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生长中的水晶晶格
这个论点有关战争节奏的情绪性影响，艾尔应该会对它特别感兴趣。
──《战音》，第十页
卡拉丁知道自己有可能正铸下大错。他不懂塔城的本质，也不懂它跟娜凡妮在做什么，然而他却冒着无比的风险暴露自己的行踪。
只不过，石榴石光点曾帮助他不被追猎者逮住。此时此刻，他在那个灵的声音中听见了某个东西。真正的惊恐。恐惧，再加上有人恳求他保护，卡拉丁就是无法置之不理。
他身心俱疲，奔跑时引来一整片阵阵灰尘般的疲惫灵。更糟的是，最近只要他想拿起武器，一部分的他就会开始焦虑。过去几个月来，他一直训练自己忽略那些状况、正常过活。甚至在他汲取飓光之前，他便依赖着那股激涌他全身的活力。他任其操控他，而非那股疲惫感。
疲惫感终究会追上他，但是他可以暂时假装自己很强壮，假装自己又成为士兵。
四名卫兵面对另外一边，因此全速奔跑的卡拉丁几乎已经跑到他们那里，第一个卫兵才回过身。卡拉丁把握机会汲取飓光，全身爆出光芒，卫兵一阵惊慌，又让他赚到微乎其微的一点时间;卫兵吓得瞪大双眼。
卡拉丁欺上前，双手举起预防刺过来的矛，卫兵大喊出声。很多人都害怕刺向他们的尖锐物体，不过只要卡拉丁的飓光还在，他唯一的危险只有被敌人以人数压制。
卡拉丁一把握住歌者刺向他的矛，接着猛力一扯，让敌人失去平衡。教他这招的是哈福，他说这招术有必要学起来，但几乎不可能真的拿出来用。卡拉丁加入一点变化，在矛杆注入全面捆术，使矛黏住卫兵双手。他接着把矛推到侧边，转身的同时把矛黏上第二个卫兵的矛。
卡拉丁抓住第二把矛，也注入飓光，让两个卫兵被各自的矛黏住。他们吃惊地大喊，卡拉丁两手分别握住交叉的两把矛炳，往上一推，把两个矛尖都黏上天花板。然后他行云流水地从尖尖的开口下钻过去，丢下两个卫兵一面叫喊，一面徒劳无功地试图挣脱自己的武器和双手。
卡拉丁一肩撞上第三个卫兵，手往他背后一拍，在他的外套注入捆术，接着推他去撞第四个卫兵。他们摔成一团，纠缠在一起。卡拉丁脚尖一旋，等着迎接下一波攻击。但什么也没有。四个歌者留在刚刚被他黏住的地方，边叫骂边挣扎。
他踢起一支矛，在空中接住。你好啊，老朋友。我慢慢找到路回你身边了，对吧?他要担心的或许并不是泰夫的瘾。卡拉丁总是有理由需要再次拿起矛，不是吗?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担心的那件事。他就是因此而焦虑。他担心自己永远无法放下矛。
他把矛夹在腋下，沿走廊往前走。前方的地面出现闪烁的石榴石光点，正沿着一道岩层带路，朝前方的楼梯移动。
「不。」卡拉丁说，希望塔城的灵能听见。「楼梯底有卫哨。我已经听得到他们在响应刚刚的叫喊声。要去第二层，我们必须去外围的露台从外面爬下去，然后再往里面走。这样可以甩掉所有可能的追兵。」
灵似乎听见了，因为它送出一道光，沿着他旁边的墙跟他一起移动──他的另一边是西儿的蓝白光带。他们几分钟后便来到露台。跟朝塔城中心潜行比起来，这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他们身处塔城边缘，但中庭在遥远的东侧，需要一路朝内走。他必须穿过整个第二层才到达得了。
他听见身后传来叫喊声，所以被他说中了，真的有追兵。他在矛的一部分注入捆术，啪地贴上他背后的衬衫，接着解开腰间的绳索，快速在末端注入飓光，把绳子黏在栏杆上。他一气呵成地踏上去，一跃而下，把绳子的另一端黏在他的衬衫上，以免他手滑，然后牢牢握住。
