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一点点间谍活动
奉献和统治之死令我甚感不安,因为我先前并不知道我们所掌握的这股无边力量,竟会以如此方式遭到破坏。在我的世界里,这力量总是会聚集,并且找寻新载体。
旅程的第四天,纱蓝这才真正放松享受。他们最危险的一次是三天前看见一对炼魔在远方飞过。人类迅速手忙脚乱地躲进藏身处,也就是架在驳船后部两堆商品上的油布下方,但他们其实没必要担心。炼魔并没有转向朝驳船过来。
除此之外,她得以无忧无虑地画画。当然,谜族灵找到她时就不同了。
他们喜欢看她画画。这会儿就有四个都包围着她,包含图样,以及三个与织光探缔结的谜族灵。她试着画下站在驳船高甲板上的乌额潘,他们便围过来又是哼又是嗡又是跳上跳下。
她早已习惯图样的存在,事实上还乐在其中。她喜欢他听见某件他明知不真实的事时发出的哼声,或是插嘴针对人类活动最平凡的部分提问。不过当他们四个都挤在身旁,她的沉着渐渐转为惊慌。
她几乎忘记当他那个符号头的古怪形体开始出现在她画中时,她有多害怕。不过她现在想起来了。在卡布岚司的走廊间奔逃,当她速写身后满是谜族灵的走廊,她的心智渐渐动摇。她曾望进幽界。她的心智在无意识间开始感知意识界中的灵。
同样的精神紧张现在也扭曲她的五脏六腑,害她的炭笔线条变得尖锐僵硬。她努力压抑这种感觉。她没理由觉得需要逃跑、自乱阵脚、尖叫。
她画出的线条太黑暗、太死板,无法好好描绘出乌额潘一只脚踩在栏杆上,一副探险家准备出发冒险的记忆。她试着放松,画上阳光洒落他身旁的幻想场景,四个谜族灵却因此兴奋地哼了起来。
「能否请你们后退一步,给我一点空间?」纱蓝问这些生物。
人类不解时可能可能会歪头,他们没出现那样的反应,不过她从他们图样变换的速度加快,感觉出了他们的困惑。接着,四个谜族灵彷佛一体般同步后退不多不少刚好一步,但身体反倒凑得更近。
纱蓝叹气,继续画,却把乌额潘的手臂画错了。灵很难画,因为他们的比例有别于人类。谜族灵又兴奋地哼了起来。
「那不是谎言!」纱蓝伸手拿橡皮擦。「只是画错,你们这些傻子。」
「嗯……」装饰说。贝若的谜族灵具备精巧的图样,细致如蕾丝,嗓音尖细。「傻子!我是傻子!嗯嗯嗯。」
「傻子代表愚笨的人或灵,」图样解释。「不过她是以一种惹人喜爱的方式使用这个词。」
「蠢得惹人喜爱!」镶嵌说。她是法达的谜族灵,她的图样线条锐利,常包含快速变换、如女人笔迹一样波动的区块。「矛盾!活生生的美好欢乐无意义矛盾以及人类复杂性!」
伊希娜的谜族灵基调只是接连发出快速的卡嗒声。他的雅烈席语说得不好,所以比较喜欢用谜族灵语。其他谜族灵开始快速对彼此发出卡嗒声。在这一阵层层迭迭的杂音中,纱蓝没办法再听出图样的声音。在那一瞬间,他们只是一群陌异的生物,挤在一起,头上的图样几乎都要相碰了。旁边珠海彼此拍击的声音听起来像几百个谜族灵在闲聊。几千个。都看着她。总是看着她……
灿军光主前来拯救她。战场上充斥令人分心的声音与持续不断的叫喊,而灿军光主受过忽略如此混乱的训练。当她接管,她带来稳定。她不会画画,便将画板收起,随即找了个理由离开谜族灵,走到船尾,在那里看着翻滚的珠子,直到纱蓝恢复,并再度出来。
「谢谢妳。」她在灿军光主退离时说。
纱蓝聆听珠子滚动时平和的声音,永无止境地汹涌。或许让她心烦的不只是谜族灵。而且在驳船上画画几天后,是时候回到找出间谍的这个问题上了。她深吸一口气,将主导权交给围纱。
不,围纱说。
……不?
妳说我们今天可以来找间谍的,纱蓝说。
我们是要来找。妳找,在我的帮助下。
这是妳打破协议的赎罪吗?纱蓝问。
就某种方式而言。我想要带妳做一点点间谍活动。
我没必要了解间谍活动,她想,我有妳啊。
迁就我吧,孩子。我需要妳这么做。
纱蓝叹气,但同意了。她们无法共享技能,围纱的绘画能力就是明证。她了解谍报、灿军光主懂得用剑,织光术则掌握在纱蓝手中,除此之外还有她们的幽默感。
噢,够了,灿军光主想。
「从哪里开始?」纱蓝问。
我们需要测试三个对象,围纱说,并种下──
等等,灿军光主想,如果我们要以那装置做为证据,证明间谍也加入了这次任务,不是应该先完全确认通讯装置真的被人动过吗?
