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格雷夫神庙
夜幕降临,泰山戴好面具,装好从祭司身上割下来的尾巴,准备出发去找潘娜特丽所说的那个陌生人。考虑到晚上再从门卫那里通过,可能会遇到不必要的盘查和怀疑,他决定还是从树上走,攀上花园墙边的大树,从斜逸出来的树枝跳到花园外面。
形势严峻,为避免被抓,泰山决定避开昨天逃跑经过的地方,换一条路线去神庙。他对地形并不熟悉,但明确的目标和与生俱来的超强方位感,让他行动起来没有丝毫迟疑。
利用高墙、大树和灌木的阴影,他一路潜行,来到那个装饰精美的建筑前。昨天泰山问过鹿丹这个建筑是干什么用的,总祭司没有细说,只是含糊其词地说是废弃不用的。从他语气的犹豫不定,泰山已经知道他在撒谎,可见这个建筑应该大有用处。
细观这个建筑,与其他建筑均不相邻,整体有三层楼高,入口处被雕刻成格雷夫头的样子,大张的嘴就是门洞。门两边有椭圆形的窗户,用栅栏封着。整体看那颈盾、前爪,仿佛有一头格雷夫卧在那里,下巴搁在两爪之间的地上。
看看四下无人,泰山来到入口处,发现栅栏是锁住的,栏杆很粗,要想打开,得弄出很大的声响,透过门口往里面看,什么也看不见。他想了一下,决定从窗户入手,可窗户也是封起来的!但丛林之王并不沮丧,接着想办法。
事实上,如果确实无路可走,泰山也能把栅栏弄开,不过,他并不想蛮干,接着围绕建筑仔细观察,发现其他窗户也是封着的。泰山停下来听听看看,没有见到什么人,声音都从很远处传来,没什么威胁。他抬起头观察外墙,发现和城里其他建筑的外墙一样,有着精美的雕刻装饰和奇怪的壁架。这些壁架有时有一个水平的檐,但又接着拐一个角度,使得建筑外观看起来极不规则,甚至有弯弯曲曲的感觉。这种外墙不难爬,至少难不住人猿泰山。
要爬墙,面具便有些碍事,他把它脱下来,放到地上,悄悄爬到第二层的窗户口。窗户不仅有栅栏,里面还有窗帘,泰山没有在此耽搁,接着向上爬。他已经发现这个建筑的屋顶和王宫的屋顶一样,都有漏光的孔洞,如果这两个建筑内部也相似的话,孔洞就不会有栅栏,有没有可能从那里爬进去呢?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那个孔洞够大吗?不知能不能钻进去?
爬到第三层的时候,他在窗口停了下来,虽然有窗帘,还是能看见里面亮着灯,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味道让他发狂,他用仅有的一点理智,压抑住内在的野蛮冲动,接着听里面的动静。似乎是鹿丹在发问,有人在回答,那个人的声音又绝望,又骄傲,又轻蔑,这声音让泰山彻底疯狂。
屋顶透光的孔洞已置之脑后,小心翼翼行动的想法也不管不顾,泰山举起铁拳,砸向小窗的栅栏,一拳之下,栅栏和窗棂都被击碎,落到屋子里面去了。泰山跟着也从窗口跳了进去,头上还顶着羚羊皮的窗帘。待落到地面,把窗帘从头上拿掉,他发现屋内一片漆黑,而且寂静无声。他大叫着:“简,简,你在哪里?”但无人回答。
泰山一遍遍呼唤着妻子的名字,伸手在黑暗中摸索。他的鼻子已经闻到了妻子的味道,大脑已经确认妻子就在这间屋子里,还听到妻子严词拒绝邪恶祭司的无耻要求。如果当时再谨慎些,再小心些,这时就可以把妻子搂在怀里,把鹿丹踩在脚下,欢庆复仇成功,可是,没有时间进行无谓的自责了。
他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走着,突然感觉脚下的地板一斜,人又落入一个更黑的空间里,等身体碰触到地面,才意识到刚刚是走到了一个翻板上,整个人被翻了下去。这时,头顶传来鹿丹的讥笑声,还狂叫着:“回到你父亲那里去吧,真神的儿子!”
掉进来的这间小黑屋,也有椭圆形的布满栅栏的小窗,窗外,湛蓝的湖面上月光在跳跃,屋内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半明半暗中似乎还有熟悉的身影。尽管味道很淡,但毫无疑问是格雷夫的味道。泰山站在那里不动,静静倾听,起初,只听到窗外传来的城市喧嚣,但很快,模模糊糊似乎有沿着石头通道曳足而行的声音,而且声音朝这个方向而来。
声音越来越近,现在连怪兽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到了。显然,它是听到了泰山掉入洞穴的声音来这里查看。泰山并没有看到它,不过知道肯定就在附近,很快,洞穴里传来格雷夫愤怒的咆哮声。
泰山的眼睛已经适应洞里的黑暗。他知道格雷夫的视力很差,该如何利用这一点避开格雷夫的攻击呢?上次遇到格雷夫,学着兽人的样子驯服它,然后设法逃脱,效果很好。可这次,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他不敢尝试。上次是在白天,格雷夫状态良好,没有发怒,他也亲眼看见它接受人的指挥。现在,即将面对的是一头被囚禁的困兽,正怒火中烧,而且,泰山怀疑它根本没接受过驯化,在这个逼仄的洞穴里,它唯一的任务就是吃人。
此刻,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想办法避开它,逃跑。绝不能冒险,一旦冒险,可能就见不到刚刚找到的爱人了。尽管又失望,又懊恼,还带着点对现实处境的无措,泰山心里还是涌动着感恩和喜悦——她还活着!经过这几个月的煎熬,他终于找到她了,她还活着!
