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有意而为,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但不论外表是人还是猫,他都深知自己该做之事。
作为魔人的弟子,收拾世间混乱的局面——
这份意志没有动摇。
作为稀有的、操纵暗属性的魔导师,这也是他的责任。
「怎么样,阿尔凯因。不把剑收起来么?我和你们的利益没有很大的冲突。不仅是在萨安托罗夫,你们也不希望世界就这样下去吧?」
听到北天将鲁法斯的劝说,阿尔凯因呲出了牙齿。
将虚弱的克拉尼恩交给操纵魔龙的梅露露西帕照顾,阿尔凯因从他手中接过破杖亚加莫尼,朝向北天将。
放出的冲击波被风吹散,攻击不到对手的身体。此地离赛罗有点远,所以威力衰减了。
「我绝不认同魔族的做法!你们太过激进的想要改变支配阶级,在萨安托罗夫时我出于人道主义没有阻止你们,但如果你们妄图支配那个国家,我绝对要和你们一战!」
鲁法斯飘浮在空中,仿佛真正的指挥家一般挥舞起“斩风的指挥棒”。
空气漩涡奏响了平稳的音乐,但阿尔凯困可没有倾听的从容。
一旦出现空隙风刃就会击落魔龙,两人用魔龙的咆哮和破杖全力的抵抗。虽然也向鲁法斯本人发出攻击,但他的身体宛如畅游空中的小鸟般难以捕捉。
他攻击的势头足以匹敌英雄们的武器,如果没有操纵魔龙的梅露露西帕,在最初的袭击中就已经被击落了。
双方都没有停止交战,同时进行着语言上的交流。
「我们不会支配,只进行必要的介入,你不相信的话可以来担任我们的干部。很欢迎你来填补空缺的西天将之位。」
「让只猫来担任人偶的后任?不知你们有几分诚心,就像是在游戏般助长世间的混乱。」
「我们无意消遣。你们肯定知道吧,我等除西天将以外都曾一度死去,在第二次的人生中只会做必要之事。我对主人的赎罪和报恩,德尔菲埃对萨安托罗夫的革命,莱森追求能战胜武人的剑术——各自都在主人的帮助下延续了人生。当然,我们作为魔族,在根本上都对“促进人类进化”产生了共鸣。」
鲁法斯没有停顿。
「我不否认一部分魔族出于私欲而暴走。但如今的我们需要这样的战力、资金和政治影响力。我们的规模还太小,也不曾认为仅凭我们就足以支配整个世界。我们只想创造出变化的“契机”而已。」
阿尔凯因用破杖的一击作为回应。
「诡辩!你们正在世间散播混乱的火种。虽然其间也有好的变化,但不好的变化更多。毕竟——我们绝不期望由众神这种怪物强制造成的“变化”。就算在你们眼中是美好的未来,对我们却正相反!」
魔族有可能完全控制“众神的力量”,但阿尔凯因认为这份力量对“人类的身体”而言过于沉重。
即使能暂时的灵活运用,也不能保证将来不被用于歪道。若在出错时有办法弥补尚可,但贸然使用众神的力量甚至能轻松的毁灭整座星球。
有种学说认为完全进化的终点就是毁灭。阿尔凯因不认同这种看法,却觉得魔族想要推动的进化无限接近于这样的结局。
进化本来就是“幸存”。
魔族只是在强求“改变”。
「鲁法斯。你在魔族中也算理智之人,但大部分的魔族不是。你们的同伴哈尔姆巴克在米斯特哈温德曾意图杀害赛罗,想要支配埃鲁福尔的西天将、哈伊亚德傀儡也是因人类的错误而诞生的魔导具。圣教会和伦德伦德骑士团的暴走,工人的背叛,萨安托罗夫的内乱——全都是人类犯下的过错。明知人类会犯错,仍然将“众神之力”交到他们的手中简直愚蠢透顶!」
鲁法斯微微一笑。
「……你果然很优秀。如果人类愚蠢到自我灭亡的程度,那只能就随其毁灭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不做出善意的判断而将刀刃交给小孩,受伤的话只是他自己的责任——我绝不认同这种观点!」
鲁法斯加快了挥舞指挥棒的速度。
裁决魔龙也突然加速,与迫近的风刃拉开距离。
「我明白你们的主张,但仍然无意退让。若想声明自己的主义就用力量阻止我们吧!」
「正合我意!」
阿尔凯因举起“砂尘的心脏”。
吐出的砂粒和风相干涉,挡住了双方的视线。
阿尔凯因利用这个空隙悄悄的对梅露露西帕耳语。
「梅露露西帕,尽可能的靠近“伊斯加”。鲁法斯只是想拖住咱们,争取时间。霍克艾他们似乎也遭到了袭击,只能由咱们来给伊斯加最后一击。」
听到他的低语,梅露露西帕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
身体靠在魔龙背后的克拉尼恩发出了微微的呻吟,似乎还说不了话,阿尔凯因安慰似的抚摸了他的后背。
(终于将克拉尼恩大人从伊斯加中解放出来了……在那个心情舒畅的世界过了几天后,回到这边的世界就如同地狱吧……)
有的宗教相信人在死后会进入神的国度,的确就像是伊斯加所提供的世界。
阿尔凯因再次透过砂粒的空隙俯瞰向伊斯的巨型身躯。
没看到魔族之主维斯加的身影,但毫无疑问她已经来到了此地。
大概是用“隐身外套”等魔导具逃出阿尔凯因等人的视线,正在伊斯加身的旁边准备着“融合”。
阿尔凯因以圣神伊斯加的头部为目标放出了破杖的冲击破。
北天将鲁法斯操纵的风只在伊斯加的周围特别厚实。
冲击波被抵消后,不仅没有击碎对手,触及伊斯加的表皮时甚至只有抚摸般的力道。
风即空气的流动。空气充满了空间,想要打破这种几乎无限的壁垒实在棘手之极。
破杖的冲击波适于破坏“有形之物”,但在擅长吸收冲击的壁障面前难以发挥威力。
效率不高的战斗让梅露露西帕皱起眉头。
「阿尔凯因,把风车给我。」
「唉?」
「我用金线风车在那个壁障中吹出一条通路。你向那里释放冲击波,这样就应该能攻击到伊斯加了。」
「啊……!」
金线风车可以用风守护自身的周围,并且甩向前方。
因为本身没有直接的攻击力,所以阿尔凯因一时失察。将其和破杖组合使用开出一条路应该是行之有效的策略。
梅露露西帕拍了拍阿尔凯因的帽子。
「……保持冷静,阿尔凯因。平常的你肯定能想到这个方案。星船那边的伙伴能将将应付,不要着急,咱们必须面对自己的敌人。」
大概是仍在担心受到东天将袭击的同伴们,让阿尔凯因的思考变得迟钝了。
黑猫轻叹了一声,交出风车,重新拿好破杖。
「……这是我最大的弱点。背后被劫的话就再难保持冷静。」
「对手也深知这点才会在咱们分开行动时偷袭吧。反言之——他们对继承了英雄遗产的咱们心存警戒。不要错过战机。」
梅露露西帕口气平谈,向“金线风车”中注入了微量的魔力。
远处的赛罗将轮环之力传入风车,在阿尔凯因面前打开了一条空气流通的道路。
阿尔凯因沿着这条路径,瞄准伊斯加的头部发出了破杖的冲击波。
「糟糕了……!主人!」
冲击波即将直接击中伊斯加的头部。
但这道攻击却被“另外的物体”所阻挡。
粉碎的不是伊斯加的脑袋,而是隐身在那里的“巨物”。
从巨大的盾中长出手足的粗糙人偶受到冲击后显露了身形。
轻松的被冲击波破坏,就此来看应该不是神器之类强大的魔导具。
看到那个以盾为原形的人偶,梅露露西帕低吟了一声。
「持盾步兵沃里?……是“巴维里的人偶游戏”!缪尔斯通!你也在那么!」
他喊出的名字正是那位以人类之身协助魔族的少女。
在埃鲁福尔时背地里操纵哈伊亚德傀儡,在夏亚鲁尔僧院也曾和拉达娜共同为保护难民而战,但在和波尔阿鲁巴的战斗中消失了行踪。
闭着眼的少女从坏掉的持盾人偶的阴影里现身了。
魔导具工匠,缪尔斯通——
因毁灭哈伊亚德工房的仇,梅露露西帕一直在追杀她。
魔龙的嘴里放出了咆哮。
这一击毫不留情的瞄准了少女,但北天将突然挡在了中间。
虽然被咆哮的势头击退了数步,但还是用风之壁障防御住了。
「……缪尔斯通,修理下沃里吧。」
「不必,没有问题。面对英雄们的遗产当然会处于下风,没有被击飞已经足够耐打了。」
她冷淡的回应,手里拿起了游戏盘。
游戏盘上的数个模仿棋子的魔导人偶就是她的武器。
王之巴维里,左侍者哈维,右侍者拉尼,持盾者沃里,马车法利,小丑西尔比,军师克罗乌里——
虽然防御力最强的持盾者已经被破坏,其他人偶在英雄们的武器面前简直不直一提,但也不能因此大意。
毕竟她用沃里守护的人应该就在损坏人偶的另一边。
魔族之主,维斯加——
她没有出现在阿尔凯因等人的面前。恐怕在沃里的背后正加紧与圣神伊斯加融合。
「梅露露西帕,不要管北天将和缪尔斯通。维斯加肯定就在沃里的背面。只要击败伊斯加和维斯加之一,就是咱们获胜!」
在阿尔凯因的指示下,魔龙开始突进。
阿尔凯因拼尽全力的放出冲击波,攻击挡在正面的北天将。
鲁法斯在不能躲避的情况下坚持了数秒。
「……呃!缪尔斯通!把主人带到别的地方……!」
「没有必要。伊斯加和维斯加的融合结束了。」
从盾牌后方传来了青年清澈的声音。
龙人加尔多拉的声音——就在阿尔凯因发觉时,空间突然充满了闪光。
魔龙的身体剧烈的后仰。
「梅露露西帕!」
「无法控制了!正在下降!做好准备!」
魔龙坠向地面。
因为原本飞行的位置很低,所以不必担心坠落的冲击,但阿尔凯因的身体仍然轻轻的弹回了空中。
猫的体重很轻,而且采取了受身,他转了几圈后躺在了地上,暂时难以起身。
破杖亚加莫尼和禅刀芬达斯也从他的手中滑落。
(……魔龙……被击落了?)