纱蓝咬牙,围纱轻轻叹气。
不过她们都同意,很遗憾灿军光主的想法是正确的。于是纱蓝漫步走到他们用箱子和油布在驳船甲板搭起的大帐篷。这东西其实更像个大型洞窟。尽管在幽界不需要遮风挡雨,帐篷还是让他们觉得自在舒服。
纱蓝钻进去,走到箱子堆成的隐蔽处,此处仅由她和雅多林共享。她没多加看守箱子,因为她毕竟确实想抓到做这件事的人。她不想在这附近徘回,透露出她已经知情的迹象。
眼下,她打开箱子检查那装置。就她判断,方块没再被动过,但她不信任箱子的锁。太恩就有本事打开大部分的锁。除此之外,至少在实体界,灵可以钻过小如锁孔的开口。她看西儿做过,图样就更不用说了。
她关上箱子,确认过没人看见她在这个箱子围成的隐蔽处之后,把箱子翻倒,再翻到另一面。再查看里面时,装置几乎未曾移动。她把方块紧密地塞在书本和画具之间,因此它不太可能自己翻动。
满意了吗?她问。
是,灿军光主说,一定要从箱子里拿出来才有可能翻面。
同意,围纱说。
而我们并没有拿出来,对吧?灿军光主意有所指地问。
这是个令人不安的问题。当其他人掌控时,她们并不总是知道其他人做了什么。她们这几天通常互相合作,在有意识的选择下放弃主控权、帮助彼此。不过仍有状况比较不好的时候。例如在围纱夺取主控权的那天,纱蓝就无法记得她做的每一件事。
我没有动,围纱说,我发誓。
我也没有,灿军光主说。
「我也没有。」纱蓝低语。她们三个都没动过,她担心的是无形。她的部分心智有没有可能背叛了她?她不认为那一个已有意识,或是真实的。目前还不认为。
不是我们,围纱说,我知道不是,纱蓝。妳必须相信。
她相信,而这正是她看见装置被动过后这么心烦的原因。那具体证明了她手下有人对她说谎。
好吧,围纱说,我思考过箱子在哪些地方时我们看不见……很不妙。箱子独自在兀瑞席鲁的时候有一大堆机会。试着厘清谁能接近一点用处也没有,尤其我们现在身处这艘驳船上。
「我还是希望妳自己来。」纱蓝低声对她说。
真顽固。我们出去就开始吧。
不过她大步走出去时被图样拦了下来。他走了过来,手指在身前交缠。「嗯……」他说。「我要为刚刚道歉。他们太兴奋了。其他谜族灵和人类相处的经验并不多。」
「他们有他们各自的灿军。」纱蓝指出。
「对。但那不是『人类』,而是个别的人。」
「你也只有我。」
「不!我在跟妳缔结之前一直在研究人类。我常常谈论他们。我非常有名。」
「有名?」
「非常有名。」他头部的图样加速。「谜族灵不太常进入其他灵的城市。我们不受喜爱。但我会去。我们计划再次找人类缔结,因此我在幽界观察人类。其他谜族灵钦佩我的勇气。」
「对,非常勇敢。」纱蓝说。「大家都知道我们人类会咬人。」
「哈哈。对,咬人。还有打破誓言并杀死你们的灵。哈哈。」
纱蓝一缩。没错,其他灿军确实做过那样的事。不是她这一代的灿军。至少不是卡拉丁和达利纳之类高贵的人。
另外三个谜族灵在旁边靠近甲板中心的位置聊天,头挤在一起。
「你们会不会觉得奇怪,」纱蓝问。「谜族灵为什么落得跟织光师,也就是最多艺术家的灿军军团缔结?竟是无法说谎的你们,基本上就是行走方程式的你们?」
「我们能说谎,」图样说。「只是一般来说很不擅长而已。跟你们缔结并不奇怪。我们喜欢你们,就好像人喜欢新食物和新鲜地点一样。除此之外,艺术就是数学。」
「不,才不是。」纱蓝觉得受冒犯。「艺术和数学基本上是对立物。」
「嗯嗯嗯。不。万物皆数学。艺术尤其是数学。妳也是数学。」
「如果我真的是,那我就是那种内含一个误植数字的方程式,而且藏得好深,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只是不停计算错误。」说完她便丢下图样,晃过驳船甲板,经过几个皮肤缝隙透出熔化光芒的峰灵。上方高处云层汇聚──此处常见的那种,像条道路般指向遥远的太阳。
那些云看似没有根据一般天气模式移动,而是在驳船行进间忽隐忽现。跟它们被看见的角度有关吗?
