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没有像平常一样冲泡抹茶,而是开始准备泡煎茶。
她准备了两人份的茶壶、茶叶筒和茶杯。
明明只是这样,那依旧端正的姿势和优美的举止让我看得入迷。
我也保持正座,等待水烧开。
「我们有时间喝茶吗?」
「我会在第五堂课以前谈完。在最糟的情况下,下一堂课是二年A班的课,即使迟到一会儿也……」
「自己担任班导的班级就方便通融呢。」
「别说戏言了,既然有事找我商量,请全部说出来。」
老师催促著我,她的神情没有改变,手边流畅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凝滞。
「……有学妹向我告白,我拒绝了她。」
老师正要把茶叶放进茶壶的手顿住了。
「──你说什么?」
我毫无隐瞒地表明了与纱夕之间一连串的事情。
老师一边泡煎茶一边默默聆听。然后说了一句话。
「濑名同学迎来了空前的桃花期。」
神崎老师很倒胃口。
「不,我要商量的事不是关于我,而是关于那位学妹。」
我严肃的态度,让老师立刻恢复凛然的表情。
「告诉我吧。」
她这么说著,递出茶杯。
「她是一年级的幸波纱夕。老师知道她吗?」
「这么说来,参加茶道社体验入社活动的学生中,是有人叫这个名字。」
「你也知道,是她散播了夜华在外过夜的传闻吗?」
「是那位幸波同学自己说的吗?」
「是的。今天早上,她本人告诉了我。」
那就无可奈何了,老师叹了口气。
「这不是为了濑名同学与有坂同学。」拋出这句前言后,老师开始诉说。
「我个人调查了在外过夜传闻的出处。我刚好才问完了全体茶道社社员。」
「全体社员吗……?真是辛苦了。」
老师丝毫没流露出那种迹象,我感到很惊讶。
永圣高级中学的茶道社在文化类社团中也是规模最大的。我听说每个年级都有十名以上的社员。在短短两周左右的时间里把全体社员问一遍,是一件极其费力的工作。
教师这个职业本来就十分忙碌。
没想到她除了担任社团活动的顾问之外,还特地花时间做了这种事。
我对不辞辛劳的神崎老师深感敬意。
「如果传闻的出处是茶道社,那是严重损害社团品格的行为,我作为顾问断不能容。」
「那么,老师查出了最早散播传闻的人吧?」
「我向社员们一一确认过是从谁那里听到传闻的。我追溯这个传话游戏,结果发现所有社员都是清白的。」
「你说社员是清白的,代表那个人不是社员。」
「有坂同学被人在车站前看见的星期六,从早上开始有茶道社的活动。我将社员们听到传闻的对象依序追溯回去,找到了前来体验入社的一年级学生。那就是幸波纱夕同学。」
神崎老师的调查,与纱夕的自白相符。
我逃避现实的愿望,被老师脚踏实地的调查澈底粉碎。
「你很受打击吗?」老师对陷入沉默的我开口。
「……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是指什么意思?」
「那个,你对幸波纱夕会做什么处置?」
「我什么也不会做。」
老师明确地说道。
不知不觉间垂下头的我猛然抬起头。
「听好了,濑名同学。有坂同学根本没有在外过夜──把事情引导成这样的人正是你,还有我。或者说,希墨同学你想要报复犯人?」
「不是的。我并不期望那种事!」
我探出身子,对老师诉说。
「既然已经定论为空穴来风,事到如今我无意把事情闹大。某人发出的什么情侣宣言,本来就让我非常慌张了。」
老师果然对于前几天的那件事很生气。
「很抱歉。」
我只能低头认错。
「虽说是亲近的学妹,但你居然袒护犯人,濑名同学果然温柔呢。」
「追根究柢起来,是我不好。」
「……根据我所听到的,幸波同学与其说是到处宣扬,更像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周遭的学生们听到后觉得好玩,将消息传播开来,就是这次的真相吧。传闻的扩散未必是幸波同学的本意。我这样觉得。」
老师的话让我明白了纱夕在屋顶上做出这种不合性格的暴露的真正意思。
「所以,她才做出那一点也很不像她的举动吗?」
纱夕是个好孩子。一点都不适合演戏装坏人。
故意伤人时,她甚至当场就难掩后悔之色。
那是突然发作的行为,或者是想藉此来惩罚自己?