在此之前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冲击,比起被击落,似乎更像是魔龙自己摔落。
「梅、梅露露西帕……你还好么?」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阿尔凯因摔落的地面一片纯白,材质既非土也非石头。勉强来说的话,柔软的触感就像是草地,但没有任何植物。
阿尔凯因缓缓的抬起头。
正面有个人影。
「……你好,阿尔凯因,初次见面。」
那是一位蓝发的漂亮姑娘。
她担心似的蹲在旁边,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阿尔凯因感到毛骨悚然。
全身的毛发竖立,想坐起身体却四肢僵硬。
「……维斯……加?」
就算是和她初次见面,仍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弥漫在周围的异常威慑力比圣神伊斯加更加鲜明,仿佛空气本身变得胶着似的痛苦感觉包裹住了全身。
与这种氛围不相配的美貌姑娘泰然自若,动人的点了点头。
「是的。我就是魔族之“主”,维斯加。」
她充满慈爱的表情让阿尔凯因抬头看呆了。
在夏亚鲁尔僧院,阿尔凯因未曾与她遭遇。
虽然之后从有过交流的赛罗等人以及撞见的多鲁加尔口中听说了她的事情,但直接面对面的相遇,这还是第一次。
她是如此——充满魔性的存在。
视线交汇后,四脚仿佛受到束缚似的麻痹了。
她表情温和,音色优美,但自己身体却因恐怖感而战栗。
无意中尾巴贴在了身体上,黑色的毛发也倒立起来。
维斯加轻轻的展开双臂,像对待普通的猫般抱起了阿尔凯因。
阿尔凯因动不了。
他仿佛陷入了一种错觉中,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猫仔。
「呜……」
维斯加宛如单纯喜欢猫的姑娘般,脸颊轻轻的蹭在阿尔凯因身上。
「你……和“特拉伊哈尔德的眷属”真的一模一样呢。它们十分亲切,帮了我很多忙,我一直很怀念它们。」
因恐怖而混身颤抖的阿尔凯因听得一清二楚,“特拉伊哈尔德的眷属”这个词不是初次耳闻。
类似螳螂的波尔阿鲁巴眷属看到阿尔凯因的样子后也说过同样的话。按照赛罗和菲诺所说,他们闯入的异世界中存在猫居住的村落,那里的猫和阿尔凯因同样用双足步行。
亲切蹭着脸的维斯加毫不设防。
但阿尔凯因仍然无法抵抗。
乐人雪莉露在夏亚鲁尔僧院与维斯加交战之际,曾怀疑那不是真正她。
如今,在阿尔凯因面前的应该毫无疑问是她的“真身”,但却不是曾经的“维斯加”,她已经吸收了圣神伊斯加,进化为等同于神的存在。
想想看——就连大罪战争时期的英雄们也无法打倒她,只能将她“放逐到异世界”。现在她和伊斯加合为一体,无疑会变成更加可怕的存在。
(我们的战斗……难道说,催生出了一个无敌的怪物……?)
与圣神伊斯加的统治相比,还是魔族更好些——不久前他还做此考量。
如今已经失去了这样断言的自信。
回望周围,伊斯加的巨大身躯也消失了。
一切都包含在了普通人大小的维斯加体内。
云团围成的圆顶状空间曾一度濒临崩塌,但现在已经换了一片天地,广阔的空间一望无际。
大地上也没有动植物,只是一白纯白。
因坠地时的冲击失去了禅刀和破杖的阿尔凯因好不容易才用肉球摸到了腰间的“黑色切糕刀”。
即然无法抵抗,说不定这样做只是徒劳,但阿尔凯因摸到武器后再次意识到“不能放弃”。
因此重拾了些许勇气的阿尔凯因以严肃声音向身边的维斯加问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
维斯加的平静的回应。
「这里是我创造的空间。你们削弱了伊斯加的力量,所以伊斯加的茧已经崩塌了——虽然顺势回到圣都也不错,但你们也不希望将刚刚将获释的居民卷入战场吧。」
像是施以恩惠般的言语有些不自然。
「……不如说是为了防止我们逃跑吧?」
维斯加轻巧的点了点,肯定了阿尔凯因的话。
「也有这个目的。我还有些话想对你们说……另外,你们再怎么抵抗也杀不死我了。」
这不是出于洞察力或直觉,恐怕在她面前瞒不住任何事情。她能够用精神与对方的心灵相联。
「正是如此。但这不是我个人的力量,而是“伊斯加”在这个空间的能力。」
她读出阿尔凯因的心里活动,告知了正确的答案。
大概了察觉到了黑猫的畏惧吧,她心情愉悦的摸了摸阿尔凯因的脑袋。
「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了……还不能如此断言。但多亏了你们将圣神伊斯加从圣教会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我才能将它置于自己的支配下。过去就付诸流水吧,希望你们务必成我方的同伴,如何?」
阿尔凯因没有回答此问,又问了另外的问题。
「赛罗他们……还好么?」
「嗯,所有人都在那边。」
维斯加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星船和魔龙就坠落在那里。
魔龙上的梅露露西帕和克拉尼恩都失去了意识。
星船的旁边有一个狐狸脑袋的巨人,下半身还长着四条腿。赛罗等人就站在巨人的面前。
随着一首闪光来到了这个奇妙的世界,让他们也困惑不已。
「那是东天将莱森变身后的样子,很漂亮吧?他与异世界的神圣生物融合后克服了病魔,不觉得是种美妙的进化么?」
「……怪物。那不是人类应该有的姿态。」
维斯加扑哧一笑。
「你现在也只是猫吧?但我不认为你是怪物。只是大部分的人不能宽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如果适应了不可思议的生物所处的环境,也会习以为常,就像接受了你的同伴们已经完全习惯了你的存在——又比如泉女、黑狼、龙人族这些生物在其他的世界中也极为罕见。」
阿尔凯因无法同意她的思考方式。
「不能宽容是因为无法信任对方,或是根本不值得信任。我亲眼见到过波尔阿鲁巴和伊斯加的暴走。就结论而言——我们的世界不需要众神的力量。当然,将人变成非人的存在也是荒谬之极。」
阿尔凯因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来提一个方案。你能放过我们的世界,自由的前方其他世界么?得到了伊斯加的力量,你自身已经成神了吧,没有必要执着于这个世界。」
维斯加的笑容仿佛是怀春的姑娘。
「不行。这是埃斯哈尔大人诞生的世界……埃斯哈尔大人希望这个世界的“变化”。虽然僭越,我打算继承他的志向。等到埃斯加尔大人归回之时,绝不能让他看到一成不变的世界而感到失望。」
「……埃斯哈尔应该早就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大魔导师埃斯哈尔生于数百年前的大罪战争时代。不论再怎么长寿,也不可能还活着。
但维斯加没有理会阿尔凯因的提醒。
「那是你的误解。埃斯哈尔大人本就不是人类。在和我相遇时已经抛弃了肉体,成为精神体寄宿于魔导人偶中。英雄们杀不死埃斯哈尔,只能勉强将他封印到异世界,并施加了不能回到此地的诅咒——埃斯哈尔大人如今还在某个异世界游荡。我也曾去寻找过……却未能如愿再会。」
一瞬之间,她突然露出了寂寞的表情。
「但和圣神伊斯加融合后,我的体内也拥有了众神之力。往后肯定能找到埃斯哈尔大人,然后解除埃斯哈尔大人中的诅咒——永远的在一起——」
身体一颤。
可爱的言辞换个角度看又像是单面的强求。
不过阿尔凯因认识一位想法和维斯加类似的女孩。
(多鲁加尔在僧院曾说过“菲诺和维斯加的压迫感很像”……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么?)
