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八日晚上,我敲起了键盘。键盘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工具。为什么只是敲打键盘而已,画面上就会出现文字呢?电话和网路也是一样,为什么瞬间就能够连接起全世界呢?为什么收银台的计算速度会那么快呢?
对机器类一窍不通的我已经活了几十年,还是无法掌握到自己使用的机器真实模样。
我肯定会完全不懂这类地球和科学的谜题,就这样被埋葬在地底下吧。到了现在这年纪后,想到自己的生活方式时,偶尔也会觉得一生为了追寻这类谜题而活,或许也会很有趣。不过,我不觉得后悔。
我浏览了一下自己在社群网页所发表的猪排盖饭话题。不知道为什么,离家出走女孩的目击消息一天比一天多。大家似乎只要看见疑似离家出走的女孩,就随随便便留言。尤其是「河崎」好像在街上到处穿梭,所以留言的次数最多。因为这样的缘故,目击消息变得错综复杂,也越来越分散。目前的状态是在街上任何地方都有人目击过小女孩,虽然在某种涵义上,这算是正确的资讯,但和「骨牌」想要得到的资讯应该相差甚远吧。今天也有人写了目击到小女孩的留言,但小女孩根本没有外出。
我在猪排盖饭的讨论话题里,写了新的提议。但不确定能否传达出去或被接受。
不过,我抱着「但愿能够如网路般瞬间把心意传达给对方」的心情,敲下了键盘。
「为了寻找离家出走的小女孩,大家要不要一起整理一下讯息呢?所以呢,」
啊!糟糕。我打算换行却不小心把留言传送出去。这下子又变成了吊人胃口的留言。要是被别人认为我是个装模作样的怪家伙,那就太遗憾了。
为了避免间隔太久,我立刻写好新的内容传送出去,试图营造出急忙把未说完的话传送出去的感觉。
传送出去后,我重新看了一遍,坐正身子又看了一遍,但觉得还是没能抹去装酷的感觉。苦恼了一阵子后,因为不知道怎么删除,也就死心接受了事实。
我发现这把年纪还会一直感到后悔,其实是挺幸福的事情。
再看了一遍自己写下的句子和分段方式,这回我轻轻点了点头。
「要不要网众呢?」
十多年没有踏进北本食堂的店内,但我没有觉得特别感慨。如同冷气迅速帮我排除掉因为一直在停车场等人,而囤积在颈部和下巴下方的热气般,店内的空气也让我很自然地融入其中。食堂内的独特清香加上电视机和冷气机的声音,营造出沉稳的气氛,而我似乎还不觉得这样的气氛是属于陌生的地方。
尽管经过十几年已经成了陌生人,食堂还是愿意放宽胸襟接纳我,我满心感激。
好了,现在应该是「我们」营造出来的微妙气氛比较有问题吧。在这家食堂里会看见五个人坐在六人桌位的画面,算是罕见。两位女性坐在靠近后方的三张座位上。包括我在内的三位男性坐在两位女性对面,也就是靠近店门口旁边的三张座位上。
在我那时代没有这种风俗习惯,所以不曾经验过,但我想这气氛应该就像在联谊吧。不对,以联谊来说,这气氛未免也太冷了。
今天是网聚当天。八月三十日,这天不仅是小孩,连大人也放假。
总之,在那则讨论话题中留言过的「所有人」都到齐了。
「…………………………………………」
「Ghiaccio」沉默不语,吉他就立在她旁边。
「…………………………………………」
「河崎」也一直保持沉默,指缝间露出外送用的本田小狼钥匙圈。
「…………………………………………」
「骨牌」一边咬着指甲,脸上露出沉痛的表情。可能是焦躁的心情让她冷静不下来吧。
「…………………………………………」
「各务原雅明」一脸尴尬地观察着「骨牌」的表情。
「…………………………………………」
最后是身为网聚主办人的我,沉浸在这连咳嗽声也不被允许的独特气氛中。
虽然早已预料过,但没想到真的都是熟面孔。还有,也没想到网众是如此安静且无法炒热气氛的聚会。以单调语调确认过彼此是什么人后,我们一直保持寂静地占着食堂的一角将近十分钟。
「这是什么集会啊?怎么都是熟面孔啊?」
「Ghiaccio」嘟嚷说道。别说是聚会,我觉得在旁人眼中,甚至不会觉得我们是在聚会。不只我,其他人似乎也都彼此互相认识。
「基本上,我看见网聚地点选在食堂的当下,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了。」
「你今天怎么会来?」
在食堂工作的青年一边帮其他桌位的客人倒茶,一边询问「Ghiaccio」。没错,青年和「Ghiaccio」彼此认识。狭小的世界越变越小。乡下地方的横向联系力量真是惊人。
