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现在的土耳其共和国中央,曾经有个以安纳托利亚高原为中心的繁荣帝国。
这个军事强国与压倒古强国亚述、巴比伦而在美索不达米亚逐渐崭露头角的米坦尼,以及位于尼罗河畔的大国埃及,于近东鼎足而立,三分天下。
这个帝国以红河环绕的弧形地区作为其发源地。
其名为西台。
一个信仰上千神祗的民族。
序章
那是—如往常的光景。
在中庭的树荫下享用着早餐,可以说是男阶人唯一的奢侈享受。
那个人一天只享用两餐。
晚餐则是在皇宫内的奢华用餐室与皇帝陛下一同用膳,她将此作为其义务。
不过,在早朝的政务结束之后的早餐时间,只要没有什么特别的预定事项,那个人一直都喜爱在和风徐徐吹送的草地上用餐。
从清晨醒来至晚上歇息为止的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忙于辅佐皇帝陛下,致力于政务与祭祀。当然不曾有任何人想禁止她这唯一的短暂休憩。
那一天,那个人也是一如往常,毫不矫饰地拉开裙摆坐在最钟意的橡树树荫底下,而早餐的菜肴就摆放在其前方。
早餐菜色有刚出炉的面包、水果和些许的烤羊肉,以及葡萄洒。
就—个身分高贵到能够尽情奢侈享受的人而言,这些菜色实在简朴到令人难以置信。
而且,那个人也如同往常—般,遣退了众多的随侍宫女,只由自少女时代就跟随在身边的亲信女官长伺候其用餐。
女官长一如以往地亲手将葡萄酒倒入酒怀。
那个人也同样津津有味地将它一饮而尽。
酒杯随即从那个人的手中滑落。
亚麻色的发丝轻轻摇晃,纤细的娇躯慢慢倒卧在草地上。
随侍在侧的女官长则缓缓喝下了捧在手中的酒壶里的葡萄酒。
酒壶从她的手中滑落,泼洒出来的葡萄酒渗入了草地。
女官长的身体也紧接着倒卧在草地上。
我仿佛做了一场白日梦似的注视着这幕景象。
寻常转瞬间化作不寻常。
由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我整个人呆若木鸡无法动弹,这是我的瞬间反应。
首先恢复神智从教室里飞奔出去的人是皇兄。
我在晚了半步之后也紧接着冲了出去。
教授※阿卡德语的教师似乎在我身后喊些什么,但谁还有空理会他。(译注:AkkadiaIanguage。是当时近东的国际通用语。)
尽管只有数步之遥,并且在眨眼数次的时问内赶过去。
但当我在她旁边屈膝跪下之时……
那个人闪耀的生命却已化为过往云烟。
这一幕正是西台帝国皇后陛下赫巴·辛悌夫人驾崩的景象。
她享年29岁。
不幸惨遭毒杀。
第一章
「查南沙殿下,您已经要出发了吗?」
我转头一看,穿戴礼服的伊尔·巴尼就站在敞开的房间入口处。
在一旁待命的人则是同样穿着正式礼服的卡特瓦。
帮我整装的侍从与侍女们连忙向他们叩头行礼。
伊尔是元老院议长帕尔达斯·巴尼的长子。
卡特瓦亦是元老院议员艾基尔的长子。
他们俩的家世皆是帝国首屈一指的大贵族,并交互担任着元老院议长,深受皇帝的信任。
而身为继承人的他们从去年起也开始在皇宫任职书记官,培养出让下官们不禁肃然起敬的威仪。
两人今年均是16岁。
就各种层面上而言,这两人理应的竞争对手才对,然而不知为何两人的交情却很好。
由于伊尔的母亲曾经担任过辛悌皇后之子的奶娘,因此两人均十分频繁地出入这座皇后宫。
……该怎么说呢?他们原本的自宅,也就是父亲所居住的地方明明就在附近,然而他们大半的时间却是在这座宫殿里度过,即便说他们是在这里寄食也不为过……
「嗯,大神殿应该准备妥善了吧?或许是早了点,但我还是要出发了。」
「可是,殿下,我想不只是皇室成员,甚至连贵族们都还没上殿吧……」
卡特瓦也开口道:
「每当举办公开活动的时候,殿下您总是率先出席,然而您实在没有这个必要,您不必顾虑任何人,请您跟其他皇族一样不急不徐地在最后再列席吧,因为殿下您是皇帝陛下出色的第四皇子啊。」
我十分清楚他们的弦外之音。
他们大概是想教我不要在意母亲的出身问题吧。
我知道伊尔和卡特瓦从平时就一直对我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感到羞傀。
「前些日子,皇帝陛下还探询过您的意见,要赐封您为亚利夏的首长,您为何要婉拒呢?」
「那还用问吗?!首长一职实在非我所能胜任。」
「若是殿下的话,不论是卡涅希城或卡尔米修城,还是任何—座帝国主要都市的首长,您都足以胜任。亚利夏虽设有皇室离宫,毕竟也只是个地方小都市。虽然稍有大才小用之嫌,然而您即使接受册封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嗯——卡特瓦此刻不是讨论这种事情有时候吧!?况且,我是出自内心想要去吊唁的。」
卡特瓦面带怀疑地蹙眉。
「我是说真的!因为今天是最后一次能够见到辛悌皇后了,你们两人和帕尔达斯还有艾基尔晚点再来就行了。」
「……不,既然殿下要出发了,请让我们一同随行。」
他们两人的脸上皆露出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但还是紧跟在我身后。
辛悌皇后的葬礼到今天终于要画下句点了。
皇后的送葬仪式长达七天。
今天在大神殿完成最后的祭祀之后,她的遗骸将从灵堂被移至坟墓,也将永远和世人辞别。
辛悌是位完美的皇后。
她妥善辅佐皇帝陛下,是—位广受贵族尊敬、民众爱戴的皇后陛下。
她的头发是闪亮的亚麻色,她的眼眸则是辉耀的黄玉色,是—位极为美丽的人儿。
父亲大人……不,皇帝苏琵陆留玛斯—世陛下在皇太子时期就迎娶了第—位正妃。
即为塔朵克帕皇后。
据说她拥有米坦尼王室的血统。
不过,她似乎是位温顺的女子。听说在她产下两位公主与皇太子后不幸染上传染病而去世,当时,也照例举办庄严隆重的葬礼为她送葬。
辛悌皇后则是在那之后,经由元老院成员—致推荐,而从皇族当中被选拔出来的皇后。
她从小受到栽培,原本应该要成为最高职位的女性神官的,但正因为她出众的聪明才智导致她的人生方向因而改变吧。
当时的她想必十分不知所措吧,这点连我都能够想像得到。
皇太子人选早已确定,众多的偏宫侧室也产下了多位皇子、皇女。
辛悌皇后被要求期待的并不是与父皇相亲相爱,也不是生下皇太子,而是能与皇帝并肩治理帝国的才干与能力。
然而,辛悌皇后却达成了这个艰困的任务。
她向来以适度的敬重和理解对待皇族、贵族,用慈爱与公平对待民众。
应该任谁都没有想到辛悌皇后居然会这么早、这么年轻就辞世吧。
连我也不曾想像过。
虽然我在七天前才亲眼目睹过辛悌皇后倒卧在地,至今却仍难以置信。
辛悌皇后是遭人毒杀的。
一般都认为是从以前就一直负责服侍她的女官长心怀私怨,在她爱喝的葡萄酒里下毒,然后自己也喝下那个毒酒自杀身亡。
从残留的葡萄酒里确实也发现了毒药。
负责准备一切用餐事宜的是女官长,而且当时在辛悌皇后身旁的也只有女官长一个人。
然而我并不这么认为。
因为我是由辛悌皇后抚养长大的。
我的生母曾是负责服侍辛悌皇后的一名宫女。
听说她的身分来自哈图沙排名敬陪末座的商人之家。
她被偶然前来探访辛悌皇后的皇帝陛下所看中,才因而生下了我。
不过,我的生母很早就身亡,当我即将被生母娘家领养之际,承蒙辛悌皇后的厚爱,我被留置在皇后宫抚养。
而且,她还—视同仁地又俯我和她亲生的皇子,教养我至13岁。
我想辛悌皇后的心情必定是五味杂陈吧。
服侍自己的宫女获得陛下的宠爱这种事虽然不稀奇,但是大部分的皇后都会因此疏远那名宫女。假如宫女刚好在此时产子……尤其是产下一名皇子的话,她们对那名皇子绝对会冷漠以待,然而辛悌皇后却非常疼爱我。
我和辛悌皇后的亲生子凯尔皇兄同样一直都在她的身旁生活成长。
也因此我很明白莱莎女宫长是多么忠心耿耿地服侍着辛悌皇后。
据说莱莎是辛悌夫人的同乳姊妹。
她从辛悌皇后小时候开始就随侍左右,不论是辛悌皇后学习当名神官时,还是当上皇后时,她都一路伴随着辛悌皇后。
莱莎一心一意只想着辛悌皇后。
她永远只考虑该如何才能让忙于政务的女主人身心舒畅、该怎么做才能使女主人快乐过活、如何照顾好她的身体健康……等等。
辛悌皇后也是打从心底信赖莱莎的。
她的大半岁月都在这座皇后宫里度过,而莱莎也经常以她的代理人身分携带重要文件往返皇宫及后宫。
这样的莱莎对于辛悌皇后会心怀什么深仇大恨?