她们面对表示出好意的人都执着到疯狂的程度。
维斯加的这份执着直接导致了如今的混乱。
「……你,发疯了。」
阿尔凯因断言道。
她是魔导具,不是人类,大概本来就不能期待在她身上出现类似人类的感情,只有美丽的外表,却没有道理可讲。
维斯加没有丝毫动摇。
「我只是绝不会迷失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人类委身于时光的流动中,不断和老去的自己妥协,然后放弃许多的事物——我和埃斯哈尔大人不会像这样被时间所束缚。从这个角度来看,你们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一味重复充满纷争的历史,已经超越了滑稽可笑的程度,简直悲哀。」
阿尔凯因眯起了眼睛。
稍微——理解了她错乱的思考。
阿尔凯因在她的怀抱中扭动身体,跳到洁白的地面。
拿开了已经摸到切糕刀的手,转而用金色的眼眸抬头仰望着维斯加。
「在你看来可能很滑稽——但对我们来说,人生短暂而有限。即使在历史的旁观者眼中不停的重复,但我们的人生都是唯一的。从呱呱坠地到死为止,得到这不公平的、唯有一次的时间,开始各自的旅程——这绝不是无意义的重复。虽然人类世界看起来就像是轮环般不停回旋,但实际也是以螺旋状缓缓的前进。」
在对方气势的压迫下,阿尔凯因平淡的相告。
维斯加不可思议似的歪起了脖子。
「如果只有短暂的人生,那么——不是更要去追求变化吗?如今不满百年的生命,通过进化可以等同二百年,甚至三百年。或是像埃斯哈尔大人那样畅游于绵长的时光中——你们不惜放弃这种可能性,也要停滞不前么?」
「不是停滞不前。我们要用自己的双腿迈向前方……这样才有价值。如果习惯去依靠众神之力这种不明所以的东西,人类终将走投无路。不能放弃靠自己在迷茫中前进的觉悟,正是这种对错误的尝试,人才能做为人生来死去——我是如此认为的。」
然后阿尔凯因表情一变,严肃的瞪向她。
「……毕竟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已经感受到了“众神的威胁”。想要利用这种危险的力量,再怎么狡辩也不是正常的举动。」
维斯加闭上了眼睛。
「非常遗憾。可能的话,本想让你成为我的“灵媒”——」
听到维斯加的话后,阿尔凯因扭起了鼻梁。
「……灵媒?稍等下。圣神伊斯加的确以克拉尼恩大人为灵媒复活了——现在的你不已经转变成“灵媒”了么?虽然不知你用了怎样的技术,伊斯加应该已经与你融和……」
阿尔凯因的问题让维斯加歪起了脑袋。
「神的灵媒必须是“人”才行。不,你虽然是猫,但只有真正意义上的“人”才能在这个世界成为我和伊斯加的灵媒。我毕竟只是“魔导具”而已。」
阿尔凯因的脑内一片混乱。
不知她所说究竟何意。
「你已经得到了伊斯加的力量——不再需要灵媒了吧?」
「不行。伊斯加和我必须有“重物”才能将身体停留在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灵媒,在不远的未来伊斯加的身体终会被遣往异世界。」
阿尔凯因回想起了闯入这里之前霍克艾提出的假说。
她使用“重物”这种表述也是因为读出了阿尔凯因的思考,看来霍克艾的分析一语中的。他曾提出“信徒的信仰”会化作这种重物,但实际上,这种重物正是“克拉尼恩”本身。
「鲁法斯他们已是死人,非常遗憾没有成为灵媒的资格。而且,缪尔斯通也无意于此……因为成为灵媒必须在最初的阶段同意,所以务必希望你能认同我们的思想。」
阿尔凯因全身冒出冷汗。
如果说错话,自己大概会变得和刚才的克拉尼恩一样。而且这回遵从的不再是圣教会的教义,而是魔族的思想。
圣神伊斯加已经脱离了圣教会的教义,处于维斯加的支配之下。
「我不能接受——我的同伴也都会拒绝吧,这么愚蠢的提议。」
维斯加刻意的歪了下脖子。
「是这样么?本以为至少会有一个人接受我的提议……」
此时,星船那边有了动作。
霍克艾拿出“天锤波鲁德尔”,压制住了莱森的行动。
虽然尚不至于被被打倒,但从头顶传来的强大压力仍然令莱森十分苦恼,想动也动不了。阿尔凯因反而惊讶于他竟没有被压死。
不论是伊斯加还是维斯加的加护,都让他强壮得不似生物。
维斯加看向了星船。
「鲁法斯,缪尔斯通!去帮助莱森!」
两人突然从空无一物的空间飞出。阿尔凯因刚才没有察觉到他们,这里似乎有某种隐藏身形的机关。
阿尔凯因也抛开维斯加走远了。他担心梅露露西帕和克拉尼恩的安危,也不能对赛罗等人遇袭坐视不管。
「阿尔凯因!」
从星船的甲板上传来了赛罗的声音。
菲诺和缇亚涅丝在他背后,周围还有西兹可、霍克艾、露娜丝缇雅和朱利。看到所有人都平安无事,阿尔凯因也放心了。
北天将鲁法斯和拿着游戏盘的缪尔斯通冲到他们的面前。
冲在前面的鲁法斯朝霍克艾挥出了斩风的指挥棒。正在抵挡莱森的霍克艾无法躲避,好在西兹可的影盾弗兰西斯卡弹开了攻击。
但鲁法斯的攻势没有停止。
围绕着保护膜放出了无数风刃,最终穿过了影盾的空隙。
为躲开危险的风刃,霍克艾收起了天锤。
从重力中得以解放的莱森向鲁法斯声音嘶哑的大喊。
「北天将,小心轮环!这家伙能远距离瞄准魔导具!」
「原来如此。说起来,“魔镜”不是仅能将众神遣返的魔导具——」
阿尔凯因以猫的动作追了上去,与星船成夹击的态势。
就在战端即将开起时——
在场的所有人都冻结了。
鲁法斯把指挥棒收回怀中,左右手分别拿出似曾相识的剑和杖。
「那么,各位——我本不想在此使用,快投降吧?」
禅刀芬达斯和破杖亚加莫尼——
这两件对付众神的物品本在带在阿尔凯因身上。
因魔龙坠地的冲击而滑落后,如今纳入了敌人手中。
发觉自身失策的阿尔凯因严肃的收缩起眼眸。
◎
赛罗看向掏出武器的北天将,屏住了呼吸。
英雄们的遗产——
这些武器如果远离了赛罗戴在身上的首饰“轮环守护星”就无法使用。
就是说,只要轮环在旁,不论敌我都能发动。
被敌人夺走后就会失效,不可能在武器上设置如此的特性。
(怎么办?只要我离开此地……但这样一来,其他武器也不能用了……)
赛罗身陷进退两难的困境中,想不出任何能打开局面的计策。
鲁法斯将禅刀递给莱森。
狐狸脸的半兽人兴趣盎然的握住了刀。
在巨大的身体掩映下刀显得极小,但禅刀的效果是强化身体,能毫无问题的增大他的臂力。
「这个不错,足够代替雷化刀了。」
「不过,只能在轮环旁边使用——果然还是必须把他拉拢过来。」
「啊?干脆杀掉只回收轮环……啊,不。你就当没听见。」
鲁法斯瞪了莱森一眼,莱森只好苦笑着闭上了嘴。
然后鲁法斯再次注视向赛罗。
赛罗紧紧的握住了菲诺的手。
不能犹豫。
只要不解除他们的魔族化就无法逃离此地,为此不惜让敌方发动“狂战士的代价”。
(菲诺,将魔镜斯特拉达的位置设定在鲁法斯……)
在此意图下,赛罗回头看向菲诺。
她放下缇亚涅丝,目不转睛的盯着赛罗。
双手突然抱紧了赛罗。
既不是撒娇也不是胆怯,她只是为了“控制住”赛罗,双手加紧了力气。
「喂……菲诺?都到这种时候了……」
在抱过来之前,她的眼眸看起来比平时黯淡无光。
鲁法斯面对迷茫的赛罗发出了苦笑,开口说道。
「不错,真是个好孩子,菲利亚诺。就这样别让他动。」
「什么……!」
赛罗不禁愕然了。菲诺没有任何反应。
霍克艾拍了下额头,西兹可惊慌失措的看来看去。
「前、前辈!这是……」
「在埃鲁福尔么……原来如此。北天将对菲诺做了什么手脚吧?催眠术还是……」
听到霍克艾的推测,赛罗终于发觉了。
在埃鲁福尔的王都、傅丽叶发生的事——
赛罗和菲诺被西天将露娜丝缇雅所抓,当时北天将暂时保护了菲诺的身体。
如今赛罗才察觉到,当时菲诺可能被动了手脚。
鲁法斯轻轻拍手。
「不愧是学士,理解的真快。不是魔导具,只是稍微用了下寄生精神——如果赛罗对我表现出敌意就阻止他的行动,我对菲诺施加了这样的暗示。」
赛罗心怀愤怒的瞪向鲁法斯。
「居然对菲诺做出这种事!」
北天将轻轻的耸了下肩。
「抱歉。比起你们拥有的其他魔导具,我唯一害怕的只有“环流的轮环”。那是神的力量——轮环本身就是丰收女神阿拉库纳留下的小型“神界之门”,与阿拉库纳相连。因此从轮环中可以释放出它的加护——为防备万一,我设置了封印轮环的手段。因为她肯定会一直和你呆在一起。」
缪尔斯通在他背后按着眉头低语道。
「你到底是天真还是狡诈呢,真是不明白。你不是一直避免这样的战斗么?」
鲁法斯瞥了她一眼。
「……看来你还在小觑“轮环”的力量。你不会畏惧和他战斗吧?如果你面对的是伊斯加或波尔阿鲁巴,还会产生“想与之一战”的想法么?虽然他看起来是普通的少年——但与他为敌也是同样的状况。」
被与那些怪物似的众神相提并论,赛罗也不禁困惑起来。
手持银枪的朱利正要靠近赛罗。
「虽然不太清楚状况……只要拉开那个孩子就行了吧?」
菲诺的手上突然闪现出纯水细剑的光芒。
从剑柄伸出的水柱化作细长的剑刃,让朱利惊呆了。
她从自己的背后发动武器也让赛罗感到一阵恶寒。
「……不会把赛罗交给你。」
菲诺在耳边低语。
赛罗从她的声音中感受到了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强烈异常。
和平时的菲诺完全不同,刺耳的声音中显露出一意孤行般的欲望。
她还在自言自语似的嘟囔。越过肩膀看不到她的表情令赛罗十分着急。
「……不会让任何人靠近赛罗。赛罗是我的——身体、心灵、头发、眼睛、指头、嘴唇、耳朵,全都是我的——只要赛罗在身边,我——」
「——这样啊。只要那个孩子在,你就能得到救赎。」
从星船的下方传来了若无其事的平淡声音。
膝盖难以承受的压迫感覆盖住了甲板上的所有人。
这不是单纯的气场,宛如神经性毒气般足以瞬间麻痹身体的强大魔力充满了此地。
西兹可、朱利和露娜丝缇雅已经跪在地上,霍克艾蹒跚的抓住扶手。
缇亚涅丝解除了实体化,菲诺依偎在赛罗身上。
赛罗已经分不清楚是自己在支撑着她,还是被她所压制,看向说话的人。
「维斯加!你想对我们做什么?」
维斯加没有回答赛罗的问题。
她转而对菲诺搭话。
「——伊斯加似乎很在意你。在侵占了你们的意志时,只有你明确的否定了圣教会的教义——伊斯加会被强大的意志力所吸引。之前伊斯加因“圣教会的教义”想要驱逐你们,但如今我和伊斯加都接受了你。我们肯定能帮你实现心目中最美好的世界。」
赛罗听不懂维斯加话中的意思。他刚才原本就没有被“伊斯加”所侵占。
但菲诺做出了过度的反应,再次加紧了抱住赛罗的力气。
「……我的愿望……?」
「不行,菲诺!不要相信维斯加的话!」
阿尔凯因的话仿佛悲鸣般传来。
他的正面被缪尔斯通的人偶——形似少年的哈维和拉尼、手持镰刀的小丑少女西尔比堵住。
阿尔凯因拔出切糕刀,但莱森也注意到了那边。
谁都无法行动。
维斯加以梦幻般的口气相告。
「嗯。在伊斯加的体内,你能超越人类的寿命永远和赛罗尼乌斯两人在一起。保持不受年龄束缚的美貌,没有任何人能干扰你独自占有他——创造出这样的世界就好了。只要有圣神伊斯加的力量,这并非难事。」
赛罗抱紧明显有些动心的菲诺,大喊道。
「别被骗了,菲诺!刚才我没有进入伊斯加的体内,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看起来轮环之力和伊斯加不合,如果上了维斯加的当,咱们肯定会分开。」
维奥斯差异的歪起了脖子。
「赛罗尼乌斯,你没有进入伊斯加的体内,原因在于当时伊斯加的“守护对象”仅限于普通的人类。不是“不能进入”,而是同时身为阿拉库纳眷属的你不在对象之列——只要灵媒有意愿,可以随意的改变条件。何况如今的伊斯加不再是圣教会的神,而是“我”。」
她所说的大概都是事实。维斯加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在撒谎。
——但这样更加危险。
「菲诺,我不期望那样的生存方式!」
「……唉。」
菲诺轻轻一叹。
——赛罗误解了。
她绝不会做出惹赛罗厌恶的事——在至今为止的交往中,赛罗对此深信不疑。
但菲诺背叛了赛罗的信任。
「赛罗……不想和我在一起么?」
她的声音中失去了感情。
「不!不是这样……」
赛罗的否定已经传达不进她的耳中。
菲诺微微颤抖着加紧了胳膊上的力气。力气大到脊椎都要弯曲的程度,让赛罗下意识的不断咳嗽。
「菲诺,冷静……」
「我只要赛罗……要是赛罗离开我的身边就活不下去了……赛罗明明约定要永远在我身边,却什么都不说就要离开米斯特哈温德……现在又要说谎么?想离开我么?那么,我……我……」
菲诺露出了微笑。
「……我绝对不会让赛罗逃走——」
赛罗越过菲诺的肩膀,看向维斯加。
魔族之主的笑容十分亲切。
「契约成立。那么——」
维斯加想要伸出手,但她的脚下的影子突然一晃。
「主人!」
察觉到异常的鲁法斯大声呼喊,却还是晚了一步。
从影子中涌出的植物手臂鼓足力气击中了维斯加的身体。
「缇亚涅丝!」
赛罗慌了。
树兵纳修雷的奇袭被维斯加面前的不可视壁垒所阻挡。
木制的拳头随着轰鸣声碎裂,维斯加自身却纹丝不动。
从影子中涌出的树兵又举起另一只胳膊向鲁法斯挥去。
这次又被鲁法斯手中的破杖亚莫尼放出的冲击波瞬间击散。
召唤出的树兵随后消失,但以此为信号,其他人的束缚也得以解除。
赛罗紧紧的抱住菲诺。
必须保证在她恢复正常后,马上就能使用“魔镜”。
「菲诺,振作一点!我想和你在一起!只是讨厌进入伊斯加体内而已!」
「……很遗憾,已经迟了。」
耳边传来了维斯加的声音。
两人身体被某种温热的液体所包围。
呼吸没有问题,但身体难以随意行动。
阿尔凯因在缪尔斯通操纵的人偶中来回逃窜,大喊道。
「赛罗!甩开菲诺!」
赛罗的心中唯独没有这个选项。如果现在甩开她,就表示出了明确的拒绝。
「抱歉,阿尔凯因!我肯定能说服菲诺……!」
「不是这个问题!她的意志已经被维斯加操纵了——」
声音中断了。
突然进入了一片寂静。
(唉……?)
