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烈情与勇气
铁笼能够制造出吸引器──能够吸引特定成分的法器。例如谨慎制作的烟雾法器可以汇聚火灾的烟。
新发现让我们相信有可能制造出斥拒法器,但我们还不知道应使用何种金属以达到此种效果。
──娜凡妮.科林为君王联盟所提供之法器机制课程,兀瑞席鲁,杰瑟凡日,一一七五
「快上楼!」凡莉以命令节奏喊着。「女士回来了!」
仆役手忙脚乱奔上塔楼阶梯。他们并不需要凡莉来发布命令,但她应该下令,而且她也变得非常擅长扮演这个角色。她不像其他人一样可能会鞭打他们──幸运的是,多数沙奈印不喜欢肢体惩罚──不过她确实把缶得拉出队伍,扯直他的衬衫和腰带。她推他跟上其他人时,他哼着感谢。
凡莉跟在队伍最后面,手握令牌,快步上楼。前面的歌者都是工作形体或灵活形体,因此她的使节形体鹤立鸡群。歌者的文化中有诸多不同阶级,最低层称为歌者,或百姓歌者,他们都是平凡的工作形体或战争形体;然后是力量形体,例如凡莉的使节形体。这个阶级的权力较高、力量较大,需要将一个虚灵放进你的宝心。那会影响你的心智,改变你对世界的感知,这些歌者版称为锐者。
更上一层是炼魔。被置入现代躯体中的古代魂魄,而宿主的魂魄会遭到彻底毁灭。再上面呢?还有例如雷爪和魄散的神秘生物──比起人,跟灵还要更接近一些的魂魄。凡莉对他们依然不甚了解。
侍奉炼魔非常困难。阶梯绕高塔盘旋而上,令人头昏,她一路往上冲。这并不完全是一座堡垒,只不过是附带木梯的石造圆柱,基本上就是一座通往天空的楼梯井。这种设计令她想起纳拉克的高耸石柱。
来到高塔顶端后,她走进一个令她晕眩的房间。这房间两面洞开,俯瞰着大城科林纳,没有栏杆能防止不小心的工人摔落一百呎、掉到下方的市街上。地板虽牢固,感觉还是不够稳,像是迭成塔状的砖块,顶部太过宽大,最后免不了会被孩子一脚踢垮。
飓风的第一波冲击本该已摧毁这些塔楼房间才对。不过炼魔监督了塔楼的建造,一列二十座之中,目前只有一座被飓风吹倒、需要重建。当然,那一次造成了下方屋舍严重毁损,只不过在炼魔的行为模式中找寻逻辑没什么意义。
凡莉站到一班仆役前方,因长时间爬楼梯而汗流浃背。她的力量形体纤细高䠷,有着橘红色的长发束,精致的甲壳沿双颊与双手手背脊线生长。不是盔甲,更像装饰。这并非战斗的形体,作用更在于激发敬畏,并赋予她翻译文字与语言的能力。
虽然身为锐者,她的宝心深处却蕴含一个秘密,一个保护她免受虚灵影响的朋友。她的灿军灵音质轻柔哼鸣,安抚着她。
凡莉扫视天空,最后找到几个逐渐靠近的人影,如天空中的小点。尽管凡莉刚刚如此催促其他人,他们并不会抱怨。你不会质疑锐者,而且除此之外,比起遭受炼魔惩罚,他们情愿承受凡莉的斥骂。蕾诗薇很公正,但不代表她的怒气安全无害。
不久,沙奈印──「属于天空者」──划过城市空中。最重要的沙奈印才能获得像这样的塔楼房间,因此其中多数朝城市内较传统的住家俯冲而去。蕾诗薇属于憎恶手下的菁英份子,并非最强大,但相较于大部分炼魔,她的地位仍相当崇高。
蕾诗薇之所以受宠,有部分是因为她战斗时的英勇表现。不过凡莉认为,另一个同等重要的衡量基准在于她数百年来一直维持神智正常,而许多炼魔并非如此,尽管天行者的遭遇已好过其他种类炼魔。在他们自己的语言中,九种类型称为「烙印」,这个词汇令人联想起烙铁的炙热,不过凡莉没在他们的皮肤上看过这样的痕迹。
蕾诗薇靠近后减速,她的旅行装随风荡漾,这次是明亮的白红双色,在她身后与下方拖曳整整三十呎那么长。她的长发披散,降落时双手向两侧伸展,仆役立即上前解开扣钩,取下衣物较长的部分;其他仆役送上水与水果,恭敬地鞠躬,将碗呈给她。