我怎么样都无法相信莱莎会杀害辛悌皇后。
这绝对不可能!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七天以来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时间是苏琵陆留玛斯一世陛下在位第25年。
帝国首都哈图沙是座巨大的城市。
虽说近东幅员辽阔,但也找不到第二个规模可以与之比拟的大城市了。
整座城建构在平缓的山岗上,形成了天然要塞,再加上从南边的高地至北边的低地完全由双层坚固的城墙围绕,保护着帝国首都内两万人民不受任何外来的侵略。
哈图沙大致划分成两个区域。
位于高地上的南方「上城」,自然是以皇宫为中心。
由数个行政殿宇以及皇帝的居宫所组成的皇宫就矗立在俯视整个帝国首都的悬崖上,其威容气势很适合作为一个统治帝国全境的关键所在。
包含我们所居住的皇后宫在内的各皇族宫殿和众多神殿群,以及贵族们的宅第栉比鳞次。
从位置上来看,连接东侧的城门「王之门」虽然在地理位置上并不是位于正中央,但却是行政地区的重要象徵。
相对于南边的上城,北侧的「下城」则是产业地区。
里面住着许多商人和工匠,是座热闹有活力的城镇。
而其中心……应该说其代表建筑则是大神殿。
哈图沙的第一神殿,俗称大神殿。全帝国规模最大、最讲究排场的这座神殿就座落于下城。
这座神殿不同于多数贵族或皇族所参拜的上城神殿,它对于广大庶民也敞开大门。
国家最高等级的神殿不是位于统治阶级所居住的上城,而是座落于构成帝国根基的人民所居住的下城,这点让我感到十分骄傲。
这座神殿前方的大广场,此刻正被群众给整个淹没了。
仰慕着不幸驾崩的辛悌皇后的民众,连日来纷纷从哈图沙近郊,或远从帝国的各个都市涌入。
今天的哈图沙人口一定比平常暴增了好几倍。
辛悌皇后就是这么—个受众人景仰的人。
插图
她的遗骸被暂时安置在搭建于大神殿中庭的灵堂里。
灵柩上披着绣有皇后徽章的布匹,四周围则以焚香熏过。
逐渐聚集到内殿的贵族们纷纷至固定的位置上就座。
我一走进内殿,在座的人便一齐起立向我行礼。
与我同行的伊尔和卡特瓦则等到我在空无—人的皇族座位上就座后,才各自前往自家的座位入座。
不久其他皇室成员开始逐渐现身。
皇室成员的上殿顺序并没有硬性规定。
只是按照现任皇帝的血缘作为准则,关系较远的先进入已成为一种惯例。
首先上殿的是与先皇、先先皇相关的人。
他们大多上了年纪,并且为数众多,因此入座时间较长。
其次是皇帝陛下的兄弟姊妹。这些人则依照年龄大小顺序入场。
亦即是担任第七神殿神宫长的皇帝么妹法蒂玛公主走在最前头,皇帝陛下的大弟·近卫长宫兹达殿下则是最后入场。
再跟着入殿的是父皇的诸位侧室。
父皇目前共有十一名侧室,首先入内的是七位帝国贵族出身的侧室。
虽然她们因为出席皇后的葬礼而打扮低调,但不能否认的是她们还是彼此暗中较劲,互相斗艳。
然后,从邻近诸国远嫁过来的三位嫔妃紧接着进入。
阿希亚瓦王室出身,现年35岁的维斯塔丽亚皇妃虽然膝下无子,却依然有着侧室之中最年长者的自负,总是趾高气扬,完全不改公主的姿态。
30岁的提雅·莎乌拉皇妃则是乌加列王室出身。
大家对她的主要评价是…她那一头乌黑亮泽的秀发与翠玉色的眼眸十分美丽动人,而她从进入后宫以来能够深受父皇的宠爱,全是凭藉至今依旧仍未变形的丰满身材与美貌。
她与父皇之间育有奈碧丝·伊尔莅、贺尔玛·古碧、亚妲·赫尔曼三位公主。
来自巴比伦王室的娜姬雅皇妃今年则是21岁。
我对这个人实在不太了解。
当然她并不是完全没有跟其他人互动,只是除了公开场合之外,极少走出后宫,即使难得走出后宫也总是低着头,不曾和人正面对视。
听说她非常溺爱独生的年幼皇子,过着不太引人注目的平静生活,所以大概是个非常文静、温顺的人吧。
最后一位入殿的侧室是皇族出身,同时也是辛悌皇后的左右手兼亲生妹妹的夏莉亚皇妃。
她比辛睇皇后小一岁,今年28岁。
与其说她是皇帝的侧室,不如说是辛悌皇后的心腹。对皇帝陛下而言,她所扮演的角色类似皇帝的私人秘书官。
虽然没有生下任何皇子皇女,但她凭藉的是才气与家世。
下一任皇后陛下大概就是她吧。
最后上殿的皇族是现任皇帝的皇子、皇女们。
除了远嫁他国的五名皇女,其余在朝的七位皇女首先入席。
然后轮到我的兄弟,皇子们入席……
父皇总共有九名皇子。
不过,有三位不幸夭折,目前还健在的皇子包括我——第四皇子查南沙·哈图希里斯在内共有六位。
一面向我点头打招呼一面在我旁边座位坐下的是我的大弟——第五皇子马利·皮亚修秀里。
他的生母是贵族出身的皇帝侧室朵卡莎夫人。
今年年满10岁的马利非常聪明伶俐,十分活泼好动。
有好几门课我们都是一起上课,因此他算是跟我比较亲近的兄弟。
紧接着就座的是第二皇子洛伊斯·德里皮努皇兄。
他那同样也是贵族出身的生母早已辞世,但由于他本人的人品极为诚实正直,因此现年才20岁的他却已被赐封为帝国的要冲都市哈拉布的首长了。
4岁的么弟朱达·哈斯帕司则是被奶娘牵着入宫。
第六皇子朱达的生母为娜姬雅皇妃。
朱达虽然有着美丽的金黄色的头发以及琉璃色的眼眸,却与栗色头发加鸢形眼眸的父皇,以及琥珀色头发的娜姬雅皇妃完全不像。
在当今的皇室里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有那样的发色和眼睛颜色,因此从皇宫角落里有一些……嗯——也就是那个……有一些不加思虑的难听流言谣传了出来。娜姬雅皇妃不太常露面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下一个上殿次序轮到第三皇子。
他是驾崩的辛悌皇后所生的唯一皇子,我是和他一起被皇后抚养长大的。
对我而言,只有他才是我直正的兄长、真正的手足。
从辛悌皇后辞世至今,在皇后宫里几乎都看不见皇兄的身影。
最心爱的母后过世,他的悲痛应该在我之上。
性格刚毅、聪明伶俐的皇兄大概是为了不让宫里的人们为他担心,偷偷躲到暗处独自度过难熬的日子了吧。
我转头看向映在入口处的人影。
不知道皇兄是否有好好进食?
他想必很憔悴……吧……奇怪……?
那……不是皇兄……?
佇立在大门前的是身穿皇太子礼服的第一皇子沙利·亚尔汪达。
今年24岁的皇太子殿下的生母是17年前驾崩的皇后,不论是从年龄或出身来看,均是让人无话可说的皇太子人选。
只不过,他似乎遗传了生母虚弱的体质,屡屡卧病在床,让全帝国都很为他担忧。
「奇怪,剀尔还没来吗?」
皇太子殿下注视着唯一的空位,一边苦笑一边问道。
我的心脏怦怦地剧烈跳动着。
冷汗也不断冒出。
因为丧母的悲痛是无法当作藉口的。
虽说法典上没有明文规定,但比皇太子晚上殿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皇兄究竟是怎么了?
希、希望他至少要赶在父皇……皇帝陛下就座以前赶到……
……呃,亏我拼命为他祈祷……
列队于皇帝门的近卫兵一同摆出举枪行礼的姿势。
神殿当然就不用说了,各宫殿以及皇帝会行幸驾临的大贵族宅第,必定会设置皇帝门。
皇帝门顾名思义就是仅允许皇帝与皇后通过的门。
所有列席者均对着现身于皇帝门的人影起立鞠躬。
他正是西台帝国皇帝——苏琵陆留玛斯一世陛下。
西台从前曾经有段远征攻陷巴比伦的强盛时期。
然而,这近百年来却被时代潮流给吞没,版图仅限于红河环绕的区域。
而让西台再度重返近东数一数二强国之列的人正的父皇。
他运用巧妙的外交策略与争战扩展国家版图。现在帝国的西端与米坦尼,东端与阿尔萨瓦、阿希亚瓦两国接壤,北临黑海,南边几乎到达※白海。(译注:地中海。)
领土疆域几乎可说到达帝国史上最大的范围。
父皇今年46岁。
浓密的栗色头发和胡须仍尚未有半丝泛白。
至今依旧与致力于和邻近诸国交战的年轻时期一样魁梧硬朗。
他穿着白色长衫加蓝色长袍。银色搭配单色玉髓的胸饰品,则是用来哀悼心爱的辛悌皇后之死。
朝着玉座走去的父皇,视线突然停留在唯一的空位上。
哇啊啊!该怎么办……!?
「凯尔是怎么啦?皇太子都就座了,他却还没来。」
「父皇,丧失母后以凯尔最为悲痛,因此这回就……」
正当帮皇兄说情的皇太子殿下还要再向父皇说些什么的时候,正面入口处却闹哄哄的。
「对不起!我来晚了!」!!
皇、皇兄!?
火红色的布突然从惊愕不已的卫兵面前轻轻飘过。
扬起一头与已故的辛悌皇后陛下一模一样的亚麻色发丝,火速飞奔至中庭的人正是辛悌皇后的唯—亲生子。
宫廷里的人都说他那黄玉色的眼眸也是遗传自母亲,但我却一直认为那眼眸比较像是栖息在丛林中狮子的眼睛。
他就是第三皇子——凯尔·穆希里斯殿下。
也是比我年长一岁,对我面言最重要、最敬爱的兄长。
皇兄想必非常悲伤哀恸吧。
他一定是在某处沉浸于哀伤当中,以致于才会一时忘却了葬礼的时辰。
……我是这么认为的。应该是吧……可是……奇怪……?