赛罗被关入了纯粹的黑暗当中。
身体很沉重,似乎是在睡梦中。
「……赛罗,醒了么?」
「嗯……?」
想睁开眼睛,但无意中又闭上了眼帘。
赛罗还没有发觉。
他一直睁着眼睛。
在此基础上,他再次的睁开了“眼眸”。
那里充满了早晨般耀眼的光芒。
少女窥探向床上的赛罗。
她掀开毛绒绒的被子,清秀的一笑。
「早上好,赛罗。睡的香么?」
「……唉?菲诺?……唉?阿尔凯因他们……」
这是赛罗在米斯特哈温德的家。
祖父泽尔德那特从屋内的工房走了过来。
「……睡懒觉了啊,赛罗。大小姐早就来了。」
「唉?啊,爷爷……那个……?」
困惑的赛罗坐起身。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赛罗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哪里。
泽尔德那特捋起白胡子,一幅不悦的表情朝菲诺低头一礼。
「大小姐,非常抱歉。赛罗昨天读药剂学的书直到深夜……」
菲诺扑哧一笑,露出和悦的表情。
「这样啊?亚奈特留的作业么?」
「不……师傅什么也……」
下床的赛罗看向自己的双手。
一如往常的早晨。
餐桌上传来了红茶和面包的芳香。
菲诺拽住他的胳膊。
「快点。泽尔德那特先生已经吃完早饭了呢。」
「啊,赛罗。我去街上买些材料。大小姐,失礼了……」
「嗯,保重。赛罗别在迷糊了,好好站稳。」
「嗯、嗯……爷爷,保重。」
泽尔德那特点点头,一把年纪却动作利落的走出了玄关。
留下的赛罗洗脸、刷牙,赶忙来到餐桌。
菲诺已经沏好了红茶。
光洁的金发在早晨的阳光中熠熠生辉,而她露出了比头发更加眩目的幸福笑容。
赛罗的心头一颤。
「呐,赛罗。今天没有亚奈特的课,可以全天呆一起吧?爸爸说赛罗差不多也需要身正装了,想量下你的尺寸……裁缝在上午过来,我会帮忙的。」
「……正装?」
「虽然是乡下的贵族,但和我结婚后赛罗也会成为此地的领主。突然来客时必须要去打招呼吧?」
赛罗点点头,理解了她言中之意。
但他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
「但我又不是贵族……」
「你在说什么?不是已经被伊利亚德大人封为了贵族么?因为从魔族手中解救了王都的功劳。」
「功劳?……但那是阿尔凯因……对了,阿尔凯因他们呢?」
菲诺稍稍歪了下脑袋。
「阿尔凯因他们已经回到魔人身边了吧?魔族也已经打倒了……怎么了?赛罗,今天有点奇怪呢?」
赛罗按住额头。
的确,奇怪的是自己。
一切都很顺利。
和菲诺等人一起旅行,阻止了魔族的野心,打倒了和伊斯加融合和后的维斯加,然后回到了故乡。
开始旅行前因身体不适在床上静养的祖父泽尔德那特也恢复了精神,主人奥尔德巴认可了自己和菲诺的交往,如今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啊,说起来今天早晨,公馆那边有封阿尔凯因通过魔导师公会寄来的信。他终于要和西兹可结婚了,邀请咱们去参加婚礼。」
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爱摆架子的黑猫。
「阿尔凯因……恢复了人类的外表?」
菲诺忧心重重的将手掌抵在赛罗的额头上。
凉凉的触感十分舒服,但赛罗的胸口却奇妙的躁动起来。
「赛罗,你到底怎么了……?发烧了么?要是很累的话,裁缝上门前稍微休息下吧。我会也陪你睡。」
听到她的俏皮话,赛罗回以苦笑。
「抱歉,大概是有点睡迷糊了。不由得……想起了维斯加。」
「魔族之主?为什么到了现在还……」
「的确是匪疑所思……只是感到和菲诺有点像。」
赛罗只是无意间想到了这点。
菲诺和维斯加的容貌都很漂亮,不过维斯加的美貌中有某种人造的感觉,但菲诺打小就很熟悉,所以不会感到任何的不自然。
就是说两人的外表不像,但仍然有某种共同的氛围。
对某个人死心塌地到盲目程度的爱慕——
这是她们的共同之处。
「维斯加……她只是想再次见到埃斯哈尔吧。那么不要干涉这个世界,早点去寻找他就好了。」
赛罗陷入了沉思,菲诺从后面悄悄的抱住了他。
「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维斯加会如此执着于这个世界。」
「为什么?」
「对维斯加来说,“这个世界”正是她和埃斯哈尔羁绊的证明,所以——她打算干涉这个世界,与埃斯哈尔同在吧?就算他不在身旁,她在干涉这个世界期间也能感受到他的意志和思想——就是这样的关系。」
菲诺的声音中明显的流露出了安心之色。
赛罗也停止了思考。
只要她能幸福——对赛罗来说,其他的事都无所谓。
没必要对享受眼下的幸福心存疑惑。
「赛罗……」
菲诺越过肩膀,将嘴唇凑了过来。
就在双唇即将顺势触碰时,赛罗的眼前出了一个小影子。
年幼的蓝发少女站在桌子旁——
她似乎在说些什么,但赛罗听不清。
不过,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赛罗盯着她。
他曾和那位少女在“旅途终结的森林”相遇。
她和赛罗订下了“契约”。
赛罗本身并不知晓,和能够操纵守护树兵的她订下的“契约”不单是口头上的约定,而且能联结彼此的心灵。
仅凭心思就能实现某种程度的交流,如今不知为何却听不到声音。
赛罗邀请她共同旅行,她守护着赛罗和菲诺,一直在旁。
和菲诺的关系类似恶友,菲诺应该也相当的喜欢她。
「……缇亚涅丝……?为什么会在这里……」
赛罗结结巴巴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菲诺的身体僵住了。
就在赛罗说出她的名字后,缇亚涅丝的声音微微的回响到了赛罗的脑海里。
“赛罗!阿尔凯因他们很危险!快和菲诺一起恢复正常!”
