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制服的学生们惊喜登场,让神崎老师真的大吃一惊。
当然,她的双亲也有同样的反应。
「因为希墨同学告诉我们这是关于老师的重要大事,紧急召集了我们。」
朝姬同学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两位是老师的父母吗?我是与希墨同学一起担任班长的支仓朝姬。初次见面,今天我们是一起过来说服两位,不要让老师辞职的。」
朝姬同学毫不畏惧充满压迫感的老师双亲,干脆俐落地说明。那耀眼的笑容给人的好印象与温和的态度,使对手的戒心骤然降低。
「其实我们想全班同学一起过来打扰,但那样实在会给两位添麻烦,因此挑选了平常便受到老师关照的成员过来。」
朝姬同学口若悬河地主张大家在场的必要性。
真不愧是搭档,我送上由衷的称赞。
在代理男友这个奇招失败时,我准备的是单纯又古典的手段。
那就是切换为以突袭与人海战术来进行的直接说服。
只要看看濑名会多样化的成员,神崎老师广受学生们喜爱是一目了然的。
从我这个平凡男生到像朝姬同学一样耀眼的优等生、像小宫这种的个性派、充满活力的纱夕、超级运动派的七村。
身材高大的七村散发的存在感,为绝不算狭窄的包厢带来物理上的压力。
「这就是濑名同学能做到的事吗?」
「难得有机会,我想把帮助老师的荣誉与大家分享。」
「大家在考试前的假日都在做些什么啊,真是的。」
老师泫然欲泣。
「而且……连幸波同学都来了。」
她对唯一学年不同的纱夕在现场感到困惑。
「我上次给老师添了麻烦。那个,虽然不算赔罪,因为希学长请求我无论如何都要帮忙,我就一起来了!」
纱夕僵硬的态度,在看到虚弱无力的神崎老师后立刻恢复为平常的高亢。还有,不要觉得难为情就拿我当幌子。
「我呢,只会打篮球,纯粹是还神崎老师与在那边的希墨去年帮助我的人情债。啊,就算希墨不行,由我来扮演情人的话怎么样?」
你在堂堂自我推销什么啊,我不禁佩服七村的胆量。
总觉得光是这个家伙到场,就抑制了那位令人生畏的父亲的存在感。
「七七~在你说出扮演情人的时候,说服力就等于零了~都暴露出你的随便了。」
「宫内,别误会。我面对女性随时都是超级认真喔。」
「我看你是跟沉迷女色搞错了吧?」
「真严格。」
身材高大的七村,以亲近随意的态度对待最娇小的小宫。
小宫有一头耀眼的金色短发,滴溜溜的圆眼睛与娃娃脸,让她给人一种小动物般的可爱印象。她耳上戴著耳环,肌肤白皙。因为对日照敏感,即使在夏天也穿著薄长袖,Oversize的衣服多出一截袖子。
「我觉得神崎老师带的班级很快乐。从以前开始,我就因为明明是小不点却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打扮而遇到不愉快,本来就不太喜欢学校。但现在我就算展现我的风格,也没有任何人欺负过我。我认为那是因为有神崎老师在密切关注。多亏这样的老师选出的两个人尽职地担任班长,我们班没有霸凌问题。这令我非常自豪。」
我们点头认同小宫毫无保留的话语。
「我很尊敬神崎老师。我参加由老师担任顾问的茶道社,在课业之外也向她学到了很多东西。因为有老师准确的指导,我才能立志要更上一层楼。所以,如果她辞职了,我会非常为难。我会非常寂寞。我非常不愿意这样。非常、难受……」
朝姬同学诉说殷切的心情。
大家都分别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受到了神崎老师的帮助。
最后轮到你了喔。濑名会的目光聚集过来,仿佛在这么说。
「呃~正如您方才指出的,我有情人。我之所以到现在都能和她交往,都是多亏了神崎老师与在这里的大家。我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但有一群会为了班导师的危机赶来的朋友,让我有点自豪。他们真的给我很大的帮助。这一切都是拜神崎老师每天温暖又严格的指导所赐。」
在这个前提上,我进一步补充。
「……我认为老师结婚以后也会成为好太太。她是美人,做菜也很好吃,能与她结婚的人超级幸运又幸福。她同样的也是一位好老师。受到老师教导毕业的学生,应该会成长为优秀的大人,同样地使某个人得到幸福。多亏神崎紫鹤担任老师,未来将有更多人得到幸福。这个人正在做这样了不起的工作。」
我看向神崎老师。
「濑名,从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行了吗?」
我把最后七村发出的感想当成耳边风。
「如果没有大家在,我是说不出来的。没错吧,老师。」
我们都抱著同样的心意。
我想比起双亲,这一点更深深地传达给老师本人了。
老师从椅子上站起来。
「父亲母亲,我不会辞去教职。我有一群信任我的重要学生。我能够帮助他们成长,再也没有其他工作比这个更有成就感了。所以,现在请你们相信我,等待我!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带好对象回家。在那之前,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能说的只有这些!」
就像打破自己的外壳般,神崎老师豁出去般大声宣言。
一阵短暂的沉默。
「……紫鹤,你很优秀地在努力啊。」
她相貌凶恶的父亲悄然低语,流下眼泪。
「老公,这可是在紫鹤的学生们面前。」
她母亲立刻提醒,将手帕递过去。
「大喊大叫,不成体统。」
相对的,她母亲唾弃似地断言。
即使老师像那样竭尽全力传达,她仍面不改色。
果然无法打动这个人吗?
