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那里并不是魔人一派的据点。
在遥远的过去,这里是某个王族建的别院,经过多个拥有者倒手后被远古时代的魔人得到,然后改造。
这座贝尔兹山极为陡峭,四处都是绝壁悬崖。
没有可走的山路,无法靠人足攀登。
因此,除去从空中靠近,只有连接山脚到山顶附近的三处传送点可以来到城堡。
如若不是魔人的相关者就无法靠近,只要从城堡一侧关闭传送点,敌人就难以攻入。
历代的魔人在此培养弟子,从事魔导具的研究和开发。
此地的空气比下界稀薄,精灵之力也偏弱。
为了生活将这份弱化的力量更高效率的使用,也是魔导师修行的一环。
就像是在空气稀薄的高地更容易加强心肺功能一样,在此地修行过的魔导师去下界后就能发挥出更加强大的魔力。
而且,由于魔导具的威力在此大幅削减,对进攻方来说会更加棘手。
在悠久的历史中,这座城堡几乎没有受到过袭击。
所以当代的魔人范达尔在城堡也显得轻松自在。
然而在那天晚上——
毫无前兆的发生了变故。
比平时更晚的时候仍在自己的房间里处理文件到的范达尔被突然的巨响打断了工作。
(什么事……?)
开始以为是地震,后来的落雷以及崩塌又让他错以为发生了天灾。
在旅行中姑且不谈,范达尔还是第一次在这座城堡里听到轰鸣声。
他马上拿起“魔神之杖”走出了房间。
弟子们居住在城内的不同区域。
加快脚步,眼前漂来了烟尘。
城内的一角,面对外城墙的室内广场。
那里已经发生了战斗。
「范达尔大人!是敌袭!」
弟子之一、巨汉海兹尔一边鸣响双手中的棒状魔导具“雾之猎犬”,一边大声喊道。
两只以雾凝聚成的犬在他的左右待命。
这个魔导具是曾经的同僚、如今已经亡故的魔导具工匠泽尔德那特的赠物。
“很合手的武器,给你的弟子用吧”,附在时令问候信上寄了过来。
这个武器对魔力的耗费不大,而且容易调整威力随机应变。范达尔自己使用也很顺手,但最后送给了过去泽尔德那特很喜欢的高足海兹尔。
已经年届五十的海兹尔就像是范达尔和泽尔德那特的弟弟,为上一代的魔人工作。由于他强健的体魄和认真的性格,比起魔导师更加酝酿出一种战士的氛围,实际上负责着这个城堡的警备。
而保护着海兹尔背后的就是暗属性魔导师、他最优秀的弟子阿尔凯因。
他华丽的黑发散乱,左臂不停的流血,右手握着切糕刀。
“黑色切糕刀”的外观显得有些靠不住,却是强大的暗属性魔导具,轻巧且容易挥舞,却锋利得可以像切蛋糕似的轻松劈开岩石甚至钢铁。
阿尔凯因站在原地警戒着周围的动静。
「师傅,请小心。敌人大概只有五、六个,隐藏着身形,目标肯定是——」
「……“魔神之杖”么?」
范达尔紧握住手杖,警戒着周围。
魔人的弟子总共百余人,却很少聚集到一起。有的人为了收集各国的情报而四处旅行,有的人奔赴附近贵族的身边当参谋,还有的为了测试魔导具而去往山下。
更何况今天数十名弟子前去处理附近偶然发生的山林大火,城堡显得更加空旷。
剩下的弟子不到二十人——
范达尔瞬间明白了。
(山脚的大火……就是为了分散此处战力的佯功?)
虽然不清楚入侵者的身份,但趁着此处弟子不足之机前来袭击决非偶然。
周围已经有数名弟子倒下,有的昏迷,有的坐在血泊当中,但全都没有受到致命伤。
目前仍然没有掌握对手的形迹。似乎是看到目标的范达尔出现,正在窥探己方的出招。
「刚才的巨响——是敌人搞的鬼么?」
「不。赛雷斯特为了攻击敌人,使用了试验品炸药……」
那个弟子也是被打倒的人之一,大概是来不及通知范达尔,一方面为了攻击敌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用巨响告知敌袭吧。
因弟子的机智而冲出来的范达尔下达了指示。
「各自背靠背。咱们比对手人多,不必害怕。」
阿尔凯因也说过「敌人只有五、六个」。
数名精锐的暗杀者——前来袭击的最多也就十余人吧,范达尔如此推测。他们没有使用山脚下的传送点,大概是从空中悄悄的潜入。
范达尔用魔神之杖轻叩石质的地面。
产生的振动转化成光传遍周围。
同时传过弟子们的身体,光线从脚边沿身体的表面滑过。
然后,这束光线在空无一物的空间显现出了刺客们的身影。
瞬间可以确认的有五个人。
范达尔的搜索技能让他们大为吃惊,不禁慌张起来。
「上!」
范达尔一声令下,弟子们马上做出反应。
各自寻找到最近的刺客,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海兹尔鸣响双手中的短棒操纵“雾之猎犬”,阿尔凯因也如同短剑般使用着切糕刀拉近了距离。
但是歹徒的反应更快。
察觉到自己发现后,他们同时采取了躲避行动。
其中的一人喊出的声音显得无精打采。
「魔人由我来对付。你们去处理周围的弟子,只要阻挡住他们就好,不必勉强。」
声音很年轻,但口气上像是指挥官。
数名弟子已经被打倒,由此来看不能因对手的年轻而掉以轻心。
敌方的部下和范达尔的弟子瞬间开始了战斗。
缠绕在敌人身体上的光线没有消失,映照出模模糊糊的形状,指示他们的位置。
而后,发出指示的男人也隐藏着身形站到了范达尔的正面。