至少,我实在不认为那是幸波纱夕真正期望的结局。
「这有给你什么提示吗?」
「我的想法有那么写在脸上吗?」
我不禁摸摸脸颊。
「察觉学生的变化是教师的工作。」
真是的,看来瞒不过我们的班导啊。
「老师,一度破裂的关系还能修复吗?」
「若对方不希望修复,会相当困难吧。」
老师的建议始终客观。
我现在对此很感激。
「我自己也清楚,至少想跟没办法回应其好感的对象重修旧好这种想法很自私。不过……」
「修复一度留下祸根的关系难度非比寻常。特别是涉及恋爱时更是如此。」
「说得、有理……」
我和纱夕在今天早上的屋顶上结束了彼此间的情谊,这确然无疑。
「果决割舍也是成年人的礼仪。很遗憾的是,人生太过短暂,无法将时间与感情花费在没有希望的事情上。」
那近似于对已结束的恋情抱著留恋。
近似于追逐无法实现的梦想。
等同于盲目相信得不到回报的爱。
──人类是想去相信不存在之物的生物。
在这个前提上,神崎老师这么问道:
「只是,就像幸波同学很了解你,你应该也很了解幸波同学。真正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内心深处期望著什么?」
「咦?」
「时间无法倒流,但感情并非不可逆。友情转变为爱情,再度变回友情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
「那种只对自己有利的事……」
「那么,濑名同学为什么不肯放弃?」
老师意在言外地深入挖掘我执著于幸波纱夕的理由。
「因为我是个无法割舍的小鬼头。」
「请别闹别扭。你比自己所想的更加成熟,能够对于无计可施的事情断念。你的执著并非只是出于罪恶感,而是因为看出了关系还有修复的可能性吧……那不就是平常对任何事都不放弃的你吗?」
尽管如此,老师最后鼓励了我。
就此割舍变回陌生人很简单。
即使在学校里看到她也假装没发现,即使擦肩而过也不找她说话。
但是,我不喜欢像那样客气疏远。
如果纱夕后悔散布了传闻,我还有话应该要对她说。
「我还以为老师会制止我。」
「如果濑名同学是会老实听话的学生,我不知会有多么轻松啊。」
「那么找我当班长是老师的失误喽。」
「怎么可能,是我自己选择的。你的活跃表现足以让我费事。以后也请继续加油。」
「你又要狠狠使唤我了吗?」
「倒不如说,重头戏从现在才开始。秋天的运动会与校庆都请你稳当处理了。」
「我无意增加麻烦啊。」
「你还敢说。」
老师托著脸颊,彷佛在对未来感到忧心。
「我是受到信赖,还是受到担忧啊?」
「两者都是,濑名同学。」
我总算喝了一口老师为我泡的煎茶。
「啊。真好喝。」
「因为我用了好茶叶。」
「对不起,让你费心了。」
「看到你那样表情凝重地来到教师办公室,为了慎重起见,我自然会想换个地点。」
「能得到异性缘很好的老师给予建议,太好了。」
告诉神崎老师后,我觉得胸口的硬块消除了。感觉终于能变回平常的自己。
「……为什么以我的异性缘很好为前提?」
「不是这样吗?」
「我没有进入过那种状况,所以不清楚。」
「咦咦。老师的追求者一定是络绎不绝吧?」
我认为神崎老师绝对是在装傻。
容貌美丽到当老师太过可惜的女性,不可能没有一、两段恋爱插曲。
「比方说大学时代呢?像是被找去参加联谊啦,受到男性邀约啦。」
不管怎么想,有像神崎紫鹤这样的女性在,周遭的人不可能会放著不管。
「刚入学的时候班上的女生经常会找我参加,但不知不觉间就不再找我了。『只要紫鹤在场,联谊会就变成女生聚会。』她们一脸想哭地这么说……因为她们的态度太过迫切,我总觉得歉疚。」
啊~如果老师在场,男性全都会被她吸引走,所以才不找她。
「你是以什么样的洗炼应答来抓住男人心的?」
「没抓住啊。我只是回答了被问到的问题而已。」
神崎老师抵著下巴,一副莫名所以的模样。
「那打工或社团方面呢?」
「父母禁止我打工。我以前参加日本舞社团,但同性朋友总是围绕在我身边,说『你不可以被奇怪的男人骗了』。」
