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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惊为天人

  尽管初步接触后,我无法再找到创造,至少赠与响应了我的提议。

  灿军光主此时并不想作主。

  旅程崭露曙光的第二天──正确应该说旅程开始就好,毕竟幽界的太阳并不会移动──纱蓝便完全退居幕后。前一天装出乐观的态度累坏了她。不幸的是,经过围纱几天前抢下主导权的惊险之举──违反了协议──她们也不想让她主导。

  因此只能由灿军光主现身、做她的练习,并试着想出这一天该做些什么。雅多林的士兵忙于整理驳船上的营区,然后还有好多事要做:磨利武器、为盔甲上油等,一般军人都这样打发时间。祖儿在跟其他峰灵聊天,雅胥硄在看书,雅多林则在照料他的剑。

  灿军光主要贝若和伊希娜去记下她们对于幽界的观察,派法达去看看峰灵水手是否需要帮忙。

  她自己呢?找出间谍,纱蓝在深处低语,我们需要查出哪一个是间谍。

  我欠缺间谍相关技能,灿军光主想着。她绕着甲板边缘走,一面观察各个灿军灵。四个独特的种类。或许妳现在可以画画,直到我们决定结束围纱的惩罚。毕竟找出间谍并不是一件需要立即着手的事。

  但纱蓝不愿意出来。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她们无法总是选择要哪一个出来。但纱蓝日益加剧的紧张情绪……令人担心。

  妳还在为围纱违反我们的协议而烦恼,是吧?灿军光主问。

  我们应该越来越好才对,而非变差,纱蓝想着。

  人都会犯错,都有失足的时候。

  妳就不会,纱蓝想着,妳从来不会像那样夺取主控权。

  灿军光主立即感到一阵刺痛的罪恶感。但逝者已逝,最好还是继续前进。灿军光主在靠近栏杆的地方坐下,一面听珠子搅动的声音,一面翻阅雅莱的笔记本。

  她们三人已经连手破解笔记本内几乎所有内容。地名是广袤幽界之外的地点,位于地图边缘之外的世界。有几个灵遇过来自这些地方的旅行者,图样跟他们聊过,因而能够确认。

  笔记本的另一个部分是雅莱对鬼血领袖的推测与情报,神秘的赛达喀尔,无论他是谁,根据笔记本的脉络判断,灿军光主认为他一定来自其中一个遥远的世界。

  笔记本中还有最后一条线索,灿军光主觉得最值得深究。雅莱发现鬼血执迷于一个名为巴亚多米什兰的灵。这是一个来自神话的名字,魄散之一。在最后寂灭之后,继任憎恶的就是这个灵,她赋予歌者力量形体。

  远古时期,人类捕获巴亚多米什兰,将她困在一颗宝石中,藉此偷走歌者的心智。古代灿军在抛弃兀瑞席鲁之前,留下简短但意义重大的讯息,他们才藉此知道那些历史。透过交叉比对这些讯息和雅莱笔记本中的省思,灿军光主慢慢对数百年前发生的事有了一点概念。

  她越来越确定墨瑞兹在找寻装有巴亚多米什兰的那颗宝石。他很有可能认为能在兀瑞席鲁找到;但若宝石真的在那里,先前控制此地数百年的子夜之母肯定早已寻获,并救出她的盟友。

  他也想把飓光带到他界,纱蓝冒了出来,我相信他在这部分诚实无欺。所以两者或许彼此相关?或许巴亚多米什兰能够帮他达成这目的?

  妳比我更会把这些想法串起来,灿军光主对着她想,妳为什么不出来主导?