好吧,围纱,她想。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有几种方法可以找出间谍,围纱想,我们运气不错,因为我们知道他们最近才刚直接与墨瑞兹连络过,而且很可能会再次连络。我们还有三个嫌疑犯,这数量容易应付。
我们要尝试用两种不同方法找出间谍。第一个是逮到他们说谎或是过去犯过什么错,然后压迫他们,直到他们越来越不安,最后比他们预期的还坦白。每个人都对某件事怀抱罪恶感。
「灿军光主没有。」纱蓝指出。
别太肯定。围纱回道,若这方法行不通,我们还有别招──比较花时间,但成功机率更高。我们要设法喂个别嫌疑犯一项假信息的一小口:他们会再拿去喂给墨瑞兹的那一小口。根据信息的哪个部分泄漏,我们便能知道泄密的是谁,藉此找出间谍。
聪明,灿军光主说。
欸,说是聪明,其实更像标准作法。围纱坦承,这是一个经过时间考验的方法,我们最大的问题是,用了它,我很确定墨瑞兹一定会察觉。所以我们必须非常谨慎,但还是有可能失败,因为不但需要间谍告知墨瑞兹这项信息,还不能让他起疑,并且再将信息告诉我们。
幸好眼前是一段漫长的旅程,因此若这些方法都失败,我们还可以再尝试其他方法。重点是,今天,做件事对纱蓝来说是一个很好的练习。
「我不需要练习。」她低语。「我有妳。」
但围纱很顽固,于是纱蓝漫步横过甲板,走向正在协助乌额潘和乌那堤维具像的伊希娜。乌那堤维就是乌额潘的表亲,也就是驳船经营者。
从衣物到建筑材料,幽界中几乎所有物品都是这样创造出来的。灵并不采集岩石或纺纱,他们从实体界拿取魂魄,接着「具像」它们。这个词的意思是让物体在这一边的珠子表现出它们的实体本质。
乌额潘拿起一颗珠子仔细检视。纱蓝能够透过碰触珠子感觉到物体的灵魂,围纱做起来却有困难,灿军光主则是完全做不到。灵在这方面的技术也各不相同,真正具像的能力不是那么常见。
乌额潘将珠子压在甲板上,另一手拿起一颗闪烁着飓光的钻石夹币。他用跟灿军差不多的方式将飓光吸入肺中。她听说这会提振灵的精神,让他们变得警觉又清醒──他们毋须飓光也能生存,但也能以飓光为食。此时,乌额潘立即将飓光用于具像珠子。
将灵魂压在甲板上的那只手开始发光,接着有东西在他手下绽放。他起身,一张华美木桌同时出现在他手下,像棵植物般加速生长。
「好精致!」他的表亲乌那堤维拍着手说,听起来像岩石互击。「真幸运!一张华丽的桌子。」
乌额潘累得肩膀都垮了下来,只是点点头,将飓光耗尽的夹币丢到一旁,让伊希娜接住。灵不太把大多数宝石的价值放在心上,他们只对其中的飓光感兴趣而已。原为桌子灵魂的珠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物体本身。有趣的是,就围纱所知,这过程并不会影响实体界中真正的桌子。
纱蓝将注意力放在伊希娜身上,她正试着画下转化的过程。纱蓝曾要这名前窃贼磨练艺术技巧,模仿浅眸女子才能更到位。
「你对这张桌子的精致感到惊讶,」伊希娜对乌那堤维说,一面伸手碰触桌子。「在这一刻之前,你不知道会创造出什么吗?」
「不知道。」乌那堤维说。「我找到家具,也知道那是家具,但会多精致?」峰灵摊手,摆出没头绪的样子。
「我们今天要多做一点。」乌额潘解释。「宝石里的飓光会自己消耗掉,但具像能持久。要是有技巧的灵来做,可以撑许多个月都不用再次灌注飓光。」他拍拍桌子。「我有技巧。」
「所以你得赶在我们给你的飓光用光之前,尽你所能多做一些货物。」伊希娜示意四周许许多多桌椅以及其他家具。「你就能拿去卖了。」
「对!」乌那堤维说。「而且表亲会负责难的部分。他比较厉害。」
「你有技巧。」乌额潘说。
「你有更多我需要的技巧。」乌那堤维摇头。「而你却跑去追逐人类,失去你的心,跑去战斗?」
「憎恶来了。」乌额潘轻声说。「憎恶也会来这里。我们必须战斗。」
「我们可以逃跑。」
「我们不可以。」
他们两个怒目相视,纱蓝在心里做了些笔记,留待稍后加进她的博物志中。人类太常以为所有灵基本上都具备相同的个性与脾气,甚至有些灵自己也是这样认为。但那是错的。他们或许不像人类诸国那样分裂,却也并非单一文化。
维持专注,围纱想,妳想写的书很令人兴奋,但在我们分神之前,间谍的调查必须有点进展。
三名织光师各有可疑之处,但目前以贝若为甚。话虽如此,伊希娜曾经真正当过窃贼,探子中也只有她自己找上纱蓝,而非受到招募。伊希娜一路爬升到纱蓝左右手的位置,也是看不见的朝廷中最具技能的成员。
更致命的一点是,伊希娜先前对鬼血颇为着迷。设想她是间谍,弄得纱蓝的五脏六腑又翻搅起来,但她逼自己正视这问题,灿军光主也鼓励着她。
两名峰灵继续工作,纱蓝则来到伊希娜身旁。「妳看起来一副吃不消的样子,」纱蓝对伊希娜说。「还好吗?」
「我曾望进幽界,光主……」伊希娜阖上笔记本,眺望翻腾的珠海。「当我施展魂术,幽界就在那儿。我看见物体的灵魂、听见它们的思绪。我梦想过这个世界,但真正来到这里完全是两码子事。妳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在下面的海洋中?」