他穿着系上装饰腰带的乳白色长衫,胸前搭配着饰品……这么穿似乎有点过于华美,这点先姑且不论……但他直接拿在手上的长袍居然是火红色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身装扮参加母亲的葬礼并不适宜吧?连我这个向来偏袒皇兄的人都忍不住这么认为……
「父皇、皇兄,直是非常抱歉。」
凯尔皇兄以爽朗的声音向正欲开口说话的父皇以及尴尬苦笑皇太子殿下赔罪,然后一边披上长袍一边朝着自己位于殿下隔壁的指定座位走去。
皇兄的步伐总是朝气蓬勃,像阵微风般轻盈。
他今天走路俐日是那种轻快的步调,丝毫没有改变。
当他从我的前方横过时,向我递了眼色,就如同小时候恶作剧被发现时—样。
真是的,至少应该要先穿戴整齐再上殿啊……
就在这个时候,从飘动的长袍上传来淡淡的香气。
那个香气与皇兄平常所使用、以乳香为主要成分的熏香味道不同。
那是一种更为华丽、甜美的香气。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嗯、可是,这再怎么想都应该是……某位女子身上遗留的香气吧?
「查南沙,你用不着那么老老实实地第一个上殿啊!」
凯尔皇兄边将长袍扔到椅子上边说道。
将辛悌皇后的遗骸埋葬到坟墓,辫拴部结束的时候天还十分明亮。
之后,我们移师至皇宫举办敬酒宴,直到刚刚才回到这座失去主任的皇后宫。
稍稍缺了一角酌皎洁白月早已高挂空中。
「你是在顾虑所有的异母兄弟姊妹吧?你用不着介意你生母的出身,你的监护者可是我的母亲辛悌皇后。在所有兄弟当中你最聪明、什么都会,因此你不必去顾虑谁!」
要说谁最聪明、什么都会,那也不是我,而是皇兄才对。
皇兄,还有辛悌皇后也是……他们总是对我说不要在意生母的出身,要抬头挺胸地站出去。
前几天,当我依照个人意思婉拒担任亚利夏的首长时,皇兄也极为愤怒。
他问我,身为帝国的皇子为什么不想担任要职,取得相称的地位!?
然而,我所期盼的并不是那些。
我想要的是…永远伴随在皇兄的身旁为他效力。
因为成为皇兄的得力亲信,一直陪伴在他左右才是我的愿望。
如果这个愿望能够得以实现的活,那我个人的前途根本不重要。
并不是因为我感念他们的养育之恩。
而是由于我非常喜爱皇兄,以及敬爱辛悌皇后的关系。
因此,按照现在这样随侍在他的身旁才是我内心真正的期盼。
皇兄,我并没有打算顾虑任何人,而且我又对现在所处的立场也没有丝毫不满……
……我才正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被卡特瓦抢先一步。
「正因为查南沙殿下很聪明,所以行事才会如此谨言慎行!就算凯尔殿下不在意殿下的出身,但感到十分介意的皇族或贵族倒是不少。殿下若是因为仗着辛悌皇后的宠爱就为所欲为的话,批判的矛头则会指向辛悌皇后或是凯尔殿下您!查南沙殿下就是因为深知这点,才会如此谨言慎行。」
皇兄倏然不悦地扳着脸沉默不语。
皇兄当然是明白我的心意才会对我说些那些话的。
而且,他所说的意思是要我多站出来展现自己,以—个皇子的身分大大方方地行事。
而这一点卡特瓦也早就明白,他只是把该讲的话讲出来而已……
「相较之下,凯尔殿下,问题反倒是出在您身上。」
我原本还以为……只是那样而已……
「关于查南沙殿下上殿一事基本上并没有什问题。凯尔殿下,您的上殿顺序是在什么时候?」
「当然是在亚尔汪达皇兄……皇太子殿下之前。」
「您自己十分清楚嘛?一点也没错!然而,您今天迟到是怎么一回事?您当然应该也知道这是您母亲的葬礼吧?」
原来如此。
他表面上假装要代为表达我的心情,实际上却是趁机说教。
真像是卡特瓦一贯的作风。
皇兄从小就十分积极活跃、自由奔放,而制止皇兄则成了较年长的伊尔与卡特瓦的任务。
不过,即使他们两个人联手,皇兄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制止的。
「我知道,可是,我也是有许多预定行程的……」
「看来您是和新认识的女子约会吧!?这个香味还是初次闻到呢。」
卡特瓦一边将火红色的长袍拿近鼻子前嗅闻一边说道。
「啊……卡特瓦,我并没有任何不尊重葛洁尔的意思,我十分珍视她……」
「我不是在跟您谈论这件事。」
卡持瓦异常果断地说道。
唔——看来皇兄与艾基尔的女儿兼卡特瓦的妹妹·葛洁尔小姐有所往来的传言似乎有真有此事。
我记得到上个月为止,他明明还在跟哈拉布首长的千金交往才对呀。
我这时才发现基克里瑟缩在房间角落里。
身为※胡里人的基克里原本应该和父亲一样待在皇宫,担任马术调教师才对呀。[译注:Hurrians建造米坦尼的民族]
他后来为什么会变成住在皇后宫里,事情太过久远我早已经忘记原因了。
大概是辛悌皇后或皇兄中意他,而将他留置在身旁吧。
因为他们正是会做这类事情的人。
自古以来胡里人就擅长驾驭马匹,和我同年龄的基克里早已经以一个独当一面的调教师身分,在这座宫殿里负责照顾马匹了。
不过,我想他近来似乎照顾皇兄的时间比照顾马匹多。
他去当调教师没有必要担任的马夫工作,好像不论皇兄去哪里他都得跟随。
而基克里会现在会如此害怕就表示说……那个……
……换句话说,他十分清楚皇兄昨晚的行踪去向。
「殿下,您听好。只要是皇帝陛下的皇子,况且还是像殿下您这般有势力的皇子的话,想要拥有几个情人都是您的自由,全都随您高兴。可是,千万不可在正式场合中缺席,或怠忽自己的职责!」
「卡特瓦,我知道。今天的事是我失态了,今后我会注意
的。」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就太好了,但……」
卡特瓦还打算继续说下去,皇兄却仿佛是故意要打断他的发言般倏地起身。
「那么,我先去洗个澡准备就寝,说教就到此为止吧?」
「……遵命!」
皇兄转身背对着起立向他鞠躬行礼的卡特瓦,逐渐消失在皇后宫的深处。
慢着、等一下!
不应该是这样吧?
我知道皇兄跟那几位女子在交往。
最近这一、两年皇兄有好几次夜里没有回宫就寝。
关于这件事,我也认为就像卡特瓦所讲的——
这种事情只要皇兄自己高兴就好。
问题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我无法想像有哪位女子会让他疯狂思念到连母亲的葬礼都不惜迟到。
因为皇兄向来敬爱辛悌皇后,并且将她看得比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来得重要。
难道说待在那些女子的身边,能够抚平他的伤痛吗?
不,不对……这并非皇兄的作风,事情应该不是这样。
比起抚平伤痛、比起任何事,更重要的是对于辛睇皇后的死法,皇兄不可能丝毫不觉得怀疑。
关于此事我至今尚未有机会与皇兄商谈,不知道他内心是怎么想的?
皇兄不可能毫不介怀。
我无法想像他会同意皇后真如世人所说的那样,是被莱莎下毒杀害的。
我不认为聪明的皇兄会相信这种鬼话。
皇兄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呢?
「慢着,基克里!」
方才一直完全沉默不语的伊尔·巴尼突然叫住了基克里。
跟随在皇兄身后,正打算要离开起居室的基克里停下了原本要关上门的手。
「基克里,凯尔殿下昨夜上哪儿去了?」
「咦?不、这个嘛,那个……」
个性老实不会说谎的基克里看来极为惊慌失措。
「殿下对你下了封口令吗?」
「不、不是那样,只是我不知道该不该将凯尔殿下不愿说的事情讲出来……」
「你别搞错了!报告身分尊贵的主人其行动是随从该做的工作,还不快将殿下昨夜的去向说出来!」
在咽下口水与惊慌之后,基克里终于招了…
「那个、凯尔殿下……昨晚是去皇宫。」
「皇宫?」
「是的,他到皇宫里面的……后、后宫去……」
「后宫?」
伊尔和卡特瓦同时大声惊呼。
后、后宫?
所谓的后宫指的当然就是皇帝陛下的嫔妃们所居住的宫殿。
虽然也有皇后住在后宫里面的情况,但辛悌皇后在皇宫外拥有属于自己的宫殿,最近更是大半时间都在这里生活,因此现在后宫是由十一名嫔妃所居住。
皇兄为何要前往那种地方……?
「凯尔殿下是去找一名在后宫任职,叫作席拉的宫女。」
似乎下决心要全盘招出的基克里,仿佛看穿我的心思似的回答道。
后宫的宫女……?
身为宫女之子的我当然不会对宫女有任何轻视之意,但也无法想像皇兄的情人竟会是宫女。
皇兄今天迟到的原因愈来愈让人感到纳闷了。
似乎也深有同感的伊尔开口说道:
「那名宫女负责服侍什么人?」
「我记得好像是娜姬雅皇妃从祖国带过来的心腹宫女。」
娜姬雅皇妃的心腹宫女……?
想必是个相当迷人的美人吧?