「被视为天然纪念物受到保护吗?我也有点理解那些朋友的心情就是了。」
我对于老师的朋友们深有同感。
「为什么?」
「她们是担心重要的朋友被坏男人的花言巧语所骗啊。」
神崎老师捉摸不定的特质,依观点而定,也可以解读为不谙世事。
未必不会有坏男人对此趁虚而入。
「我的朋友都是些保护过度的人。」
「大学毕业以后呢?」
「我刚毕业就在永圣高级中学任教职,每天都很忙碌。」
「咦,那成为社会人后的新邂逅之类的呢……?」
「没有。这怎么了吗?」
嗯?真奇怪。我总觉得不对劲,这位美丽的美女老师,虽然曾受到很多人追求,却连一次也还没提到具体的交往经历。
「老师现在有对象吗?」
「没有。」
「至今为止呢?」
「……没有。」
神崎老师像要掩饰般地撇开头。
「老师。」
「什么事?」
「只要我发问,你还满愿意回答的耶。」
「──!濑名同学?」
我意想不到地知道了班导的恋爱经验很少。
这个事实让我不禁心跳加速。
老师的朋友会保护她也是当然的。她明明看起来很可靠,却有太多可趁之机了。
像这种最上等的女性不设防地应答,光是这样就会令男性们误以为自己也有机会吧。
我窥见了无法从拘谨的教师模式想像到的,神崎老师不知世事的真实面貌。
虽然仍旧没表现在脸上,我察觉老师正感到难为情。
「我觉得竭尽全力投入工作很好喔,老师。」
我在触怒她之前帮腔。感觉老师平常会以冷冷的语气斥责我,现在却不知为何陷入沉默。
沉默笼罩茶室。
咦,这种感觉是什么……总觉得连我都开始难为情了。意外的落差使我感到困惑,连一句玩笑话都想不出来。现场的气氛变得让人害羞,本来没有特别意识到的,在茶室里两人独处的状况,现在带来奇妙的紧张感。
我为什么会那么慌张?
「──请别取笑老师。你就是像这样对有坂同学调情的吗?」
先开口的人是神崎老师。
「不是的!我只是作为一名受教的学生,用言语表达出尊敬而已。」
「跟濑名同学交谈就变得容易嘴快,很伤脑筋。」
神崎老师用和平常一样的态度继续对话。
「那只是老师太弱了吧?」
「濑名同学。」
她像是厌烦了我的玩笑,予以斥责。
「可是,老师。你面对学生都表现成这样了,请你真的要小心坏男人。」
「唉。我竟然被学生担心,真是没出息到极点。」
「我是认真地在说。因为老师若是伤心,我也会伤心的。」
正因为信任神崎老师,我才会在意。
我希望为学生著想的班导师也过得幸福。
「……你就是这种地方不好喔。」
「我不也毫无隐瞒地解释了情况吗?就当作是彼此彼此。」
「在学生与老师之间说什么彼此彼此啊。」老师当成耳边风。
「总之,我掌握情况了。只是,以后你最好避免和女生密会。如果再引发问题,那可受不了。」
「和老师在这里相处也算在内吗?」
「别把我也卷入你的桃花期里!」
「告退了!」
我沐浴在神崎老师带著杀气的视线中,一口气喝完煎茶,离开茶室。
时间距离第五节课开始正好还有五分钟整。
商谈在来得及上课的时限内结束了。
◇◇◇
一年级生上完第五节课后,今天就结束了。
幸波纱夕沉郁的心情没有好转,回过神时已来到放学时间。
悲伤、愤怒及后悔等种种感情激烈地盘旋著。
心就像断线的风筝,没有目的地地飘在空中,到现在还不确定该如何降落。
不,等待著的不是降落而是坠落吧。
一旦落下就会四分五裂,再也无法恢复原状。
──切断联系的人是自己。
拒绝告白时,濑名希墨的表情看来非常难受。
在揭露传布谣言一事时,他十分受伤。
──反正是无法实现的恋情。比起悲惨的拖下去,不如澈底破坏掉。
她本来这么打算的。
然而,那个滥好人学长却还说那是谎话,坚决不肯相信。
是自己背叛了试图相信自己的他。
如果没在那个星期六早晨看到他们两人手牵手走在路上,说不定就能坦率地失恋。
与他住得近从未如此适得其反过。
然而,她无法忘记烙印在眼中的景象。
她无法接受那个事实,注意到的时候,想法已化为言语说出口。
回过神时已经太迟了。
她忘不了周遭众人听到的那一瞬间露出的表情。
大家脸上闪烁著天真与八卦的好奇心。传闻转眼间便散播开来。