  这是妳的目的吗?纱蓝质问,妳想拐我出来?去找出间谍。

  这并非我专长,纱蓝。

  好吧,她想,那就是该让围纱出来的时候了。我赞成结束她的惩罚。

  灿军光主随即退下,围纱意外发现自己又获得主导权。自从她接管并指示那三个有疑虑的织光师加入远征,已经过了四天。

  她一跃而起,四处打量驳船。再度作主的感觉很好,尤其是在这个神秘与秘密之地。幽界。珠子海洋、黑色天空、怪异的灵,以及有待调查的无尽问题。这真是……

  这真是最适合纱蓝的地方。

  找出间谍,纱蓝说。

  围纱迟疑了一下,接着又坐下,刻意掏起纱蓝的背包。她拿出一支炭笔,翻到空白的一页,开始画画。

  妳在做什么?纱蓝质问,妳是个糟糕的艺术家。

  「我知道。」围纱低语。「而妳讨厌看见我画画。」峰灵乌额潘踩着沉重的步伐经过,她拙劣地试着画下他,结果令人不忍卒睹。

  为什么?纱蓝问。

  「很抱歉我违反协议。」围纱说。「我需要让那三个人加入任务,我才能监视他们。不过我应该要先说服妳们两个才对。」

  那就去调查啊。

  「灿军光主是对的。」围纱说。「那不急。」尽管承认令人痛苦,但确实有更重要的事。她继续画她那可怕的图。

  我们不会让妳退避躲藏,灿军光主想。而围纱感觉得到,灿军光主发现她们两个都认同这件事后松了一口气。有事情不对劲,纱蓝。比围纱做的事还严重,而且我们三个都受到影响、变得不稳定。

  「我原本以为妳对雅多林隐藏秘密是因为妳跟我一样,也享受身为鬼血一员的刺激感。」围纱说。「我错了。不只如此,对吧?妳为什么一直说谎?发生什么事?」

  我……纱蓝说,我……

  黑暗在她心中扰动。无形,那个有可能出现的新人格。那股黑暗代表纱蓝的恐惧,并且恶化了。

  围纱有她的缺点。她是个酒鬼,而且眼界和洞察力都有问题。她代表一大堆纱蓝想要但知道自己不该要的特质。

  然而围纱的核心,她被创生的唯一目的是保护纱蓝。她宁可前往沉沦地狱,也不会让那个无形的东西取代她。

  她握紧炭笔,开始画雅多林。画得非常、非常糟。

  我不在乎,纱蓝想。

  围纱给了他相连的眉毛。

  围纱……

  围纱给了他斗鸡眼。

  太过分了噢。

  围纱让他穿上丑陋的外套搭配截断的及膝裤。

  「好!」纱蓝从素描簿扯下这一页,揉成一团。「妳赢了,讨人厌的女人。」她靠回栏杆上,深呼吸。然后,在另外两个人的坚持下,她让自己放松。

  真的……真的没关系。对,有人用通讯方块连络过墨瑞兹。对,有人动过她的东西。对,她的其中一个朋友毫无疑问是间谍。不过她应付得了。她会解决的。

  眼前还有两周的旅程,所以她今天可以放松。因为她在一艘满是灵的驳船上,而他们都如此美妙。飓风啊,她怎么可以让自己在像这样的时候退避?而且围纱还这么主动退下……

  我很抱歉,围纱想,我会改进,而且我们可以之后再处理间谍的事。

  好吧。纱蓝刻意把雅多林的素描撕碎后塞进背包里,接着抓起炭笔,容许自己只是画画就好。

  ❖

  五小时后,雅多林来找她,而她还坐在甲板上,背靠着栏杆,狂热地画个不停。他带了食物给她,从味道判断,应该是咖哩和拉维谷。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是他们所能拥有最后的「真」食物之一了。一部分的她意识到香味让她的胃狂叫了起来,不过暂时还是继续入迷地为峰灵画素描。

  松手并画画感觉真好。不去担心任务或她自己的精神状态,或甚至雅多林。如此沉浸于艺术中,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创作有一种无穷尽的感觉,彷佛时间像画布上的颜料一样涂抹,千变万化。