格雷夫正朝着泰山掉下去的地方冲过来,环境昏暗,它主要靠听觉辨别方向,意识到这一点,泰山悄悄挪到房间的另一头,避开通道,沿墙根往前走。前方有个走廊,格雷夫正从那里冲进房间里来,泰山毫不犹豫,逆着它的方向冲进走廊。走廊里很暗,一般人根本什么也看不见,长期的丛林生活让泰山很容易适应黑暗,可在这里也只能看出几英尺的距离,不过足够辨别方向了。
走廊属于这个庞然大物的居住范围,所以修得很宽大,泰山跑起来没有丝毫障碍。他感觉这个通道是向下走的,尽管比较平缓,但似乎没完没了,不知道会通向什么地下巢穴。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还不如就待在那个房间里,至少够大、够亮,可以试试驯服格雷夫,或许还有成功的可能。如今,在这条漫长的走廊里,被格雷夫追上,估计只有死路一条。那家伙离他越来越近,愤怒的咆哮声在走廊里回荡,声震入耳。现在,要不要停下来,对着愤怒的庞然大物软软地说一声“威——欧”?还是不要发疯了,泰山意识到格雷夫正在追赶他,加快了脚步。
越往前跑,好像越亮,转过一个弯,泰山发现前面有月光,这下跑起来更有劲了。他终于冲出走廊,来到一片很大的圆形空地上。空地四面都围着白色的高墙,墙面光滑,没有任何可以攀爬落脚的地方。空地左边靠墙有一个水池,看来是格雷夫喝水、打滚的地方。
那个大家伙追了过来,泰山退到水池边,站定,现在手头可没有大棒能强化他的权威。格雷夫冲出走廊后,也停了下来,转着它的小眼睛,寻找猎物。泰山感觉机会来了,扬声向格雷夫发出专横的“威——欧”,效果很明显,格雷夫怒吼一声,低头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冲了过去。
左右都没有退路,后面是池水,前面是排山倒海般扑过来的格雷夫,泰山转身,跳进了水里。
希望破灭。几个月来,简·克莱顿历经囚禁和各种困厄,希望之火燃起又熄灭,熄灭又燃起,现在彻底化为灰烬。简是个美人,岁月和磨难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依然身材娇小,面容精致,光彩照人,但她的美丽也带来了危险——鹿丹想把她占为己有。简和小祭司相处,感觉是安全的,和总祭司鹿丹相处,则觉得危机重重,想来可能是因为鹿丹的祭司头衔是世袭的,不受任何约束。
国王柯坦也想占有她,两个大头目之间相互忌惮,让她多少有了喘息之机。现在鹿丹忍不住了,深夜来到简这里,想把她据为己有。她骄傲地拒绝了他,同时想尽办法拖延时间,但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鹿丹奸笑着,丑陋的脸上写满了贪婪,一步步向简走过去,试图抓住她。简没有退缩,站在那里,下巴微微上抬,平视鹿丹,眼神里满是仇恨与轻蔑。鹿丹读懂了她的眼神,十分恼火,但占有的欲望也更加炽烈。这就是一个女王,一个女神,刚好配他这个总祭司!
“你不能这样!”简拒绝想要上来摸她的鹿丹,“你要敢做什么,我们中间就有一个人得死!”
他已经走到她跟前了,笑声碾压着她的耳膜,他嘲弄道:“爱不会杀人!”探手去抓她的手臂,正在此时,就听到有撞击窗户的声音,紧接着窗棂、栅栏掉了一地,一个壮硕的身影也跟着栽了下来,头上还蒙着带下来的窗帘。
简看见总祭司脸上露出惊讶和恐惧的神色,然后看见他快速跑去拉一根从房顶吊下来的皮条,之后就有一堵隔墙落下来,把他们和入侵者隔开。屋里只有一盏灯,在他们这边,也就是说,入侵者那边漆黑一片。
简模模糊糊听到墙那边有人在喊,可喊的什么,却听不清。简看见鹿丹又去拽另外一根皮条,然后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时间不长,简就看见那个皮条像有人从上面拽了一下似的,鹿丹看到了,笑起来,扣动了一个机关,隔墙就又升了起来。
在隔墙另一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黑洞,鹿丹走过去,趴下来,对着黑洞狂笑,高喊着:“回到你父亲那里去吧,真神的儿子!”
鹿丹把陷阱的挂钩挂回原来的位置,以免谁粗心掉下去,然后站了起来。
“现在,美人儿!”话音未落,突然转换口气,“雅丹,你在这里干什么?”