范达尔与他对峙。
「你们就是到处作乱的“魔族”吗?」
「嗯……嘛,正是。」
眼前的指挥官像是伸了个懒腰。
是粗心大意,还是有意侮辱?——范达尔觉得两者都不是。
男人有轻微的东方口音。
这让范达尔想起了某种在东方流行的武术。
那种武术中,解除紧张的脱力状态也是一种“架势”。
不论是打击、斩击还是突刺,合理的架势都被对手解读出许多信息。
隐藏意图,甚至用疏忽来引诱对手的无形架势——眼前的男人正在运用的就是这个。
(的确……配合对手的攻击进行反击是那种武术的基本——)
这些知识是他在东方旅行时,从六贤人的同伴之一武人霍乔那里听来的。
东方就有许多奇妙的武术。
承受对手的力道后顺水推舟的加以利用,用步法和姿势迷惑对手,这类除去魔导具也能战斗的技术多种多样。
对峙中的男人自然站立的方式在范达尔的眼中显得十分奇妙。
「——为何攻击这座城堡?说出你们的意图。」
「这种事不用问就心知肚明吧?往后你大概是最大的麻烦——还有,我们想要“魔族之杖”。」
范达尔用手中的杖粗鲁的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你们的目标是这个么……就算交出去,别人也不能用吧。」
「这点无所谓。我们要的不是杖,而是“里面”。」
听到这个回答的范达尔无意间皱起了眉头。
如果对手是无知的贼人,并不值得过分警戒。不过如果是在拥有了某种知识的基础上想要得到“神器”,这才是危险至极的兆头。
范达尔不再打算赶走他们。
要在这里击败。
心怀这样的决意,范达尔用杖指向了它所在的地方。
宝珠前端产生的波动将空气化作利刃。
大概是察觉到了攻击的先兆,男人同时举起了手。
一闪,由下向上斩出的刀光。
风刃只是稍稍掠过男人的表面,然后消失。
隐藏住男人身体的幻术之布似乎掉下来了一块,轻飘飘的落下。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名身穿短和服的青年剑士。
睡眼惺忪、毫无紧迫感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单手拿着剑柄状的魔导具发出叹息。
「——手法跟我们的北天将很像呢,魔人。而且听说这里会减弱魔导具的威力——看来对你没有效果。」
范达尔死死的盯住对手。
「魔导具的威力会被削弱,但“神器”不同。」
神器当中宿有众神之力,其威力不会被周围的状况所左右。
青年剑士歪着脸笑道。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但是呢,魔人。就算对普通的“魔导具”……若在我的手中,情况就又不同了。」
青年发出了短促的声音。
(这个男人……!)
范达尔因背后的恶寒而下意识的行动,将杖中生成的魔力壁垒向前推出。
青年从手柄中挥出的不可视的刀刃,急忙赶制的壁垒仅仅阻挡了一瞬。
(不行!会被突破的——!)
范达尔心感失策,脚下的影子却突然蠢蠢欲动起来。
就在青年冲到了范达尔眼前时,轻飘飘上浮的黑块缠在了他的刀刃上。
刀被弹开,仅留下了瞬间放电后的光芒。
「师傅!您还好么!」
操纵脚底影子救出范达尔的正是高徒阿尔凯因。
飘飘的黑色长发,他在与敌人剑刃交加之余,仍然注意到了师傅的情况。
虽然被敌人抓住了空隙短时间内被迫防守,但阿尔凯因马上就重整了阵势。
范达尔再次感受到爱徒的成长,在如此紧迫的状态下仍然露出了微笑。
(刚才有些自命不凡——在这个家伙面前丢脸了)
范达尔摆正架势,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敌方的青年。
「魔族的年轻人,你的力量很出色。不过仅此还不及阿尔凯因。」
青年不满的哼了一声。
「……“暗语”么。暗属性的魔导师很麻烦呢。说是对所有的属性都占据上风?虽不合情理,难道比起你——那个人更加棘手么?」
「在魔人的面前,真是敢说敢为呢。我还没弱到输给弟子的程度吧。」
苦笑着应付了敌人的轻侮,范达尔想要再次挥杖。
眼前的青年用余光一瞥,抿紧了嘴唇。
他的气势已经从范达尔转向了阿尔凯因。
范达尔有些心慌。
(这个年轻人,真聪明——!)
在眼前的情况下应该先击败谁——青年认定“范达尔”才是这里的难敌。
事实上,青年最畏惧的应该是魔人范达尔。
但在和魔人的战斗中,阿尔凯因会从旁干扰。
但若去攻击阿尔凯因,范达尔就要苦恼于三个选择。
明知自己会给敌人可乘之机,仍然去保护阿尔凯因。
或是在缺乏攻击手段的情况下贸然攻击。
除此之外,最为现实的一个选择是联合阿尔凯因共同对付敌人——
虽然把对付青年部下的担子完全托付给海兹尔等人有所不安,但在如今的情势下已经没有时间犹豫。
范达尔看向远方和其他敌人战斗中的阿尔凯因,下达了指示。
「阿尔凯因!把那边交给海兹尔!你和我一起对付这个年轻人——」
「太迟了。」
范达尔话音未落,青年已经挥下了手柄。
阿尔凯因刚刚防御过敌人的剑,只得吃惊的横向滑动身体。
范达尔的背后产生了一股比刚才更严重的恶寒。
(阿尔凯因!那种刀刃只能“防御”!不要躲避!)