蕾诗薇等解下衣襬后才取用点心。她瞥了凡莉一眼,不发一语,因此凡莉留在原地,抬头挺胸,手持令牌。她早已克服刚开始时对于被发现自己是个假货的恐惧。
长衣襬取下后,其他仆役协助蕾诗薇脱下长袍。几名仆役别开视线,以免看见长袍下平滑的内衣,不过蕾诗薇并不将凡人对礼仪的感觉放在心上。尽管在这次的化身中得到的是男伦躯体,她甚至连哼出一个困窘的音符也没有。
确实,饮过水并由仆役为她裹上奢华的袍子后,她坐下来让理容师照料。理容师会依照人类的作法为她修面。她讨厌胡须,就算当她栖宿于男伦躯体时长出来的胡须柔软细微,她还是不喜欢。炼魔会在他们的外型施加一定程度的意志,例如花纹会保留,有些则长出形态独特的甲壳。只要知道这一点,便能轻易在多次化身中区别出某一炼魔。
当然,凡莉具备能够看见幽界的优势,因此能够立即判断某人是炼魔、锐者或一般歌者。除非置身最隐密的地方,否则她极力避免使用这种能力。要是被发现凡莉──最后的聆听者、使节形体的锐者、蕾诗薇女士的发声者──被发现竟是个灿军骑士,那会是一场规模难以想象的灾难。
轻弹的声音穿透她。音质能够读取她的思绪,而凡莉能够透过节奏的脉动,理解这个小灵的话语或意图。像是现在,音质希望凡莉承认她并不是灿军骑士。还不是,因为她只说出第一理念而已。要是想更进一步,她还有工作得做。
她无声地承认。如果音质在炼魔附近脉动,她就会变得不安,难以预料什么会泄漏出她的秘密。
考虑到这一点,她刻意不看仆役中的督尔和玛琪嬬。至少在他们把新招募者带上前之前都不看。这是一名工作形体的年轻女伦,除了红色大理石纹外,全身几乎都是黑色。凡莉哼出冷淡,假装审视名叫淑敏的新来者,尽管她们其实已暗中见过几次面。
凡莉终于走到还在修面的蕾诗薇面前,等待蕾诗薇对她示意──蕾诗薇哼着满足就是给她的信号。
「这一个,」凡莉朝淑敏挥手。「经过判定具备服侍的价值。您的飓风安置员需要一个新助手。」飓风安置员确保蕾诗薇位于高层房间的所有物在每一次飓风前都会妥善收好,并于飓风过后归位。
蕾诗薇哼鸣。虽然只是短促的渴切节奏,但对凡莉而言远不仅如此。她维持使节形体越久,这形体的能力就越是出色。她不仅能说所有语言,还能凭直觉理解女主人透过简单哼鸣想对她表达什么。事实上,这感觉和她理解音质的方式有一种恐怖的熟悉感,然而她很确定她理解音质的能力与她的形体并无关联。
无论如何,身为蕾诗薇的发声者,凡莉的责任是对其他人表达女士想要什么。
「女士想知道,」凡莉用嘲弄说。「新来者能否接受高层房间的高度。」
她伸手一指,于是淑敏紧张地走到房间陡降的边缘旁。高层房间相当宽敞,因此当你站在中央,置身于女士的家具间,或许能够忽视自身所在的高度。
凡莉大步走过去站在淑敏身旁。但来到边缘,你什么也无法假装、无法否认。你的脚趾贴着地板边界,感觉到风从身后来袭,彷佛要把你推落阳光照耀的街道上空……凡莉并不特别害怕高处,不过有一部分的她颇想奔回房间中央、拥抱地板。人就是不该置身如此高度。此疆域属于飓风云与雷,而非歌者。
淑敏的身子打颤,引出一些惧灵,但她没有退缩。只不过她仅朝外眺望,没有俯瞰下方。
「烈情。」凡莉轻声说,哼起坚毅──古老节奏之一,罗沙的纯粹节奏。「跟炼魔相处时要记住这一点,妳的烈情会让妳获得赞赏。若想保住这份工作,妳必须将恐惧与坚毅并列。」
服侍炼魔是一种巨大的矛盾。他们不想要傻笑谄媚、太快服从的孩子,但也期待仆役的服侍必须精确。他们只想要具备最强大意志的追随者,但又想控制、主宰他们。
淑敏哼起风之节奏,接着俯瞰城市。凡莉让她继续多站了令人不舒服的一分钟,接着哼鸣、转身,朝蕾诗薇走去。淑敏匆忙跟上,明显已吓出一身汗。
「她看似胆小。」蕾诗薇用他们的古语对凡莉说。
「我们刚开始时都很胆小。」凡莉回应。「她会服侍得很好。若不曾获得学习适当歌曲的机会,又怎能以烈情歌唱?」