  当她终于从中飘离,回到甜咖哩的香味上,看见坐在她身旁微笑的雅多林,她感觉世界变得更好、更完整,她也变得比过去几个月的她更像她自己。

  「谢谢。」她将素描簿交给雅多林,接过食物,然后靠着他开始用餐,再看着雅胥硄和她的雾灵走过。纱蓝得找个时间为这个古怪的灵画幅素描。

  「雅莱的笔记本有新进展吗?」雅多林问。

  「几乎全部弄清楚了。」纱蓝说。「写满省思、想法,有用的东西不多。鬼血似乎在找巴亚多米什兰,一个魄散。不过我没办法确定他们找到她之后打算做什么。」

  雅多林哼了哼。「那间谍呢?在我们这伙人之中?」

  「还在努力。但我今天不想谈这件事。我需要一些时间仔细思考。」她又吃进一口,感觉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你很紧绷,雅多林。我们这一段旅程不是应该能够放松一下吗?」

  「我在烦恼任务。」

  「因为西儿说的话吗?有关荣耀灵不太可能会听我们说话?」

  他点头。

  「如果他们拒绝我们,那他们就是拒绝我们。你不能事情还没发生就先责怪起自己。飓风的,谁知道现在到我们抵达之间还会有什么变化。」

  「应该吧。」

  她吃一大汤匙拉维谷,用舌头感觉每一颗谷子;谷子吸收了满满的甜咖哩,在她嘴里化为烂糊──恶心,但很美好。图样老是爱谈人类有多奇怪,靠自身摧毁的事物而存活。

  「离开家乡时,」她对雅多林说。「我以为我知道自己的目标,但我完全没概念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最后会去到什么地方。」

  「妳很有想法啊。」雅多林说。「妳打定主意要成为加丝娜的学徒,也成功了。」

  「我打定主意要偷她的东西。」纱蓝轻声说。她感觉雅多林动了动,视线转向她。「我的家族群困潦倒,受债主威胁,我父亲又死了。我们觉得我或许能抢劫这个雅烈席女异教徒,偷走她的魂师,然后靠魂师恢复财富。」

  她准备好迎接批评。冲击。

  不过雅多林反倒大笑了起来。保佑他,他居然大笑。「纱蓝,这是我听过最荒唐的事!」

  「没错吧。」她扭过身子对他露齿而笑。

  「偷加丝娜的东西。」

  「对。」

  「偷加丝娜的东西。」

  「我知道!」

  他打量她,笑容加深。「她没提过,所以我打赌妳得手了,对吧?至少稍微骗过她?」

  飓风啊,我真爱这男人,她心想。因为他的幽默、他的活力,以及真诚的善良。因为这抹比幽界冰冷的太阳还明亮的微笑,她又成为纱蓝。深刻且完整。

  「一点也没错。」她低声对他说。「我用假魂师掉包,而且几乎逃脱了。只不过,你知道的,她是加丝娜。」

  「是啊,妳计划中的重大缺陷。要是一般人,妳多半早就得手了。」

  「唉,那个魂师原本就是假货,所以我注定失败。就算是真的……我曾经自我膨胀地认为我真是个了不起的小偷。在围纱出现前,我有这种愚蠢的性格倾向,现在想起来还真好笑。」

  「纱蓝,妳再也不需要觉得没安全感。战营的任务?妳做得非常完美。」

  「直到有人处决了雅莱。完美。」她看着他,接着微笑。「别担心。我再也不必和不安全感对抗。」

  「很好。」

  「我会说我现在跟那种感觉很熟了。」

  「纱蓝……」

  她又咧嘴笑,让他知道尽管她这么说,但她没事。他凝视她双眼,自己也笑开来。然后她莫名就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嗯,我会说妳是个很不错的贼……」他开始了。

  「噢,你敢!」

  「……因为妳偷走了我的心。」

  她呻吟,头往后靠。「你还真的敢。」

  「怎样,只有妳能说烂笑话吗?」

  「我的笑话才不烂。它们都很精妙,而且都是在最完美的时机大费工夫临场创作出来的。」

  「大费工夫。临场创作。说得好像妳都不用事先准备一样?」

  「从不。」

  「是吗?我注意到妳跟某些人见面时,好像总是有所准备呢。」

  「嗯,当然啰。那种笑话是很棒的问候,应该要说『你好好笑』才是。」

  他皱眉。

  「或是,」她补充。「『再见好笑』。」

  他注视她,接着变得有点斗鸡眼。

  哈!围纱想着。哈!