在想法转化成语言之前——青年的刀刃猛然切开了阿尔凯因的侧腹。
极深的伤口让阿尔凯因无可奈何的倒在了地上。
魔族青年的刀刃可以操纵雷气。在敌人躲避时可以自动追踪,用屏障或暗之力防守是唯一的应对方法。
弟子们惊惶失措。
范达尔自己看到这样的惨剧后,也瞬间停止了思考。
魔族青年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眼神黯淡的对部下们低语。
「——我要使“百刀千断”了。你们快趴下。」
他的部下们同时趴倒身体。
青年体内的魔力逐渐凝聚到异常的程度。
(想把我的弟子也卷进来么!但如果是全方位的攻击,威力应该也会扩散——这样的话,凭借我的力量能勉强防御住么……?)
范达尔举起魔神之杖,迅速张起壁垒,但无法覆盖到自己和所有的弟子。
所以范达尔让瞬间张开的防御壁仅仅包住了“魔族青年”一人。
青年轻轻一笑。
「……你看,露出空隙了。」
——仅此一言,范达尔就知道上当了。
魔族青年佯装以阿尔凯因为目标,更要将其他弟子一网打尽,为了不让自己的部下受到牵连而命令他们“趴下”。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为了攻击“范达尔”一人的诈术。
以青年为中心张开的全方位屏障,因为范围广、准备仓促,所以十分脆弱。
防御青年对“全方位”释放的乱击效果显著,但若面对一点突破的攻击,大概连减弱威力的效果都难以达到。
如今,青年冰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范达尔一人,即将挥下刀柄。
阿尔凯因已经倒下,再也没有暗力之的援护。
正是考虑到范达尔优先保护弟子的心理,青年才能极其自然的抓住这个机会。
在范达尔召唤出新的屏障之前,青年的斩击已经袭来。
「……啊!」
范达尔为庇护身体,痛苦之余伸出了手杖。
然后,就在青年释放出的雷刃触及手杖前端的刹那——
视野变成一片白色。
在弄清发生了什么之前,范达尔不禁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愧。
(只是这种程度的袭击,就让弟子们遭受危险……我真是不配当魔人呢——)
如果泽尔德那特在身边,大概会责备我的愚蠢吧,范达尔不禁想到。
「范达尔大人!」
「师傅,这是——!」
在爆炸的白色中响起了弟子们的声音。
同时也传来了魔族们内心动摇的议论。
「……这个光是什么?……什么都看不见……」
「莱森大人!请暂时保持距离。这可能是魔人的陷阱——」
范达尔自身也在手杖发出的眩光中闭起眼睛,侥幸的是魔族因误解没有继续追击,但范达尔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异常的光芒……难道是那个男人的斩击破坏了魔神之杖?)
虽然从未听闻过类似的案例,但就算是神器,也不能保证“绝对无法损坏”。
神器不像一般的魔导具那么容易被破坏,但青年的斩击明显超出了常理。
被过于强大的冲击破坏时发生了什么吧——不论是范达尔还是世间的任何人都难以知晓。
然后,在光芒收束的时候,
范达尔和他的弟子们从魔人之城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
「逃跑了么……?」
在覆盖周围的白色消失后,东天将莱森不久后才恢复了视力。
部下们似乎也是同样,身影出现时都各自按着眼睛。
一名部下用狩衣的下摆擦拭着伤口处的血,呻吟般的说道。
「能够让许多人瞬间移动的魔导具么?可能是尚处于研究中的试用品——」
「嘛,可能如此吧。干得真漂亮呢。」
在接近乱战的状态中,如果存在对一定范围内瞬间移动的魔导具,应该会把无关之人也卷入其中才对。
但莱森和部下都平安无事。就是说魔人范达尔只带走了自己的弟子。
没有可供追查的痕迹。
也许意外的就在附近吧?或是去往了山脚,还是已经逃远了?——难以做出判断的莱森把刀柄状的魔导具收回怀里。
这个没有刀身的魔导具“雷化刀”可以将飘浮在大气中极度微弱的雷气变成刀刃。
出处未知,之前一直收藏于东方的某个家庭,由于普通人的手里变不出刀刃,仅是派不上用场的传家宝。
莱森发挥出了其真正的价值,更因变成魔族得到了非比寻常的力量。
能够斩击的范围只有数十步,在这种意义上不及北天将鲁法斯使用的“斩风的指挥棒”,但“雷化刀”在近距离的威力却是压倒性的。
斩风的指挥棒产生的真空之刃,优秀的魔导师或结实的魔导具就可以防御,但莱森操纵的雷气之刃却足以摧毁半吊子的防御壁垒。
以前不知在面对“暗之力”这种位于所有属性上风的能力是否起作用,但经过今夜之战已经证实了有效性。
没有实现夺取魔神之杖的目的,还让范达尔和阿尔凯因逃跑了,不过在这点上仍然算是有所收获。
「莱森大人,要追么?」
部下的问题让莱森哈哈大笑。
「根本不知道对手在哪里,要怎么追?撤退吧,撤退。在山脚下的其他弟子回来前,咱们赶快开溜吧。」