他荡开，接着落在下方的阳台上。不幸的是，这里有人。他收回绳子后窜过一户人家的房间──跳起、滑过他们的晚餐桌，瞬间便冲出房门，矛拿在手上。他听见阳台外传来遥远的怒吼，那里的歌者发现他走了一条他们无法追随的路。
塔城灵找到他，又开始为他指路。岩层和矿脉并不总是顺着通道走，因此光点有时候会顺着石纹在他身旁打转，有时候如果没有适合的直接路径，光点会消失，但总会在他前方再度出现，在地面或墙上发光，催促他前进。
他当然招来了关注。较晚的时间代表他不会被人群拖慢脚步，不过也代表没什么东西能引开巡逻兵的注意。他注入捆术后把矛抛向一对不巧出现在他前方的卫兵，然后趁着他们挣扎咒骂、努力甩掉卡拉丁刚刚扔过去黏住他们手指的那支矛时，又偷走他们掉落的其中一件武器。
下一组卫兵就没那么好打发了。他发现他们仓促地在一个路口布下路障，而他必须从这个路口过，不然就得绕一大段路。卡拉丁慢下脚步，看着他们手拿网子、摆好阵式。他最初的直觉是飞檐走壁让他们搞不清楚方向，不过当然了，他没办法使用这种力量──他猜他要过很久才会习惯重力捆术不能用这件事。
他单手持矛，尾端夹在腋下，对西儿一点头。他们一起冲向障碍物。几个士兵拿着十字弩，因此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在墙上注入捆术。他们射击后，箭会偏斜射向石壁。
拿网子的小组躲在持斧的歌者身后。看见这种武器，让他不禁回想起帕山迪人，但是这些歌者的衣着像亚西须人，穿着缤纷的外套，男伦的胡子也没有编入宝石。
他们知道怎么跟灿军战斗。挥舞斧头的士兵快速上前逼他交战，网子随后飞起。卡拉丁舞矛挡开其中一张网，却因此露出空档，一把斧头击中他身侧──这样的伤对一般士兵来说代表死亡。
卡拉丁扯脱斧头，刺骨的疼痛随飓光治愈伤口而消散，不过另一张网又当头罩下。只要能缠住卡拉丁够久，让他们得以用斧头砍他，他们不会在意是否有同伴也被网子困住。
卡拉丁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他退后闪避网子。他想要对网子灌注飓光，把它黏在地上，好让士兵无法再拿起来，但他没办法弯下腰碰触网子。
我是不是该脱掉靴子，他心想。这想法与他的所有训练背道而驰，但他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战斗了。这些日子以来，撞伤的脚趾会立即痊愈，而能够在他行走的地面灌注飓光会是一种巨大优势。
他先是谨慎地进攻几次，让歌者不敢近身，然后在网子罩下之前退开。不幸的是，这个小队的用意很可能就是要拖住他，等待锐者和炼魔聚集过来。效果非常完美。少了碎刃，卡拉丁完全称不上难以抵挡。他被逼得一直退到另一个路口。
「卡拉丁，」化为光带的西儿在他的头旁边盘旋。「你的左边。」
他抽空瞥了一眼，看见左手边走廊更前面的地方有一点闪烁的石榴石光芒。也好，他本来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突破这些士兵。他奔向光点，士兵则是更加谨慎地跟上──面对灿军，胆怯一点也无可厚非。因此卡拉丁有时间踢开一扇门，跟着光进入一间高级的玻璃工坊。
此处看似无路可退，不过他发现似乎有一个宝石嵌在柜台后面的墙上。他跃过柜台，将飓光注入宝石，幸运的是墙随即分开。他钻进开口，随即将墙壁恢复原状。