我斜睇了正面面相觑的伊尔和卡特瓦一眼后,就朝向皇兄刚才消失的回廊走去。
「查南沙殿下,您要上哪儿去!?」
「由我去伺候皇兄洗澡,基克里,你可以不用去了。」
听基克里这么一说,卡特瓦拿过来的火红色长袍,确实带有异国的香味。
「皇兄,我要进去咯!」
「查南沙,是你吗?怎么?你也要进来一起冼吗?热水的温度刚刚好呢!」
「我没有要洗!」
当我一边苦笑一边穿过围幔后,阵阵的乳香味随之扑鼻而来。
微暗的浴室里弥漫着乳白色的水蒸气。
可以看见皇兄在里面慵懒地伸展着柔软的四肢。
「怎么,你是特地帮我拿换洗的衣物来的吗?基克里怎么了?」
「我叫他下去休息了,由我来代替他为您刷背……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失去辛悌皇后的皇兄,而一时又想不出其他方法。」
皇兄虽然一脸诧异,但一看到我拿了海绵,他立刻将露出热水的背部朝向我。
虽然小时候我们经常相拥而眠,但我已经很久不曾碰触皇兄晒得肤色均匀、手脚修长的身体了。
「皇兄,您又长肌肉了呢,这都是拜每天例行的剑术和骑马的锻炼之赐吧。」
「说到这个你也是一样吧!?教师们都异口同声地称赞你进步神速呢!」
「哪里,我还差得远呢。」
「……」
「皇兄?」
我这才发现皇兄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我。
「查南沙,你究竟想说什么?」
「因为你来这里不可能是真的只是想帮我刷背吧?」
我放下了海绵,然后喘口气好将想说的话先整理一遍。
「皇兄对于这次辛悌皇后所发生的不幸有什么样的看法?」
「……什么怎么样?」
「您该不会真的认为是莱莎下毒杀害辛悌皇后的吧?没有其他女官像来莎这么忠诚的!我的母亲曾经在她底下做事,而她并没有轻视我这个昔日手下之子,反而十分地照顾我。更何况,她明明是那么尽心尽力地服侍着辛悌皇后,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做!!」
「那么,你认为是怎样呢?」
皇兄转移了视线,并将身体整个沉入浴池当中。
银白色的月光照射不到水面,光靠烛台的微弱灯光,使我无法看清楚皇兄的表情。
「辛悌皇后确实是遭人杀害的,这一点绝对错不了。可是,犯人不是莱莎!犯人另有其人!」
「母后所饮用的葡萄酒是莱莎所准备的,当时她的身旁并没有其他人在场。」
「可是,或许是有人预先在宫中厨房的酒瓮里下毒?」
「在储藏的酒瓮当中并没有发现任何毒药。况且在端给母后喝之前,有多位宫女亲眼看见是莱莎本人亲自将酒瓮的酒改倒到用餐用的酒壶里的。」
「可、可是,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在暗地里下毒……」
「如果莱莎不是犯人的活,那她为何要自杀?莱莎毫不犹豫地一口气喝下了加了相同毒药的葡萄酒,这一幕我和你不是亲眼见到了吗?」
没错。
那一幕景象我们透过学习室的窗户全都清楚看到了。
辛悌皇后为了在自己休息放松的时候也能同时观看我们努力学习的身影,因此喜欢在中庭用餐。
而我们也是每天都很期待能够见到辛悌皇后的身影。
虽然说我们是住在同一座宫殿里面,但慷慨的辛悌皇后根本没有时间好好陪着孩子。
而特意选在中庭享用早餐正是辛悌皇后母爱之情的具体表现。
「总之根据调查结果,近卫队所作出的结论就是那样!你用不着自寻烦恼了!」
「皇兄!你打算这样就算了吗!?」
皇兄将修长的手腕缓缓地伸了过来,然后一把搂住我的腰。
您、您要做什么……我还来不及大声叫就被拉进浴池当中。
巨大的水花飞溅,占浴室一半面积的广阔浴池成为意想不到的格斗扬。
我慌忙想要爬出浴池,无奈长衫吸了水让我无法行动自如。
再加上皇兄的两腕紧紧缠住我的脖子和背部,让我无法反抗。
等我察觉时,皇兄那对黄玉色的眼眸突然近在眼前。
「查南沙,你尚未跟女子有过肌肤之亲吧?」
「你你你你你你突然胡说些什么啊!?这这这这这种事情……」
「我来帮你介绍哪位温柔的可人儿吧?刚开始找个年长的可能比较好。这个嘛,说到合适的对象……」
「别、别开玩笑了!我认为辛悌皇后的事情比起这种无聊的小事更……」
「哦,在那之前要我事先稍微帮你辅导一下吗?」
受到严重惊吓与衣服大量吸水之故,使得我只能笨拙地扭动身体,而皇兄却用他的身体将我按到浴池边缘,呜哇————————!!
「皇兄!他国先姑且不论,然而我国对于兄弟姊妹之间的婚姻……应该说连这种事情都是被严厉禁止的……哇啊————快住!!」
皇兄的双唇逐渐欺近我被强行按住的脸庞,吓得我不禁合上双眼。
他紧闭的双唇在我的脸庞上故意发出不自然的声响。
插图
「我也讨厌男人。」
皇兄在发出愉悦笑声的同时也将我一把推开。
「我明天也跟席拉约好要碰面,所以很忙。我要睡了,你也赶快去换衣服好好休息,小心不要着凉了。」
皇兄一边将新的长袍穿在濡湿的肌肤上一边定出浴室,我只能目瞪口呆地注视他的背影。
啊啊,真是吓死我了。
因为关怀自幼丧母的我,所以皇兄以前经常陪我—起睡。
他还会亲吻我的脸颊或额头,并紧紧拥抱我让我知道自己并不孤单。
因此,被他亲吻这件事本身并不稀奇,况且他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也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所以我应该早已习惯了才对。
然而我却一不留神就被吓唬到了。
……真是失策。
不过……
其实我的悲伤远大于惊讶。
虽然非常不敬,但我心里一直将辛悌皇后视为亲生母亲一样敬爱她。
我也将皇兄当作是唯一的兄长般地仰慕他。
只要是为了他们,什么事我都愿意做!
我一直殷切盼望能为他们做任何事情、为他们效力。
可是,他为何不愿对我坦诚说出内心里的活呢?
我刚刚……
好像被他巧妙地岔开活题了?
第二章
卡特瓦脸色骤变地冲进皇后宫是在辛悌皇后的葬礼结束后第十天清晨。
在这段期间当中,皇兄有好几个夜里人都不在宫中。
从基克里的种种迹象来推测,他似乎又偷偷潜入后宫了。
就算我想和他继续讨沦前几天的话题,但由于他似乎刻意避不见面,所以我也束手无策。
虽然伊尔和卡特瓦也很在意,然而他们似乎没有余暇跟他好好细谈。
不同于尚未担任任何官职的皇兄或我,他们两人每天都得以新人书记官的身份前往皇宫的行政殿上朝。
辛悌皇后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听说元老院正在议论该如何处置这座宫殿。
他们似乎也有参与这次的讨论。
大概再过不久就会册立新的皇后了吧?
而这座宫殿也要易主,改由那位新皇后或是哪个掌权的贵族来使用吧……
卡特瓦带来了重大的情报也正是这个时候。
由于前一天的工作拖延而留宿在皇宫里的卡特瓦,在太阳尚未完全升起的清晨时返回皇后宫,当时皇兄和我正在做每天例行的骑马练习。
「凯尔殿下!查南沙殿下!」
呜哇!
马儿们惊慌地微微跃起。
我赶紧勒住缰绳。
「卡特瓦,我们在这里!我不是教你不要在马儿的附近大声嚷嚷吗!?如果它们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马,此刻早已陷入一片混乱当中了。」
皇兄也是一边忙着安抚爱驹一边回答。
经过基克里完美调教过的马匹非常容易驾驭,不论是皇兄骑乘的鼠灰马还是我的兔褐马都乖乖依照指示,转头朝向入侵者。
「两位殿下,真是非常抱歉。」
他大概没有通过内殿,而是从宫门直接冲到练马场来的吧。
身为文官的卡特瓦跑得如此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十分罕见。
似乎是听到了卡特瓦的声音,正在做上殿准备的伊尔也从内殿里现身。
「凯尔殿下,提雅.莎乌拉皇妃过世了!!」
「什么!?」
提雅·莎乌拉皇妃过世了!?
她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嫔妃。
在前几天的葬礼上见到她时,她明明看起来很健康,究竟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就去世了!?
「她是怎么身亡的!?」
皇兄骑在马背上问道。
「近几天来,据说最年幼的公主殿下生病了,因此她昨夜为了帮公主祈福而一直闭关在皇宫内的神殿里面。可是由于她到天亮仍未出来,因此宫女进房间里察看时,才发现她倒卧在地上早已断气……」
「死因为何?」
「根据急忙赶到的御医的说法,应该是服毒身亡。」
「!」
服毒!!竟然又是这个原因!?
17天前辛悌皇后才刚死于同样的原因呢!
「不但如此,听说现场发现的毒药与辛悌皇后遭毒杀时所用的毒药相同!」
「你说什么!?」
「这是真的吗!?卡待瓦!!」
我和伊尔不禁同时大声惊呼。
和毒死辛悌皇后的毒药为同一种毒药。
这若是真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绝非偶然!
辛悌皇后的那桩谋杀案果然不是表面上那么单纯!!
「皇兄,杀害辛悌皇后的凶手果然是另有其人……」
皇兄以单手制止了感到大为振奋的我。
「毒药是加在什么东西里?」
「好像是加在她就寝前命人准备的水当中,据说从水壶中所残留的饮水发现了毒药。」
「那个水壶是谁准备的?」
「这点尚未查出来,神官们已经遭到禁足,近卫队现在正在进行盘查。我想不久就会调查清楚的。」
「我知道了,即刻出发前往皇宫!」
「那么我立刻去准备进宫用的马装!」
基克里赶紧跑来准备要卸下马鞍。
「就直接这样无妨!伊尔·巴尼,拿剑来!」
伊尔捡起扔在宫殿阶梯上的剑与斗篷,分别丢给我和皇兄。
皇兄单手接住剑后,敏捷地披挂在身上,随即轻踢马腹。
我也丝毫不敢耽误,急忙策马朝着皇宫奔驰而去。
虽然对幸身亡的提雅·莎乌拉皇妃相当过意不去,但辛悌皇后的那个案件大概会因此重新获得正视吧?