如今范达尔和阿尔凯因都已离开,已经不存在有威胁的对手,但遭到围堵的话仍然有些麻烦。毕竟就算打倒了那群弟子也毫无所得。
东天将还没有饥渴到花费力气在没有价值的战斗中。
部下们点点头,走向降落在城堡阳台处的“飞天之龙”。
他们在进攻时分别乘坐在两台上,但其中一部受阻于风之屏蔽而受损。
当初对能否平安着地尚有些许的不安,但若仅是降落,他们还备降落伞型的魔导具。
一名部下叹了口气。
「真可惜。明明马上就要得到“魔神之杖”了。」
「不必勉强。维斯加大人也不认为能如此简单的到手。还有其他的神器,下一个目标就是——“龙神之角”吧。」
若是更改目标,其他的神器也无所谓,但考虑到离魔人之城的距离以及对不明之物的好奇心,莱森做出了这个决策。
龙人加尔多拉是六贤人之一,思想却不为人知,甚至极少有关于他的传闻,在世间犹于遁世者的形象。
部下一边进行着离开城堡的准备,一边低语道。
「对加尔多拉大人出手还是让人有些不安。不知道他的战力有怎样的程度。本来就是非人的种族——」
「如果他们强大到咱们无法抵挡,他早就骑到人类的脖子上了。你过虑了。」
针对数量不断减少、几近灭绝的龙人族,莱森有着这样的认识。
毕竟他们数量的减少并非与人类斗争的结果。个体的寿命很长,但生殖能力却很差,几乎难有子嗣。
特别是近年,听说某种不明原因的不妊倾向变得更加严重。
「但是,听闻龙人族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还是请示下主人吧。」
听到部下的建议,莱森满面笑容的点点头。
莱森的部下全都比自己年长,十分忠诚,不时也会向莱森劝谏。
(像我这样胡来的上司真是配不上他们呢。)
莱森越发痛切的如此感慨。
他能够在魔族当中得到“东天将”的地位,除去他自己身的本事,这些共同战斗的同伴也是极为重要的因素。
身具东方武术的他们与莱森之间已经产生了主从的羁绊。
「当然会去取得主人的首肯。你们对袭击龙人如此不满么?还是说——差不多想要挑战“武人霍乔”了?」
一名男性部下歪着鼻子,而后轻敲了下额头。
「其他的贤人尚不得而知——我觉得凭咱们现在的实力还无法战胜武人。」
「想到一块了呢,我也同意。」
莱森微微一笑。
得到主人的加护,变成魔族——自知不敌的人只有“武人霍乔”了。
若论政治力,圣人克拉尼恩当仁不让,在制造魔导具的能力上无人能及工人那波尔。乐人雪莉露得到商人和旅行艺人的支持,以其为基础坐拥雄厚的经济实力和情报网,魔人范达尔则是“六贤人的调解人”。
龙人加尔多拉的谜团甚多,情报不足,但不论如何莱森也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它。现如今,范达尔都因莱森的袭击逃跑了。
但是,“武人霍乔”在等级上不同。
几乎没有政治实力和经济能力,也不具备制作魔导具的力量,虽然在东方人望颇盛,但作为“六贤人”的存在感很稀薄。
不过,莱森亲身体会过那个男人的“恐怖”,确信“武人霍乔”将是贤人中最大的障碍。
极端而言,对圣人和工人都可以趁机偷袭。
但是这个简单的策略对武人霍乔没有意义。
他拥有的“武神之刀”作为神器在应用能力和效果范畴上都远远不及其他神器。
本来就只能在战斗中使用的力量,平时甚少能派上用场。
但考虑一对一,而且是近距离纯粹的战斗时,武人霍乔的实力是别人无法比拟的。
在武人的流派中,有种概念叫做“一刀的领域”。
指的是武神之刀可以触及的距离,在这个狭小的范围内武人可以发挥出无可匹敌的力量。当然,由于武人也会迂回,大多情况下落到这个领域内就已经决出了胜负。
莱森曾败于他的刀下。
但他和武人并非敌对关系。
在东方,为了磨练武技会频繁的和其他流派比试,莱森也曾为了一试身手向武人霍乔挑战。
结果是莱森大败。
这种毫无懊悔的压倒性差距让莱森的心情极为舒畅。
自那以后重新锻炼过的莱森得到了足以压倒当初的自己的力量。
但他有自知之明,现在还比不过武人。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武人身处边境之地不常移动,暂时还构不成威胁,但总有一天会一较高下。
「必须要寻找对抗武人的手段。我大概正是为此才会去借助“众神之力”吧。」
最后的半句话大概只是玩笑,但部下的脸上却笼罩起了一片阴云。
「……不是“众神”。那些只是怪物。」
莱森对此露出了苦笑。
很可能是因为莱森从魔族之主“维斯加”那重获了生命,他对众神并没有特别的厌恶感。保持警戒的程度也仅仅类似于小心森林中出现的猛兽,没有部下那么敏感。
「别这么说。在对面的眼中,咱们才是怪物吧。面对不常见的东西、或是与自己迥异的东西大体上都会感到异常。即使再怎么讨厌——那群家伙迟早会来到这里。只要这个世界还有“神器”,就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遗憾的是没能抢到魔神之杖。
就算现在去夺取其他神器,贤人一方也会因这次袭击而加强警备,所以必须寻找机会。