顺着鹿丹的视线,简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武士,表情坚毅、持重。
“国王柯坦派我来,”雅丹回答,“把这个漂亮的陌生人带到禁园去。”
“国王要违抗我,雅本欧索总祭司吗?”
“我说的是国王的命令。”雅丹沉声回答,语气中没有害怕,也未见尊重。
鹿丹清楚国王为什么派这个信使来。雅丹并不驯服,但他的威望和能力可以保护国王不受祭司欺负。鹿丹鬼鬼祟祟地瞄了一眼从天花板垂下来的皮条。为什么不试试呢?如果能把雅丹骗到屋子的另一边!
“来吧,”他用安抚的语气说道,“让我们探讨一下这个问题。”边说边走,想让雅丹跟过去。
“没什么可谈的。”雅丹这么说着,却跟了过去,害怕鹿丹有什么阴谋。
简注视着这两个人,从武士的脸上可以看到一个战士所具备的最好品质——勇敢和荣誉;再看总祭司的脸,除了虚伪,什么也没有。如果让她选择,她会选择武士,在那里,或许还有生的希望,鹿丹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就算只是又换了一个监狱,也有逃跑的可能,简权衡之后下了决心。她刚才看到了鹿丹偷瞄皮条,明白他想干什么,她转向雅丹:“武士,如果你想活命,就不要走到屋子的那一边去。”
鹿丹狠狠瞪了她一眼,叫起来:“闭嘴,奴隶!”
“那里有危险吗?”雅丹问简,根本无视鹿丹。
女人指指皮条:“看!”说着,不待鹿丹阻止,就拉动了皮条,隔墙瞬间落下来,隔开了鹿丹和他们两个。
雅丹看着她,面露疑问:“要不是你,我就被他骗了,他会把我囚禁起来,然后把你藏到神庙里的其他地方。”
“他会做的还不止这些,”她拉动另一个皮条,“隔墙那边的地板上有个陷阱,这个皮条连着陷阱的挂钩。如果你站在陷阱上面,拉动皮条,你就会掉进神庙下面的一个深洞里。鹿丹经常吓唬我,要把我投进那个深洞里,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说里面关着一头怪兽格雷夫。”
雅丹说道:“神庙里确实有一头格雷夫,祭司天天让我们提供俘虏,就是为了献祭和喂养它。鹿丹看我不顺眼已经很长时间了,正想利用这个机会除掉我。告诉我,女人,为什么会提醒我?难道我们不一样是你的敌人,会囚禁你吗?”
“没有人比鹿丹更可怕,你看起来像一个勇敢的、值得尊敬的武士。我并不抱希望,希望已经死了,我只是想,这些和我不是一个种族的武士,或许会有一个人能礼貌地对待陌生人,就算她是一个女人。”
雅丹看了她很长时间:“柯坦想让你当他的王后。他亲口告诉我的,对一个本可以把你打为奴隶的人来说,这确实是一个礼貌的举动。”
“为什么要我当他的王后呢?”
雅丹似乎害怕有人偷听,走上前来:“他没有直接告诉我,但我感觉他认为你是属于真神一族的。很有可能啊!雅本欧索没有尾巴,所以柯坦觉得神就是这样的。他的王后死了,只留下一个独养女儿。他想要一个儿子,要是他的子嗣是神的后代,那当然最好!”
“但我已经结婚了,”简叫起来,“不能再嫁给别人,我也不想要他和他的王位。”
“柯坦是国王。”雅丹强调,似乎事情可以因此而解决。
“你不会救我的,是吧?”
“如果你在雅鲁尔,或许我还能违抗国王的命令,保护你。”
“雅鲁尔是什么?它在哪里?”简问道,极力想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那是我统治的地方,我是那里的酋长,那座城市和那片山谷都是我的领地。”
简坚持着:“它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雅丹笑起来:“不远,但不要再想了,你到不了那里,太多人想得到你了。你要真想知道,也可以告诉你。流入雅本欧索山谷、流经阿鲁尔城的这条河,在上游有两个分支,我的雅鲁尔城就坐落在西边的支流上,三面环河。在雅本欧索真神还是少年的时候,这座城就已经建成了,它坚不可摧,从来没有敌人进去过。”
“我在那里就安全了?”简问。
“有可能。”
哦,已死的希望,稍有盼头,就又蠢蠢欲动!她叹了口气,摇摇头,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多么不切实际,可是那个念头执拗地闪现着——雅鲁尔城!
雅丹知道她为什么叹气,安慰道:“你很聪明,来吧,我们去禁园旁边公主住的地方,你会和公主欧罗拉在一起。那里比现在囚禁你的地方好得多。”
“可是,柯坦?”想到柯坦,简打了个冷战。
雅丹告诉姑娘:“在你正式成为王后之前会有各种仪式,要持续几天的时间,这些仪式当中有一个会比较难办。”说完笑了起来。
“什么意思?”简有些奇怪。
“只有总祭司才能主持国王的结婚仪式。”
“推迟!”简低语,“神保佑它推迟!”尽管希望已经化为灰烬,但希望不死,它会浴火重生——这是真正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