他进入的地方是第二间更大的工坊，里面满是半完成的服装模型假人。他吓到了一个深夜加班的工人。这是一个蓄着赛勒那海军小胡子、睫毛卷翘的人类。他丢下他的锛子，跳了起来，接着双手拍合。
「受飓风祝福者光爵!」他惊喊。
「安静。」卡拉丁跃过工坊，将门打开一条缝朝外窥看。「你必须帮我隐瞒。他们过来查问的时候，你要说没见过我。」
外面的走廊目前没人，卡拉丁颇确定他知道自己在哪里。这条快捷方式彻底绕开封锁，希望能够混淆那些尝试追踪他的士兵。卡拉丁正要溜出去，但那个木工握住了他的手臂。
「灿军，」他说。「怎么会?你怎么还能战斗?」
「就跟你一样，」卡拉丁说。「一天做一点，不停踏出下一步。」他握住男人的手腕。「别被杀了，但也不要放弃希望。」
男人点头。
「藏好秘密，」卡拉丁说。「他们会来找我。」
他挣脱男子的掌握，追上西儿。小跑步大约十分钟后，他听见右方传来叫喊声，但没人跑过来──他想通他们以为他要去哪里了：一道直通大楼梯的小楼梯，而大楼梯通往地下室。他们以为他想拯救王后，也有可能想去宝石柱那里。
因为他们的误解，他得以沿几条小路而行，没再遇上任何巡逻兵，一直到他终于来到中庭附近。他成功横越整个第二层，只是现在置身塔城深处，基本上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光点带着他绕到塔城北侧，路线穿过几条居住区走廊，一扇扇的门下方缝隙透出灯光。靠近中庭和大窗的房间很抢手──在这里还看得见日光，而且中庭一般而言比外围温暖，距离乘载器也近。
这区域异于寻常地安静，或许是正在宵禁。他早已习惯中庭附近无时无刻都人声鼎沸，还有乘载器运行时的隐约匡啷声，不过今晚万籁俱寂。他沿塔城灵指出的路径蹑手蹑脚前近，纳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上敌人。肯定有人会拼凑出他在做什么。他们肯定……
他看见前方出现明亮的光，在走廊停下脚步。他觉得自己一定已经来到塔城最边缘的地方，可靠近眺望东方的那扇巨大玻璃窗。这里应该没有任何房间才对，不过在他右前方，月光从一个开口洒入。
他一吋一吋地走近，发现那地方散落碎石。墙上有扇密门被砸开了。他朝那方向窥看，望见一条通往户外的短隧道。这就是塔城的东墙，也就是兀瑞席鲁平坦的那一面。秘密隧道很古老，并不是刚刚才开凿出来，原本的设计就是通往山上的户外。
追猎者在这里，他和另一个炼魔并肩而立，正在隧道尽头检查一个诡异装置。那东西装在隧道末端，迎向户外。那是一颗发光的蓝宝石，大概有裂谷魔的宝心那么大，装设在一个嵌在地上高起的台座上。整个装置都包覆着一层克姆泥，显示已经在这里很长一段时日了，炼魔必须敲开克姆泥层，宝石才会露出。
其中含义立即闪入卡拉丁脑中。正如手足所暗示，以前的人把一个用来保护塔城的节点设在可以趁飓风来到这个高度时自动汲取飓光的地方。那个没见过的炼魔是个高䠷的女伦，橘红色的头发在头顶盘成发髻，身穿皮革与布料制成的务实战斗装扮，背手而立，正在检视蓝宝石。
至于另一个，卡拉丁刚刚就注意到了，是追猎者，他彷佛一座由甲壳和棕色衣物构成的庞然山脉，双眼散发暗红色光芒。卡拉丁身后的走廊上，所有灯笼的钱球都被移除了，因此蓝宝石是唯一的光源。
「看见了吗?」他们看见卡拉丁时，那个女伦以雅烈席语说。「我告诉过你他会来。我遵守我的承诺，追猎者。他是你的了。」