「紫鹤。」
「不管对我说什么,我都要拒绝相亲!」
神崎老师按捺著几乎要气馁的心情,继续发声。
「──随你的意思去做吧。」
「咦?」
「在父母不知道的地方,你做得很好呢。」
「那么,可以吗?」
「既然说得这么毅然决然,就算你之后哭著求我,我也不管你了。」
「是、是!」
「你以后也要继续精进,不要辜负学生们的信赖。老公也是,你要哭多久!回去了!」
老师的母亲催促著父亲站起来。
「那么,各位,以后也请多多关照紫鹤。」
她在离去时打招呼的动作之优美,让我清楚明白神崎老师的举止是学自母亲。
当门关上,确认两人的气息渐渐远去后,我们所有人同时吐出一口气。
室内紧绷的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
「没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
特别是神崎老师,宛如魂不附体般地再度瘫坐进椅子里。
「老师,问题解决了!太好了!成功避免了相亲!」
「是的。这多亏了濑名同学。也谢谢大家。」
老师重新表达感谢。
我就像已完成使命般地松开了领带。
「小宫,夜华人呢?」
「在她姊姊那边。我想她们现在一定正在单独谈话。」
我立刻用手机打给夜华,但她没有接听。
「宫内同学。有坂同学也来这里了吗?」
「是的。夜夜直到不久前都跟我们在一起。其实她应该会过来,但她好像有重要的事要和姊姊谈。」
「这样吗,那孩子她……」
神崎老师神情严肃地呢喃。
「那我们分头在饭店里寻找夜学姊吧!」
大家当然同意了纱夕的提议。
「那么,我也──」
「老师,这边由我们设法处理,请去送父母离开吧。」
「咦?」
「我觉得他们当著我们面前,也有些话说不出口。这是个好机会。」
「……作为教师,让你们看见了难堪的场面。不过,你们给了我很大的鼓励。能够教导你们,是我该感到光荣。」
「他们会在你道谢途中回家的。老师,请快点过去吧。」
我们察觉到这可能会变成长篇大论,先送老师出发。
◇◇◇
紫鹤在饭店大厅找到了双亲。
「父亲!母亲!」
听到紫鹤的声音,两人停下脚步。
「不可以穿著和服跑步。」
「那个,刚才,这个……」
「那些学生们相当可靠呢。特别是濑名同学,面对我们家爸爸也能毫不畏缩地发言,这孩子很有胆量。我有点中意。」
「第、第一次听到母亲说这种话呢。」
母亲太过意外的反应让紫鹤感到困惑。
「独生女一直没有交到情人的迹象,我自然会担心,想做相亲准备。我们希望你总有一天让我们抱抱孙子。才这么想著,你却突然带男朋友回来,也稍微考虑一下我们的心情呀。更何况还是对自己的学生出手。」
「我没有出手!他只是陪我演戏而已!」
「我当然是开玩笑的。」
「母亲平常不是不会开玩笑吗?」
明明抱著挨骂的觉悟过来,紫鹤对于兴高采烈的母亲难掩困惑之色。
「紫鹤,我们有自觉对你很严格。就算如此,当可爱的女儿可能会忽然嫁给某个人这件事突然增加了真实感,身为双亲自然会焦虑。你爸爸可是一直睡眠不足呢。」
「有种像去学校参观上课一样的紧张感啊。你妈妈也是,最近做菜调味都抓不太准。」
「老公,你不是每次都告诉我很好吃吗!」
「对、对不起。因为你变得相当神经质,我没办法老实坦白……」
父亲像挨骂的小孩一样缩成一团。
「即使是父亲和母亲,也有这样的一面呢。」
「咳咳。总之,就算今天的对象不是紫鹤真正的情人,我还是很在意紫鹤第一次带回来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这是事实。多亏如此,我稍微放心了一点。」
「就是说呀。」
双亲感慨地互相颔首。
「即使我明明说谎了吗……?」
对至今从未对父母说过谎的紫鹤来说,这次找代理男友是破釜沉舟般的行动。
「因为我本来以为你是工作狂,但你确实有找对象的眼光。」