砰,脑袋仿佛受到了殴打般的冲击。
多亏她的话,赛罗终于察觉到了眼下不可思议的状况。
缇亚涅丝的身影突然如同雾霭般消散。
与其说是她自身消失,看起来更像是周围的空气覆盖并藏起了她的身形。
看向旁边,菲诺的脸上持着僵硬的微笑。
「菲诺!必须逃出这个“梦”!」
他大喊道,同时也是为了给自己打气。
「阿尔凯因等人还在战斗!必须去帮助大家……不,不是这样……」
这些话——肯定难以传入她的耳中。
赛罗冷静的深呼吸。
赛罗事实清楚有阿尔凯因等,许多重要的朋友。
但对菲诺来说,“重要的人”只有一个。
赛罗已经明白,这把钥匙就握在自己的手中。
「菲诺……抱歉让你感到了不安。回到那边的世界咱们也能永远的生活一起。我不会再不告而别,会就此一生保护菲诺……我已经决定了。所以不要借助伊斯加的力量,我要以自己的意志让菲诺幸福——请相信我。」
赛罗抱住了她。
菲诺的身体猛然的跳动。
「赛罗……我……我……」
声音颤抖。
赛罗在她的耳边喃喃细语。
「这不是神的力量控制我说的……而是出自我自己的意志。“我希望让菲诺幸福”。你能——给我这样的机会么?这样做,菲诺才会由衷的感到幸福。」
在赛罗的视野中,周围的景色发生了剧烈的扭曲。
怀念的米斯特哈温德的家开始如雾霭般消散,祖父飘浮在出现的白雾中。
「啊……爷爷……」
泽尔德那特一言不发——笑着指向赛罗,轻轻的点头。
“轮环之力”也能解除众神的束缚——
赛罗将双手菲诺绕到菲诺的身后,低声说道。
「菲诺……使用环流的轮环吧。好么?」
她轻轻的点头。
然后赛罗全神贯注于自己的胳膊。
祖父已经消失了身影。
◎
「阿尔凯因,用“血战的游戏盘”!」
就在赛罗和菲诺消失于维斯加的体内后——霍克艾大喊道。
这是众英雄的遗产之一,能将指定范围内的敌我双方传送到特殊的空间,当作战场。
这种魔导具是为了不误伤到周围,阿尔凯因想不出在此使用的理由,但还是遵从霍克艾的指示,在道具袋里找了起来。
虽然有西兹可的战轮从旁援护,但在缪尔斯通的魔导人偶间逃窜也并不轻松。
好不容易拿出了游戏盘后,霍克艾再次大喊。
「指定范围,收回“裁决魔龙”和梅露露西帕!咱们撤退!」
「唉?不,不能……!」
阿尔凯因在困惑之余,敲向金属制的游戏盘一角。
梅露露西帕和魔龙下方出现了和游戏盘相同的黑格子,然后化为空洞吞入了他们。
游戏盘里的空间很宽敞,到达尽头后就能离开,所以不适合用来关住敌人,但收回动弹不得的同伴的确是设想中的用途。
不过,阿尔凯因仍然不想抛弃被维斯加侵占的赛罗和菲诺。
阿尔凯因用黑色切糕刀全力弹开魔导人偶、小丑西尔比挥来的镰刀,回问道。
「霍克艾,你说撤退……!」
「为了制定出拯救赛罗他们的作战,必须重头再来!虽然被维斯加抢占了先机,但圣神伊斯加的暴走已经得以制止,如今还有充分的时间。」
听到他的意见,阿尔凯因在跳来跳去的同时歪起了鼻梁。
考虑到实际情况,他的提议是正确的。原本就是为了阻止“圣神伊斯加”来闯入了这里,目前姑且算是成功了。
魔族的思想也很危险,但紧急速度不比伊斯加。他们不会杀害赛罗,与其坚持毫无胜算的战斗,不如和乐人汇合重整阵势。
问题是——
魔族应该会不放走阿尔凯因等人。
莱森和鲁法斯他们若有意愿的话,有数次足以击败阿尔凯因一行的机会。
但他们皱费苦心保护维斯加、拖延阿尔凯因等人的脚步,但似乎一直没有杀意。
阿尔凯因想到了这样做的理由。
他们需要“战斗力”。
控制了众神后,对手当然就转为了世界上的各国,他们的真实意图是尽量拉拢强大的魔导师吧。
魔族化仍然保持敌对的梅露露西帕只是例外,只要设定好操纵精神的措施,就不容易产生背叛。
如今和维斯加已和伊斯加融合,操纵精神简直轻而易举。
在这种意义上,赛罗被抓也是阿尔凯因一行的重大损失。
只要有他在,就能让魔族化的人类复元。
但赛罗和菲诺不久前在透明液体的包围下,被吸了维斯加的体内消失不见。
(虽然很想打倒或是封印住维斯加,救出赛罗他们……果然还是应该暂时撤退……!)
阿尔凯因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家集合!暂时撤退!」
莱森笑了笑。
「喂,喂。星般已经坏了,你们要怎么逃?这里本来就是主人创造的空间,怎么可能轻松的逃掉。」
鲁法斯制止了他的嘲笑。
「不,他们有常备的退路。阿尔凯因身上的“覆夜外套”——那是一对两枚的魔导具,另一个外套是出口,连接着其他地方。只要逃到那里面,无法使用暗属性的咱们就追上不了。」
「……这下麻烦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鲁法斯察觉到了对手的意图。
只要将霍克艾等人收入游戏盘中,然后拿着逃入外套里,他们就追不上阿尔凯因了。
黑猫迅速的操纵游戏盘,指定了星船。
「霍克艾,将维斯加那伙人逐出星船!」
霍克艾横向挥出天锤波鲁德尔。
本来能碾碎敌人的一击应该会化作横向的压力击退莱森的身躯。
另一方面,维斯加乘着鲁法斯操纵的风在空中飞舞。
西兹可大喊道。
「阿尔凯因大人!不行!现在逃跑的话,就再也救不了赛罗他们了!」
霍克艾劝阻道。
「西兹可,听话!阿尔凯因也很为难!」
两个人的话就像是在阿尔凯因心中的争斗的感性和理性一般。
西兹可越说越激动。
「不行!在这里退缩的话,咱们就溃不成军了!阿尔凯因大人,霍克艾前辈,请仔细想想谁才是咱们战斗力的“枢纽”!赛罗被夺走时——咱们就败了!」
她大声的悲鸣令阿尔凯因醒悟了。
(我……居然被伊斯加的气势所吞没,真是……!)
他终于察觉到,自己的险些做出了多么错误的决策。
霍克艾的话是保护己方的正确策略。但西兹所言比他更为“现实”。
失去赛罗的话,修理好的星船动不了,英雄们的武器派不上用场,魔族化的人类也无法复元。
而得到了圣神伊斯加之力的维斯加不必焦急,只需把赛罗藏起来,慢慢的扩张势力就足够了。
极端而言,只要在阿尔凯因等人老死之前,到异世界躲上五十年、甚至一百年。
这样一来,阿尔凯因就失去了所有探查赛罗和菲诺行踪的手段。
即使在局部地区战胜了魔族,也会因渐渐增长的人数差距被逼入绝境。
(真是的……亏我还一直告诫西兹可要不止提前一步,甚至提前二步、三步的看穿对方的举动……)
在如今的紧急关头能够看穿的只有她。
阿尔凯欣慰于自己喜爱的弟子意想不到的成长,同时改变了策略。
「先救出赛罗他们再撤退!西兹可,张开影盾别让莱森靠近!霍克艾集中应付鲁法斯!露娜丝缇雅和朱利负责援护!」
阿尔凯因一边下达指示,一边奔向维斯加。
从“巴维里的人偶尔游戏”里出现的魔导人遇和操纵者缪尔斯通挡在了他的面前。
「缪尔斯通,退开!我不想杀你!」
「……我是你的敌人。」
闭着眼睛的少女平淡的回应。
阿尔凯因曾从魔族的拉达娜口中听说了她的经历。
她是名战乱中的孤儿,居住的村庄被哈伊亚德工房的魔导具所毁——这样的经历才致使她身为人类,仍然协助了魔族。
她为了复仇,毁灭了梅露露西帕等人的哈伊亚德工房。
而现在,梅露露西帕又想找她报“工房之仇”。
虽然对不起梅露露西帕,但阿尔凯因无意杀她。
不是因为同情她的经历,没有拯救她所在的、被战乱波及的村庄,部分原因也在于贤人们力量不足。
她的村庄离魔人之城不远。
在此意义上,阿尔凯因对她也心怀罪恶感。
阿尔凯因以切糕刀,斩断了冲来的人偶——哈维和拉尼的脖子。
两个左右对称、仿照美少年侍者的人偶在倒下时,长长的爪子插入彼此的身体。
缪尔斯通的指尖轻抚盘面。
从中又诞生出新的哈维和拉尼。
听说魔导具“巴维里的人偶游戏”中聚集有和真正的游戏盘相同数量的棋子。
只是普通人类的缪尔斯通不具备同时操纵所有棋子的魔力,但能操纵多个已经很出色了。
就在阿尔凯因轨断新出现的人偶时——
缪尔斯通咋了声舌头,用力敲向盘面。
「觉醒吧,巴维里!」
她喊出和游戏同名的“王”后,阿尔凯因的世界逆转了。
来回的旋转中,好不容易以猫的动作着陆,然后又顺势摔倒滚向了旁边。
从脚下伸出的魔导人偶摔倒了阿尔凯因,形状就像是口棺材。
没有手足,只有从侧面伸出的锐利刀刃让人明白这绝不是普通的棺材。
看起来撞到的话肯定会当场死亡,阿尔凯因很幸运的被弹到了没有刀刃的位置。
——这是真正的“运气”,还是缪尔斯通的“警告”呢。
「真是不安份的王呢,这副棺材似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国王。」
听到他混杂着冷汗的讽刺后,缪尔斯通微微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肆意挥出刀刃将人送入棺材——你不觉得作为“国王”的形象,这个正中靶心么?」
「并非所有的王族都是如此……嘛,我不否认存在这样的家伙。这就是你协助魔族的理由吧。」
阿尔凯因将切糕刀收回鞘中。
缪尔斯通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难道……你打算投降?」
「很遗憾,我没这样的打算——拉达娜拜托我稍微教导下你,何谓人生。」
阿尔凯因将横笛贴在嘴边。
缪尔斯通突然身体一颤,再次将王之巴维里朝向阿尔凯因。
但巴维里却被随着笛声从脚下涌出的黑影阻挡。
缪尔斯通的四肢也突然被影子按住。
「这……这是什么!好恶心……!」
阿尔凯因继续吹着笛子。
有所察觉的鲁法斯回过头来,但为挡开朱利和露娜丝缇雅的攻击迟了片刻。
阿尔凯因操纵影子,从缪尔斯通的手里收缴了游戏盘。“巴维里的人偶游戏”离开她的手中后,众人偶都停止了动作。
她以微弱的力量抵抗着,阿尔凯因冲到她的身边。
快步攀到了她的头脑,在近处用肉球抚摸起她的脸颊。
「缪尔斯通,再会。」
「……唉?」
阿尔凯因将自己的外套罩向了她的头顶。
然后随着他顺势跳下,缪尔斯通的身体被吸入了外套内侧,在阿尔凯因着地的同时完全消失了。
阿尔凯因身穿的外套是入口,进入后只能从另一件作为出口的外套中离开。
看到部下被带离了战线,仍然不为所动的鲁法斯瞥了一眼阿尔凯因。
「……想俘虏她的话可要小心,那家伙的脾气不好。」
「束手无策的话就交给拉达娜吧,那么,之后是……」
阿尔凯因突然感到一阵恶寒,急忙用切糕刀护住头顶后撤。
莱森的禅刀以瞬移般的速度袭来,与阿尔凯因的刀相撞后发出了尖锐的金属声。
似乎因难以攻破西兹可张开的影盾防护膜,将目标转换到了阿尔凯因身上。
「我和你真是有缘吧?」
阿尔凯因用金色的眼眸瞪向变身后的莱森。
莱森类似银狐似的面容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啊,还记得在魔人之城的交战么?当时你们和魔人一起失踪,让我们很着急呢。」
「我失去当时的记忆,但最好送你点回礼吧。」
莱森看到切糕刀的刀尖指向了自己,开心的大笑。
「打算认真一战么?……很好。较量本领的话,我就不用禅刀了。」
「不必,你可以用。我也会使用暗之力。我还没弱掉——你不用魔导具就能战胜的地步。」
阿尔凯因堂堂的宣战。
来自小黑猫的挑衅让莱森笑喷了。
「哈哈……呀,抱歉。我不是在笑话你。我很喜欢像这样有干劲的家伙。是我变得有些奇怪了吧,不知是因为魔族化,还是曾死过一次……但无疑比生前更加沉迷了。」
他曾是东方深负盛名的剑士。
虽然也曾见过喜欢战斗的人,但阿尔凯因和这种人相性不好。
但不知为何,却总是得到这种人的青睐。
阿尔凯因使用了收于道具袋中的“暗之块”,增强了暗之力。
脚下的影子涌出地面袭向莱森。
莱森用充满魔力的手刀麻利的招架住了这些影子。
他的四只脚像鹿一般轻快的跳跃,难以抓住,并且逐渐向阿尔凯因迫进。
正当阿尔凯因怀疑他不想使用禅刀时——
莱森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了。
阿尔凯因一直在等待这个瞬间。
他用微微用力的敲击藏在腰带里的“魔窟音叉”。
随着一声突然的悲鸣,现身的莱森摔倒在地。
阿尔凯因自己也脑内一片轰鸣,跪在了地上。
魔族的巴尔玛兹曾使用的魔导具“魔窟音叉”能影响三半规管,使以自己为中心一定范围的人类感到强烈的头晕目眩。
阿尔凯因之前打倒巴尔玛兹后将其收缴,如今对莱森更加突出的效果也绝非偶然。
禅刀芬达斯能让使用者的身体能力在瞬间暴发性的提升。
得以提升的能力包含听觉、视觉等感知能力在内,因此更容易引发过度的反应。
被音叉突然袭击的莱森抱着脑袋,混身银色的毛发不停颤抖。
就连事先做好准备的阿尔凯因也感到大脑内不停搅拌一般的眩晕,由此不难想象莱森在近距离受到了怎样的冲击。
魔窟音叉造成的眩晕也波及了远处的众人。
鲁法斯晃了晃,霍克艾等人都跪在地上,朱利则捂着嘴,忍住呕吐。
此外——
魔族之主维斯加也单膝脆地,痛苦的歪着眼角。
阿尔凯因为此惊讶不已。
(对维斯加……也有效?)