那双红眼锁定卡拉丁，接着一道绯红光带从追猎者身躯中央窜出，那双眼睛随即转为黑暗。追猎者的躯体──遭弃置的外壳──瘫在地上。卡拉丁举起矛，评估着追猎者可能会落在哪里。他凭直觉刺击，希望能在那炼魔现形时逮到他。
然而这一次，追猎者的光束缓慢绕了几个圈，打乱卡拉丁的方向。他又刺出，仍然错失目标，追猎者在矛旁聚合成形。那东西扑向卡拉丁，而卡拉丁往后一跃，退避到隧道外的无光走廊。
那东西踏入被砸开的门口。于是，卡拉丁在他的矛灌注飓光，抛向追猎者，而追猎者反射地接住，双手随即黏在矛上。卡拉丁往前一跃，把炼魔撞得倒退，矛的两端随即黏在门两侧的墙上。
卡拉丁跳开，那东西则半是动弹不得，笨拙地在双手被困住的情况下移动身子。然后，当然了，追猎者只是再次抛下这具躯壳，又化为光束从中窜出。卡拉丁咒骂了一声。他太不习惯这种战斗模式──还有这种对手。对其他士兵派得上用场的招数在这里成了愚蠢之举。他扑过去拿他的矛，但矛掉地后被瘫倒的躯壳压在身下。
追猎者在卡拉丁正后方现形，有力的双手紧紧抓住他，不让他过去拿矛。算了，反正那武器并不适合这样的打斗。追猎者显然擅长近身搏击。
卡拉丁扭动身子试着挣脱，只是追猎者的抓握非常精准，滴水不漏地制住卡拉丁双臂。那东西接着一推，借着重量上的优势迫使卡拉丁跪下。
追猎者没有试图掐死卡拉丁。那东西甚至没像上次对打时一样，松开一只手去拿刀。追猎者只需要箝制住卡拉丁，直到他的飓光耗尽。他们位于塔城深处，四周都是歌者和炼魔。这场战斗持续得越久，对卡拉丁来说就越不利。
他不停挣扎，努力脱困。追猎者的响应是凑近，以带着浓厚的口音对他说话：「我会杀死你。这是我的权利。无论是人类或是歌者，我杀了每一个曾杀死我的人。」
卡拉丁试着侧翻，但追猎者稳如泰山。
「不曾有人打败我两次。」那东西低语。「但若你用某种方法达成这个壮举，我会一直回来找你。战争结束后，我们已不再受困于布雷司，而我永生不死。我可以永远跟着你。我是复仇之灵。」
卡拉丁尝试将飓光注入敌人，就像他用重力捆术时一样。飓光抗拒，并不令人意外。炼魔拥有他们自己的力量，飓光因为某些原因难以注入他们体内。
因此他改为拉长身子，一只手刷过地面，将飓光注入岩石。追猎者的脚被困住，但卡拉丁的靴子也同样被黏住，他们两个都被困在那里。
「放弃吧。」追猎者说。「你就该去死才对。你永远没办法安睡，小灿军。我会一直来到、一直猎捕你。就跟飓风一样不容怀疑。我会──」
「放下他!」一个红色的灵厉声说，大步走过来。「立刻!我们需要他。你可以之后再杀他。」
追猎者一下子放松了箝制，或许是因为居然有个虚灵对他下令而大吃一惊。卡拉丁立刻一肘击中他下巴──手肘痛得像被槌子敲到一样──迫使他放手。卡拉丁往前一扑，刷过地面收回一些飓光，他的脚也因此重获自由。他手忙脚乱地退开，不过在地面留下足以困住追猎者的飓光。
那东西注视西儿。「就荣耀灵而言，妳倒是很会骗人。」他的身躯又崩解，光束绕过转角后消失无踪。跟先前一样，抛弃第三具躯壳后，他似乎需要稍事休息。
卡拉丁猜测，如果追猎者又变出第四具躯体，他剩下的虚光可能就不足以让他再次脱离。或许可以用这种方法杀死他：把他困在第四具躯壳中。不然就是得趁他不注意逮住他，在他离体前杀死他。卡拉丁先前做过一次。
「谢谢妳。」卡拉丁对又变回蓝色的西儿说。他抓起矛，回头看了看，发现有几个人类从他们的房间探头观看刚刚那场战斗。他挥手要他们关上门，接着跃过碎石堆，冲向秘密隧道尾端的那个炼魔。
靠近后，他发现了一个直径约莫六吋的玻璃球，装在宝石附近墙上的一个小凹槽里。他刚开始以为那是某种灯具，但玻璃球外像法器一样裹着金属丝。这到底是什么?