究竟是谁杀害了辛悌皇后!?
为何非得杀害她不可呢!?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知道答案。
还有,我绝不饶恕犯人。
皇后宫与皇宫之间相距并不远。
策马奔驰的话只要一瞬间就到了。
我们飞奔至通往正门的斜坡后,将马匹交给了卫兵。
哈图沙的皇宫并不是独栋的雄伟宫殿。
而是由各司其职、被城墙所围绕的建筑群所组成的一整个皇宫区域。
附属于王宫的神殿就位于建筑群的中心。
而神殿则是皇宫当中最大的建筑物。
我们没有请人带路就直接穿越几个熟悉的中庭与回廊。
近卫兵正在那问房里盘问神官和宫女。
那间房间就是位于神殿二楼的贵宾室。
达官显贵们要闭关祈祷时总是使用那间房间。
在西台帝国,当案件牵扯到贵族阶级以上的人时,皆由近卫队来负责调查。相反地,民众的纷争或犯罪则是由市长委派的行政官负责处理。
对于惊慌失措的宫女们的盘问工作似乎没有进展。
其中一名近卫兵察觉到我们的来访。
「参见两位殿下,两位真早上殿。如果您们是前来吊唁的话,提雅·莎乌拉皇妃的遗骸刚刚已经搬移到内殿了。」
连忙向我们举枪行军礼的人,我记得好像是叫巴德。
我想他应该是由两百人所组成的近卫队中队长之一。
士兵们也随即仿效上司,采取立正不动的姿势。
当神官和宫女在叩头行礼之际,皇兄则解开斗篷在室内漫步。
「待会儿让我见一下莎乌拉皇妃。我听说皇妃她喝下毒药,虽然我觉得应该不太可能,不过她是不是自杀身亡的呢?」
「绝无此事!!」
原本跪在地上肩膀不停颤抖的宫女猛然抬起头来。
她似乎是这里的宫女当中最年长的一位。
她随同皇妃来神殿祈祷,所以应该是长年服侍皇妃的宫女。
「莎乌拉皇妃她很担心小公主的病情。老实说,公主只是有点发烧而已,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然而,皇妃却相当担心,她说无论如何她都要公主祈祷……加上现在有人为二公主说媒,这件婚事让皇妃非常期待。这样的莎乌拉皇妃绝不可能做出自杀这种傻事!」
「抱歉,我只是想确定一下而已,我并没有那么认为。」
皇兄将手放在嚎啕大哭的老宫女肩膀上,然后转头看向巴德。
「我听说毒药是加在水壶当中是吗?」
「是的,就是这个水壶,里面的水已经交给御医和药师去调查了。」
中队长将那个小一寸的容器提交给皇兄。
那是一只以红土烧制,极为普遍的单嘴水壶。
「已经仔细清洗乾净了,因此就算拿在手中也不用担心。」
「这只水壶是谁准备的?」
皇兄转动陶器观看。
我也仔细地注视着他手上的水壶。
上面似乎没有任何特征。
「关于这件事,听说神殿内并没有任何人将它递交给提雅·莎乌拉皇妃。」
「什么?」
「昨夜在这座神殿里值勤的宫女和神官每个都说不曾见过这个水壶。」
「没错,莎乌拉皇妃的寝室是我负责整理的,在她上床歇息前房间里并没有放置那样的水壶。」
老宫女也十分确信地说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么,这就表示当所有人都入睡之后,有人偷偷潜入神殿并将这只水壶放置到这间房间里咯?
「昨夜有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出入?」
皇兄似乎跟我有相同的想法。
神官、宫女们不安地面面相觑后,全都同时摇头。
的确,这座神殿并没有实施出入管制。
因为要进入皇宫本来就有经过严格的身分确认,所以大家全都不认为有重新再做查证的必要。
「……莎乌拉皇妃现在在内殿吧?」
皇兄叹了一口气翻过斗篷迈步向前。
提雅·莎乌拉皇妃被安置在前殿的角落里。
有一头浓密的黑发点缀的容貌,美丽到让人无法想像她会是三位公主的母亲。
我也仿效皇兄对着她的遗骸默哀。
通常人死掉的话肌肤应该都会失去血色吧?
然而,我眼前的提雅·莎乌拉皇妃的脸颊却呈现玫瑰色。
一模一样!
辛悌皇后的遗骸也呈现这种玫瑰色的脸颊。
「巴德!」
「是!」
听到皇兄的召唤,在前殿入口处待命的中队长立刻立正站好。
「没有任官职的我虽然没有权限下令,但我还是要请你去调查水壶的出处以及毒药的来源!」
「遵命!」
皇兄用自己的斗篷,覆盖在父皇宠姬冰冷的遗体上。
「那么皇兄的意思是说,我们就这样什么事都不做吗!?」
「查南沙,不要将口水喷到食物上面。」
「皇兄!!」
皇兄拿起自己的碗盘,故意似的扭过脸去。
虽然早餐就摆在眼前,但谁还有食欲吃呢?
返回皇后宫,将我们在皇宫的所见所闻告诉急欲了解整个状况的伊尔他们后,我们就要立刻着手采查对辛悌皇后与提雅·莎乌拉皇妃下毒的犯人……至少我原本是这么预计的。
可是,皇兄却跟平常一样命人准备早餐,接着开始悠闲地享用起早餐来。
然后,也如同往常—般,跟同席的伊尔、卡特瓦,以及在一旁伺候待命的基克里谈谈事情的大概……不过、到目前为止都还算好……接着,在用完餐后他居然还一如往常地吩咐人去请神学教师来准备上课。
「……我们并没有什么事都不做呀,待会不是照常有神学课吗?我们还得上课呢。」
「莎乌拉皇妃和辛悌皇后的的确确是被人以相同的毒药杀害的呀!!」
我对着皇兄的侧脸说……不,是大声怒吼道……
「莱莎果然不是真凶,凶手另有其人,您不打算揪出那家伙吗!?」
「我们可没有担任任何宫职喔,那是近卫队的工作。方才我已经交代过他们应该要搜查的项目了,所以应该不久之后就能够知道结果。」
这怎么可以……!!
即使这不是我的职责所在,但我无法就这样完全坐视不管。
我不能放任杀害辛悌皇后的人在某处逍遥法外悠闲度日。
伊尔或卡特瓦应该也是这么认为吧!?
……我看向他们两人以寻求认同。
原本默默看看皇兄觑觑我的伊尔·巴尼与卡特瓦两人,顿时十分为难地面面相觑。
「……查南沙殿下,先按照凯尔殿下的活去做可能比较妥当。」
开口说活的人是伊尔·巴尼。
虽然年仅16岁,但他的聪明才智与准确的判断力连在皇宫中也受到重用。
他的头发束在后脑勺上没有一丝散落,砂色的眼眸里没有泄漏出半点情绪。
他那个仿佛能撼动人心的男中音,实在令人很难违抗。
唔……嗯……
……没错,无论如何近卫队已经展开搜查了。等报告出炉后再决定行动方向也不迟。
我边重新坐回椅子上边努力说服自己。
可是!
近卫队的调查结果并不能令人满意。
巴德中队长为了报告调查结果,出现在皇后宫里。
原本这名男子并没有义务要向皇兄报告的,因为皇兄虽贵为皇子,却没有担任宫职。
巴德大约30岁左右,是一名道道地地的军人。
皇兄从以前就具备某种特质,让这种年长的男子都会自然而然地服从他。
巴德说近卫队至今依然无法掌握水壶的来源。
那确实是一只极为普通、随处可见的水壶。
若是用于祭祖之类的特制水壶的话倒另当别论,但要追查日常用的陶器来源大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毒药的搜查工作似乎也同样难以进展。
它跟水壶恰恰相反,听说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毒药。
连大名鼎鼎的御医和药师们都异口同声说这种毒药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它是新创造出来的毒药吗?
抑或是……
我国的药师从不知名的远方他国所带进来的毒药……?
同样的报告也在皇宫里做过了吧?
紧张的气氛也感染到皇后宫。
这也难怪了,因为皇帝的正宫娘娘与宠姬接连遭人暗杀,却找不到凶手。
这可不能因为不知道凶手是谁就能交差了事的。
这不仅仅牵涉到帝国的威信,若是置之不理的话,也会导致民众人心浮动。
元老院和近卫队似乎也开始认真采取行动了。
他们发布通告说以皇宫为首的各宫殿与神殿皆须加强戒备,每个厨房的管理和人员的进出都要严格把关。
太迟了!!
因为这原本应该是辛悌皇后过世时就要先做的事。
不过……
不过,虽然为时已晚……但这下我总算能够采取行动了。
「不行!你什么都不要做,不准采取行动!」
我兴高采烈地提出要再展开搜查行动时,皇兄却冷淡地拒绝了。
他的答覆依旧与前些时候相同。
「为什么!?皇兄!为何我不可以参与缉凶行动?您不是常教我要大大方方地站出来展现自己吗!?我这不就是了吗?我绝不宽恕下手杀害辛悌皇后的凶手!」
「……」
那双温和、肖似雄狮的黄玉色眼眸默默紧盯着我看。
皇兄依旧持续出去夜游,而今晚我终于在后门这里顺利逮到他。
若不能趁现在得到他的允许的话,谁知道下次要等到何时才能跟他继续谈这件事。
虽然我十分敬爱皇兄。
虽然我并不反对皇兄出门去会见情人。
然而唯独这一次我实在无法理解。
此时此刻应该有远比约会更迫切需要去做的事吧!
「你不是打算要为我效力吗?」
皇兄缓缓地说道。
!?
那是当然的咯!
事到如今这还用问吗?