本以为这种攻击伤不到她分毫,即使现在看到了她的表情,仍然不敢相信。
阿尔凯因的疑虑是正确的——她跪在地上并不是因于“魔窟音叉”的效果。
她用双手抱住自己,躬起后背,痛苦的呻吟。
「怎么会这样……?」
维斯的声音中罕见的乱了分寸。
随着从背后闪过的一道眩光,出现了两个人影。
「赛罗!菲诺!」
阿尔凯因不由自主的欢呼。
赛罗保护着菲诺越过了甲板落到了前面,后背撞在了洁白的地面上。
菲诺似乎失去了意识人,抓赛罗一动不动。
「主人?」
鲁法斯飞到了维斯加的身边。
从背后泄露出的光芒开始像蚕茧一般包裹维斯加的身体。
「居然拒绝了伊斯加的加护——你们已经得到了理想中的幸福,为什么……」
赛罗抬头瞪向维斯加,向阿尔凯因说道。
「阿尔凯因,菲诺昏过去了!你来代替她使用“魔境”!」
阿尔凯因听到后,冲向落地的赛罗。
被光之茧包裹的维斯加体内迅速伸展出了光带。
树兵从赛罗脚下站起,替赛罗抵挡住处光带。
不知何时,实体化的缇亚涅丝来到了赛罗和菲诺的面前。
「纳修雷!挡住!」
双臂前伸的纳修雷被光带刺穿,但争取了一些时间。
缇亚涅丝也面色严肃的高举双手,以自己弱小的身躯当作盾牌。
「维斯加!我也是魔导具,所以能体会你的心情……你需要的不是“这个世界”。你只是想以这个世界来回忆喜爱之人的面容——醒醒吧!」
缇亚涅丝展露出来的气迫让维斯加的攻击慢了半拍。
但维斯加再次大喊。
「鲁法斯,抓住赛罗尼乌斯!」
包住她的光茧逐渐变化成和圣神伊斯加相同的胎儿形状。
鲁法斯——没有动。
他在维斯加的身边皱紧了眉头。
「……这样啊,赛罗。你——比起梦中的安宁,还是选择了现实的艰辛——」
阿尔凯因听到这句话后,在安心之余,也感到了一丝寂寥。
他似乎尊重了赛罗的决定,不再有任何动作。
与此同时,受到音叉影响跪在地上的霍克艾等人开始一起攻击维斯加。
大部分的攻击被光茧弹开,但也足以击散维斯加放出的光带。
阿尔凯因利用这段时间冲到了赛罗身边,从菲诺的胸口掏出了“魔镜斯特拉达”。
将镜子正面朝上,浮现在上面的影像迅速的移动。
没有理会不知为何不再攻击鲁法斯,将映像迅速的进入形成了光茧的维斯加内部。
映照出光的图像明显不是人类的肉体组织。
「赛罗,阿尔凯因,快!」
霍克艾催促道。
一度消失后,再次召唤出来的树兵纳修雷保护着阿尔凯因等人不受漏网的光带攻击。缇亚涅丝的背影在阿尔凯因眼中显得异常高大。
在甲板不断刺出银枪的朱利也呼喊道。
「坚持不了多久了!要做什么的话尽快!」
光茧在眼前迅速的膨胀。
“维斯加”想回变回“伊斯加”——给人这样的感觉。
“鲁法斯!快去阻止赛罗尼乌斯……!”
「……主人,咱们输了。已经够了。」
北天将的声音十分淡薄。
他仍然没有动作。
阿尔凯因依然对他保持着一定的警戒,同时继续操纵魔镜。
鲁法斯选择坐视旁边,不仅是由于瞬间心境上的变化。
仿佛是在得出唯一的结论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决心。
这个结论就是——
「阿尔凯因,快!马上就能阻止维斯加了!」
赛罗果敢的激励。
(鲁法斯……难道是为了……赛罗……?)
阿尔凯因无意中想到了这种可能。
远方的莱森还在拼命挣扎,没有恢复视觉和听觉,理解不了眼前的状况。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由,如果鲁法斯也没有动作,之后就……!)
阿尔凯因窥探向魔境,视野中出现了一团白光。
(这就是维斯加的核心!找到了……!)
「阿尔凯因,不要动!」
突然传来了鲁法斯的怒吼。
他的右手中握着“斩风的指挥棒”。
放出的真空之刃在他大喊的同时贴着阿尔凯因的身体掠过,切断了数根黑色的毛发。
阿尔凯因身体一颤,动弹不得。
鲁法斯突然溢出的杀气让阿尔凯因不禁产生身体已经被斩到的错觉,背后发生了异变。
「……鲁……鲁法斯……你居然……背叛……」
听到了呕血的声音,阿尔凯因惊讶的回过头。
“龙人”加尔多拉从地面上露出了上半身,正准备向阿尔凯因刺出杀戮之刃。
他的心脏处被切开,喷出了大量的鲜血。武器也在刺出一半时被鲁法斯的风刃斩断,没有触及阿尔凯因的身体,落到地上。
「……唉?帮助阿尔凯因……?北天将,为什么……?」
加尔多拉以憎恨的眼神瞪向鲁法斯。
「……龙人族……绝不能……毁灭在我的手上……!」
鲁法斯回以冰冷的视线。
「我本打算帮助你们存活下去。但是——加尔多拉,你个人的手段太肮脏了,不符合我的美学。」
「美学,么……?开什么玩笑……」
话未说完,加尔多拉的双眸就失去了焦点。
就这样,他一事无成的断气了。
鲁法斯背朝向阿尔凯因和赛罗等人,在最后的时间里同情的注视着身边的维斯加。
「……主人。你应该心知肚明。埃斯哈尔的愿望在大罪战争时期就破灭了——真没想到,是被那个守护树兵的小姑娘一言道破。你需要的不是“这个世界”,只是那位肯定还活在某处的“埃斯哈尔”。那么……不论是我还是你,都别再执着于这个世界了吧。」
阿尔凯因若有若无的听着鲁法斯的独白,同时将魔镜的焦点对准刚刚找到的维斯加“核心”。
映照在镜面上的像是仔细打磨过的无色透明水晶。
水晶散发出纯白色的耀眼光辉,大概就是作为魔导具“维斯加”,以及圣神伊斯加的核心。
「赛罗!就是这里!」
「啊……嗯!」
被鲁法斯的行动惊呆了的赛罗终于回过神儿来,向阿尔凯因指示的虚像伸出了双手。
「……维斯加!这样就结束了!」
赛罗用双手发动了“环流的轮环”。
巨大的手甲出现在他的双手上,维斯加的核心和赛罗的双壁结成了环状。
创造出来的环成为力量流通的路径,产生了力量的环流。
维斯加的水晶沐浴力量的流动中,仿佛玻璃般虚幻的破碎。
茧的内侧突然传来了痛苦的叫声。
膨胀戛然而止。
充溢全场的压迫感渐渐舒缓,四周一片寂静。
沉默最终被甲板上的朱利所打破,她愣愣的说道。
「……成……功了?」
没有疑问,也没有回答。
阿尔凯因确信“维斯加”已经被破坏了。
总之,无疑是己方的胜利。
不过——
他们如今身处的此地是“维斯加”创造出来的空间。
因此,一行人没有松口气的时间,正如阿尔凯因担心的那样,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以茧为中心,黑暗的空间开始侵食这里。
圣神伊斯加仍然存在,与之融合的维斯加之核被破坏后,它和波尔阿鲁巴同样,意图打开“神界之门”。
但和击败波尔阿鲁巴时不同的是,阿尔凯因等人也身处于这个即将被“门”吞噬的地方。
阿尔凯因的四肢僵住了。
然后北天将鲁法斯大喊道。
「不行……阿尔凯因!赶快用游戏盘收进同伴和星船!然后带着赛罗他们用“覆夜外套”逃跑!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带入“异世界”!慢吞吞的话就迟了!」
他的话让阿尔凯因醒过神儿来,慌忙间再次展开“血战的游戏盘”。
没有顾及霍克艾等人在甲板上惊慌失措的样子,和梅露露西帕同样将整艘星船装入了游戏盘。
然后阿尔凯因翻动外套。
在此期间,周围的空间逐渐变得昏暗。
阿尔凯因先是将身边的赛罗、菲诺和缇亚涅丝罩入了外套内侧。
「阿尔凯因!」
「赛罗!和菲诺一起在里面等待!我马上就会过去!」
把“血战游戏盘”交给他后推了进去,然后阿尔凯因看向了那两位魔族。
「鲁法斯,你和莱森也快来!」
虽是敌人,但仍然不想抛弃他们。
而且——在最后的战斗中,鲁法斯看起来已经不是“敌人”了。
仰面躺在地上的莱森在维斯加的水晶破碎时变回了人形。
鲁法斯摇了摇头。
「我们不必了。主人毁灭后,以她的力量得以重生的我们再过几分钟就会变回尸体——好啦,你们快走吧!」
阿尔凯因无话可说。
他明知这样做“自己会死”,仍然背叛了维斯加。
「怎么会……为什么不惜……!」
鲁法斯加不容分说的将破杖亚加莫尼、斩风的指挥棒、身穿的外套“三界祝福”卷到一起推给了阿尔凯因。
莱森也将禅刀芬达斯、以及从加尔多拉的尸体上拾起来的“魔神之杖”、“龙神之角”相继扔了过来。
「拿走。你们还会需要吧。」
「范达尔大人醒来后,问他就好——他知道所有的内情。」
阿尔凯因没有接住,结果掉到了地上。他将这些魔导具收进了道具袋里。
想要说些什么相劝,但面对这两个将死之人却说不出口。
鲁法斯和莱森同时对阿尔凯因投以微笑。
「黑猫,告诉武人。“我会在那个世界继续修行的”。」