他没时间进一步查明，因为那个炼魔正一只手贴着蓝宝石。宝石的光开始消逝。
她正在腐化宝石柱，卡拉丁想，利用这颗宝石做为管道碰触宝石柱。他举矛对准她。
炼魔停下来，转身打量他。「追猎者没说谎。」她以带口音的雅烈席语说。「他将猎捕你直到永远。无视任何理由与责任。」
「离开那颗宝石。」卡拉丁说。
「他很快就会回来。」她说。「你应该逃。他在附近存放了一些虚光宝石，因此能够重新灌注他自己，并制作新的躯体。」
「我说离开。」
「你是逐风师。如果我不构成威胁，你就不会伤害我。」
「妳碰触那颗宝石就构成威胁了。离开。」
她照做，但也代表她朝他走来，双手依然交握身后。「你觉得你是为什么能够继续使用你的力量?我承认我曾经担心逐风师。他们说你们的波力最接近荣誉。」
卡拉丁握紧矛，不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捅她吗?他必须保护宝石。
或是摧毁宝石，他心想。飓风啊，那会削弱娜凡妮展开的防护层──如果敌人这么快就找到这一个，那他们会多快找到其他节点?他看了看肩上的西儿。她摇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啊，」炼魔说。「他回来了，又要来找你了。」
卡拉丁冒险回头瞥了一眼，瞥见显眼的血红色光束慢慢靠近，咒骂了一声。卡拉丁快速做出决定，他丢下矛，拿出解剖刀，火速割断鞋带。
追猎者进入隧道朝他扑来，卡拉丁弯腰躲开他的掌握，同时对地面使用全面捆术。然后他一跃而起，扑向追猎者，丢下黏在石地上的靴子。追猎者逼不得已只能落地，随即被牢牢黏住。
卡拉丁举起解剖刀，赤着脚退出被砸开的石墙。还黏在地上的追猎者审视他，接着咧嘴一笑，离体射向卡拉丁。
卡拉丁退出开口，回到外面的走廊，再次将飓光注入地面，用掉一大堆飓光。他往旁边一滚，闪过追猎者的下一次攻击，同样又把那东西黏在地上。若是卡拉丁过去回收他刚刚使用的飓光，追猎者伸手便可抓住他。
他的飓光几乎已用罄，追猎者一定看出来了。那东西丢下他的第二具躯壳，这时第一具躯壳已开始崩解。卡拉丁一跃上前想取回飓光，不过追猎者的光束又如猛咬的鳗鱼般窜向他，卡拉丁退后。
他们两个在黑暗的走廊中注视对方。追猎者只能再制作一具躯体，然后就必须重新补充虚光，或是冒险以第四具战斗，或许就这样被杀。但是卡拉丁的飓光所剩无几，也没办法快速取得更多飓光。
飓风啊，另一个炼魔──那个女伦──又回到宝石旁继续她的工作。
「我们必须毁掉节点，卡拉丁。」西儿低声说。
她说得没错。他无法独力保护这地方。他只能希望其他节点都藏在更隐密的地方。只不过……怎么藏才能比藏在墙里面更隐密?