蕾诗薇从理容师手中接过毛巾抹了抹脸,再从送到近处的碗中挑出一颗水果,检视是否有瑕疵。「尽管妳试图表现得严厉苛刻,但妳总是同情他们。我能看出妳的真实想法,凡莉,最后的聆听者。」
如果真是这样,凡莉心想,我现在肯定已经死了。
「我欣赏同情,」蕾诗薇说。「只要不僭越更具价值的烈情。」她开始吃水果,用快速的一哼下达指令。
「妳被接受了。」凡莉对淑敏说。「忠诚服侍,妳将获教导言说神祇的语言、歌唱失落族人的节奏。」
淑敏哼出她的喜悦,退回其他歌者之中。凡莉迎上飓风安置员督尔的视线,他点点头,前去取下一项待办事物。
「若您容许我提问,」凡莉转向蕾诗薇。「您这次远征是不是杀死他了?」
没必要解释「他」是谁。蕾诗薇为逐风师而着迷,尤其是他们的领袖──一名年轻男子,他在欠缺神祇或神将指导的情况下锻造出一群灿军。
蕾诗薇吃完水果才回答:「他在,他的灵也在,只不过没在我面前现身。我们对打,没有结果。只是我担心或许没有机会再次对上他。」
凡莉哼出渴切,表示她的好奇。
「他杀了追猎者雷其安。」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凡莉说。那生物拥有追猎者的头衔,因此一定是炼魔的一员。他们活了数千年之久,每一个炼魔的传说与历史都足以写满书册。这一次,他们因为没人认识个别的他们而感到愤怒。
确实,蕾诗薇以嘲弄回应。「妳会认识他的。他才刚被唤醒,不过总会潜入凡人的故事与脑袋中。他非常引以为傲。」
你们其他炼魔就不会了吗?凡莉将这评论保留给自己。蕾诗薇欣赏烈情,但讽刺的评论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还有需要我处理的事吗?」蕾诗薇问。
「还有一件事。」凡莉朝督尔示意,他正拖着一个非常害怕的女人过来。一名人类女子,细瘦,有点骨瘦如柴,睫毛长而卷曲,身穿工人的粗陋衣物。「您要我找能够试验新设计的裁缝师。此人曾是一名裁缝。」
「人类。」蕾诗薇说。「真奇怪。」
「您要我找最好的。」凡莉说。「我们的族人正在学习精熟诸多领域,以求有突出表现,但精通某一职业需要的时间远多于我们才刚获得的这一年。若您想找裁缝专家,您需要的是人类。」
蕾诗薇起身,升上空中,奢华的黑金双色袍子垂在身下。她对凡莉哼出一个讯息。
「伟大的女士想知道妳的名字。」凡莉说。
「玥丝卡,尊者。」那畏缩的女人答话。
「妳是裁缝师?」凡莉代蕾诗薇发声。
「是,我曾为王子与浅眸人制作衣服。我了解……我了解最新时尚。」
「你们的时尚与衣物并不适合炼魔。」凡莉说。「妳并不熟悉我们要的设计。」
「我……我生来就是为了服侍……」玥丝卡说。
凡莉看了看蕾诗薇,根据女士的哼鸣立即知道这名仆役已经出局。是因为这女人的行为举止?太怯懦?或许她看起来不太上得了台面──凡莉反对让玥丝卡穿上好衣服,因为可能会冒犯炼魔。
「不能用人类。」蕾诗薇说。「启用此人,就是在宣告我们的族人不够好。无论如何,叫她站起来与我对视。他们之中有好多人都是克姆林虫。」
「能归罪于他们吗?其他炼魔会责打与他们对视的人类。」
蕾诗薇哼起愤怒,凡莉也以她自己的节奏应和。蕾诗薇对此露出微笑。「这是我族类中的一个问题,」她坦承。「九种烙印对人类的预期并不一致。但总之此人不能担任我的裁缝师。对于为人类冠上噤声之人的头衔已出现许多批评与质疑,我不会替那些想证明我们软弱的人提供燃料。妳的同情心就留给妳自己吧,发声者。不过或许可以让此人教导艺术形体的歌者,让他们学习她的技术。」
凡莉鞠躬,哼出服侍。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觉得满意──这主要是测试她的女士对人类的想法。蕾诗薇非常频繁地谈起逐风师,凡莉很好奇她是否会同情地位较低下的人类。