「这是什么意思?」
「真是无言。紫鹤,你明明没有自觉,却带了濑名同学过来吗?」
「自觉?母亲,请明白地告诉我。」
紫鹤完全不得要领。平常会立刻说出结论的母亲,少见地吊人胃口。
「紫鹤,你个人很中意他。我身为女人的直觉这样告诉我。」
母亲愉快地断言,紫鹤变得呼吸不畅。
「咦!是这样吗?紫鹤偏好年纪小的?」
至于父亲只是因为希墨不是真正的情人而感到安心,并未察觉那么多。
「老公,别惊慌失措。你自己明明也比我年轻得多。」
「说什么呢。老婆你不管以前或现在,不是一直都那么美丽吗?」
她的双亲从以前开始一直都这样鹣鲽情深。
「……我之所以不擅长谈恋爱,一方面也是你们的关系。」
紫鹤本来就对恋爱不太感兴趣。她成长在由绝对优势地位的母亲与对她痴情的父亲所组成,权力关系明确的家庭里。
「说什么傻话。我只是比紫鹤来得好强,你的性格本身不就跟从前的我一模一样吗?反倒我们对男人的喜好都一样。」
「这个,具体来说是怎么……」
侧眼看看赞同的父亲,紫鹤等待著母亲回答。
「就算吃过苦头也不会放弃,不谄媚讨好,但为了他人会奋不顾身的人。」
那些特征的确与濑名希墨的态度及行动十分吻合。
有耐心地持续做必要的沟通,严守师生的界线,又不时用随意的态度提出抗议。容易交流,也容易请他协助。而且,他会确实做好交派给他的工作,因此她信任他。
对了,当他来到茶室时,自己经常会特意沏茶。
除了茶道社的社团活动以外,她很少像这样为学生多费工夫。
「他、他是我的学生啊!而且我们还相差九岁!这不可能!」
紫鹤否定的声音变了调。
「你会在意年龄差距?你爸爸可是比我小一轮。这个在我们家明明不是问题。」
没错,紫鹤的母亲是外表远比实际年龄年轻那种类型的女性。当双亲站在一起时,在粗犷的外表与魄力衬托之下,反倒是父亲看来比较年长。
「母亲先前不是澈底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吗!」
「在紫鹤你面前,突然欢迎濑名同学也不妥吧。因为他还是小孩子,我可不能轻轻松松就同意。」
父亲也在旁边深表同意。
「他有情人了!」
「他还是高中生吧。又不是要跟学生时代的女朋友结婚,如果是从毕业后开始,我也无意说三道四。」
为女儿的恋爱迹象感到兴奋的母亲前所未有地起劲。
「──即使是从始于谎言的真实开始,也能得到幸福。若是那样,我非常欢迎。只是,你要尽可能动作快喔。」
母亲对著在一旁焦虑不安的父亲大喝一声后,她的双亲便离开了。
被独自留在大厅的紫鹤有好一会儿都动弹不得。
「等到他不再是学生以后……咦!咦咦?」
紫鹤拚命说服自己,脸颊会格外发烫,是因为在夏天穿著和服的缘故。
不过在开著冷气的饭店大厅,这是个相当牵强的借口。
◇◇◇
愈吵感情愈好根本是骗人的。
战争不会从世界上消失,就是证据吧。
只有沟通能力好,可以和对方进行良好沟通的人,在本来就感情不错,即使言语尖锐也彼此不会介意的关系中,才说得出这种戏言。
反过来是不可能的。
不是被单方面的意见压倒,只得忍受或陷入沉默,不然就是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以免发生冲突。
沟通能力差的人开口很容易说错话,内容也缺乏组织。如果不小心说出了不适当的话,就会尴尬冷场。在最糟糕的情况下,还会挨骂与遭人厌恶。最严重的是,每次都会反复对没办法好好说话的自己感到失望与受伤。
沉默不语是降低风险的好方法。
至少对有坂夜华这个女子来说很有效。
将他人推开可以避免多余的压力,而且她本来就不擅长与人一起喧闹。
即使如此,人生严峻又残酷,不发言的人容易被当作不存在。
懂得体谅的人是少数,其中懂得施予的人就更少了。