「而且也打算要为我母后报仇吧?」
「那当然,要是找到凶手的话,即使是两败俱伤,我也要抓
住他!」
「……所以,我才会不准许你这么做。」
皇兄转移了视线,并深深叹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
「所以」才会不准许,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从以前就—再说过。
虽然十分不敬……但我把辛悌皇后与皇兄当作是亲生母亲和直正的兄长,一直很敬爱也们。
难道说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方法能表达我的敬爱之情吗?
我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情。
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为什么他无法明白我的心意呢?
……我在皇兄心中难道就只有那样的份量吗?
……让他无法放心将重要的任务托付给我……?
「皇兄,求求您!!请准许我……」
「不行!」
皇兄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绝不允许你采取行动!明白吗!」
皇兄说出了以往从未有过的严厉重活,让我不禁顿住子。
「卡特瓦!你在吧?」
顺着皇兄的视线,我看到卡特瓦从柱子的阴暗处现出了身影。
伊尔的身影也出现在他身后。
啊啊、原来他们一直监视着我们……
应该说他们一直放心不下,担心我会做出违抗皇兄命令的事。
「卡特瓦,拜托你保护查南沙,看好他别让他擅自行动!」
「……遵命。」
「皇兄!!」
我用恳求的眼神紧盯着皇兄。
皇兄仿佛是想甩开我的纠缠似的纵身一跃。
基克里虽然担心地回头观望,怛还是紧跟在他身后。
伊尔目送他们离去之后,默默对我行个礼,就消失在宫殿的深处之中。
这是为什么?
为何皇兄不肯让我采取任何行动?
「来吧,殿下,您该就寝了。」
我似乎在不自觉之中跌坐在地上。
卡特瓦牵着我的手扶我起来,并弯腰为我掸掉长衫下摆的脏污。
他那一头剪齐的及肩细卷发就在我的眼前。
和伊尔同样地,卡特瓦也凭藉着其聪明才智逐渐巩固了身为书记官的地位。
然而,他那总是笑得很开怀的模样,与伊尔的机智伶俐给人的感觉根本是大相迳庭。
他那双仰视着我的茶色眼眸十分柔和。
「卡特瓦,我要去找出凶手!」
「查南沙殿下!」
「可是,你教我怎么有办法乖乖待在宫里呢?辛悌皇后遭人暗杀了!辛悌皇后对我有多好,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纵使皇兄不愿意信赖我……
纵使皇兄不准许我……
我也无法容许自己一直什么都不做。
我不要就这样痴痴等待近卫队那个不知道何时才有结果出炉的报告。
「我明天想要出门一趟。拜托你,卡特瓦!请你稍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会小心不会绐你添麻烦的,因此请你不要告诉皇兄……」
「那可不行!」
「卡特瓦……!」
「我也要陪您一块儿出门。」
咦!?
卡特瓦假装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因为凯尔殿下吩咐我要保护殿下,所以我可不能让您独自行动,因此,我也要陪同随行。」
「真的可以吗?」
「殿下您乍看之下虽然很温顺,但我十分了解,当您露出这种眼神时,就代表话一说出口就决不更改,这一点跟凯尔殿下简直是一模一样,即使我阻止您也没用吧!?」
「谢谢你。」
我真的很感激他。
而且有人愿意站在自己这—方,着实令人信心大增、开心无比。
我不禁抱住卡特瓦的头。
「那么,殿下您说要出门,究竟是要前往何处?」
「我想去后宫看看。」
「咦?」
水壶与毒药被人暗中送到了提雅·莎乌拉皇妃的身边。
纵使要追查其中的路径极为困难,但一切的线索也正从那里开始。
由于帮辛悌皇后打点一切用餐事仪的莱沙已经身亡,所以无法向她打听任何消息。
我也向皇后宫里的其他宫女全部打听过了,甚至问到快不耐烦了,但却没半个人知道任何有助于破案的蛛丝马迹。
所以我想改向莎乌拉皇妃身边的人打听看看。
或许近卫队早已向她们询问过了,但我还是想亲耳确认。
因此,我想先前往后宫。
后宫自然就是皇帝的后妃所居住的宫殿。
皇帝生活起居的私人区域就位于皇宫北侧最深处,前方是皇帝本身的居宫,而以皇帝居宫背后的回廊所连接的建筑物正是后宫。
后宫面积约为皇帝居宫的1.5倍大。为了容纳许多后妃居住,设置了许多独立的居室。
因为后妃们终其一生几乎都在后宫里度过,所以在后宫里设有一座面对城墙的阳台,从那里望去可以将整个哈图沙一览无遗。
听说他国的后宫是男人禁地,然而我国并没有那样的限制。
只要具备适当的理由,拜访后宫是被准许的。
次日,我们等太阳一升起后就入宫了。
「卡特瓦,你是用什么理由取得访宫许可的?」
「我告诉他们我们要来整理辛悌皇后的遗物,因此,我们得先前往辛睇皇后的房间。」
了解。
与皇宫的正门宫殿一样,后宫对我来说也是个极为熟悉的地方。
后宫里面当然也设置了皇后的专属居室。
因此,辛悌皇后有一半的时间也是在此度过的。
皇兄和我小时候也经常一起在这座中庭里玩耍。
皇后的居室位于后宫的西北端。
当然也是全后宫里最宽敞、最奢华、距离皇帝居宫最近的地方。虽然这里是个让人很怀念的地方,但此刻并不是沉湎于过回忆当中的时候。
我是来向莎乌拉皇妃的亲信问话的。
我想这次拜访的理由就用想要前来吊唁好了。
于是我派遣宫女先去通报。
皇后居室的东邻,后宫的东南方则是皇帝的宠姬提雅·莎乌拉皇妃的居室所在。
当我带领着手捧顶级蜂蜜的卡特瓦拜访隔壁房间时,神色慌张的宫女连忙出来迎接。
我原本想说失去女主人的她们此时一定十分消沉郁闷吧,然而里面似乎发生什么争吵。
负责传达的宫女引领我进去入起居室,里面有三位公主。
这三位公主分别是皇帝陛下的第七皇女、第八皇女及第十一皇女。
她们三位皆是极为美丽的公主,全都继承了母亲乌黑如瀑的秀发及翠玉色的眼眸。
最年长的娜琵丝·伊尔拉公主芳龄15岁。据说她是一位天生眼盲,却极为聪慧的女子,幼年即成为神官,如今则担任第三神殿的副神官长一职。
14岁的贺尔玛·古碧公则是以好胜出名。
传说她与其母祖国乌加列王国的王子之间的婚事正在交涉当中,但她本人却对此事完全不感兴趣。
最小的亚妲·赫尔曼公主则是11岁。
她是一位很阳光很开朗的公主,然而此刻的她却埋在娜琵丝·伊尔拉公主的怀中哽咽哭泣着。
另一方面,贺尔玛·古碧公主则是一脸气急败坏地不断在室内到处来回踱步。
发生了什么事吗?
可是,不论如何我还是得开口才行……
「很抱歉在这百忙之中前来打扰,我只是想聊表哀悼之意。这次提雅·莎乌拉皇妃遭遇不幸,真是令人感到十分遗憾,请将这个当作葬礼的供品。」
在我的眼神示意下,卡特瓦将蜂蜜罐交给了在一旁待命的宫女。
「查南沙殿下,真是非常感谢您特地前来吊唁。」
娜琵丝·伊尔拉公主正确地面向着我深深一鞠躬。
她的举止优雅而流畅,没有丝毫笨拙生硬的感觉。
若不是她纤长的睫毛一直紧闭着,恐怕没有人会发现公主的眼睛其实看不见吧?赫尔曼公主也从姊姊怀里拾起头来,边拭泪边向我行礼。
「看到你身体康复真是令人感到……」
我的话还不及说完就被一道尖锐的叫声给打断了。
「葬礼的供品?连葬礼都没有,你教我们要如何献上供品!?」
说话者是贺尔玛·古碧公主。
「贺尔玛,克制点!不得无礼!殿下,真是非常抱歉。」
「克制!?姊姊,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我克制什么?母亲连葬礼都没有举办就要下葬了,教我如何再克制下去!?」
泪流满面、愤怒嘶吼的公主用力地甩开姊姊所伸出的手。
没有举办提雅·莎乌拉皇妃的葬礼?
这是怎么一回事?
凡是皇帝的宠姬,即使不像辛悌皇后那般隆重,也都应该会举办相当规模的葬礼才对。
而她却没有举办葬礼就直接下葬,这可真是特例中的特例……
「这是出自皇帝陛下的考量。」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疑惑吧,娜琵丝·伊尔拉公主以看不见的眼睛朝着我解释道。
「听说皇帝陛下与元老院顾虑到倘若得知两位后妃接连遭人暗杀,民众将会人心惶惶。所以为了维持首都的秩序,在案情水落石出、皇宫平静下来之前,公开的葬礼最好先搁置。」
「顾虑什么!那怎么不顾虑我们的心情呢!?居然连自己母亲的葬礼都无法举办,这实在太过分了!!」
原来如此,所以此她才会暴跳如雷吗?
这也难怪三位公主要愤恨不平了。
虽然我不知道这样的顾虑是否真有其必要,但看来现在皇宫里相当混乱。
总而言之,就是近卫队的搜查到现在依旧毫无进展。
「母亲是被谁杀害的?又为何会遭到杀害呢?」
幼小的亚妲·赫尔曼公主边抽泣边搂着盲眼的姊姊询问。
「关于这件事,三位公主是否知道什么线索呢?」
娜琵丝·伊尔拉公主与亚妲·赫尔曼公主略带困惑地沉默不语。
「我很抱歉在你们伤心难过之际提出这种问题。不过,或许你们能猜想得到提雅·莎乌拉皇妃遭人杀害的理由,还有她身边是否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呢?」
「理由很简单!因为我母妃是绊脚石!」
贺尔玛·古碧公主一边在我们之间绕来绕去,一边烦躁地猛踢地板。
「我知道凶手是谁!就是想成为皇后的某个人!」
「贺尔玛,不可以乱说话。」
「其实姊姊的心中也是这么认为的吧?亚妲应该也察觉到了。辛悌皇后和母妃是被觊觎皇后宝座的某人给杀害的!」
「贺尔玛公主,你握有什么相关的线索吗?」
「没有,查南沙殿下。」
「既然如此,这种话……」
「你根本不了解后宫。因为你是男人……不,不对……因为你是被辛悌皇后抚养长大的,所以你根本看不见后宫所发生的一切吧。」
什么意思?