「我的工作完成了。」蕾诗薇说。「我现在要冥想。叫所有人离开,确保新仆役受到良好训练。」她从屋顶的一个洞口升上天空,朝云朵飞去。
凡莉用她的令牌重击木地板,其他仆役便下楼离开,其中有数人出手协助人类女子。
凡莉要淑敏等等。所有人都确实离开后,她带着新来者走下旋绕的长阶梯,回到她自己的房中:卫兵室,必须通过这里才能抵达上楼的阶梯。而凡莉的工作,直白来说就是一扇门,其他人需要通过她才能接近蕾诗薇。
督尔站在阻隔上方楼梯的房门口。淑敏开口正要说话,凡莉示意她别开口,等督尔关上房门和窗遮。玛琪嬬检查过外面后回到房内,也在身后关上门。督尔和玛琪嬬已成婚──并非聆听者所称的昔日伴侣,而是结婚。他们受人类奴役时即互为伴侣,并采用了雅烈席卡的作法,恢复心智后仍维持这样的关系。
凡莉有许多工作要做。她得中和炼魔的教导,并且帮助歌者放下奴役者的传统。但克姆林虫在牠长得太大、壳再也无法容身之前,并不会蜕下牠的壳。她希望她的引导终将能鼓励他们蜕下炼魔与人类社会加诸于他们的负荷,并且是出于他们自己的选择。
「妳现在可以说了。」凡莉对淑敏说。凡莉将她的节奏切换为自信──古老节奏之一。真正的节奏,未受憎恶的碰触污染。
「飓父啊!」淑敏转向督尔和玛琪嬬。「太难了。你们没告诉我,她会真把我挂在边缘上!」
「我们警告过妳这并不容易。」督尔用责怪说。
「嗯,我想除此之外,我应该表现得还可以。」淑敏转为看着凡莉。「对吧?光主,您觉得怎么样?」
这名女伦态度的转变令她作呕。她表现得好……像人类,从她咒骂,到她说话时打手势的样子。但话说回来,那些对炼魔最忠诚的歌者不太可能加入凡莉的行列。她只能物尽其用。
「我担心妳表现得太过怯懦。」凡莉说。「炼魔不想要软弱,我也一样。我们组织的创立奠基于那些强壮得足以抵抗、最终打破所有枷锁的人。」
「我准备好了。」淑敏说。「我们什么时候攻击炼魔?每次飓风我都担心下一个是我,某个虎视眈眈的炼魔魂魄会一脚踢开我的神智,把我的躯体占为己有。」
并不是那样运作的。凡莉见识过转化的过程,她自己也曾差点被占有。接受炼魔魂魄进入自己躯体存在着主动的要素。
然而,作用难以定义。如果你是锐者的形体,憎恶会在你的脑中。拥有新节奏的新形体改变了你的行为举止、你看待世界的方式。就连百姓歌者也受到谨慎的教导,不断对他们灌输牺牲自我是一种伟大的殊荣。
到头来,就是这一点促使凡莉决定她必须试着重建她的人民。炼魔和人类……他们有一种相似性。他们都试图夺走普通老百姓的神智。他们都只关注一具有用躯体的便利性,不想承担附带的「负荷」,诸如个性、欲望与梦想。
凡莉决心不要跟他们一样。她会接受来找她的人。如果她希望这些人改变,她会让他们看见更好的道路。这是音质的建议。出自个人意愿。动机。无论她将变成什么,这都是她的根本信条。
对一个曾经将死亡与奴役带给同胞、这么做的同时还咧嘴而笑的人来说,这么多愁善感还真古怪。但随便吧。她对她的朋友点头,他们退开,转而去看守着门。凡莉示意淑敏和她一起在靠墙、远离窗户的小桌旁坐下。
开口前,凡莉先查看附近有没有间谍。她从口袋中的钱球吸取一点虚光。她能使用两种光:憎恶提供的诡异虚光,或是熟悉的荣誉飓光。根据音质所说,这种事没发生过──无论凡莉在做什么,之前都没人这么做过。
伊尚尼会因为这概念而兴奋不已,因此凡莉试着从姊姊的回忆中汲取力量。她利用虚光窥探幽界:意识界。音质脉动起关切。他们测试过凡莉的其他力量一次,那种力量是塑造岩石,结果引来了秘灵。这是一种具备专门功用的灵,会飞越城市,找寻灿军骑士使用力量的迹象。
她没暴露行踪便摆脱了那些秘灵,只不过千钧一发。因此只要秘灵在附近,凡莉便不再练习她的完整力量。幸运的是,这种让她得以窥看幽界的力量,并不会引发同样的关注。