龙人加尔多拉也不是省油的灯,想到未来之事不禁心头骚然。
不久后,一行人从城堡的阳台乘上了飞天之龙。
大概是感觉到了莱森的躁动,同乘的部下诧异的开口说道。
「看起来很开心呢,莱森大人。并不是想否定侍奉主人,但我等还是有些许的不安。咱们的前方到底会出现什么呢——」
「有所期待不是很好么。肯定不会无聊就是了。」
把手伸进袖子里的莱森粗鲁在坐在龙身上。
莱森厌倦俗世,虽然如今享受着以武人霍乔为目标,不断的追求强大的力量,但同时也对“得到这份力量后还要做什么呢”备感迷茫。
会很有成就感吧。但也仅仅如此。
主人对自己有活命之恩,莱森预感只要协助她,大概就能遇到有趣的事情。
部下操纵的飞天之龙飘然浮起,开始从城堡的阳台向山脚降落。
穿过防风结界的时候,如同进入了狂风咆哮的零下世界。
贝尔兹山顶附近的精灵之力薄弱。只有魔族才能够在这种地方使用本来就是高魔力消耗的飞天之龙。
莱森对己方拥有的这种力量所知不多。
当然,除去显而易见的几点。
魔族造不了魔导具,以此为代价增加了使用魔导具的力量。
魔族化时需要“代价”,会失去什么因人而异。失去的东西越重要,得到的力量越强大,但在这种倾向之余,本身的才能也会有所影响。
身体的一部分,金钱,记忆,人性,家族,友人,恋人——
虽统称为魔族,但每人的情况各不相同。有种解释声称,并不一定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只要漠然的产生“丧失感”就足够了。
莱森失去的是“性命”。
在失去的瞬间因“某物”的填补,他变成了魔族。
——无法判断这个“某物”为何。
莱森推测作为魔族的灵魂就像是寄生精神,却不曾想过这个“某物”是如何产生,又有怎样的目的。
是某人有意的造物么?
还是自然发生的现象?
甚至有可能是脱离了本来目的的副产物。
莱森并不厌恶自己体内的这个不明正体的“某物”。
用一种没出息的说法,他反而因“某物”不由分说的进入身体,体会到了「自己不是一个人」似的坚强。
眺望着控制飞天之龙的部下后背,莱森微微的露出笑容。
部下瞥了一眼莱森表情,故意叹了口气。
「莱森大人。任务都失败了还露出这么轻松的表情,真是不足为范呢。」
「笑一笑也没关系吧,放轻松点。为了工作把命搭上就太愚蠢了。还是说,把责任推卸给你们、到处发火的上司更好?」
「这可是会成为酒席上争吵的导火索。」
部下正经的玩笑让莱森再次笑了起来。
莱森曾觉得人生很无聊。每天不断的追求强大,心中却觉得这种行为空虚枉然。
但现在不同了。
仅是得到了这份真实的生活感受,成为“魔族”就有了充分的价值。
◎
那里到底是“何处”呢——
被手杖发出的白光所包围的范达尔一行,传送到了奇怪的空间。
比夜晚更黑暗,没有星光和月亮,空无一物的漆黑世界——
看不到脚下,身体仿佛浮在水中。
如果世界与世界之间存在“空隙”,范达尔觉得那里大概就是这样的空无一物之地吧。
「……所有人都平安么?」
状况不明,但貌似捡回了一条命。
被闪到眼睛的弟子们逐个回话。
「哈……我还好吧。」
「我也没事。范达尔大人如何?」
「还活着。不——如果这里是死后的世界,这种说法有点奇怪呢。」
范达尔在心中默默的否定着这种可能性,看向手里的短杖。
魔族青年用尽浑身之力的一刀——直接受到攻击的白色宝珠上产生了巨大的裂纹。
不可思议的是宝珠没有当场碎裂,大概是宿于其中的魔神奥尔拉德之力在破坏的冲击下暴走了。
重要的手杖毁坏,范达尔却没有感到惊慌。
不仅是魔神之杖,所有神器都拥有像生物般的自我修复能力。化为粉末的话自然无法再生,但若只是些许的损坏,应该数天就能修复。
(但是……难道在破损的冲击下,打开了通向魔神奥尔拉德去往的“神界”入口?不,这里更像是连接神界与我们所在的世界之间的通路——)
手杖不能开口说话。
但是,范达尔能微弱的感受到存在于杖中、如同“魔神奥尔多拉”的存在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这个感觉就像是人偶尔能与不通语言的动物交流,其中当然会有许多误解,但还是能基本的判断出善意或敌意。
“魔神之杖”大概还没有认同范达尔为主人。
不过,还是对他表达出了宠物似的好感。
总之——
由神器来看,贤人并非“神器的拥有者”,而是“被神器拥有的人类”。
只是人类恰好能得从中到神器的帮助,类似于人类帮助自己身边的玩赏动物。
神器挑选的基准尚不得而知,但范达尔还是从历代贤人们的记录中推测出了某种倾向性。
乐神竖琴喜欢乐观、开朗的人。
工神铁锤在多数情况下会认同有点怪癖、对“造物”拥有真挚感情的人。
圣神之石倾向于挑选忠实于圣教会的教义、沉湎于圣教会这个组织的人。
武人的刀会助力于热衷于“武”道甚至达到洁癖程度之人,魔神之杖则喜欢理性且招人喜欢的人。
只有关于龙神之角和龙人的记录过少,加之龙人族寿命长、换代频率低,难以分析出倾向性。
虽然多少有些例外,但大多情况下,与神器相性良好者会被选中。