自己粗心大意的一句话在周末过后传遍全校,她害怕起来。
如果被发现自己是传闻的来源,就会招来他的厌恶。她这么想著,放弃加入本来感兴趣的茶道社。
一方面出于罪恶感责怪自己,心中一角又希望他们两人分手。
她本来这么期待。
结果,他们公开了交往关系。
纱夕意识到,自己再也赢不了了。
像那样的恋情,一定就是命中注定的恋情吧。
无论遇到任何障碍都会克服,在每次经历中加强羁绊。
与自己的恋情正好相反。
幸波纱夕鼓不起勇气,一再错过时机,却还无法完全死心,最后则没有赶上。
用希望由男生告白来归咎于对方。
到底是谁决定,女生必须保持等待的姿态呢。
既然喜欢就表达出喜欢。
做不到这么简单的事情,过去的自己真是可恨。
就算后悔如果更早付诸行动有多好,也太迟了。
到最后还伤害了心上人,反过头怨恨也该有个限度。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逃也似地冲出教室,想尽快离开学校。
她走下楼梯,换好鞋子。走到外面,靠近校门。
「啊,找到了。」
这时,穿著制服的有坂夜华从另一头走了过来。
「时机有赶上,太好了。」
「……夜学姊为什么会从外面过来?」
纱夕并不知道今天夜华缺席。
面对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情敌,混乱终于达到了极点。
「因为回程班机延误,我本来打算请假……却有了必须来一趟的理由。」
「但现在已经是第六节课了。」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上课。」
一头长发飒爽地飘扬,夜华与纱夕并肩而立。
「要不要谈谈?」
「可是……」
心虚在心中盘旋,她很想马上逃走。
不过,她也同等地想跟对方谈谈看。
就像顾及纱夕迷惘的心情,夜华牵起她的手。
「走吧。」
两人走向位于校舍之间的中庭。
「有什么想喝的饮料吗?」
「那么,我想喝热奶茶。」
夜华在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自己与纱夕的饮料。
两人一起坐在可以眺望中庭的长椅上。
「来。」
「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纱夕战战兢兢地自夜华手中接过宝特瓶。
虽然在夜华带领下一起过来了,纱夕坐在长椅上回过神。
这个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在回家路上突然被有坂夜华抓住,两人单独谈话。
冷静地想想,这是相当异常的情况。
以不爱交际著名的有坂夜华在校内跟某个人在一起,而且那个对象还是自己。
光是待在全校第一知名人物夜华身边,经过中庭的学生们就看过来,想知道是什么事。
「夜学姊,你爱喝番茄汁吗?」
夜华喝的是罐装番茄汁。
为了填补沉默,纱夕总之将看到的东西当成话题。
「我想补充摄取不足的蔬菜量。」
夜华静静地仰头喝饮料。
带著长途飞行的疲备,她散发的气息比平常更加倦怠。
「你很注意美容呢。」
「因为旅行时吃太多了。」夜华摸摸没有特别粗的腰围。
「咦~可是夜学姊不是很瘦吗?」
当纱夕说出不会引起反感的回应──
「……跟我交谈,果然会紧张吗?」
夜华把罐子放在一边,神情认真地问。
「因为之前去唱歌时,我们也只讲过几句话呀。」
「我无意要压迫你就是了。」
「叫我在夜学姊面前别紧张,才是强人所难。」
「你明明不必那么警惕的。」
虽然夜华以她的方式给予关心,但现在的纱夕不可能做得到。
夜华知道今天早上她与希墨之间一连串的互动吗?是不是要为了那件事来对自己抱怨什么?她背上冒著冷汗,脑袋乱成一团。
纱夕为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耗损精神,试图试探夜华的真意。
