵略者只逃出了大约九百人。描述这种情况的术语叫作“胜利”,当然他们第二年还会再来,年年如此。

  同时被烧死的还有大约一万两千名战俘,但这是没办法的事。之后公爵大人声称这是他想出的主意,如他所说:这些人一旦被捕就变成了敌人的财产,就是我们要处理的对象。再说了,死了总比留在异教徒的手里好。实际上他说的最后一点倒是没错。据我推测,战俘的生活相当艰难。我觉得归根结底就是选择哪种死法的问题:被烧死、被折磨死,还是被饿死。

  公爵大人还说,大家都知道焚烧庄稼可以肥田,所以当这场荒唐的战争结束之后,异教徒也得到镇压,未来的世世代代都会感谢我们。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对此不予评论。

  从我认识他开始,铁匠加西欧的手艺就十分出色。他收了我一个安吉尔零十七块。贵了,不过反正不是我的钱。第二个安吉尔找回的零钱正好用于支付雇佣石匠的大马车、大吊车以及一打他最强壮的手下。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如果你要做的事既困难又危险,每个人都会从你身上捞点儿好处。

  到目前为止,我找到一条龙,造好了陷阱。还差诱饵。

  离开外域时我把所有的家当都装进一条麻袋,再把麻袋往肩上一甩,就这样返回了家乡,然后我发现我己经认不出这个地方。我从山脊向下眺望,以为能看到田地、整齐的树篱、剪修过的灌木林,以及穿林而过通往我家的平整道路。然而实际看到的却是四处生长的荆豆、石楠和荨麻。田地、树篱和灌木林全都不见了,像外域古老城市里的石头一样被埋没了。没有路,没有家。

  显然,在我离家的第三年,这里发生了火灾。房屋被烧毁;大火从房屋蔓延到灌木林,又从树林烧到田地。我父亲及时逃了出来,但自那以后再没能过上从前的生活。他先是搬去农舍住了几个月,但事实证明他完全不能照顾自己,于是僧侣们让他住进了修道院,给了他一个单间,包食宿,代价就是把他的地产做了二次抵押。六个月之后他死了,僧侣们把他葬在了他们的墓地里。对于世俗之人,这显然是一种荣耀。

  佃户们很快就发现我回来了。他们派了一个代表团,在酒馆给我庆祝。我告诉他们,不是每个从外域回来的人都能牵回一队马,马背上还驮着抢来的金子的。他们表示理解。他们说,好吧,然后就走了。之后我挨家挨户的去找他们,想和他们讨论一下有关佃租的事。但他们对我说,老主人死后这几年的光景实在艰难,而我的所见所闻让我选择相信他们。接连三年粮食歉收,牧草也几乎绝迹,他们只能从榛树树篱上砍枝条来喂养牲口。我对他们说这太糟糕了,同时想起了在外域我们发誓要保护的村庄(灰烬能保证田里的庄稼长得更好),那里的村民在能够回家前都不用担心佃租的事。

  我穿着脚上这双鞋子沿着军用道路走了两百英里,从海岸边回到卢西。这是双好鞋。我从一个异教徒死尸上扒的,而他是从我们的人身上抢来的。根据鞋的样式和针脚质量可以推断,它最初的主人是个有钱人家的儿子。我还能穿着它们走好多英里。穿这种鞋子的人会挥舞着一把从倒塌的工具棚里找到的旧镰刀,着手清理五十英亩胡乱生长的灌木丛,他不会在意睡在牲口棚里,也不会在意自己的谋生手段是用陷阱捕捉不幸的生物。

  在外域,我很擅长使用削砍类的工具。我能够反手砍掉敌人的手臂。灌木丛能够带来的最大伤害不过是在我身上添几道划伤。我有体力,有动力;最重要的是,我很愤怒(愤怒才是重点)。然而我在太阳底下晒过了头,随后又被暴雨淋成了落汤鸡,所以我发烧了。我那位捕狮的朋友教过我怎么退烧,但是这里没有所需的草药。我像条病狗一样躺了一个星期,等我退了烧,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我有气无力地去了修道院,他们让我进门,给我喝了一碗又一碗放了饺子的大麦粥,还让我看了我父亲签署的抵押证明。我讨要遗产的远征就此结束。