这次,范达尔又被“魔神之杖”救了。
(……我明白,要感谢你。)
范达尔心想如此,轻轻的抚摸起杖头破损的宝珠。
无论眼下的情况如何,刚才继续战斗下去肯定难逃失败的定局,那样的话,范达尔就会失去众多弟子,杖也会被夺走吧。
将范达尔一行带到这个世界,恐怖正是魔神之杖的意志。
众神本来可以穿过世界之壁。
这个封印着魔神奥尔拉德的杖部分毁坏,神器中“封锁通往神界之路”的功能也因此受损。
所以“神界之门”打开了,他的弟子们会和范达尔同行毫无疑问也是出于奥尔拉德的意志。
最为明确的证据就是前来袭击的魔族没有被带到这里。
(那么,问题就是如何离开这里——)
范达尔再次环视周围。
纯粹的黑暗,没有声音,没有气味,但不知为何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和弟子们的身影。
没有可见光,找不到光源,也没有影子,十分碜人的地方。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里似乎存在空气,或是说空气都没有,如今范达尔一行却能依靠超越了生物机能的不可思议力量生存。
如坠梦中。
大部分弟子似乎还没有清醒,刚才的回答也显得有些呆滞。
但一瞬过后,从某处传来了一声悲鸣,惊醒了迷糊的弟子们。
「……阿尔凯因?喂,阿尔凯因?振作!范达尔大人,阿尔凯因他……」
范达尔马上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侧腹绽开、失去意识的阿尔凯因。
虽未一刀两断,但深深的伤口穿过了肚脐,甚至脊髓也受到损伤。溢出的鲜血仿佛失去重力在空中飘浮,向周围不断扩散。
一眼看去,这样的伤口还不断气的就太奇怪了。
范达尔的背脊一阵抽冷。
推开围在他身边的弟子,范达尔冲到阿尔凯因的身边。
脚下没有地面,但身体能够自由的前进,没有像在水中游泳那样受到阻力。
在和魔族的战斗中,弟子们或多或少身上带伤,但明显阿尔凯因的伤势最为严重。
原本白皙的皮肤因大量失血变得更加苍白。
范达尔焦急得心脏刺痛。
「阿尔凯因……!」
下意识的发出叹息。
他是拥有暗属性素养的稀有魔导师,从年幼时就成为了范达尔的弟子。
他同时还在暗黑神特拉伊哈尔特的达克菲尔德神殿不断修行,终于成为了独挡一面的魔导师。
虽不及已经步入老年的自己——但绝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老资格的弟子、巨汉海兹尔无意中扭曲了面容。
「范达尔大人,阿尔凯因——」
「不能让他死,因为这样的事。」
说出口后,这句话的份量让范达尔全身紧绷。
他将意识集中在损坏的“魔神之杖”中。
魔神之杖与其他贤人的神器相比,用于战斗时并不令人安心。而且一旦执迷于自身的欲望,更会引起无限的混乱。
为了隐瞒,他甚至没有把魔神之杖的特殊能力告诉自己的弟子。
虽然不适用于战斗,但此杖拥有其他魔导具所不能替代的重要力量。
「大家,离我远些。让我集中精神。」
「范达尔大人,您要做什么?」
「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周围的弟子们提心吊担的询问。
范达尔他们点点头,没有说话,轻轻的用杖头的宝珠按在阿尔凯因的身体上。
在神话中,寄宿于魔神之杖的奥尔拉德之力被称为“伟大的创造之力”。
神话当中有夸张的成份,但其本质就是产生“事物的变化”。
这份力量需要时间和集中力,可以点石成金,将木片变为水灵灵的果实。
虽然有矿物到矿物、植物到植物这样粗略的制约,但这种异常的力量仍然不愧于“来自众神的赠物”。
只是对以人类为首的“动物”使用,被历代魔人当作禁忌。
因为在记录中有数个失败案例的惨痛教训,范达尔自身也只试验过两次。
第一次是出于好奇心将蝉化蝶。
第二次和如今的状况相似。
为了治愈即将死去的弟子而将他变成“受伤前的身体”,最终堵住伤口。
那个男人——相处已久的海兹尔并不知道自己是由此才得以活到现在。
(用“魔神之杖”可以治疗伤势——唯一的不安就是杖有些损坏,还有这个难以理解的世界……之后就要靠我自己的集中力了。)
“变成想象之物的力量”,只要魔人的心头有一丝慌乱,这种错乱就会反映在变化当中。
考虑到人体实验中蕴含的危险性,以及将来意想不到的副作用,绝对不能轻易使用这种力量。
但是,如今——
阿尔凯因随时都可能殒命,为了堵住他的伤口只能借助于“魔神之杖”。
范达尔将杖头的宝珠贴在阿尔凯因的额头,脑海内强行描绘出爱徒的样子。
聚集在周围的弟子目不转睛的守望着。
(拜托了,魔神奥尔拉德——他还不该死。)
范达尔向神祈祷。
祈祷奏效,有裂纹的宝珠开始闪光——与此同时,整个空间如同弹跳般剧烈的摇晃起来。
不能中断。在弟子们的喧嚣中,范达尔仍然在集中精神。
(若是以损坏的神器使用奥尔拉德的力量,根据众神的法则就会打开指引魔兽的“神界之门”——是这样么?)