「有。」纱蓝坦承。她靠着栏杆。伊希娜模仿着她的姿态。
好了,围纱说,试着将对话导向暗示妳知道一个秘密,一件她该感到羞愧的事。
幸好纱蓝对引导对话得心应手。她擅长言词,在许多情况下都比围纱厉害。
「世界上有洋流,伊希娜。」纱蓝说。「妳看不见它们的流动,然而在妳自以为无比安全地游水时,它们却能突然又令人措手不及地将妳拉进水里。」
「我……不确定妳指的是什么。」
「我想妳知道。」
伊希娜立即别开视线。
啊哈!围纱想,有点眉目了。
太容易了,灿军光主想。别太快下定论。
「我们都说谎,伊希娜。」纱蓝接着说。「尤其是对自己说谎。身为织光师,有一部分的我们就是这样。然而理念的目的是要我们学着为真相而活。我们必须成为更好的人,变得更好,才配得上我们的灵。」
伊希娜没响应,只是凝视着船下经过的浩瀚珠浪。
留一点空白,围纱建议,不要急着填补沉默。
纱蓝听话,而沉默很快变得令人不自在起来。她看见伊希娜坐立不安,不肯迎上她的视线。没错,她对某件事感到内疚。
现在,进逼。
「说吧,伊希娜。」纱蓝说。「该告诉我了。」
「我……我先前不知道他们会拿那些钱来做什么,光主。」伊希娜好不容易才开口。「我不是有意的……我是说,我只是想帮忙。」
钱?灿军光主想。
见鬼!围纱想,我们逮错鱼了。
纱蓝甚至给了这段谈话更多令人不自在的空白。大家都讨厌这样,只要能消除这种空白,通常要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妳怎么知道的?」伊希娜问。
「我有我的方法。」
「我早该知道没办法隐瞒。」伊希娜突然间看起来年纪小了些,说话时惶惶不安。其实她的年纪比纱蓝大,但没多几岁。已年长得被视为正式的成人,又年轻得还不会相信自己已真正长大。
「我那些做地下勾当的朋友来找我。」伊希娜说。「妳知道吗?他们缺钱。我们表现得如此强悍,但也只能这样表现。假装自己很重要,假装自己是狠角色,不过事实上得靠刮克姆泥餬口。
「所以我开始把我的部分薪饷分给他们,表面上帮助他们振作、脱离那种生活。」她一只手盖住自己额头。「飓父啊,我是傻子。现在说出来,就算是我自己,也听得出来这有多天真。我早该知道他们只是觉得我有机可乘。任何人都是下手的目标。『伊希娜混到不错的机会,嗯?我们其他人呢?』他们当然会利用那些钱另起炉灶。」
我好丢脸,围纱想,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
「好吧。」纱蓝大声说出来。「我很高兴妳并不是蓄意资助犯罪集团。」
「或许我们可以悄悄收拾善后?没有妳听说的那么严重。还是说……唉,我猜由我来判断并不公道。他们买下几间赌窝,也在一个较低端的市集收起保护费。我的钱帮他们买到几个打手,还有……我知道他们开始端出我的名字,证明他们有那种权力。」她叹气。「女王知道多少了?」
「我实在不确定。」纱蓝说。「我还没告诉她。」
「不知道还有没有意义,不过我上个月一听说他们在做什么,就跟他们切断关系了。」
我们再稍微推用力一点,围纱决定,提起墨瑞兹,暗指他也有关。看看她会不会又说溜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扯上墨瑞兹的?」纱蓝问。
伊希娜歪过头,皱起眉。「谁?」
「鬼血,伊希娜。」
较矮小的这名女子脸色转白,手又放回栏杆上时,竟似乎真的在颤抖。「飓父啊!我是不是……他们是不是……」
「他们找上妳了,我知道。」
「如果他们有,我也不知道那是他们!」伊希娜大受惊吓,瘫靠在栏杆上。「怎么回事?是丹威胁的那个男人吗?他是……飓风的,光主。我被弄得一团乱。」
纱蓝不动如山,双手交握,努力厘清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戏。她无法说服自己伊希娜是在演戏,光是听到纱蓝暗指鬼血或许注意到她朋友的小小阴谋,她就一副万分震撼的模样。纱蓝甚至瞥见一个羞耻灵游过珠海朝她们而来。那些灵现在很罕见,因为他们的航程正越过实体界的山脉,而无人居住于此。
如果她在说谎,那她厉害得足以骗过我了,围纱说。
「我以为我已经脱离下层世界。」伊希娜低语。「我来找妳,想着妳是个位高权重的人,当时我一心只想要权力……但是后来我看见更多。通往自由的途径。其他人都在光明中过着如此普通的人生。没有线把他们朝黑暗猛拉。他们似乎很快乐。我想我太贪心了,居然以为我能够真正逃开、在光明中找到归属……」
飓风的,纱蓝平静下来,外手放上伊希娜肩膀,为自己造成朋友如此痛苦而感到羞愧。
这种情绪太蠢了。围纱想,要是伊希娜想退出,我们暴露这件事反倒是帮了她一把。
那我们会是什么感觉?纱蓝问,如果有人逼我们暴露我们的所有缺点、所有谎言,像一幅未完成的画一样公开展示?