  我二十八岁,一无所有。但我还是那个赤手空拳杀死一条龙的疯狂少年;于是我去了南方,和三个商队中的一家签了契约,做了他们的雇佣兵。我发现我很适合干这行。我很出名。人们称我为“勇士”和“屠龙者”,还给我做了一张条幅,上面画着一条龙,敌人一听说我们来了,立刻闻风而逃。我们摧毁过很多的农舍,烧掉过很多的庄稼。三年后我攒了一百安吉尔,这是一大笔钱,我在离斯垂茨一英里左右的海边买了一个农场。从窗户望出去,能看到扬帆驶向外域的船只;夜晚,在极偶尔的情况下,能看到对岸的灯塔闪着光、引导它们入港。

  我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最适合设置陷阱的地方——前提是我还能找到。我曾担心经过了这么多年,那地方已经面目全非。但到达后我发现,它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那棵树还在原处,那天我去找哥哥,之后就坐在那棵树下。它长得更高、更粗了,除此之外没有太大变化。

  没办法完全隐藏一台超过一吨重的由铁架子组成的机器,所以我让他们随便找个地方放好,付了工钱,看着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我围着机器转了几圈。陷阱就是陷阱。只要看上一眼,我就能说出它是什么,它如何工作。铁匠加西欧在我讲解一番之后才搞懂。至于龙,那不过是头愚蠢的畜生。

  我用绞盘吊起活动板,把阻铁对准槽口,卸下钩子和锁链并把它们藏了起来。地面上有一块压力板。一旦龙踩上去,它就会翻转并拉动缆绳,缆绳拉开阻铁,前后两个活动板就会同时掉落。在后活动板和框架末端之间还有一个小边门。我确保过它能方便地开合。

  活动板和边门之间是放诱饵的地方。我找来一张三腿挤奶凳,贴着活动板下边缘蹲下去,坐下。这样在等待的这段时间能舒服一点。

  我没等太久。龙的眼神都不好,但嗅觉非常出色。如我所料,它来了。它从那颗该死的树的树冠里现身,展开身体,像一团绳子活了过来。龙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玩意儿,上一次我又忙着活命。所以此时,我终于可以仔细观察它。和人的腰一样粗的脖子,猪一样的脑袋,小小的黑眼睛,顶冠像剑,鳞片像外域的人穿的盔甲,牙齿像手矛。一个声音在我头脑中响起:快跑。

  真是好心。但是人在一生中总有那么几次会陷入无处可逃的境地,而一千安吉尔又是那么一大笔钱。我看着这头龙的眼睛,看到了我期待的东西。

  “你好,朱夫瑞。”我说。

  它向我猛扑过来。我急忙转身寻找边门的机关。和我预想的一样,如果不滑进这个牢笼它就没法儿抓到我。它拱起身体向前滑动,我听到压力板嘎吱作响。它猛地向前探出头,与此同时我穿过边门,落在地上滚了几下。我听到活动板落下时发出砰的一声。

  这是个用来捉狮子的陷阱,对于二十英尺长的龙来说过于短小。但活动板是块铁板,足有三英寸厚。一块板砸中它的脖子把它压在地上,另一块压住了它的尾巴。它对此很不高兴。它摇头摆尾、扭来扭去地想把身体弯折起来,晃动得十分用力,把整个装置带离地面一掌高,但还是没能逃脱。活动板太重了。