「喝奶茶吧?会冷掉的。」
「好的!我这就喝!」
受到催促,纱夕终于把宝特瓶凑到嘴边。
奶茶温和的甜蜜滋味扩散开来,她感到紧张稍微松弛下来。
「别这样浑身僵硬,你比之前去KTV时还要紧绷耶?」
平常很少跟同学交谈的夜华,和希墨之外的人说话时大都是这种样子。
尽管如此,实在太僵硬不自然的纱夕令她感到困惑。
明明是还算见过面的对象,发现自己会给别人造成如此大的压力,她有些受打击。
她们彼此太过体谅对方,导致对话中断。
五月的下午,两名少女沉默地坐在中庭的长椅上。
中央的花圃盛开著粉蝶花与郁金香等春季花卉,赏心悦目。
「──那个,夜学姊!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纱夕忍受不了沉默,直截了当地问。
无论是谩骂或斥责,她都有所觉悟。在这里的女性有那个权利。
而且,自己对有坂夜华的男人做出了遭到责怪也无可奈何的行为。
纱夕咬紧嘴唇,静静等待夜华的回答。
「不,因为碰巧遇到纱夕,我心想和你聊天或许可以拉近关系。」
「这也太纯真了吧?」
太过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让纱夕忍不住拉高嗓门。
这个独一无二的美少女连心灵都很美丽吗?纱夕被击沉了。她瘫倒在长椅的靠背上,手不小心碰到夜华的番茄汁,番茄汁洒了出来。
「啊啊啊啊?对、对不起!有没有溅到制服?有没有弄脏?」
「没有喷到,不要紧。」
「我马上去买一罐新的回来!」
红色的水洼在地面漫开。
脸色大变的纱夕慌忙站起身。
「──吶,纱夕。你对希墨告白了吗?」
突然被直指核心,纱夕就像被钉在原地般僵住不动。
然后她认命地卸下身体的力道,再度坐回长椅上。
「你知道这件事?」
「只是瞎猜而已。」
「完全正确。」
纱夕自暴自弃地承认。
「好耶。」
「这是高兴的时候吗?」
夜华太过平淡的态度,让纱夕放下了戒心又吓得愣住。
「嗯~当别人将自己的心声说出来,感觉不是会变轻松吗?就会觉得,啊,我对这个人无法隐瞒。这是日向花教我的,如果你感到不快,那我什么也不会问就是了。」
当夜华冲动地对希墨提出分手时,是宫内日向花拯救了钻牛角尖的夜华。她是即使喜欢上同一个人,依然激励了她的恩人。
夜华也希望能像那样成为他人的助力。
「……那么我可以向你忏悔吗?」
「说得真夸张。」
「请听我说。」
纱夕下定决心告诉她。
「是我散布了夜学姊你在外过夜的传闻。」
「嗯,那件事我知情。」
「……咦?」
这次她真的无法理解了。
有坂夜华的确说了「我知情」。
「因为讨厌被别人盯著看,我对他人的视线很敏感。」
「你、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个星期六的早上,希墨在车站为我送别的时候。」
「那不是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吗?」
「我感觉到,啊~有人猛盯著我看。不过,当时因为跟希墨在一起心情飘飘然,我难得地并不介意。」
「爱的力量真伟大呢。」
纱夕忍不住呻吟。
「第二次是走出学生指导室的时候。我感觉到走廊上投射来有印象的视线。虽然当时我没回想起来,是在何时感受过那股视线。」
「的确,我当时在偷偷等待希学长。」
纱夕没想到自己在那个时候就被发现了。
「去KTV见到你后,我才知道那道视线的主人是你。」
「我那么明显吗?」
「因为你对我流露出的怨恨,就像对希墨流露出的喜欢一样多。」
夜华回想起来,不禁笑了。
「夜学姊你太敏感了。」
想到有坂夜华的心思之细腻,她生活起来大概是非比寻常的艰难。
「你注视希墨的眼神和我一样。所以我马上就发现,这女孩喜欢他。」
「你看穿了我喜欢希学长与散布谣言的事,还对我待在附近保持沉默……」
「因为,希墨也中意你。」
那句话更加刺痛了纱夕虚弱的心。
与为过去所困的纱夕不同,夜华只看著现在和未来。