「我们回去再来处理这件事,伊希娜。」纱蓝说。「我也保证我会帮妳收拾善后。妳只是踏错一步,而在我们寻找真相的过程中,我们都会有这样的时候。妳的归属当然在光明中。妳已经在光明中了。跟我一起待在这里。」
「我会的。」伊希娜说。
「现阶段,如果妳听到任何有关鬼血的消息,直接来找我。」
「当然,光主。谢谢妳。我是说,谢谢妳没有完全放弃我。」
干得好,围纱想,现在说点什么,她如果向墨瑞兹回报,可能会拿去喂给他。
我真心觉得间谍不会是她,围纱,灿军光主说,妳自己也说她骗不了妳。
我完全没那样说,围纱说,我是说,如果她是间谍,她的演技可比我高明多了。如果是这样,那她危险至极。纱蓝,想点东西丢给她,要明确、有趣得足以回报上去,同时她又不太可能拿来跟团队其他成员讨论。
感觉像是个离谱的要求,但围纱无意提供任何其他建议,因此纱蓝硬着头皮做下去。
「嘿,」她对伊希娜说。「只要专注于为任务提供助力就好。我觉得妳记录具像很好,以后应该会派上用场。」
她点头。「还有其他需要我做的事吗?」
纱蓝想了想,手指轻敲甲板。「留意看起来古怪的灵。」她轻声说。「还记得斯加阿纳吗?」
「记得。」伊希娜说。纱蓝对她和另外几个人提过魄散的事。
「我觉得我稍早看见一个腐化的风灵飞过去。我不确定,所以妳别对其他人说,我不想弄得所有人惊慌不安。如果妳还要坐在这里看他们具像,或许分神留意一下?看见奇怪的灵就来告诉我,好吗?」
「好的。谢谢妳信任我,光主。」
纱蓝鼓励地捏捏伊希娜的肩膀,随即漫步走开。怎么样?她问。
不错,围纱说,在妳的警告下,她不会告诉其他织光师,但腐化的灵也是墨瑞兹绝对会感兴趣的信息。如果她向他回报,可能会把这件事告诉他。如果妳能设法告诉其他人妳看见不同种类的腐化灵,我们就能种下完美的种子。
我不觉得会成功,灿军光主说,这构想很聪明,但我不觉得她会向墨瑞兹回报这么微不足道的细节。
妳会感到意外的,围纱回道,人总是渴望证明自己的任务有多重要,积极寻找有趣的事来回报。继续下去,纱蓝。妳做得非常好。
纱蓝觉得受到鼓舞,她转而找上贝若。经过刚刚的谈话,伊希娜现在似乎最不可能是间谍。而且伊希娜在辨明雅莱的死因时也帮上大忙。除此之外,墨瑞兹应该知道她曾想加入鬼血,并因此认为她容易引人猜疑。
多半是另外两个织光师的其中之一,而贝若是理所当然的选择。纱蓝并没有遗漏史达盖是如何在最后一刻退出任务,改由贝若加入团队──明显的征象。但或许太明显了?