  我在头脑中听到一个声音:放我走。求你了。可是就算我想放了它,我也做不到。我需要拿到活动板下面的钩子,再用绞盘把活动板吊起来,但绞盘现在被龙压在身体下面。我知道那条龙会趁我去拿绞盘的时候杀死我。伯爵大人对这种事或类似的事是怎么说的来着?一旦被捕,它就成了敌人的财产,就是我们的处理对象。而且一千安吉尔可是一大笔钱。

  我低头看腿,裤子被撕开一道口子,还染了血。可能是被架子的锋利边缘划伤的,也可能是荆棘,还有可能是在逃出陷阱前恰好被龙牙划到了。真该死,我暗想。

  “抱歉。”我说,然后离开。

  我等了五天。我在外域的朋友告诉我这么做,就是那个以捕狮为生的人。哦,当然,龙也一样。把它们留在陷阱里晾上五天,没吃没喝,它们就会虚弱到连小猫咪都无法伤害。然后再用手摇泵给它们注射大约一加仑的罂粟提取液,这样至少可以让它们老实一个星期。再然后你就可以把它们装上造船厂做的专用货车,送它们出海,拿到酬金。

  我按照他的话做了。王子说话算话。我拿到了我的土地抵押证明(两千英亩长满了荆棘和柳树的土地)以及装有一千安吉尔的亚麻布口袋。他得到了龙。我问他,你要拿它做什么?他对我说,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关于龙,有一个有趣却无人知晓的事实:它们的繁衍方式和其他动物不同,不会交配、怀孕、养育后代。它们是通过感染进行繁殖的,就像疾病一样,就像我返回家乡第二年的那场瘟疫。从外域归来的退伍兵带回了瘟疫,杀死了乔奥瑟博尔三分之二的住民。我的朋友告诉我,只要被龙牙甚至是龙鳞的粗糙边缘划出一个小伤口就够了。只要伤口出血,就会被感染。

  潜伏期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十年。死亡都无法挽救。如果龙咬了一具尸体,尸体就会在适当的时候变成龙。但它们喜欢让自己的猎物活着,就像王子殿下,或是外域的异教徒。异教徒把农民集合在一起用锁链锁住,驱赶他们回到自己的家园,强迫他们烧掉自己兄弟姐妹的庄稼。

  这几年我也回想过,但真的记不起来在十九岁杀死那条龙的时候,有没有被它划伤。每过一年我就劝慰自己又安全一点儿。我同样不知道朱夫瑞——我可怜的哥哥朱夫瑞——有没有划伤我,还是说那道伤口来自陷阱框架的锋利边缘,或是一根荆棘。

  没关系。除了一两处偏远之地,龙没法儿在北方生存。它们的自然栖息地在外域,它们在那里成群结队、繁衍生息,只需一道微小的伤口,我们中的一员就会加入它们。因此那里永远都不缺少龙。我说没关系是因为,外域还有远比龙更坏的生物—— 一把火烧掉自己家园的人,杀自家平民和杀敌一样狠绝的人,以及明明痛恨自己打着荣誉和忠诚的旗号在外域做的事、回到家乡后却为了钱重操旧业的人。哪怕最轻微的划伤就会让你变成其中的一员。

  王子殿下想要一条活龙,原因是他嫉妒我。他无法忍受一个贫穷骑士的儿子空手杀死一条龙,赢得了流芳百世的荣耀。他要效仿这份功绩,但要把这个过程中的风险降低到合理的水平。于是他让这个贫穷骑士的儿子为他抓来一条龙,然后让手下拔掉它的牙,再用罂粟汁麻痹它,让它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举办了一场骑马比武大赛,用货车把龙运到比赛场上,然后骑着白马冲上前去屠龙。他的人已经用鲜红的颜料在龙头最脆弱的地方做了明显的标记。然而很不幸,就在他伸出戴着长手套的手、握紧拳头、对准标记准备打出去时,那条龙睡着了……它睡着了,还翻了个身,把王子殿下撞下马。王子殿下就像一只鸡蛋一样被压碎了。他在难以言说的痛苦中又活了两天,然后死了。自作自受。

  (九雪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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