「……网聚。」
「你们有哪一点像在网聚?」
「……大家都关掉手机的那一点。」
「Ghiaccio」用大拇指拨动了一下吉他弦。比起在车站前面时,吉他音色显得钝多了。
「对了,静,今天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在里面忙,欧巴桑她们休假吗?」
被称呼为「静」的青年露出柔和却又显得做作的微笑。与青年的视线瞬间交会时,我们互相轻轻点了点头。在那之后,青年把茶壶放在桌上,就这么转头离去。
「啊,不理我。好过分喔~」
「Ghiaccio」嘟起嘴巴瞪着青年的背影。青年看似愉快地晃动着肩膀,然后低声丢下一句:「快煮好了。」在那之后,沉默再次降临。沉默气氛中,只有令人垂涎三尺的油炸声音在店内响起。香味也随之扑鼻而来,
嗯!好香啊。我的心情高涨起来。这是一种有别于其他料理、料理即将送上桌的美好预兆以及独特的前奏。我就是因为太喜欢这种气氛,才会起了念头想要经营食堂。这里是我的原点。
所以,我才会想要问其他人说:「你会做猪排盖饭吗?」
在这只有我觉得舒服的沉默气氛中,因为热茶太烫而闭上一边眼睛并吐出舌头的「河崎」打破了沉默。
「那个,我们是为了寻找『骨牌』家里的离家女儿,才聚集在这里的吧?」
「河崎」一边观察大家的反应,一边轻轻举高手发言。「骨牌」呼吸急促地点了点头。她张嘴巴后,话语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是的。我女儿不见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天。离家出走,失踪,追寻自我?就是全家去旅行的时候,我女儿也没有离开家里这么久!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闹别扭,叛逆期提早,不良少女?不对,我女儿很乖,不可能跟这些事情扯上关系。肯定有其他人教我女儿,然后怂恿她这么做。肯定是这样没错!警察也完全没有要找人的意思,害我家里的气氛糟透了!我甚至不想回家,想要整天工作,工作,再工作!」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骨牌」用拳头敲打桌面,发出痛快的声音。男生们显得有些畏缩。在旁边聆听的「Ghiaccio」一边摸着下巴,一边感到佩服地说:「节奏感很好。」先不管这个,我装傻地试着询问「骨牌」:
「请问,你女儿真的是离家出走吗?」
「真的啊!」「骨牌」把手伸进皮包,拿出一张有可爱图案的便条纸。「骨牌」顶出便条纸到桌子中央,举高到我们的视线高度。
「就是因为有这张纸条,警察也不愿意积极找人!我不知道想过多少逼,想要骗警察说这是绑架事件,好让他们采取行动!」
「喔~……」
尽管被「骨牌」的凶狠气势压倒,「河崎」还是鼓起勇气看着离家出走女孩留下的纸条。纸条上的圆圆字体以横书写着「我要离家出走。虽然不知道要离家出走多久,但时间到了我就会回来,请不用挂念。我不会说出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还有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因为不是在写信,所以小女孩没有在最后署名,但想必只要监定一下笔迹,就能够证明是小女孩写的字。
「啊!就是因为这样,你最近工作时才会这么急躁啊。」
「各务原雅明」一副想通是怎么回事的模样自顾自地点头。「骨牌」表示指责地露出犀利目光看向「各务原雅明」,然后再次握紧拳头,像机关枪一样地开口说:
「这也是部分原因!我承认有部分是因为这件事,但不光是这点而已,你懂吗?我面临的状况不是只有小孩,小孩,小孩,而是离家出走,实习员工的呆面孔,夏天的暑气和焦躁感全部一拥而上!客人也经常讨论你那懒散的模样,担心不知道询问这个店员问题可不可靠!你最好给我嘴巴再闭紧一点,背再挺直一点!」
「啊!等一下,等一下。」
「Ghiaccio」伸出双手介入变得混乱的场面。「Ghiaccio」的声音和举动,让「骨牌」看似虽非本意,但还是闭上了嘴巴。多亏嗓门很大,发音也非常清晰,让「Ghiaccio」很容易拿到发言权。
不愧是平常都在练习大声唱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因果关系喔?