贝若今天负责施展魂术。他们昨天在一小块狭长土地上暂停──该处在实体界代表一条河流──用鹤嘴锄从地面挖下几块黑曜石。纱蓝很快便了解这个界域的灵为何唯独偶尔制作武器时才利用黑曜石。这种岩石很难对付,遇上敲击便如玻璃般粉碎。
虽然黑曜石不是建筑良材,但他们曾成功以魂术将其转化为食物。这里的岩石渴望变成其他东西,轻而易举就能说服它们改变。这会儿,贝若正跪在他们刚刚切下的一块岩石旁,动手把它变成食物。
纱蓝缓缓走近,撷取贝若高䠷的雅烈席人身形、美丽的黑发,以及完美的暗棕肤色。她让围纱想起加丝娜,只不过更随兴些。
她利用织光术美化她的外表,围纱指出,或许是出于直觉。
今天贝若身穿长裙,而非真正的哈法,再搭配无袖上衣和一双及肘的丝质手套。她已拿下外手手套,正伸出细致柔软的手抚摸那块黑曜石。她露出专注的表情,石块转眼间便转化为拉维谷。那团拉维谷维持黑曜石原本的形状片刻,随即崩塌散落于下面的布块上。
「光主?」贝若抬起头。她跟许多营妓一样都是深眸人,不过那其实也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尚未赢得她的碎刃。「我哪里做错了吗?」
贝若的织光术是在灿军的结构与阶层外自学而成。她是一个未知因子,一个封波术专家,带着已经缔结的灵加入他们。
纱蓝跪下,摆出捧起一把谷子检视的样子。「妳完全没做错,成果很优秀。我们大多数人都不太能做出一粒粒谷子。」
「噢!有一粒种子的话会有点帮助。」她从口袋拿出几粒谷子。「就这次而言,还真的就是种子没错。」她咧嘴笑,拿高谷子。「如果有样本展示给黑曜石的灵魂看,妳就能激起它的兴趣,让它想要转化。」
「加丝娜不是这样做的。」围纱说。
「对啊,法达也这么说。但我的方法对他也比较有用。加丝娜女王并非无所不知,对吧?」她爽朗地微笑。「又或许这只在我们军团里有所不同。如果她不知道织光师怎么做事,那也不是她的错。」
飓风的,围纱想,我一直忘记贝若可以多开朗。
纱蓝迭起双臂,思考起自己在魂术方面的问题。会不会一直都是这样,问题并不在她,而是加丝娜的训练方法?他们原本假定利用同一种力量的两个军团应该会彼此相似。毕竟破空师和逐风师似乎是以同样方式飞行。
话说回来,就算不管雷纳林到底是什么,织光术在真观师手中的作用似乎并不一样。所以或许有可能真是如此?
专注,围纱想,试着激起她的不安,找出她有没有隐瞒什么。
纱蓝张口,正要对她说些类似刚刚对伊希娜说的话,不料说出来的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妳真心觉得快乐吗?」纱蓝问。
「光主?」贝若依然坐在几块黑曜石旁的箱子上。「快乐?」
「妳总是一派轻松愉快。」纱蓝说。「这是真的吗?还是妳在隐藏痛苦?」
「我想我们或多或少都藏着一些痛苦。」贝若说。「但我并不认为我的痛苦比别人严重。」
「妳的过去呢?」纱蓝又问。「不会让妳困扰吗?」
「我不会假装我过去的人生有多好过。那种职业本来就不容易,最后踏入这行的女人常常也都扩大了她们自身的问题。不过仍有方法让自己不被消耗掉。把这件事变成妳自己的选择、以妳自己的作法来做。」她扮了个鬼脸。「或至少有方法能这样告诉自己……」
纱蓝点头,听见身后传来哼声。图样──她的图样──晃了过来,正在检视贝若的魂术成果。
「到最后,」贝若接着说。「我变得很会操控来找我的男人。我喜欢成为他们渴望的女人。不过一直到妳来找我,我才知道真相。」她直勾勾看着纱蓝。「只要我想,我随时能离开。没有任何东西困住我,再也没有了。我早几个月前就能离开的。很怪,对吧?」
「向来如此。」围纱说。
「不好意思,光主,但并不是。那些女人中有很多人的状况都比我更糟。她们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有些人是因为火苔,有些人是受到威胁。不过我们之中有些人……」她看着自己的手,让手上的种子掉落谷堆。「我们谈论转化。全能之主对人类最伟大的祝福:改变的能力。有时候我们也需要一颗种子,对吧?」
纱蓝坐立难安,看向旁边跟一个峰灵水手一起走过的法达。或许她该去跟他谈谈,看看他是不是间谍。
妳在贝若身旁总是不自在,灿军光主想,是不是因为妳觉得她应该无法好好掌握自己的人生,但她却似乎掌握得很好?
感觉、感觉,围纱说,巴拉巴拉巴拉。纱蓝,请维持专注。
纱蓝发现她的思绪绕着自己的过去打转。她做过的事。她还在躲避的事,戴着这张她假装属于她自己的脸。她假装自己当之无愧。纱蓝可以快乐,但那份快乐建立在谎言之上。
接受真正的自己不会比较好吗?成为她应该成为的那个人?最近几天一直藏在深处的无形骚动了起来。她以为它忘了,但它一直在等待。看着……
「救命。」纱蓝低语。
「光主?」贝若问。
灿军光主站直,不再散漫。「妳的勤勉受到赞赏,贝若。妳说这种魂术的作法对法达有帮助。妳让其他人看过了吗?」
「还没有。我──」
「我希望妳去找伊希娜,训练她这么做,然后来回报实验的结果。」
「是!」贝若说。「呃,妳好像不一样了。妳是不是……变成另外一个了?」
「我方才想起今天尚有诸多待办事项。」灿军光主说,听到这番话的图样哼了起来。「妳继续工作吧。」
她动身离开,但假装思考片刻后又走了回来,轻声对贝若说:「我们要小心。我稍早看见一个胜灵似乎不太对劲。我认为灵的腐化者斯加阿纳在监视我们。看见任何怪异的胜灵就来告诉我,但绝对不要对其他人提起。我不想引发惊慌。」
贝若点头。
有点太直接又生硬,灿军光主,围纱说,目标是不要显得可疑耶。
我尽我所能了,灿军光主想,而且我也不适合耍心机。
骗子。围纱说,纱蓝?孩子,妳还好吗?