「我死在这里就好。不希望让你和赛罗——看到我死得这么窝囊。」
鲁法斯用双手抓住阿尔凯因的外套,罩住了他的头。
「那么,你走吧。赛罗尼乌斯和菲利亚诺……就拜托你了。」
「鲁法斯……」
阿尔凯因已经没有机会开口寻问了。
因轮环打开的神界之门即将从外侧侵吞这个空间。
如果这道门关闭,就算是“覆夜外套”也无法穿越世界的边界。
黑猫的身体潜入外套,视野被温暖的黑暗所包围。
◎
即使操纵人类的“光带”引发的世界仍然在世界各地肆虐,萨安托罗夫的反叛军仍然没有停止进攻的势头。
更准确来说,此次混乱打破了正规军的秩序,各地的那克巴族小部队蜂起云涌不断攻击其弱点,战局发生了巨大的动荡。
在这些反叛军中,不受乌尔巴泽和尼斯罗夫指挥的部队开始增多,因他们的出现,暴动和掠夺愈加激烈。
根据来自各地的报告,指挥官乌尔巴泽深感国家的混乱。
如果是变成魔族之前的他,无疑会欣喜于同族的云起响应。
另一方面,鲁达族的反应也逐渐激化。
一部分地区的残暴杀戮在添枝加叶后传遍各地,酝酿出了新的愤怒。再加上各种虚假的报道再次助长了混乱。
城镇和村庄被烧毁,在乌尔巴泽无法触及的地方,两个民族的尸体堆积成山,他终于理解了尼斯罗夫的想法。
(再这样战斗下去……国将不国。)
不是比喻,而是事实。
如果投降也会被屠杀,所有人都会拼死抵抗。
对鲁达族的仇恨很强烈,不能原谅他们。但若因此致使战乱扩大,就相当于毁灭了同胞的未来。
乌尔巴泽的军队正驻守在某个城镇。
这里曾处于鲁达族的统治下,大多数的居民得知乌尔巴泽进军此地后纷纷逃离,被他们当成奴隶的那克巴族居民则随着欢呼声出来迎接。
乌尔巴泽到达时看到的,是一部分逃慢了的鲁达族尸体堆成的山。
不是军队所杀,而是居民。
因为教会的祭司也已逃窜,所以没有埋葬,尸体就这样越堆越高,逐渐腐烂。
如今德尔菲埃祭司正在指挥掩埋。一些人向身为鲁达族的他扔石头,但周围有乌尔巴泽的心腹保持,稍微缓和了对他的偏见。
(这个国家……的结局么?)
乌尔巴泽在暂当办公室的小酒馆里,坐在桌子旁思考。
受到杀手袭击后——尼斯罗夫•里贡一直徘徊在生死的边缘。
他暂时被安置在城镇的医院中,有来自原领地的军医照顾。
鲁达族的城镇里没有那克巴族医生,混乱的局面也造成了许多居民受伤。医生不足,但尼斯罗夫的病情也不是医生足以解决的。
目前只能指望他的身体能承受住暗杀者的毒。
如果尼斯罗夫健在,“国家的结局”就可以托付给他,这样乌尔巴泽就可以尽情的战斗。
但如今的反叛军不允许他这么做。
留在酒馆的酒都分给了士兵,乌尔巴泽喝了口面前水壶里的水。
他本来就不怎么喝酒,不是出于讨厌,因为政府军可能会随时袭击,所以不能酒醉。
为保护自己的部下,作为指挥官必须保持敏锐的思考。
即使如此小心谨慎,眼下的乌尔巴泽仍然奇妙的思考停滞了。
战乱的规模扩大,这也是他所期望的。
那么往后,要如何战斗呢?
当这个问题摆到眼前,他迷茫了。
自然而然的走向了医院中的尼斯罗夫身边。
虽然不熟悉曾是贵族时的他,但在心里仍然寄予了信赖。
那天晚上关于今后的展望曾有过一番交流,现在看来仿佛是遗言。
带着数名警卫,乌尔巴泽走进了医生的入口。
鲁达族消失后,城镇里的设施全都没什么人气。
只有那克巴族的同胞们朝气蓬勃。
因为大部分商店都是鲁达族所开,他们同时消失后,城镇已经失去作为生活场所的功能。
(分裂国家……么?)
尼斯罗夫的这个沉重提案再次压在了乌尔巴泽的双肩上。
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方案,但在能想到的范围内的确是算是妥当。
在尼斯罗夫不明生死期间,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走进病房,已经有先到的客人。
坐在床边的桌子上动着笔杆。
「德尔菲埃祭司,你也来了。」
「啊,乌尔巴泽——刚好,我在找你。」
德尔菲埃的说的话有些奇怪。
乌尔巴泽皱起眉头。
「怎么了?像是告别似的。」
德尔菲埃微微一笑。
无意间——他的表情似乎缺乏了活力。
「详细内容都写在这封信里了,你之后再读。还有——我必须向你们致歉。我已经无法守望你们的革命直至最后了。」
「啊,果然还是要去和鲁法斯汇合么?」
乌尔巴泽从这个方向曲解了他的话。
但德尔菲埃露出了寂寞的微笑,摇摇头。
「已经没法汇合了。不——应该说是命运与共吧。乌尔巴泽,在离开前我有话要对你说。如果尼斯罗夫恢复意识,你替我转告他。」
德尔菲埃握住了乌尔巴泽的手。
那只是义手。乌尔巴泽被政府军所捕时,因拷问失去了一只手,但眼前的这个精巧魔导具在外观上和普通的手几乎一模一样。
这只手象征着他对鲁达族的仇恨,德尔菲埃用力的握住。
「我不奢望你能忘记仇恨。但你做作指挥官不要被这份仇恨吞没。如果为政者的眼睛被蒙蔽,历史就会不断的重复不幸。若是重复的话,就应该重复和平和幸福的历史才对。至今为止,鲁达族和那克巴族的历史一直被仇恨的连锁所束缚。打破这种扭曲的历史轮环,创造出新的、没有争端的轮环是你们的责任。请一定要向我保证,至少让这个国家走向好的道路。你肯定能办到,我——」
乌尔巴泽发觉了异常之处。
德尔菲埃手上的力气不知何时完全的消失了。
他的眼眸干燥,挤出微笑的皮肤如同砂尘般开始崩落。
「德尔菲埃祭司!喂,怎么了!这到底是……医务兵!叫军医过来!马上!」
德尔菲埃的胳膊也像砂子般崩塌。
喉咙发出了最后的话。
「……抱歉了,乌尔巴泽。我引发了这次混乱,却不负责任的消失,请一定要原谅我……另外,尼斯罗夫醒来后,请替我转达歉意——」
「……你不必道歉。」
尼斯罗夫•里贡从床上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乌尔巴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不断崩坏的德尔菲埃在弥留之际看到了尼斯罗夫的醒来。
失去喉咙所以说不出话来,但他的眼眸注视着尼斯罗夫。
「你死后,幽灵绅士录也会失效——祭司,我刚醒来就感到很不安呢……」
床上的尼斯罗夫露出了痛苦的微笑。
身体不断崩塌的德尔菲埃无法走到他的身边,但在乌尔巴泽的眼中,两个人仿佛在心灵的深处握紧了手。
「但我仍然要感谢你。多亏了你,我才能在这个世界发现希望——一切即将开始。我一定会支持乌尔巴泽。所以你就安心的在天国守望吧——」
尼斯罗夫的声音呜咽了。
——德尔菲埃已经不在了。
连骨头也没有留下,只有沾满砂子的祭司服装仿佛忘了带走似的垂落在地。
——尼斯罗夫对着已经不在的德尔菲埃,继续说起告别的言辞。
「……总有一天能在那个世界再会,届时再把酒言欢吧。我们肯定……能对你夸耀一番自己的光荣史呢。」
乌尔巴泽捂住了嘴。
他见证过许多死亡,其中也有许多亲近之人,但仍然没有习惯死神的降临。
更何况——
他第一次为鲁达族人的死感到“悲伤”。
剩下的两人沉寂了片刻。
乌尔巴泽不禁惊讶于自己体内竟然存在悲悯异民族之死的感情,不久后看向了尼斯罗夫。
「尼斯罗夫……鲁法斯也亡故了吧。」
「啊,大概吧——」
尼斯罗夫深深一叹,再次闭上眼睛,像是在默哀。
尼斯罗夫和乌尔巴泽——
两个人因魔族的德尔菲埃和鲁法斯结下了情谊。
即使魔族如今已经不在,两人仍然会继续推动革命的进程。
军医从走廊冲了进来。
「乌尔巴泽大人!听说德尔菲埃祭司身体不适……」
军医老人发觉当事人德尔菲埃不在病房内,不禁愕然,还没有察觉到尼斯罗夫已经恢复了意识。
乌尔巴泽擦擦眼角,缓缓的点头。
「抱歉叫你白跑一趟。德尔菲埃祭司——有急事,踏上了旅程。这次旅途会有点长吧。另外——尼斯罗夫醒了,替他诊察下。」
「尼斯罗夫大人!」
军师慌忙冲到床边。
乌尔巴泽捡起了落到脚边的、德尔菲埃的祭司服,握紧了义手。
继承的遗志很沉重。
但如果和尼斯罗夫分摊的话,大概能够支撑住吧。
◎
阿尔凯因的魔导具“覆夜外套”中道路被黑暗所覆盖。
在不远的前方看到了光亮,显然易见那里就是出口。
在黑猫带领下,赛罗和缇亚涅丝一起支撑实在菲诺,向前方走去。
赛罗一言不发的出来后,发现是个陌生的地方。
从挂在墙上的外套探出头,赛罗感到有些奇怪。
昏暗的空间仿佛是宽敞的神殿。
背后是墙壁,另外三面是铁栅栏,像是个牢屋。
「因为也会将魔族送来这里,所以才有这样的设置。」
阿尔凯因说着走到了铁栅栏的跟前。
铁栅栏上有个按钮。
一按后响起了尖锐的噪声,从外面的走廊传来了脚步声。