「要叫你『各务原』先生……感觉好像怪怪的喔。」
「是啊,邻居小姐。」
「Ghiaccio」和「各务原雅明」互看一眼后,发出轻浮的笑声。「各务原雅明」刚刚才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脸皮相当厚。
「你认识『骨牌』啊?其他人我都认识,就是不认识她。」
听到「Ghiaccio」这么说后,「河崎」也表示同意地说:「嗯,嗯。」虽然我听说过「骨牌」的存在,但同样也不认识她。
「组长……她是超市的高阶干部。」
「各务原雅明」做了简略的介绍。我在心里点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
「超市的高阶干部?哇,好像很厉害喔。」
「Ghiaccio」拍手说道,「骨牌」则是呈反比地抱住了头。
「被你们夸奖让我觉得自己的脑细胞会停止分裂。停滞,灭亡,衰老。」
「骨牌」的动词三段变化似乎排错了顺序。「Ghiaccio」与「各务原雅明」再次互看一眼,两人的眼睛都瞪得又圆又大。
「被瞧不起了吗?」
「感觉很复杂。」
「你们俩才复杂。」
这回换成是三人排出骨牌。不知道是多亏了「骨牌」,还是「骨牌」害的,场面变得热络了一些。不过,网聚场面因为这样而变得热闹妥当吗?坐在最旁边座位上的「河崎」托腮看着桌上的菜单。
「那个,『Ghiaccio』小姐应该也不认识我吧?」
我试着提出方才的对话中让人在意的一点。严格来说,我和在场四个人几乎都没有交集。四个人当中,也只有一个人知道我的本名。
「我知道啊,你是帽子老头啊。我们偶尔会在车站前面擦身而过不是吗?还有,人家在演奏时,你偶尔会一直盯着看。」
「啊!我也是散步时会和老爷爷擦身而过。」
「我上次也在外送时擦身而过。」
「也就是说,你是擦身而过老头啊。」
三人整理出彼此资讯的共通点,并且帮我冠上一个称号。其实我也有网路昵称,只是在这里没有人会以网路昵称称呼我。算了,被叫做擦身而过老头也无妨。我接受事实地说:「嗯,算是吧。」
「关于我女儿,大家都曾经看过她,对吧?我不会怨恨你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出面保护我女儿,或是联络我或警察。我只想睛求你们能够告诉我在哪里看到我女儿?她当时是什么样的装扮?有没有很虚弱的样子?」
「骨牌」从皮包里拿出笔记本,并拿好笔准备写字。「骨牌」的态度让我感到讶异。
「骨牌」并非冷酷无惰的人,她还是会担心女儿的安危。
照这样看来,那孩子回去后应该也能够和母亲好好相处吧。
「久等了。」
青年捧着托盘从厨房端来了碗公。青年每往前一步,碗公里冒出的热气就会像飞机云一样往他后方飘去。「骨牌」才在桌上摊开笔记本和文具用品,面对必须暂时收起这些东西的事态后,露出不悦的表情。
「有人点东西吗?」
「河崎」一副感到怀疑的模样倾着头。我们确实没有点东西,但在场的每一位难道原本都不打算消费就一直待在店里吗?
青年的左右手各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上各放着两碗猪排盖饭。青年的手臂细瘦,却不怎么费力地就端来猪排盖饭,并放在桌子角落。
「请慢用~」
「啊!静,等一下,总之等一下。Stay,静Stay。」
「Ghiaccio」像在命令经过训练的狗儿一样伸出手说道。不过,青年迅速地走远,并露出做作的笑容,最后消失在厨房里。
「咦?这是什么?」
发现托盘上的状况和平常有些差异后,「河崎」观察着周遭的反应。
每只碗公和托盘之间都夹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Ghiaccio」或「河崎」等各自的网路昵称。只有我没有,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什么东东?是要我们吃被指定的那一碗吗?」
「Ghiaccio」一边拉出纸条,一边说出疑问。我点点头做出回应。
「是的,这就是本日的主要活动。毕竟我们这是猪排盖饭的网聚。」
听到我这么说后,有三人脸上浮现「说得也对」的表情。虽然我们就像寻找离家女儿委员会的会员,但根源还是在于猪排盖饭。「骨牌」不曾针对猪排盖饭写过留言,所以只有她一人保持不悦表情把文具用品等全丢进皮包里。然后,「骨牌」从卫生筷桶抽出四双筷子,分给其他人。不过,「骨牌」立刻又想到了什么,所以再次拿出笔记本和笔。