大多数人对他人感觉迟钝,在许多情况下,愈不在乎他人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声量就愈大。
所以她讨厌名为教室的狭窄世界。
将一群不成熟的人类一整天关在狭窄的空间里。强迫全体采取相同的行动,同时对于各别组成的好朋友家家酒,则通通放手不管。
称之为团体生活的训练说来好听,但有多少意义及效果则是个疑问。
对于心思细腻的人来说,建立圆满人际关系的难度太高了。
从以前开始,就对他人的话很敏感又容易害羞的少女,对别人突然抛来的话语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应才好。
因此,幼小的夜华打从心底憧憬姊姊。
因为只要表现得和姊姊一样,至少可以预测对方的反应。
只要没发生意外情况,就能用事先准备好的答案跨越难关。
那对夜华来说是革命性的大发现。
像姊姊一样行动宛如数学公式,在所有方面都有效又能派上用场。
为了引出同样的夸赞话语,她采取与开朗积极的姊姊同样的行动和态度。
周遭的大人谁也没发现,夜华的手段和目的颠倒了。
夜华觉得模仿最喜欢的姊姊这件事本身很愉快,而且始终有姊姊作为自己坚定不移的目标,使她不必迷惘。
模仿姊姊这个只有夜华才能重现的处世之道,到了她成为国中生时,也渐渐不再万能。
首先,夜华自我意识的成长使得分歧开始产生,无论她多么巧妙地扮演姊姊仍感到痛苦的程度开始增强。
同学们的反应也变得特别伴随著恋爱感情,例外的场面急骤增加。对于不擅长即兴发挥的夜华来说,甚至连他人强烈的好感都只是种噪音。而当她应对出错时,男生就会突然改变态度,不知为何连周围女生们的态度都变得冷淡,她还曾被不认识的别班女生单方面地尖刻批判。
还有,被认识姊姊的人指出不同之处的机会也增加了。
对他们来说是没有恶意的比较,但夜华听起来却觉得像在说自己不如她。
哪怕夜华也自觉到模仿姊姊的极限,却找不到其他方法。
由于手段和目的颠倒了,即使受到夸赞,也不会使她对自己产生自信。
姊姊依然光芒四射,不管经过多久都无法填补差距。
焦虑的夜华拚命向姊姊寻求建议。
就算发现妹妹异状的亚里亚尝试说服她,但夜华无法放开唯一的武器。
最后,憧憬的姊姊有了情人──这个无从模仿的情况,让夜华在双重意义上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最喜欢的姊姊被他人抢走的震惊。
积压已久的压力造成的反作用力,让她丧失了好好经营自身学校生活的精力。她拒绝一切与他人的连结,自行抵达了孤独的安息。
不知是幸或不幸,夜华伴随自身意志做出的一贯行动,第一次靠自力保护了自己。
──虽然如此,去掉与他人之间的沟通就无法完结,是人生的不合理。
她连想都没想过,会在不久后遇见濑名希墨这个不会令人不快的他人,甚至坠入爱河,反倒主动希望与他有所连结。
以希墨为契机,能够谈天的朋友也变多了。
夜华发现,活得像自己,反倒能比以前更轻松地与他人交谈。
而现在,她要在真正的意义上面对最喜欢的姊姊。
她一直仅仅只是仰望的理想、过高的目标、绝对无法超越的家人。
面对这样的对手,夜华紧张得膝盖打颤。
其实她很想马上逃走。
「小夜你不去阿希那边没关系吗?」
走在前面的姊姊,带著平常那种游刃有余的气息,轻松地向她攀谈。
夜华和亚里亚来到了这家饭店著名的日本庭园里。
让人联想到郁苍森林的树木环绕周边,明明在东京的中心,喧嚣却很遥远。茂密绿叶形成的遮荫,让这里感觉很凉爽,正好适合在户外说话。
「那边有希墨还有大家在,我并不担心。」
「小夜居然会依靠朋友,你真的改变了。因为你讨厌紫鹤,我以为你不会到这里来。」
「我会讨厌她,原因是姊姊以前撒了奇怪的谎。」