卡拉丁深吸一口气，冲向追猎者，逼他现形。他确实现形了，不过是在他飞回卡拉丁灌注的第二滩飓光中央之后。因此他这次现形后是站在被飓光黏住的第二具躯体残骸上。
炼魔伏低，举起双手，准备一把抓住从旁边冲过去的卡拉丁。卡拉丁只能退开。
我不能冒险照他的方式打，卡拉丁心想，如果被他捉到，我就困住了。
上次杀死这东西的时候，卡拉丁是利用追猎者的自大来对付他。这次对手不会犯下相同的错误，但依然自信满溢。
利用那个。让他打败他自己。
卡拉丁转身朝反方向奔去。
追猎者在他后方哈哈大笑。「没错，人类!逃吧!你终于懂了!逃然后被追吧。」
西儿飞在卡拉丁身旁。「计划是什么?」
「他被称为追猎者。」卡拉丁说。「他喜欢追逐。当我们做着一般人类不该做的事，也就是试着跟他战斗，他会比较慎重、小心。现在我们变成奔逃的猎物，他有可能会比较粗心大意。但在我们离得够远、他确定我们不会绕回去攻击另一个炼魔之前，他不会离开他的第三具躯体。只要他一离开就提醒我。」
「好。」她窜回去查看追猎者。
卡拉丁在走廊上转过几个弯，接着说：「塔城灵，我需要你!」前方一个石榴石光点开始看似焦虑地快速闪烁。
卡拉丁小跑过去，西儿也在这时候疾飞过来。「追猎者在补充虚光，但他没有丢下那个法器!他从另外一个炼魔那里取得虚光。」
卡拉丁点头，一只手贴上墙。塔城灵在他脑中说话。
她在杀死我她在杀死我她在杀死我。阻止她阻止她。
「我在努力了。」卡拉丁掏出他的几颗宝石，将他身上的飓光灌注其中，以保留最后的存量。「我没自信能再次打败那怪物。没有战场上的一群伙伴就办不到。单挑他太难了。所以我需要另外一个密室。只有一个出口的密室，而且门要能快速开关。」
你要躲起来?手足歇斯底里地问，你不能──
「我不会丢下你，但你必须为我做这件事。我们时间不多了。拜托你。」
「卡拉丁!」西儿喊着。「他来了!」
卡拉丁咒骂一声，丢下手足，冲向前方黑暗走廊中的一个路口。
「快闪!」西儿说。
卡拉丁闪避，以毫米之差躲过追猎者现形时的擒抱。卡拉丁朝另一个方向冲，那东西重施故技，丢下躯壳，箭一般飞到卡拉丁前方。
卡拉丁努力扮演惊慌失措的猎物，他转弯又朝另外一个方向跑──虽然他很讨厌像这样背对那东西。卡拉丁几乎能感觉到他，感觉到他的双手现形，攫向自己的脖子……
他冲过走廊时，原本在观看的人纷纷紧紧关上自家大门。追猎者在他身后哈哈大笑。没错，他了解这种战斗，而且乐在其中。「跑啊!」他大喊。「跑啊，小人类!」
石榴石光点在前面一闪，开始沿一条侧道移动。西儿警告卡拉丁追猎者就在后面，他连忙朝石榴石光点的方向奔去。幸好光点移上正前方的墙，闪了闪，露出一颗藏在石壁上的宝石。卡拉丁从其中一颗钱球汲取飓光，注入墙上的宝石，门随即打开。正如他所要求，这次打开的速度比之前的门快。
西儿大喊：「他要追上了!」
「我一走进去就开始把门关上，」卡拉丁低声对塔城灵说。「然后锁起来。」
他回头瞥一眼，看见红光快速逼近。于是，卡拉丁深吸一口气，钻进原本隐藏起来的那扇门。如同他的要求，门立即嘎吱地开始关上。卡拉丁转身面对外面，拿出解剖刀的同时满心焦虑。他装出打算挺身对抗的样子。
到我背后去吧，就像你之前那样。拜托了。
光束从他头顶窜进来。卡拉丁往前一跳，挤过越来越窄的门缝，就在这个时候，追猎者也在他身后的房间里现形。
卡拉丁往前扑倒，爬过地面，门在他身后轰的一声关上。他等了等，转过身注视那扇门，心脏在胸腔隆隆重击。追猎者的光束会不会小得足以钻出来?密门封得如此紧密，从外面几乎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西儿也有光带形体，他假设同样的规则应该也适用于追猎者。
西儿飞掠而下到他身旁，化身为身穿桥四队制服的年轻女子。她把制服染成了深蓝色。
寂静。然后是一声怒吼，因为阻隔在中间的岩石而模糊得几乎听不见。卡拉丁咧嘴一笑，撑起身子。他觉得他听见追猎者吼了一声「懦夫!」
他对紧闭的门敬礼，然后沿着来时路小跑回去，途中又得嘘声要住户关上门、不要出来外面。他们一点自我保护的意识也没有吗?