「请一边吃饭,一边告诉我状况。应该也有些事情是不方便在网路上讲的吧?我今天会来,就是为了听这些不方便讲的事情。请大家不要隐瞒地告诉我事实。」
「边吃猪排盖饭边瓣吗?好像警匪片里面会出现的问话场面喔。」
听到「各务原雅明」这句发言后,「骨牌」露出特别犀利的眼神瞪着他。「抱歉、抱歉。」「各务原雅明」立刻低头道歉,然后从托盘上拿起写了自己姓名的碗公。「各务原雅明」先闻了一下味道后,嘀咕说:「好像很普通。」
「这当中会不会有一碗是放了大量黄芥末,然后用来当作处罚游戏?」
从底下连碗公底部都做了确认后,「Ghiaccio」仍然感到很怀疑。「河崎」已经拆开卫生筷,并轻轻拨开白饭上层的料做着检查。
「这碗和平常这里给客人吃的猪排盖饭没什么两样啊。」
「说起来,为什么大家都是猪排盖饭啊?」
「骨牌」提出了最根本的问题,然后一副烦躁不已的模样依序看着其他四人。对「骨牌」来说,猪排盖饭算什么,女儿才更重要。
以一个母亲来说,这是非常正确的心态。不过,现在不是为「骨牌」的好妈妈表现惊讶的时候。
「有什么特别深的涵义吗?是要我们给猪排盖饭的味道打分数,然后刊登在杂志上之类的吗?」
为了寻求理由,「骨牌」开口说话并转动视线。其他人没有回答「骨牌」,并且很自然地看向我。「骨牌」也随着大家的目光直直注视着我。事态会这样发展也很正常吧。
为什么是猪排盖饭?理由就是炸猪排的声音很好听以及味道很香,追根究柢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我很爱吃猪排盖饭。不过,就算说出这个答案,想必大家也不会接受吧。
「总之,请大家先吃看看。尤其是『骨牌』小姐。」
此刻不是我想要表达什么,而是难得有人把想要传达的内容化为冒出热气的形体放在桌上,所以我很希望大家能够在冷掉前赶快享用猪排盖饭。
我张开手催促后,「Ghiaccio」回应说:
「擦身而过老头的呢?」
「喔,我不用。」
很久很久以前,已经有人做给我吃了。
「是喔。变成老头子才在减肥啊?小心变成纸片人喔。」
直言不讳的「Ghiaccio」这么嘀咕后,拆开卫生筷。那声音彷佛一股牵引力量,让大家的意识集中到卫生筷和猪排盖饭上。很不可思议地,只要是「Ghiaccio」发出的声音,似乎都有一种吸引人注意的力量。不过,这可能是老人特有的多心想法吧。
话说回来,我竟然不知道有人会对老人有那种误认的行为。我真的是老人吗?
我看了看双手,但果然只看见干巴巴的肌肤。
「擦身而过老头,起个头吧。」
「嗯?」
我注视着双手时,「Ghiaccio」叫了我。抬起头后,看见四人都拿起筷子等着。虽然「骨牌」不止拿着筷子,左手还拿着笔,但所有人部一副在等待什么的模样。起头?……喔,吃饭前的招呼话啊。大家各自说就好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像受到连带意识影响似地等待着我。……拜托不要一直这样注意我这个老人家啊,我都已经忘了受人瞩目的感觉。
我心想着这些事情,双手合十。所有人都做出同样的动作。
越来越像网聚了。我一边这么擅自解读,一边祷告。
地球、食材、送菜的人,以及做菜的人——请允许我们感谢这一切。
「开动了。」
大家的声音整齐划一,朝猪排盖饭伸出筷子。因为我没有东西可吃,所以保持双手合十的姿势,并夹杂着向往的心情望着其他四人。
以前我也在厨房里看过这般光景。不对,很幸运地,当时食堂的生意很好,所以我没有太多时间好好观察客人的反应。顺道一提,此刻在食堂里的这些人也不是我的客人。如我对小女孩说过的话,我或许已经不会做猪排盖饭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这样近距离看着坐在座位上的客人,后悔的心情也随之涌现。那时候如果能够多腾出一些时间,像这样望着客人就好了。
这么一来,我就会明白原来这么容易就能够得到满足。
当时不是不够贴心,所以不会顾及到客人,而是忙得晕头转向的我只能够一直待在厨房里。对这样的事实,我也没有抗拒。
负责招呼客人的妻子感受过这样的满足感吗?我甚至嫉妒起了妻子。
……可是,可是啊……