亚里亚只说明了情人是神崎老师,事情百分百是她的错。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当表明是自己班导师的女性自称姓神崎时,她所感受到的动摇和混乱。
那一瞬间,夜华认识到了以时间差背叛了两次的姊姊的坏心眼。
「因为小夜明明心思细腻,主见却很坚定,性格顽固,不肯好好听我的话吧。我只是灵机一动想到罢了,没想到这件事会持续影响那么久。真的给小夜和紫鹤都添了麻烦呢。」
亚里亚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来,摘掉太阳眼镜。
「那么,你刚刚说的姊妹吵架是什么?好郑重其事的讲法。」
「我们必须更早谈谈的。」
「好认真~明明是吵架还特地宣言,这也是阿希的影响吗?」
「为什么会提到希墨?」
「平息在外过夜的传闻后,紫鹤可是狠狠抱怨过呢。」
「…………」
「那时我惊讶地想,小夜的男朋友做事还真大胆啊,但得知他是阿希后,我可以理解了。他的乱来与异想天开的行动,大概是从我身上学到的吧。」
亚里亚这么诉说时,表情显得有些高兴。
总是谦虚地认为自己很平凡的希墨不时展现的大胆,应该是姊姊的影响吧。
「拜此所赐,连我也被耍得团团转。」
「就算如此,你还是喜欢他吧?」
「那是当然。因为我是希墨的情人。」
「能看到小夜这样堂堂正正,我放心了。要感谢阿希呢。」
姊姊丝毫没有动摇,夸奖了夜华。
她保持笑咪咪的表情,悠然地听妹妹说话。
「我以前从没有和姊姊吵架这种念头,姊姊是我的理想、我的憧憬、我的目标,我曾以为一辈子都赢不了你。」
这对感情亲密的姊妹没有优劣之分,但有角色分工的上下关系。
姊姊引导,妹妹跟随。她们的关系有著坚定不移的爱与信赖,因此也不会起冲突。
「……那种说法,听起来就像你接下来要赢过我呢。」
「没错。」
「喔~有意思。要用什么决定胜负?啊,我不喜欢女生打架,感觉会很疼。」
「不用顾虑也没关系。姊姊说出想说的话吧。」
「可是我没什么特别想说的。」
「真的吗?」
「你在怀疑什么?」
夜华终于坐到姊姊身旁。
「因为姊姊是真的在意希墨吧。」
夜华没有错过姊姊微微倒抽一口气的反应。
「你说的话还真有趣。我的确喜欢阿希。不过,我只是从人的角度中意他而已。我实在不会对高中生出手,更何况,他不是小夜的情人吗?」
亚里亚始终当成玩笑话,并不理会。
「我一直在思考,我为何很在意姊姊与希墨接近的距离感。因为一开始,我还为了希墨接近姊姊而嫉妒过。」
夜华之前以为,自己只是不满两人太过接近的距离感。
「嗯?怎么回事?阿希失礼地把我当成什么大魔王对待,小夜不是还为此生气了吗?啊,你是不满意那种随意的态度吗?就算是姊姊,看到情人与别的女人亲近的确很讨厌呢。小夜,对不起喔。」
仿佛在说是自己的错,亚里亚干脆地道歉。
「……这个反应果然太过普通了。」
夜华确信。
「咦?」
「姊姊不可能会做出这种反应。你为什么正常地道歉?」
夜华像在观察反应般地看著亚里亚的脸庞。
她的目光并非怀疑,而是断定。
不是的,亚里亚张嘴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亚里亚并未看向夜华就在旁边的脸庞。她没办法直视夜华,她忽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我在潜意识里察觉了,姊姊泄漏了真实意图。同时我并不确定,只先提醒了容易开口的希墨。其实是相反的。既然弄错了开口的对象,状况自然不会改变。」
「这次是因为有紫鹤相亲的事情,才会碰巧见面。而且我大约两年没见过阿希了喔?」
「只要像这样有借口,就能光明正大地见面了呢。」
「小夜,你想太多了。」
「我之前也这么认为。因为,我知道姊姊很喜欢我。姊姊绝不会做出我讨厌的事。」