她看见一个与实体界重迭的世界。第二个世界由一片珠粒海洋构成,黑色天空中有一颗诡异的太阳,但位置显得太过遥远,除此之外还有悬浮的光。每一点光都是一个灵魂。炼魔的魂魄是如跳动的心脏一样脉动的黑色火焰。只要仔细一点,她也学会了判断一个百姓歌者是和哪一个灵缔结,藉以获得形体。
有些虚灵会隐藏自己,只在它们想看见的人面前现形,但没有灵能躲过凡莉的眼睛,她能够看见它们在幽界的痕迹。她确认附近没有任何灵,淑敏也不是其中一个马伏塞印,也就是能够模仿他者形貌的炼魔。就连其他炼魔似乎也对马伏塞印小心翼翼。他们是「伪装者」。
淑敏的魂魄一如凡莉预料:一个与小重力灵缔结的百姓歌者,藉以维持工作形体。
凡莉停止使用她的力量。她知道自己能随心所欲去到那个诡异的世界,不过音质警告她,那地方对凡体来说很危险,而且一旦完全进入便很难回来。今天的观看已足矣。
「妳必须知道我们是什么,」凡莉对淑敏说。「以及我们不是什么。我们并不追求推翻炼魔。」
「但是──」
「我们不是谋反者。」凡莉说。「我们是一群反对者,不喜欢他们提供给我们的选项。炼魔的压迫或是人类的暴政?憎恨的神祇,或是应属荣誉却弃我们于奴役状态而不顾的神祇?我们两者都不接受。我们是聆听者。为了获得自由,我们将抛开一切,若有必要,甚至也包含我们的诸多形体。
「一旦我们聚集了够多同伴,我们就会离开城市,迁徙到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我们将在人类与炼魔的冲突中维持中立。我们唯一的目标是找到一个能够独自繁盛的所在。我们的社会。我们的政府。我们的规则。」
「但是……」淑敏说。「他们不会这么简单就让我们离开,对吧?远离所有其他人之后,又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好问题。凡莉哼起烦恼──对自己,而非对淑敏。过去在人类与歌者的战争末期,她的祖先曾发起一次勇气与牺牲的终极行动,从而首次脱离。聆听者设法在混乱中逃离,成为一个无人想到该打好结的松脱线头。
这次不同。她知道。
她往前倾身。「我们现阶段有两个计划。第一个是找出同情我们的炼魔,并说服他们我们应享有这种恩典。他们敬重烈情与勇气。」
「对,没错,但……」淑敏用人类的方式耸肩。「敬重烈情和让人责骂完全是两码子事。炼魔似乎颇不能忍受有人真心违逆他们。」
「妳弄错了。」凡利用责怪说。「妳以为炼魔都是同一种想法。」
「他们是不死的仆人,服侍一个糟糕的神。」
「而他们依然是人。每一个都拥有独特的心、想法与目标。我怀抱希望,相信他们之中有人会理解我们的计划有其价值。」
这是薄弱的希望,凡莉对自己坦承。音质在她体内脉动表达认同。然而蕾诗薇……那位高贵的女士似乎尊敬她的敌人。她或许残忍,或许无情,但她也有可能思虑清晰。
蕾诗薇说征服罗沙是为了百姓歌者。利用相同言语,凡莉或许能够将她为新聆听者家园制定的计划呈现给蕾诗薇。
不幸的是,她担心炼魔的战争打得太久,尽管他们嘴上说要将世界还给歌者,却不再视自由为目标。他们之中有许多人认为战争是为了复仇:毁灭敌人,最终证明谁才是正义的一方。而蕾诗薇是炼魔之中神智最正常、最富同理心的一个,因此如果他们无法说服蕾诗薇,那就只剩下一个选项:逃跑并藏匿。凡莉的祖先曾展现这样的勇气。但如果她对自己够诚实,其实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具备同样的精神力量。
淑敏无所事事地把玩自己的头发,而非像个聆听者那般哼鸣某种情绪。绞弄头发是否代表她感到无聊,或许人类就是这样哼出他们的质疑?