客人来到店里点餐,店家回应客人的需求,并全神倾注地做出与餐点费用价值相等……不,是做出物超所值的料理,然后送到客人的桌上。
客人和店家都共同拥有一个需要彼此的空间。
就算关在厨房里,也能够在烹调热气包围下感受到这股气氛。
那时的我确实抱持生存的理由迎接每一天。
我的生存理由就是被他人所需。被他人所需的意思,当然就是指他人认可我待在这里。无庸置疑地,当时有很多人认可我的存在。
对我而言,这也是一种幸福。
这也是一种幸福,那也是一种幸福。意外地,幸福以各式各样的形式遍布街头。
……好了,来看一下状况吧。
看见「Ghiaccio」吃了将近一半后,做出倾头的动作,我心想差不多该收起感伤情绪了。
「是满好吃的,但我看不出哪里动了手脚。」
我也是、我也是,其他人附和着。太好了,味道没有跑掉。
如果有一个人做失败,之后的气氛想必会变得很差。
「……咦?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所有人当中只有「各务原骓明」的碗公里明显被动了手脚。他用筷子夹着,从碗底慢慢拉出呈现长方形的物体。
「哇!那是什么?」
「Ghiaccio」皱起眉头说道。「各务原雅明」也一边歪着头,一边翻动因米饭湿气而变软的咖啡色信封正反面,并打开信封确认内容。
「咦?这该不会是我弄丢的信封吧?……哇!里面的钱也一毛不少耶。」
「……咦?那笔钱怎么会……各务原,该不会是……」
确认金额后,不知道为什么「河崎」也动摇了起来。尽管感受得到「河崎」和「各务原雅明」的目光移向这边,我还是刻意没有针对信封做说明。因为偶然的关联,使信封失而复得,光是知道这些就够了吧。
「其实呢,这里的每一碗猪排盖饭都是不同人做的。」
「啊?」
「骨牌」的筷子还插在碗里,就这么发出疑问声。
她的疑问将在几分钟内冰释,在那之后不知道会化为何种液体?
「请过来吧。」
我朝厨房拍了一下手。
这时,食堂的青年、外孙女以及「各务原雅明」的女朋友一副迫不及待要出场的模样,迅速从厨房里面现身。到最后,我还是忘了问「各务原雅明」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在网聚成员各个露出惊讶表情下,大家排成一列走过来,朝各自负责的对象身边走去。
首先,第一对是「Ghiaccio」和在食堂工作的青年。我事前就向这位青年做过说明,并请他今天提供协助。对于这位青年,我并没有特别抱着可以把食堂交给他经营的想法。
这里已经没有属于我的空间。不管是要让食堂关门大吉,或是生意兴隆,都与我无关。
「由岐,你这碗是我煮的。还有,其他碗的猪排也都是我炸的。」
「哇~好不意外喔~」
「你这么明显表现出失望情绪,我都快掉进郁闷漩涡里了。」
「看见你露出觉得我明显感到失望的眼神,我都快掉进你的眼睛里了。」
说来说去,这两人还是感情很要好的样子,让人看了忍不住会心一笑。
好了,第二对是「河崎」以及我的外孙女。外孙女用手搭着「河崎」的肩,对他露出奸笑。
「你说和平常给客人吃的猪排盖饭一样啊?真难得,处男会这么直率地谤奖人。」
「……你有听到啊?果然处女就是喜欢听很多不该听的东西。」
「少罗嗦,处男。你自己才是听到一些东西就会想歪。」
说来说去,这对情侣还是有像高中生的纯真,所以就假装没听到太激进的发言好了。
第三对是「各务原雅明」和他的女朋友。因为和这对情侣的关系淡薄,所以在做说明上最费心力。大约在四天前,「各务原雅明」和女朋友散步时与我擦身而过,我趁机做了说明。
「这算是在预祝领第一份薪水。因为万一在领薪水前就辞职,就不能庆祝了。」
「很实际的想法,好过分喔,草。不过,说真的,为什么这笔钱会在碗里面啊?」
……说来说去,「各务原雅明」脸上一直挂着开朗笑容,我想不会有问题吧。应该啦。
最后还有一对。「骨牌」用两手捧着猪排盖饭的碗公,并保持举高碗公的姿势皱着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要被迫参加这场情侣的打情骂俏场合?「骨牌」露出那种困惑表情看着我。差不多该停止卖关子了。
毕竟「骨牌」是今天的重头戏,当然要保留到最后。
「为『骨牌』做猪排盖饭的人,请出场。」
我把自己当成司仪,对着厨房最里面呼唤「她」。