他们看见他时，眼里都是满满的希望。从他们的表情中，他了解了他们为什么再怎么危险都必须观看。他们以为塔城完全被占领、所有人都被控制了，但这里却有一个灿军。他终于跑到秘密隧道时，身上承载着他们的希望。头顶盘发髻的炼魔女伦全神贯注地站在那儿，一只手贴着蓝宝石。
她看起来不像在腐化宝石。没错，她拿着一颗大钻石凑向蓝宝石──从中汲取光。似乎是飓光，只不过颜色有点不对。
卡拉丁从地上捡起一颗碎石。碎石的边缘切得很平整。碎刃的杰作。
卡拉丁扑过去推开炼魔，想把她推下悬崖。她惊叫一声，从出神中醒来，抓住一颗突出的岩石才没摔下去。
趁她还无力阻止，卡拉丁举起碎石，砸向宝石，把它砸破。这就够了，因为破裂的宝石无法容纳飓光，不过他还是多砸了几次以求确实。宝石被他砸得从台座松脱，滚落到外面的虚空。
宝石消失在黑暗中，从陡峭的悬崖垂直坠下好几百呎，摔向遥远下方的岩石。宝石松脱时，卡拉丁感觉到某个东西，隐约察觉塔城中的黑暗似乎变得更强大了──也或许是卡拉丁此刻才体认到炼魔最近试图腐化塔城所造成的后果。
他吐出一口气，任务完成了，然后他退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飓光即将耗尽，他的力量干涸，黑暗又变得更加强大──他完全精疲力尽了。他的视野晃动，疲惫感似乎沉重得似乎再也无法承受，他伸手探向墙。
一道影子来到他前方，他逼自己提高警觉──不过那个扎了顶髻的炼魔已将一把刀捅入他的胸口。他立即感觉一股剧痛，伸手拿出他的解剖刀，但炼魔在他攻击前跳开。
卡拉丁踉跄，鲜血涌出，痛灵从地上钻出来。他汲取最后的飓光，一只手压住伤口。飓风的。他的脑子……一片模糊。还有，那黑暗感觉如此强大。
不过炼魔似乎无意再次攻击。她收起刀，双手在身前交握，注视着他。奇怪的是，他注意到小石槽里的玻璃球不见了。被这炼魔拿到哪里去了?
「你持续自愈，」她说。「我看见你稍早还用了黏附波力。从你只受限于地面的移动方式看来，重力波力已经离弃你了。你的混合力量还能用吗?你们同类常用来导引飞行中箭矢的那种力量?」
卡拉丁没回应。他紧握解剖刀，静静等伤口愈合。疼痛徘徊不去。伤口是不是愈合得比平常慢?「妳对我做了什么?」他嘶哑地厉声问。「刀上有毒?」
「没有。我只是想观察你愈合的情况。看起来很迟滞，是吗?嗯……」
他不喜欢她看他的方式，太敏锐又太感兴趣，有如医师在解剖前检视一具尸体。她似乎并不在意他刚刚毁掉腐化塔城的机会──或许是因为她的终极目标是触及宝石柱，而卡拉丁的攻击有助于她更进一步。
他举起解剖刀，等待胸口这个飓他的伤口愈合。伤口也确实继续愈合，只不过颇为迟缓。
「如果你杀死我，」炼魔说。「反正我会重生。我会挑选塔城中最无辜的一个歌者。或许是个带着孩子的母亲，那孩子刚好年纪大得足以了解丧亲之痛，但又不足以了解母亲为何变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卡拉丁忍不住咆哮起来，往前迈进。
「没错，」这女伦说。「真正的逐风师，直达你的宝心。真迷人。有人让我相信你们缺乏前人留下来的灵或传统。然而你们还是自然而然出现相同的态度、相同的组织──有如生长中的水晶晶格。」
卡拉丁再次咆哮，滑向他丢在一旁的矛和靴子。
「你应该离开。」炼魔说。「如果你已再次杀死追猎者，这件事将在我的族人间引起轩然大波。我不认为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无论如何，我手下还有其他炼魔和锐者正要过来完成他的工作。你现在离开，或许还能逃脱。」
卡拉丁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的直觉告诉他，无论这女伦说什么，出于原则，他都该反其道而行。不过他考虑过后还是遁入走廊中──身侧仍然疼痛──信任塔城灵和西儿应该会带他远离危险，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