「如果我们必须逃离,并非没有资源。」凡莉说。
「请原谅我的质疑,光主。」淑敏说。「他们能召唤出比飓他的城墙还高大的岩石怪物。他们有锐者和炼魔。我觉得我们唯一的希望是让整座城市造反。」
「我们也有一个锐者。」凡莉手指自己。「我的宝心中有一个虚灵,淑敏,但我学会控制它、束缚它。它赋予我力量,例如我能够窥入幽界,查看附近是否有灵在监视我们。」
「锐者的力量……」淑敏看了看房里的其他人。「那……我也能够得到吗?不必向憎恶交出我的意志?」
「有可能。只要我精熟这个程序,好让其他人也能够利用。」
音质在她体内脉动着不认同。这个小灵希望凡莉完全坦承,说出她也是个灿军。然而现在时机不对。在暴露自己真正的身分之前,凡莉希望确定能够将自己所拥有的提供给他人。她必须确定其他像音质的灵也愿意缔结,她还需要帮助她的朋友为走上这条路做好准备。
「很久以前,」凡莉对淑敏解释。「歌者是灵的盟友。然后人类来了,战争也跟着开始。除了炼魔,再也没人记得那些日子发生的事,我们只知道最后灵选择了人类。
「但人类终究背叛了他们、杀死他们。现在有些灵决定给人类第二次机会,不过其他的……有一个灵找上我,她代表她在幽界的所有族人。他们发现,我们或许比人类更值得拥有第二次机会。」
「什么意思?」淑敏问。
「采取行动后,我们并非全然孤立无援。」凡莉说。「我们的终极目标是找到一个能够逃离他人规则与法律的地方,能够成为我们希望成为的人,抛开别人强加于我们的角色。」
「我加入。」淑敏说。「听起来飓他的美好,光主。如果我们有了不是憎恶给予我们的力量形体,说不定……说不定敌人就不会再来烦我们。」
或许是这样。也或许憎恶会派出他的爪牙,把凡莉和她的小团体从这世界彻底抹除。
音质脉动,说伟大的工作总是伴随风险。凡莉最讨厌她说出像这样的话。那提醒了凡莉目前的行动确切有多危险。她又吸入一点虚光查看幽界。无人监视,因此──
一抹黑暗、脉动的火焰正从高处下来。
是蕾诗薇。
凡莉一跃而起,椅子重重落地。督尔和玛琪嬬注意到她的急迫,双双站直四处张望,试着决定该做些什么。
「打开窗遮!」凡莉说。「快!她才不会看见任何怪异之处。」
他们在房门嘎吱打开的同时猛力推开窗户。身穿黑金双色袍子的蕾诗薇女士看起来辉煌出色,她从阶梯上空掠过,进入房内。她几乎不曾下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音质在凡莉体内发抖。他们被发现了。也就是说他们一定──
「做好准备,最后的聆听者。」蕾诗薇用悲痛说。「有事情正在发生。危险的事。我担心战争即将出现截然不同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