听到呼唤声后,「她」隔了一拍才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从厨房的柱子后面先露出脸来。
稚气的五官以及盖住额头的浏海出现在我们眼前,而位于两者间的太阳穴上有一颗痣。
「啊!」
「骨牌」用大腿踢开椅子,背部像被插入一根铁棒似地迅速挺起,并站起身子。她慌慌张张地推开椅子和我,身子一边往前倾,一边走到店中央。这时,惊讶过度的「骨牌」完全僵住了,她的嘴巴半开,手上还捧着碗公。
这名人物的登场真的让「骨牌」相当意外。如果是我这种老人家遇到这种惊人场面,恐怕会吓得停止心跳吧。幸好她们是一对年轻母女。
小女孩在厨房入口一直望着母亲,但母亲迟迟没有做出反应,所以小女孩主动走近母亲。小女孩以小小的步伐慢慢缩短与母亲之间的距离。
「骨牌」反而是表现出想要从女儿身边逃跑的模样,脚步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稍微扶着「骨脾」,并主动说:
「你女儿平安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喔。」
毕竟是相当意外的场面,其他三对情侣也都陷入沉默注视着。不过,与小女孩一起烹调料理的其他人则是露出「咦?她是离家少女?」的表情。是的,我忘了做这部分的说明。
真糟糕,年纪一大就很容易忘东忘西。不过,我没有忘记父母亲隔了十天才见到小孩,并确认小孩平安无事时,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晚一点我会再说明整个事情经过,现在应该可以先开心一下昭?」
听到我这么出主意后,嘴巴一直半开着的「骨牌」无力地上下摆动下巴。事情来得太突然,让「骨牌」还是哑口无言。在这之间,小女孩露出尴尬表情别开脸,还把双手交叉在身后。小女孩保持这个姿势,像在咀嚼似地微微张开嘴巴。
「我会自己做猪排盖饭了。练习,练习,再练习。」
听到小女孩的话语后,「骨牌」先吞下嘴里的猪排盖饭,接着以显得谨慎的缓慢速度摇着头。看见「骨牌」的反应后,小女孩接续说:
「那个老爷爷是我的教练,还让我在他家住了十天。啊!我不是被绑架喔。虽然不是很了解老爷爷,但他是个滥好人。」
小女孩指向我。因为让人介绍了,我只好从椅子上稍微站起来,频频点头说:「喔,你好,你好,我是滥好人。」「骨牌」瞥了我一眼。
「骨牌」的眼神里还带有怀疑我的情绪,让我不禁有些畏缩。虽然小女孩是想帮我解释,但因为用了「绑架」这样的字眼,反而增添了可疑的感觉。
「你收留了我女儿……所以你是在知情下安排这一切?」
「骨牌」左右转动脖子望着网聚的环境。
「喔,嗯,算是吧。」
哈哈哈,我敷衍地笑着。小女孩顺势接过了发言权。
这么一来应该就可以不用挨「骨牌」骂了。
「以后我会自己做饭。我会做很多练习。我不是讨厌吃妈妈做的菜……怎么说呢,自己能够做到一些事情让我觉得很开心。」
说罢,小女孩露出腼腆的表情。看见我这个知情者的表情后,小女孩窃笑着。刚刚离家出走回来的坏小孩还好意思在那边悠哉地笑;我以为「骨牌」会像方才一样气势汹汹地开口骂人,结果没想到镇静的「骨牌」哭得脸都花了。不过,比起泪水,就快掉进碗公里的鼻水更教人在意。虽然猪排盖饭面临可能失去咸度平衡的危机,但我想这对母女应该不会有事了。
「还有,对不起。我擅自离家出走。」
「不,妈妈才要跟你说对不起……」
看见母亲一边哭泣,一边反过来道歉,小女孩露出伤脑筋的表情笑笑。
「……好了,还有什么事情没解决……」
我看向其他人,打算致歉说「很抱歉,害大家变成了诱饵」。这时,我看见大家又开始吃起猪排盖饭,并开心地在聊天。
所有人都很年轻。大家一副根本没看见我的模样,与各自的对象聊着天。这样的网聚算不算办得很成功呢?应该是吧。
现在的我没有像他们一样的对象,我甚至没有朋友。不过,我不会悲观。
我也有过他们这样的时代。世上人人平等,每个人都会老去,也会拥有年轻。
这些人还会继续走过好一大段明亮的未来,我悄悄与他们拉开一些距离,然后呼出一口气。
包括不知道名字的人,也包括我自己。
希望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变成令人憧憬的老人。
我打从心底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