但纱蓝在灿军光主之内打成一个结。
触发她的是刚刚的对话……围纱说,刚刚提到了什么,有关离开原本的生活,找寻新人生?
纱蓝呜咽。
我懂了……围纱说完也跟着退下。
太好了。她一次失去她们两个。好吧,灿军光主的任务是确保工作完成。她跟在法达身后走着,图样待在后面,继续看贝若施展魂术。
法达扛着一根至少有三十呎长的杆子。他要做什么?无论如何,根据灿军光主的判断,法达也有嫌疑,但情况跟另外两人截然不同。法达向来是前逃兵中最黑暗的一个,而她了解原因。追随某个事物、相信某个事物,然后又抛弃它?丢下战友?光是想就令人胆寒。
她通常让她们应付他。她后来慢慢了解了另外好几个逃兵。加兹逃离赌债,埃索姆则是逃离萨迪雅司麾下一个常常揍他的残酷队长。
但法达……他真正的过去依然是个谜。他很残酷,或许也很邪恶;他跟纱蓝一起回来只是顺势而为。纱蓝喜欢认为她改变了逃兵们──让他们看见自己个性中高贵的一面。
这想法对其他人而言或许是对的,但若是法达,灿军光主就不确定了。若他曾叛逃,那他有能耐再做一次。而且,飓风的,他和朝廷的其他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同一个团队。就算打理干净、穿上工作服,法达看起来还是很杂乱,好像他才刚下床,而且前一晚还是直接醉倒在床上。他不曾好好修剪胡子,但也没留成落腮胡。
法达爬了几阶,登上船头驾驭鳗德拉的区域。灿军光主跟在他后面爬上去。一个女峰灵水手指示法达举起长杆,尖端朝天,尾端则插入驳船前方的环中。接下来,法达开始两手交错缓缓放低长杆,尾端穿过鳗德拉缰绳之间,触及下方的珠海。
他们在测量深度,灿军光主想,他在做水手的工作,昨天也一样。古怪。
「拿稳啰。」峰灵对法达说。「抵着船头撑住。对。继续。」
法达继续放下长杆。下方珠海的流动显然比一般水流强劲,长杆被朝后方带去。船前方的环用意是避免珠海海流的力道把长杆扯离他手中。
「继续。」峰灵说。「不过慢一点。」
法达哼了一声,继续放下深度计。「在我的世界里,他们用的是加重的绳索。」
「在这里行不通。」
「碰到东西了。」法达说。「对,是底部没错。哼,没我想象中深。」
「我们已经进入浅滩。」峰灵帮着他收回长杆。「环绕我们称为灿渊的海沟西侧。」
法达将长杆完整拉上来,而后拿到一旁沿栏杆收好。灵丢了一个刷子给法达。法达点头,走到供水站。这个金属装置中注入了飓光,以某种方式制造出水。
「这是要做什么?」灿军光主跟在他身后。
「甲板得刷一刷。」法达说。「他们不像我们那边的船一样常常刷洗甲板。没有海水喷溅得到处都是,我猜他们应该也不需要吧,也不用靠沥青让木板保持防水。」
「你当过水手?」灿军光主惊讶地问。
「我干过很多活。」他装满一个水桶,挑了一块甲板开始工作,跪下刷起木板。
「真令人印象深刻。」灿军光主说。「我没想过你会自愿工作,法达。」
「总得有人做。」
「劳动身体很好,但我发现自己反对那种论点。峰灵似乎很长一段时间没刷洗甲板了。」她交抱双臂,接着耸耸肩,走去也帮自己拿了一个刷子。
她回来时,法达表情阴郁地看了看她。「妳只是来嘲笑我的吗,灿军光主?还是有什么目的?」
「我猜要分辨我跟另外两个并不难,对吧?」
「围纱永远不会决定下来帮忙,」他没停下刷洗。「她会嘲弄我做额外的工作。纱蓝会在其他地方画画或阅读。所以就剩妳了。」
「确实。」灿军光主在他旁边跪下,也开始刷洗。「你观察入微,法达。」
「入微到知道妳想从我这里弄点什么。是什么?」
「我只是好奇。我所认识的法达会逃避工作、找个地方放松。」
「放松并不真正放松。而且无所事事太久,就会开始更无所事事。」他不停刷着。「刷过木板就好,不要在上面上上下下,不然会磨出沟槽。对,就像那样。这事总得有人做。水手以前每个月都会刷这些木板,但最近帮手没以前多了。说是跟远探者不在附近有关?说起来,远探者又是什么?」
「一种青铜色皮肤的灵。」灿军光主说。「他们是我们上一趟航程的水手。」
「嗯,我猜他们最近不太常出现在附近,不能聘他们来工作。」法达说。
「其他灵有说原因吗?」
「我没问。」
「真怪。」灿军光主说。现在该如何把话题转到腐化的灵?她想了想,开始觉得这是一个愚蠢的行动。为什么不直接问他是不是间谍就好?要是她够坚定,他会坦承罪行的。
她张嘴正要问,但幸好还具备够用的常识,阻止了她自己。这……不是个好主意,对吧?让她来从事谍报活动?