从杖身传来了没有言语的肯定之意。
本来,众神都已经在遥远的昔日去往了神界。
为了将其中一部分的神封印、禁闭的“封神器”——这就是神器的本质。
在被人为扭曲的神话中,神器被当成是来自众神的馈赠,更准确来说,也可以称为人类对神的监禁。
毕竟,并非所有的神都希望按照法则被强制性的迁往神界,寄宿于神器中的神与六贤人的关系也大体良好。
在神器半毁的现在,如果继续使用奥尔拉德的力量,就会打开引导众神的“神界之门”——
心里明知这样的可能性,但范达尔为了救助阿尔凯因仍然不能停手。
普通的治疗对阿尔凯因的伤势已经束手无策,就算是魔神之杖也无法将灵魂唤回死去的肉体。
激烈的摇晃中,空无一物的空间内产生了裂纹。
慌张的弟子们大声呼喊。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围破裂了……」
「范达尔大人,那边!」
范达尔依然将手杖按在涉死的阿尔凯因身上,下意识的顺着弟子们的声音抬起头。
透过封闭的世界中裂开的缝隙,可以看到对面陌生的世界。
黑色毛发的动物们排列整体,从那个群星闪耀着淡蓝色光芒的世界中窥探范达尔一行。
矮胖的身体,细长光润的体毛,手脚很短的小动物——
如果此时遇到的是怪物,还不至于如此惊愕。
但是,意想不到的看到司空见惯的存在,反而让范达尔心生动摇。
(……是猫?)
这种双足站立的生物,瞬间烙印在范达尔的脑海内。
不久后,弟子们开始逐个被吸入了通往异世界的裂缝。
这种引力仿佛落在没有摩擦的滑梯上般难以抵抗,范达尔的身体也被拉动了。
「啊……!」
没有能够抓住的地方。
拉回视线,杖头处的阿尔凯因,身体逐渐被淡淡的光芒覆盖。
在阿尔凯因的正下方产生了奇妙的空间裂缝。
那是连接相同世界的裂缝么,还是通往别的世界的裂缝,或是回到“原来世界”的通路——
无法判断,裂缝就这样毫不留情的吞噬了阿尔凯因的身体。
包裹在魔神之杖发出的变化之光中,逐渐远离了范达尔的身边。
「阿尔凯因!」
范达尔马上伸手,却没有够到。
魔人和他的其他弟子因吸引魔神奥尔拉德的神界之力,被拽入了异世界中。
只有濒死的阿尔凯因走散了。
范达尔觉得这并非偶然。
(难道是因为濒死的生命、或是失去意识的人没有去往神界的资格么?)
范达尔知道某个和如今类似的现象。
曾经发生在布兰黛尔皇国的“环流的轮环”事故——
女儿奥加和女婿鲁法斯等人不慎打开了“神界之门”,只有一名幼女生还。
那个生还者、菲莉亚诺的精神受到侵食,被发现时已经失去了自我。
如果发生在眼前的事态和那次相同,由此不难推测出自己的命运。
(就像以死亡之身回来的奥加一样……或是像是至今未归的鲁法斯等人,我们的命运已经得不到拯救了么——不,不能让弟子们死去!)
范达尔向握在手中的杖身注入力量。
空间的裂缝扩展,范达尔一行落入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瞬间做好了安全摔倒的姿势但却被某种有弹性的物体弹起,范达尔不禁愣了一下。
弟子们也是同样,仿佛黑色垫子般的物体保护了他们的身体。
「……嗯?」
一群圆滚滚的黑猫站在范达尔一行的眼前。
从它们身上延伸出来的“影子”化作黑色的缓冲材料,保护住了落下的范达尔等人。
看到范达尔等人平安降落,它们的影子沉向地面,回到了黑猫群的脚下。
操纵影子——这种力量明显属于暗属性。
范达尔感到背后一阵恶寒。
感受不到敌意,但眼前的黑猫与其外表相反,拥有强大的力量。
用余光一瞥迷茫中的弟子,范达尔的脸上不禁抽搐起来。
「这、这群猫……?」
此时,范达尔突然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在盯着范达尔等人的黑猫对面有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影。
性别不明,遮着脸坐在岩石上,将发出淡淡光芒的细长棒子缓缓按向岩块。
『哼哼……好久没见到人类了。欢迎来此,素不相识之人。虽然没有热情的迎接,但只要你们不捣乱,我就不是敌人。』
这个声音在范达尔的脑海里响起。
「你、你是……何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有人——而且周围还有用双足步行的类猫生物。
难道说这里不是神界,仍然是原来的世界中的某个未曾去过的地方?——范达尔的心中产生了微弱的希望。
不过,戴着风帽的人仿佛在嘲笑他的这份希望,窃笑起来。
『你问这里是哪,真是愚蠢的问题。砂漠中的一颗砂粒——没有特别命名的世界。而我只是很有闲情逸志来此旅行的普通占卜师。』
开朗的声音却让人微妙的感觉到恐惧。
范达尔想走到他的身边,却马上停下了脚步,并非站在中间的猫群阻拦,而是由于莫名的感觉到靠近会产生某种“恐怖”。
「占卜师……?那么这群黑猫是你养的?」
在场的黑猫没有出声回答,只是睁大了金色的眼睛。
不像是在警戒范达尔一行,却也没有移开视线。
报上占卜师之名的人轻轻的抚摸着其中的一只。
『把它们说是家养猫真是不知死活——他们可是暗黑神特拉伊哈尔德的眷属。曾经在其他世界侍奉过暗黑神的子孙。如今他们仍然拥有特拉伊哈尔特的加护,所以能在没有魔导具的情况下完美的使用暗之力。』
范达尔皱了皱眉。
在神话中,暗黑神特拉伊哈尔德受到所有神明的推崇,无人能敌,偶尔作为调停人,偶尔作为仲裁者维持众神之间的关系。在某些地方将猫、鼠、鸟等小动物当作佣人。
神话毕竟只是神话,但偶尔以意想不到的形式隐含着事实。
占卜师夸张的晃了晃肩膀。
『这里的猫至少也是比你们高等的存在,还是不要贸然出手为上。它们位于这个世界中的生态顶点,大概——你们一起上也敌不过一只未成年的小猫。』
「你在说什么混帐话!」
一名弟子想要大声反驳占卜师的侮辱。
范达尔慌忙加以制止。
「等下,这大概是事实。在这个世界——你们无法使用魔导具。看起来,咱们来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地方。」
他已经察觉到了。
——在这个地方,周围几乎感觉不到精灵之力。
弟子们似乎也终于察觉到为何使用不了魔导具,脸色渐渐的严肃起来。
占卜师笑了笑。
『对,你们在自己的世界中得到的加护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真不愧是魔人范达尔——对此一清二楚呢。还是寄宿于那把杖里的魔神奥尔拉德教给你的?』
在报上姓名之前,占卜师就道破了范达尔的身份。
范达尔不禁加强了警戒。
(他甚至知道奥尔拉德……我曾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么?)