「那是当然!」
亚里亚强而有力地同意。
那份心情并非虚假。夜华也明白那一点。
正因为如此才是致命的。
「嗯。我也是,我现在也一直最喜欢姊姊。所以我擅自从脑海中排除了那个可能性。因为你是我的亲生姊姊。」
强烈的好感有时会扭曲现实的认知。
更何况夜华一直以来,都对完美又理想的姊姊抱著超出一般程度的爱与尊敬与信赖。
她认为总是很温柔的姊姊,不可能背叛自己。
「就连我模仿姊姊的时候,不管再怎么担心我,姊姊都不会怒骂我或强行阻止我。因为你最喜欢我了。可是──这次不一样。」
她不知道跟姊姊吵架的正确方式。
不过,她唯独很擅长模仿姊姊。
仔细观察对方,不错过些微的提示,掌握其真实想法,建构整体画面。然后只要说出直指核心的一句话,就能动摇人的心情。
「姊姊一直在做我讨厌的事,你试图接近希墨。平常你明明绝对会罢手的。」
「────」
「你来学校的时候也是,姊姊之所以擅自暴露纱夕与支仓同学的内心想法,是因为你自己嫉妒能够靠近希墨的其他女生。因此,你才企图破坏濑名会。」
「无论如何,那个团体都不会顺利的。因为被拒绝的女生们,得一直看著小夜与阿希在眼前卿卿我我。」
「我告诉大家,要他们随自己高兴去做。我不会强制他们,如果不愿意的话,不参加就行了。但是,我不希望姊姊干涉我们。」
夜华加重语气。
「我知道,一旦喜欢上某个人,是连自己也阻止不了的。」
亚里亚终于看向夜华。
姊妹俩坐在同一张长椅上,以同样的视角高度交谈。
「我喜欢上希墨,得到他的告白,让我很高兴。自从两情相悦后,我第一次觉得每天都很快乐。我觉得如果可以见到希墨,学校也没那么糟糕。我跟濑名会的朋友们也能够轻松地交谈。」
「小夜……」
「对不起,害你难过了。先遇见他的人明明是姊姊。可是,他选择的人是我。是最喜欢姊姊的妹妹,有坂夜华。不是亚里亚。」
她是第一次像这样直呼自己姊姊的名字。
亚里亚也一样左右为难。
或许她也曾怀抱同样的苦恼。
如果可以,她不想对最喜欢的姊姊说这样的话。
可是,如果现在不说,未来情况或许会变得更糟糕。
夜华拚命忍耐著想哭泣的冲动,宣泄所有想法。
「我不想对姊姊幻灭!不想讨厌姊姊!我想一辈子都跟你当感情亲密的姊妹。所以,只有姊姊绝对不能变成我的情敌!」
夜华感到切肤之痛。
不管有什么样的女孩喜欢上他,只要去战斗就行了。只要在最后赢得胜利,然后忘掉就行了。
可是,唯独亚里亚不行。
如果认真起来,双方都会抱著无法消失的伤痕度过剩下的人生。
她将不得不一辈子怨恨比谁都更喜欢的姊姊。
接下来她只能祈祷。
──求求你,别试图与我交战。
「别喜欢上我喜欢的人。」
夜华已经哭了。
光是去想像就让她恐惧不已,泪水流个不停。
「──我不要姊姊和希墨两个人一起消失不见。」
这对夜华而言是最糟糕的未来。
两个重要的人同时离开自己,是夜华无法想像的。
她不想失去最爱的姊姊与情人。
「我一定是看到小夜你找到最喜欢的人,也觉得有点憧憬吧。」
「咦?」
「不过,害最重要的妹妹哭泣,对不起,我是个坏姊姊。」
夜华被亚里亚紧紧抱住。
「无论如何,只有希墨……」
「放心。我一直都是小夜的姊姊。」
「姊姊。」
「我也最喜欢你喔。所以别哭了。」
被姊姊的温暖包围,夜华回想起从前的感觉。
当双亲不在日本时,她一直向姊姊撒娇。寂寞的时候、悲伤的时候,难受的时候,姊姊总会温柔地紧紧抱住她。
光是这样她就会平静下来。就能止住眼泪,感到安心。
「我从出生起就认识你喽,我怎么可能背叛小夜。」
「好久没有被姊姊拥抱了。」
「你平常明明都向他撒娇的。」
「拥抱令人安心,是姊姊教我的啊。」
「……小夜长大了呢~」
亚里亚在真正的意义上切实感受到,妹妹已不再是幼小的少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