「贺尔玛,你太失礼了,快点住口!」
「娜琵·伊尔拉公主,没关系,我不介意。贺尔玛·古碧公主,请继续说下去。」
贺尔玛·古碧公主挑衅地扬起尖细的下巴,接着说…
「只要稍微用脑袋想一下,不就会明白了吗?首先是身为皇后的辛悌皇后遭到暗杀,接着理所当然地会册立新后对吧?而我母亲深受父皇的宠爱,自然是希望很高的新后人选,因此她们两人才会接连遭到杀害,而觊觎皇后宝座的『某人』当然就是凶手!」
「不过,公主!纵使再怎么觊觎,但也不是谁都能够坐上皇后宝座的呀!」
因为皇后的地位非常重要、崇高。
我西台帝国并不是一个皇帝独揽政权的专制国家。
另外尚有两者也握有国事决定权。
那就是皇后与元老院。
重要的国家大事皆须经由这三者协议后才能作出定夺。
因此,皇后具有严格的资格限制。
具备身分背景及有力的辅佐后盾自然不在话下,但最看重的还是个人的资质才能。
贺尔玛·古碧公主紧盯着我的脸瞧。
「殿下,并非光是具有能力的人才会渴望获得地位。」
「呃?」
「殿下,后宫可是女人的战场呀!大家都在努力争取夺皇帝陛下的宠爱,而其中具有身分背景的人也同时想夺得皇后的位置。」
「诚如您所说辛悌皇后是—位了不起的皇后陛下,这一点大概所有人都承认吧。因此一直待在她身旁的殿下你大概从未察觉到后宫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吧?」
「贺尔玛·古碧公主!」
「后宫里的每个人对于这件事都抱持着同佯的看法。」
「……公主,那么……你的意思似乎是说凶手是后宫的某位嫔妃吗?」
「没错,我正是此意。」
这、这真是……惊人之语…………
原本一直在一旁制止妹妹的娜琵丝·伊尔拉公主也不禁沉默不语。
我这才注意到所有宫女的视线都讨着我看,这表示说她们也都这么认为吗?
我和卡特瓦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凶手—定就是夏莉亚皇妃!」
「咦?」
「贺尔玛,不许再继续说了!」
贺尔玛·古碧公主粗暴地甩开了姊姊所伸出的手。
「一旦辛悌皇后不在了,任谁都觉得最有希望的新皇后人选是夏莉亚皇妃。深受父皇宠爱的母妃虽然原本也有可能,但她已经遭到杀害了。因此一来,下任皇后陛下人选只剩夏莉亚皇妃了,当然就是她所为咯!是她杀害了辛悌皇后与母妃!!」
「你不要再闹下去了!」
娜琵丝·伊尔拉公主的手紧紧抓着妹妹。
「你们快将贺尔玛带回她的房间里去!」
「姊姊,不要!我绝不饶恕杀害母妃的凶手,查南沙殿下,请告诉父皇!凶手就是夏莉亚皇妃!请父皇将她逮捕!!」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贺尔玛公主被宫女们带出起居室。
「查南沙殿下,请原凉我妹妹的无礼。自从我母亲过世以来,她整个人失去理智。您特来访,我们却如此失礼,真是非常抱歉。」
「哪里,在你们百忙之中前来叨扰,我才是失礼了。我也认为我一定要揪出这次犯案的真凶,所以请转告贺尔玛公主请她安心等待。」
在告别向我深深一鞠躬的美丽盲眼公主后,我暗自决定要去拜会一下夏莉亚皇妃。
夏莉亚皇妃是辛悌皇后的亲生妹妹。
因此,她也与其姊同样是皇族出身。
在目前仍健在的侧室当中,她的确是身分与资质都最接近皇后宝座的一位。
辛悌娘娘以皇后的身分进入后宫时,皇妃以其辅助人的身分陪同皇后一起入宫。
因此,与其说她是皇帝的侧室,还不如说她比较像是皇帝的私人秘书官。
据我所知,她与辛悌皇后的感情也很融洽,看不出她对自己目前的生活有什么不满。
这样的夏莉亚皇妃会觊觎皇后宝座吗?
而且,甚至还不惜杀自己亲姊姊。
我个人并不那么认为。
夏莉亚皇妃的居室位于后宫的西侧。
以辛悌皇后的居室来看,她和提雅·莎乌拉皇妃是反方向的邻居。
「查南沙殿下,我听说你来整理辛悌皇后陛下的遗物。」
当负责通报宫女引导我进入起居室时,夏莉亚皇妃正在随侍宫女的协助下阅读书简。
这些书简应该是寄给辛悌皇后的吧?
皇后与皇帝分别与邻近诸国来往,故每天都有大量的书简送达。
这些书简以楔形文字刻写于粘土板,并装入粘土信封加以封箴后才寄来。
先拆开、检阅这些信的内容,则是夏莉亚皇妃的例行工作。
她要将检视后的内容要项上奏给辛悌皇后,不过现在连必要的处置工作大概也成了夏莉亚皇妃的职务吧?
「是、是的。我想先整理皇后的周遭遗物……」
「是这样吗?方才我想要帮忙而跑去隔壁拜防你,可是你似乎不在房间里呢。是已经整理好了吗?」
夏莉亚皇妃的目光从书简转移到我身上。
她是一位极为聪敏的人。
她的目光非常犀利,仿佛任何秘密在她面前都将无所遁形似的。
辛悌皇后是个如春阳般和煦地笼罩四周的人。
然而,在夏莉亚皇妃面前,所有人都不禁自动挺直背脊、正襟危坐,紧张得像是被迫站在严冬大地当中。
她之所以感觉不像是位后妃,反而比较像是个精明能干的秘书官的原因,正是由于这个气质之故。
「殿下其实是来调查有关辛悌皇后陛下与莎乌拉皇妃的那件案子吧?」
「!」
……果然骗不了这个人。
「是的……请问夏莉亚皇妃对本案有何看法?您认为凶手会是谁?又为何要这么做呢?」
「这是皇帝陛下与近卫队该去调查的事吧?我什么都不清楚……」
夏莉亚皇妃拿起下一封信,并移开了视线。
这是表示她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的意思吗……?
凭我的能耐根本不可能从她口中套出更多的话。
当我们行完礼正打算要转身离去的时候,皇妃却突然叫住我们。
「啊、殿下!凯尔殿下最近似乎时常潜入后宫……」
呜哇!事迹败露了!
「放心吧,我想应该很少人发现这件事。况且对方又是凯尔殿下,看样子他似乎处理得很高明。不过,在这种人心惶惶之际,我认为夜里还是尽量少出去游荡为妙,请你转告他……请他多保重身体。」
细长的眼眸里隐藏着一抹温情。
没错。
冬天不仅仅只是个寒冷严酷的季节而已。
在冰冻的大地之下还蕴藏着等待春天的生命,充满着刚毅坚强的包容力。
夏莉亚皇妃对于她的外甥·凯尔皇兄其实是相当疼爱的。
我才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去害死自己的姊姊,以夺取皇后宝座。
「其实皇宫内打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风声,谣传说这件案子可能是起因于后位之争。」
一走到回廊,刚刚一直在一旁等候的卡特瓦才首度开口。
什么?
「不过,由于这实在是事关重大,在找到确切证据之前,谁都不敢公开谈论。」
是吗?
我果真是个不懂世事的井底之蛙吗?
可是,皇后这个地位真的有如此诱人、让人甚至不惜杀人也想得到吗?
我从小就待在辛悌皇后的身旁,我非常清楚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就—个帝国的女性而言,皇后的确是至高无上的位置。
可是,当皇后必须忍耐压抑的远比奢侈享乐来得多。
辛悌皇后总是说,掌握权力就是这么回事。
「因为并不见得所有嫔妃的想法都与辛悌皇后相同。不只是女人,有许多人都认为只要掌握权力就能享尽荣华富贵。」
「我倒觉得那些嫔妃过得比辛悌皇后奢侈多了。」
「但也有许多人并不这样认为呀。」
……的确。
可是,即便真是后位之争,有资格能觊觎那个地位的嫔妃也是有限的。
夏莉亚皇妃确实会是第一候补人选。
提雅·莎乌拉皇妃若是依然健在的话,可能会成第二候补人选。
从身分上来说,再下一位可能人选应该是贵为一国公主的维斯塔丽亚皇妃与娜姬雅皇妃。
不过,这两位至今都在后宫深院里过着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亦不曾听说她们对政治感兴趣过。
再来则是那些贵族出身、拥有有力辅佐后盾撑腰的侧室,她们只要能获得元老院承认的话,也有可能被册立为后……
「查南沙殿下!」
卡特瓦突然将我拉到柱子后面。
究竟怎么回事?
「她就是娜姬雅皇妃的随侍宫女席拉。」
什么!?
那不就是皇兄目前往来最频繁的情人吗!
当我从柱子后面悄悄探出头时,两个人影正快步穿越中庭。
「后方那位就是席拉。」
走在前方的女子,从头到脚都以白布蒙住,令人无法看清她的长相。
不过,后方女孩的长相倒是清晰可见。
她身穿宫女常穿的服装,一头深色的头发则紧紧地扎在后脑勺上。
听说她是娜姬雅皇妃从祖国带过来的人,所以应该是巴比伦人吧?