『不,这是初次见面。』
占卜师仿佛理所当然的回答了范达尔不曾问出口的思考。
范达尔哑口无言。
同时,占卜师又笑了起来。
『不必如此胆怯。我对你们没什么兴趣。如今,在这个时间点,我知道你们的一切——我拥有这样的力量。而且我还知道你们不具有任何我想要了解的知识。总之——你们对于我来说是无用之人。我只是追随众神的法则,在旅途中恰好顺路来此。』
占卜师口气愉快的说完,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遵从法则,想要找到通往异界之门——但玛丽安努的诅咒真是麻烦。托她的福,我仍然回不到那个世界。嘛,事到如今我也没有想要回去的依恋了。』
占卜师用开朗的语气嘟囔了几句意义不明的话,突然起身。
「请等一下!我还想请教你很多问题……」
「很遗憾——似乎没有时间了。」
占卜师打断了范达尔的请教,言语中似有讽刺之意。
『你们当中有人继承了女神阿拉库纳的遗传因子吧?大部分都是古代之民的子孙……看来波尔阿鲁巴也闻到了你们的气味。正是为了强化对阿拉库纳眷属的追踪,鼻子变得特别灵敏。虽然有些可惜,但你们已经——无法平安返回了。』
在低语的占卜师对面能看到不认识的植物以及深邃的森林。
一个巨大的物体像是要拨开森林,从空中靠近。
占卜师的声音中流露出了寂寞的音色。
『众神的加护和诅咒,双方面的影响逐渐变弱却仍然影响着你们——不能只得到加护,这点真让人烦恼。他们近似本能的追寻阿拉库纳的残渣,所以几乎不通情理。再会,刚刚见面的魔人和弟子们。说不定会因命运之神的一时兴起,将来在某处重聚。』
下个瞬间,足以覆盖整个森林的巨大的物体出现在范达尔一行的视野里。
因周围的昏暗看不清全部,形状也难以确定,成百上千只触手般的红色长条器官遍布全身。
既使在远处观望也能看出无数蠢蠢欲动的触手每条都比人类的身体更加粗壮,宛如生长在山上的树木。
过于巨大的身躺让人失去了距离感。
漆黑的类似眼珠的器官在正面纵横排列了数百之多,分别向下俯视着范达尔一行。
“汝,受阿拉库纳加护之人。呼唤阿尔库纳的帮助吧,化作吾之食饵——”
范达尔准确的听到了这番话,狂言妄语却表达出了对方的想法。
(这样的……这样的怪物却能理解人语么?)
占卜师似乎看穿了这种想法,扑哧一笑。
『波尔阿鲁巴不懂语言,只是你们的大脑把它的意思翻译成了语言。有一种说法是,“众神的加护”——你们把所有方便的愿望都强加给众神,他们在回应愿望的同时变得扭曲。』
向下俯视的巨大身体泛起模糊的红光。
范达尔从魔神之杖中感受到了危险,向弟子们大喊。
「不行!不要看那个怪物!所有人,逃跑……」
话未能说完。
某些弟子卧倒,某些弟子想要逃跑,还有某些弟子维持着正面应对的姿态当场变得僵硬。
范达尔自己也没有察觉到思维停止的瞬间。
然后——
残留下来的只有不会说话的石像群。
如山般的巨大物体将范达尔等人石化,再次回到了森林的深处。
他要继续沉睡,直到再次发觉“阿拉库纳的残渣”。
站在周围的大量黑猫注视着独自存活下来的占卜师。
这个免于石化的男人至少不是人类,或者曾经是人类但如今正逐渐向神靠拢,黑猫们产生了这样的认识。
戴着兜帽的占卜师用毫无血色的手轻轻抚摸着黑猫的脑袋。
『在此地打入了楔子,我以此为记号可以随时来到这里。因楔子的影响会更容易开门,说不定会有人前来帮助他们。不过——对在众神当中保持中立的你们来说,没有什么关系吧。』
一只黑猫向占卜师伸出了长满毛发的手。
占卜师握住了那只手。
『啊,我也希望能和你们的神特拉伊哈尔德保持友好的关系。有机会再去问好吧。』
占卜师轻轻的浮起,渐渐融入星空消失不见了。
这里恢复了寂静,仿佛谁都不曾来过。
黑猫们用金色的眼眸仰望了片刻星空,而后回到了日常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