对,纱蓝想,叹着气浮出,我猜不算好主意。
「嘿。」他们一边刷,纱蓝一边发话。「你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对吧?朝廷,我们这群人?你没必要老是独自离开、惩罚自己。」
「才不是什么惩罚。」他咆哮。「只是想忙起来、远离问题。人一无聊总是会问太多问题。」
「你又没必要回答。真的,法达。你是我们的一份子,我们接纳你。无论你是怎样的人。」
他看了看她,改为跪坐,手上的刷子还在滴水。纱蓝也学他,注意到身上的裤子已经磨损了。灿军光主总是太急着投入劳动,从不担心身上的衣服。
「纱蓝。」他说。
她点头。
法达回头工作,一言不发地继续刷洗。他不像伊希娜,非常乐意让沉默凝滞。这工作对纱蓝来说难了一点,但她照做不误。一段时间内,唯一能听见的只有刷洗木头的声音。
「有用吗?」法达好不容易才开口。「妳戴上的那三张脸?真的有帮上妳吗?」
「有。」纱蓝说。「真的有。至少大多数时候有。」
「不知道该不该羡慕妳。」法达说。「我也希望我能假装。我里面有东西坏了,妳知道吧?很久以前的事。以前是好士兵,以前也在乎。不过后来看见自己做了什么,切切实实地看见,发现奋斗的一切是场骗局。靴子沾上了孩子的血,擦亮靴扣还有什么意义?」他对着一个点猛力刷洗。「以为如果我织光术学得够好,就能变成其他人……」
这番话直接刺穿她。
力量,纱蓝,灿军光主想,力先于弱。
「变成另外一个人,全新的一个人,那难道不是一种福气吗?」法达接着说。
「你不需要织光术也能做到。」纱蓝说。
「我能吗?」法达问。「妳能吗?」
「我……」
「我们在这力量中获得赐福。」他接着说。「让我们变成其他人。」
「这不是赐福。」纱蓝低语。「而是生存。」
「在这里感觉更糟。」法达扫视天空。「我一直觉得有东西在看着我。」
「对。」纱蓝说。「前几天,我看见一个灵游在船边看着我。一个惧灵,在这边是长条像鳗鱼一样的东西。」
「什么颜色?」法达问。「是……她的吗?」
「对。」纱蓝低语。「我没告诉其他人,不想让他们担心。」
「聪明。」法达说。「我特别担心斯加阿纳。现在开始,我得多加注意每一个飓他的灵。」
「有发现的话就来告诉我。」纱蓝说。「但不要惊动其他人,先不要,直到我们确认她到底要什么。」
法达点头。
干得好,围纱对着她想,从她的冥思中浮现,很顺利,纱蓝。我们之后再想法子逼他吐露他可能隐藏的秘密。就目前而言,今天的工作成果很不错。
我很讨厌我又退回去,表现得像学徒一样,纱蓝也对着她想,妳跟太恩学会这一切,我们有什么必要再学一次?
我们是学过,围纱想,但从没实行过。请记住,任凭我们怎么……怎么假装,我们……毕竟是新手。
对围纱来说,承认自己其实并非经验丰富的老手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她很难承认自己只是第二自我,只是纱蓝人格的一部分体现为另一个人。但这是一个好提醒,灿军光主也常常提出同样论点。她们仍在学习,她们并非专家。还不是。
不过纱蓝对人还是有点了解。尽管围纱想继续前进,纱蓝继续跪在法达身旁。「嘿,」她说。「不论你过去做了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接纳你,法达。看不见的朝廷是一个家庭。」
「家庭。」他哼了一声。「我从来没有过。」
「我知道。」她柔声说。
「知道什么?我孤家寡人?」
「不是。」她严肃地说。「我知道你的父母是两颗特别丑陋的石头。」
他怒瞪着她。
「你知道的。」纱蓝说。「既然你没有家人,那他们一定是石头。很有道理。」
「开玩笑吗?我们正在感性的时刻耶。」
她微笑,手放上他肩膀。「没关系的,法达。我欣赏你的多『丑』善感。」她起身准备离开。
「嘿。」法达叫住她。
她回头看。
「谢谢妳的微笑。」
她点头,而后便离开。
妳刚刚所说也适用于我们,灿军光主想,我们过去做的事并不重要。
应该吧,纱蓝想。
妳不是真心的,围纱谴责她,妳觉得妳做的事更糟。妳总是愿意给别人更多慈悲,却不愿意延伸到自己身上。
纱蓝没回应。
我慢慢了解了,纱蓝,围纱说,了解妳为什么继续跟墨瑞兹合作;妳为什么不告诉雅多林;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跟妳之前说的事有关。当──
「别现在谈。」纱蓝说。
但──
纱蓝的回应是退避,灿军光主发现主控权又落到她手上,而再多的敦促也唤不回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