  「噢,亲爱的。」纱蓝说。「我把你弄崩溃了吗?」

  「但……『你好好笑』的『你好』又不是打招呼的『你好』……这没道理啊……」

  「这是个偷偷摸摸的笑话。」纱蓝说。「藏在明显之处,跟织光师一样,就是这样才高明。」

  「高明?纱蓝,这惊人地糟糕好吗?」

  「你是指让人惊为天人。了解。」她微笑,依偎着他,轻松地放下碗,从他手中接过素描簿。多画一点再把饭吃完。灵感刻不容缓。

  雅多林一手环住她,看着,然后轻轻吹起口哨。「那些画真的很棒,纱蓝。就算以妳的标准来说还是很棒。还有其他的吗?」

  她感觉一阵暖意,翻页让他看她先前画的培养灵。「我想找到每一种灵的男性和女性来作画。这趟旅程或许没时间,不过我发现,至少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人为灿军灵做过博物志。」

  「太棒了。还有,谢谢妳,妳让我放松下来了。妳说得对,我不可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们找到荣耀灵后,情况可能有一百八十度转变。我会努力记住这件事。」他的手臂松松地圈住她,手指轻拂过她的脸颊。「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帮我弄清楚这衣服是怎么回事好吗?」她翻回峰灵那一页。「我觉得这件别在肩膀上的衣服在图画里垂下来的角度不对……」

  他们转而聊起比较轻松的话题。一部分的纱蓝觉得自己应该要做更重要的事才对,不过围纱低声许下承诺。她们隔天再来担心间谍。先做点其他事,再精力充沛地着手对付问题。

  妳告诉雅多林妳偷加丝娜东西的事,灿军光主说,做得好。没那么糟,对吧。

  对,是不糟,但那只是她的罪行中最轻微的一项。其他罪行更黑暗、藏得更深──太深了,她实在不记得。也不想记得。

  诡异的雾灵终于飘近。这生物不规则的形状似乎难以用素描描绘。有如蒸气,不知怎地受困为人形,受衣物与那诡异的面具限制。

  她翻到新的一页开始画,但那个自称「虽醒犹梦」的灵窥看素描簿。

  「噢,只是我而已吗?」她问。

  「不然妳以为还有什么?」雅多林问。

  「她刚刚提到魄散,」虽醒犹梦说。「所以我以为她可能是在画他们。」

  纱蓝停下,提起炭笔。「妳知道魄散?」

  「几乎什么也不知道。」灵说。「妳想知道什么?」

  「巴亚多米什兰怎么了?」纱蓝迫切地问。「她是什么样子,她怎么跟歌者联系?困住她又怎么会导致他们变成帕胥人?」

  「真是些好问题。」灵说。

  「那……」雅多林催促。

  「跟你们说过了,我几乎什么也不知道。」她回应。「我觉得这些问题问得很好。妳问的问题告诉了我好多事。」她迈步要走开。

  「真的吗?」纱蓝说。「妳对巴亚多米什兰一无所知?」

  「她自由的时候我还不存在。如果你们想知道更多,问神将吧。我听说她被封印的时候有好几个神将在场。纳拉、克雷克。找到他们、问他们。」她说完便离开。虽然她有腿有脚,但她的动作与其说是「走」,更像「飘」。

  「这番话听了真是不舒服。」雅多林说。

  「对啊。」纱蓝放下素描簿,拿起她那碗食物;虽然已经凉了,依然美味。「但就某种角度来说,也让人安心。灵就该显得陌异,就该有自己的思考与说话方式。我觉得虽醒犹梦这样有点怪怪的很好。」

  「妳只是喜欢有他们在而已。」雅多林说。

  纱蓝微笑,但灵刚刚说的话萦绕不去。神将还在。神将是荣誉之子的主要关注核心,而墨瑞兹派我去找寻他们的首领。

  一切皆有关联。她必须想出办法揭露一切,而不揭露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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