出现的数名美少女似乎是乐人的弟子。
身穿舞娘风格的华丽衣装,但手中却拿着剑和弓等武器。
她们看到阿尔凯因后,高声尖叫。
「……阿尔凯因大人!通过外套而来么?」
「雪莉露大人曾发来指示!说你们很有可能使用外套来到这里!」
「不久前,还有一位长发的姑娘,还没确认她的身份,所以催眠后放入了隔离室!」
「……啊,那是缪尔斯通。姑且算是俘虏……后现还有其他的同伴,替我们开锁吧?」
少女们麻利的打开了牢房的锁。
其中一名亲切的银发女孩抢行抱起了阿尔凯因。
「阿尔凯因大人,久疏问候,后面的是赛罗大人和菲诺大人吧。其他人呢?」
虽是第一次见,看来乐人已经有所交待。
「还在魔导具里。差不多……」
腰间的道具袋里似乎有什么在乱动。
阿尔凯因从中取出了“血战的游戏盘”,盘面上伸出了像是西兹可的手。
看到有些碜人的情景,乐人的弟子们微微后退。
西兹可迅速的跳了出来,摔在神殿的地面。
「呀……!阿尔凯因大人!你没事吧!」
迅速起身的西兹可从银发少女的怀中夺回了阿尔凯因。阿尔凯因只是疲惫不堪的闭着眼睛。
其他人也随后从游戏盘中爬出。
担着圣人克拉尼恩的霍克艾,朱利,露娜丝缇雅,梅露露西帕——发生故障的星船似乎还在里面。
露娜丝缇雅和梅露露西帕也见过乐人的弟子们。当初在埃鲁福尔的骚动中,他们被阿尔凯因扔进外套里来到了乐人的神殿,暂时得到了保护。
习惯性的打个招呼后,圣人克拉尼恩被送入救护室,其他人则暂且被带到了休息室。
赛罗第一次来到“神人神殿”,在他眼中,这里的内部装潢和普通的贵族宅邸没有两样。各处的构思和浮游庭园中的洋馆有许多共同之处。
但其规模比一般的城堡更大,从神殿到起居处花走好几分钟。
从窗户吹来了清爽的风,让他感受到了气候的差异。
虽然的确很热,但也不致令人不适
将昏倒的菲诺放到休息室的床上,阿尔凯因说道。
「赛罗,很累吧?我会照看菲诺,你先去洗个澡吧。梅露露西帕、露娜丝缇雅和朱利也一起去。霍克艾和西兹可去联络魔导师公会和雪莉露大人。」
西兹可一步步的蹭向阿尔凯因。
「那个,我要和阿尔凯因大人——」
「……拜托了?」
阿尔凯因再次提醒,她勉强的点点头。
「我也有点累了,稍微午睡会吧。顺带一说,大家要是有什么不适就去诊察下。」
阿尔凯因睡眼惺忪的在向外伸出的窗户边蜷起了身体。
赛罗发现他的态度有些奇怪,拒绝了这个提案。
「抱歉,阿尔凯因。我会一直陪在菲诺身边,直到她醒来。我也要留下。」
阿尔凯因眯起了金色的眼眸。
梅露露西帕见状,突然从背后抓住了赛罗的胳膊。
「……我来带你去浴室。走吧。」
「梅露露西帕?唉?但是,我要……」
「不必担心那位姑娘。短时间内醒不了吧。」
梅露露西帕强行把赛罗拽出了房间。
与此同时,大家都各自离开了休息室。
赛罗在离开时回过头来,阿尔凯因轻轻挥手,用力的打个了哈欠。
◎
「……那么。」
人都走光后,阿尔凯因跳到了菲诺的枕头旁。
真要好好感谢有眼力见儿的梅露露西帕,阿尔凯因用肉球轻轻拍向她的脸颊。
「这里只有我在了。应该怎么称呼呢?……“鲁法斯”行吗?」
阿尔凯因说完后,菲诺的嘴唇微微一动。
她仍然没有恢复意识。
更准确的话,她在睡眠中的呼吸平稳,暂时还不会醒来。
但她的嘴中仍然缓缓的发出了菲诺的声音。
「……真敏锐呢,阿尔凯因。嘛……预想到了么?」
这个口气毫无疑问正是“北天将鲁法斯”。
但借助菲诺说话的他已经不是她了。
鲁法斯在生前设置的“寄生精神”——
在危紧关头阻挡了赛罗的行动,如今和阿尔凯因开始了对话。
果然不出所料,安心的阿尔凯因抚摸起自己的下巴。
「赛罗对菲诺使用了“环流的轮环”,你居然能残留下来呢?轮环应该也对寄生精神有效。」
「看清楚,我寄生的不是“这个姑娘”,而是木马。」
阿尔凯因瞬间歪下脑袋,但马上理解了。
虽然目前转移到了她的体内,但仿照鲁法斯的寄生精神曾在她的口袋中。
泽尔德那特的遗物,“天球木马”——
这个魔导具成为了寄生精神的媒介。
大概他早预测到赛罗会对菲诺使用轮环之力吧。但是,赛罗应该不会破坏泽尔德那特的遗物“天球木马”。
寄宿有寄生精神的魔导具大多会被当作诅咒之物,但鲁法斯留下在的当然不是诅咒。
大概只是口信儿。
菲诺的嘴唇平稳的开合。
「我有言在先,如今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所以几乎回答不了你的问题,只会整理出我想说的内容告诉你。」
阿尔凯因没做回答,催促他继续。
鲁法斯针对自己会死的可能性,早就做好了觉悟。
因此他肯定会以能保守秘密的形式留下重要的事实。
而且——大概是不想让赛罗得知的内容。
「阿尔凯因,这些话是对你们最后的留言。你们肯定把我当成了“敌人”……但我从未打算与你们为敌。只是想稍微利用一下。」
淘气的措辞让阿尔凯因无意间露出了苦笑。作为死者的遗言显得有些轻佻。
然后借用菲诺嘴唇的寄生精神,音调低了八度。
「首先……是我们输了。恭喜,这是你们的胜利。但胜者往往背负着责任。阿尔凯因——要小心“布兰黛尔皇国”。」
听到这个国名后,阿尔凯因皱起了脸。这个小国以闭锁著名,几乎没什么传言流出。
「那个国家是比圣教会和萨安托罗夫更危险的魔窟,比我们魔族更加认真的想将“众神的力量”用于军事。他们已经几次打开了神界之门,应该得到了相应的成果。」
听到始料未及的事实,阿尔凯因全身的毛发都倒立了起来。
作为临别赠言太过麻烦了。
在沉默不言的阿尔凯因面前,寄生精神继续淡淡的说道。
「就连我们魔族也无意与他们联手。这个问题马上就会摆到你们的面前。我们的同伴在暗中侦察,想尽可能的得到他们的帮助,我方预先已经告知他们,如果主人失败就站到你们这边。请务必小心。布兰黛尔皇国有既非人类也非魔族的存在——」
阿尔凯因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不是祝福也不是忏悔,只是对残酷的现实留下了建议,由此便可看了鲁法斯此人的性格。
他的遗言还在继续。
「还有另一点——也很重要。绝对不要从赛罗体内取出“环流的轮环”。范达尔大人应该知道取出的方法,但若将“轮环”从他体内取出……赛罗会当即死亡。」
「怎么会这样?」
阿尔凯因探出了身体。
「你知道大罪战争的传说吧?斯特拉达活着接受了轮环,将其取出后又旅行到了异世界。但斯特拉达和赛罗有明确的不同。赛罗……赛罗尼乌斯本来就是“死产”。」
阿尔凯因愕然了。
鲁法斯和赛罗的关系,其间的背景,赛罗所处的状况——众多的疑惑涌上心头。
说到此处,鲁法斯的口气似是在忏悔。
「赛罗本来在诞生时就失去了生命。我们将他的尸体放到了用轮环复活的实验台上。为维持生命,用研究中的“手甲”将轮环之力安定——赛罗看起来活在这个世上,正是轮环之力通过手甲对他身体产生的作用。可以说他就是会动的尸体,但是——」
鲁法斯的话突然停住了。
「……我希望他能像这样继续活下去。」
此言虽然出自虚假的寄生精神,但毫无疑问是鲁法斯的真心话。
「——阿尔凯因,可能话,希望你能保护他。把这么多麻烦事推给胜利的你们,我感到很抱歉。世界……总是难以让人如愿呢。」
阿尔凯因什么都说不出口。
鲁法斯等人的意图是错误的,但他们有他们的信仰,而且忠诚于自己的信仰。
在这种意义上,就算是敌人也值得敬佩。
「还有菲诺……以轮环之力植于眼睛的“奥尔塔夫之种”应该也坏掉了,现在失明了吧,你们的同伴应该能够确帮她治愈。往后的事就去问范达尔大人。我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就此消失了。」
然后鲁法斯借助菲诺的面容露出了微笑。
「……忘记了一件事。阿尔凯因,我要感谢你们。赛罗尼乌斯……交到了很棒的朋友呢。」
留下了这句话后,寄生精神消失了。
仿佛飘散的水蒸气,从菲诺的体内,或是收在腰间的天球木马中消散和。
阿尔凯因再次回到窗边,蜷起了身体。
不能告诉赛罗。只要将菲诺的失明以及能够治愈,还有不能拿出“轮环”告诉他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事,他要暂且压下来。
(布兰黛尔皇国么?)
阿尔凯因找到了下次旅行的目的地。
感叹于没有多少休息时间的黑猫沐浴在从窗户外射来的阳光中,缓缓的摇晃着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