「夜学姊有权利责怪我,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
「我对搜寻犯人不感兴趣,而且这会使希墨痛苦。」
夜华不为所动。
她本来就对周遭不感兴趣,将在她心中已经结束的事情旧事重提,只是增添麻烦。
只要不造成濑名希墨的困扰就行了。
「你不生气吗?不怨恨吗?我不是给你造成很大的麻烦吗?依照情况而定,你们说不定会分手耶?」
「但是,希墨解决了问题。」
「────」
她实在太特别了。
这名由于罕见的美貌受到众人关注的少女,仅靠对于所爱之人的信任就取得了内心的均衡。
她是认真的。
这不是随处可见,将会作为青春的一页告终的肤浅恋爱。
并非作梦或妄想,而是视为现实的爱情展望未来。
「而且,现在我觉得情侣宣言也不坏。」
夜华害羞地承认。
「对女孩子来说,得到心上人特殊对待的感觉很好。」
纱夕感觉到身体的紧绷正逐渐放松,附和的话语也变得轻快起来。
「果然是这样吧!我一开始慌张地想著他在做什么啊,不过他大概是透过向大家表明来保护我吧。」
「如果是无聊的独占欲当然免谈,但以希学长的性格来说,我想这么做需要很大的勇气。」
「嗯。所以,我现在很高兴。」
「夜学姊是认真地喜欢著希学长吧。」
「喜欢。」
看到那个有坂夜华露出恋爱中少女的表情,纱夕已经无意再争夺下去。
这个美丽的人,无可质疑地爱著自己喜欢的男性。
她完全输了。
纱夕终于能够承认。
终于能够结束这段漫长的单恋了。
从无法实现的爱情梦中醒来,纱夕的双眼溢出大颗的泪珠。
「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彷佛用全身吶喊般嚎啕大哭,眼泪止不住地不断流下。
不管发出多少叫声,流下多少泪水,内心的痛楚都不肯消失。
她喜欢过他。
一直都喜欢他。
光是想著他就心情雀跃。为琐碎的互动感到欢喜。觉得他每天早上守规矩地过来接自己很特别。早上两人单独走去学校时,想绕远路多走一会儿。他在练习中不经意的鼓励曾带来救赎。比赛时即使疲累,也会因为他的加油声打起精神。在放学路上顺道逛街很快乐。很高兴他认真地听自己抱怨。装作请他教功课,想与他相处一会儿。还有更多、更多、更多──
「我也想成为希学长特别的人。可是他的温柔并不是只给我的特别对待……那与他对夜学姊展现的温柔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嗯。」
「夜学姊明明是美人,人却不错。」
(插图010)
纱夕一边吸著鼻子,一边连这种话都说了。
「因为我和你喜欢同一个人啊。」
「我可是趁著你出国旅行的空档告白的学妹耶,一般来说会讨厌吧。」
「因为我已经习惯希墨在我不在的地方被人告白了。」
夜华这么抱怨,彷佛在说希墨受欢迎是无可奈何的。
「咦?被谁告白?」
「支仓同学和日向花。」
「连宫内学姊都?咦,不会吧!为什么希学长能若无其事地举办那种唱歌聚会啊!是和夜学姊交往脑袋短路了吗?还成立了濑名会!」
这是什么意思啊,夜华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明明被拒绝过,居然一起相处……」
听到冲击性的事实,她不禁止住泪水。
纱夕瞪大了通红的双眼,现在才知道参加那场唱歌聚会的成员有多么特殊。
「所以呢,事到如今再多一个喜欢希墨的学妹我也不在意。」
「哇,是正宫的从容。」
「我才不从容呢。」
「但是看起来不像啊。」这并非讽刺,而是纱夕率直的感想。
「大概是因为,我觉得如果是希墨,哪怕遭到背叛也无妨吧。」
夜华注视著远处,说出这样的话。
「……那是知道自己绝不会遭到背叛才说得出的台词吧。」
看她这样轻易地说出终极秀恩爱的话来,纱夕突然觉得之前企图横刀夺爱的自己很滑稽,只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