即使从远处看,依然可以看到那一身健康的小麦色肌肤。
「走吧!我想走近看看她的长相。」
「等等!殿下!千万不可以……」
我悄悄地跑上前去,卡特瓦只好急忙跟了过来。
当我们要走出房间时,就看到树丛暗处有人影晃动。
正是刚才那两个人与一名神官。
我们赶紧藏身于门后。
由于从这里听不到声音,不知道她们在谈些什么。
唉,这种时候就别管声音了。
插图
不过,那个神官的头颅还真是碍事呢。
因为被他那块用来遮盖全身的布所阻挡,害我看不见席拉。
若是从对面柱子的暗处,不知道能否看得见……
「不可以喔!殿下,再靠近的话就太没礼貌了。」
「我只是看一下而已嘛,你待在这里就行了。」
我将卡特瓦留在室内,在绕进回廊后才总算得以从正面看清席拉的脸。
她大概20岁左右吧。
虽然姑且算得上是—个漂亮的女孩,然而却不是……国色天香的大美女。
她并不是拥有傲人美貌的尤物型,反而比较像是才气焕发的才女类型。
不过,因为她是娜姬雅皇妃的贴身宫女,所以或许这样才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皇兄向来偏爱美女,若以皇兄选情人的标准而言,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
我赶紧蹲到柱子的后面。
糟了!我和席拉面前那个蒙上白布的女子……
四目相交了!
原来那名女子便是娜姬雅皇妃。
仔细想想的话,席拉是娜姬雅皇妃的贴身宫女,所以她们在—起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因为斗篷遮住的缘故,我才—直没有注意到是她。
我和娜姬雅皇妃见面的次数原本少得就屈指可数。
而且也称不上是见面,应该说是看到才对。
除了公开活动以外,基本上我平常根本不见到娜姬雅皇妃。
她有着颇为动人的美貌,妆扮也十分美丽,但听说她总是低垂着眼,不曾和任何人正面对视。
或许是因为迫于无奈吧。
娜姬雅皇妃一直被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缠身。
众人谣传着她所产下的朱达皇子其实并非皇帝的亲生骨肉。
理由似乎是因为朱达皇子那头美丽的金发和深邃的碧眼。
虽然目前的皇室成员里确实没有其他人是金发碧眼,但是听说皇帝已过世的母亲是从北方王国嫁过来的。
既然如此,我想即使朱达皇子身上出现那样的发色也不奇怪吧……
不过,年纪尚轻的娜姬雅皇妃能够忍受这样的流言吗?
我和这样的娜姬雅皇妃视线正好对上了。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那种眼睛颜色。
那是一双带点水蓝的灰色眼眸——
「殿下,您怎么了?您怎么如此惊慌?」
「我和娜姬雅皇妃目光相触了。」
「所以,我不是早劝您别这么做了吗,真是不像样……」
「反正又不是你被发现,有什么关系呢?」
……不,现在确实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我这样怎么有资格批评皇兄呢。
或许是突然听闻后位之争这种重大消息,让我的脑袋一时有些混乱吧……
当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探头去看时,树丛暗处的人影已消失无踪。
「……殿下。」
「!!」
背后传来的声音害我不禁跳了起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从地底传来的叫唤声呢。
以女性而言,这个嗓音可说是既低沉又沙哑。
此时从回廊暗处缓缓走出一名穿着绚丽华服的女人。
她领着五名宫女。
是因为我早已习惯辛悌皇后的装扮之故吗,我总觉得黄金和宝玉的饰品平常用似乎太过华丽了。
那张浓妆艳抹的大花脸正是……不、咳咳……那张经过精心妆扮的容颜正是皇帝最年长的侧室……
维斯塔丽亚皇妃。
「查南沙殿下,我一听说殿下您来访,就一直在找您呢,凯尔殿下今天没有来吗?」
「呃、是的,皇兄似乎很忙……」
「也对,想必是那样没错。不过,可否请您代为转达,请他光临我的居室一趟吗?或者,如果他允许的话,由我亲自上皇后宫拜访也行。」
「咦?」
「因为皇后陛下遭遇重大不幸,凯尔殿下想必是悲痛万分吧?所以我衷心想要抚慰殿下的丧母之痛。」
我和卡特瓦听了不禁面面相觑。
「能够担任凯尔殿下的代理母亲的只有我了不是吗?」
我们在无法对这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做出任何反应的情况下,只能愣愣地倾听着。
「虽然说夏莉亚皇妃是凯尔殿下的亲姨母,可是她那个人的感情很淡薄不是吗?她的眼神总是那么冷漠,在她身旁殿下根本无法放松心情。还有娜姬雅皇妃,她太年轻了,姑且不论别的,光就也曾经做过对皇帝陛下不忠的事……虽然那是流言……可是你能够想像有那种流言缠身的人成为下任皇后吗?相较之下,我既诚实又充满爱心,绝对能够好好疼爱凯尔殿下,请您向凯尔殿下这样转达……」
「维斯塔丽亚皇妃,我明白了。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达成您的期望,但我会向皇兄转达的,请他拨空……」
不过,我想他根本没有那种闲功夫。
「好的,殿下,非常感谢您,倘若我能登上相称的地位时,我保证也会给于殿下相当的官职。」
「……不敢当,那么,我还有要事得先告退了。」
我们赶紧仓皇逃离现场。
维斯塔丽亚皇妃以前从来不曾主动找我攀谈过。
我也从未见过她表现出关怀皇兄的样子。
她不是向来和辛悌皇后保持距离,总是冷眼旁观的吗?
当皇后宝座一出现空缺,她就立刻来接近巴结有力的皇子——皇兄?
原来如此…………
也有人完全不审视自己,却妄想得到皇后宝座呢。
那么,果真这座后宫之中……
搞不好在我今天见到的嫔妃当中,就有杀害辛悌皇后的凶手?
距离皇后宝座最近的人是夏莉亚皇妃……
只要她还在,其他两位皇妃能够被册立为皇后的可能性根本微乎其微。
难道真如贺尔玛·古碧公主所言,夏莉亚皇妃就是凶手?
而我真如方才公主所言,因为在辛悌皇后的庇护中成长,以致于不了解现实吗?
可是,明明在同样环境成长,皇兄却不一样。虽然没有任宫职,皇兄却从小就走出宫外。
这让他能够见识、感觉、思考各种不同的事物。
将我今天所遇到的事情跟皇兄讲吧。
我大概会被骂得很惨,不过我想听听皇兄的看法。
「卡特瓦,我们返回皇后宫吧。一下子接收太多情报,搞得我头昏脑胀。」
「我也一样,我们回去吧。」
娜琵丝·伊尔拉公主就伫立在正门前方。
她焦躁不安地站在通往马厩的回廊尽头。
「公主,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而且还没有宫女陪同……」
我慌忙抓住公主颤巍巍伸出的双手。
「查南沙殿下,我还有—件事想要告知,所以才在这里等候。」
「告知?我吗?」
「我想告知殿下您以及凯尔殿下。」
公主反握住我的手,并用那双盲眼凝视着我。
「查南沙殿下,诚如您所见,我是个盲人,什么都看不见,
也不晓得物品的形状。不过,有—些世上的事物我是了解的。」
公主的手指不断地颤抖。
「现在有魔物正企图诞生于哈图沙。以前都是靠辛悌皇后陛下负责压制它们,可是,陛下亡故后等同于镇压它们的大石头被搬开了,所以魔物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请严加注意!!」
「公主,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你是在暗指贺尔玛公主刚才所说的夏莉亚皇妃是凶手这件事吗?」
「不是的,我妹妹刚才所讲的话并没有根据,她只是凭感觉在说话。不过,她的直觉是对的,哈图沙即将有灾祸产生。」
「公主?」
「我无法清楚知道具体的凶手是谁,我只知道邪恶之物即将诞生了。」
娜琵丝·伊尔拉公主突然甩开我的手,朝着内殿狂奔。
「殿下,请您转告凯尔殿下,请他要严加注意。」
—个盲眼公主居然会用这种跑法,让我简直不敢置信,我不禁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在哈图沙有邪恶之物正在产生?
什么意思?
是指后位之争一事吗?
邪恶的东西…………?
皇兄应该听得懂吧?
「凯尔殿下已经出门前往皇宫去了。」
伊尔·巴尼头也不抬地说道。他在整个房间里到处摆满了烛台,现正埋首努力在粘板上铭刻文字。
做楔形文字的笔记是件极为琐碎的作业。
所以,这项作业原本应该要在晴朗的大白天里做的。
我不知道他是在自修还是将未完成的工作带回家做,不过他还真厉害,竟然能在日落后天色这么暗的时候,做这么麻烦的工作。
这实在已经超过勤奋的范畴了。
我终于可以理解为何大家都认为他大概会是下下任的元老院议长了。
在后宫里意外地耗费了不少时间,我回到皇后宫时已经是晚上了。
当我正急忙想要赶去皇兄的房间拜访时,却被人告知他外出了。
皇兄是前往皇宫?
是去找席拉吗?
这就难怪我们会错过了。
「殿下,没办法,我们等凯尔殿下明天回来再谈吧。您先去洗个澡吧,我再命人在这段时间里准备好餐点。」
我听从卡特瓦的建议奔向了浴室,然而今天的所见所闻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迟迟无法平息。
辛悌皇后可能是被觊觎皇后宝座的入所杀害的?
皇兄知道这件事吗?
假如他知情的话,为何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呢?
又为什么不愿意让我插手呢?
我一边浸泡在浴池里一边不断苦思,然后不禁光火起来。
皇兄不应该这种时候还沉溺于跟宫女幽会吧!
当我泡到快头晕而从浴池里起身之际,有人带了口信过来。
卡特瓦从帏帐后面探头进来。
「殿下,打扰了。现在有人前来将凯尔殿下的口信带来给您……」
「皇兄的口信?是给我的吗?」
我立刻不假思索地从浴室里冲了出去。
最近皇兄一直在疏远我。
而今皇兄究竟想跟我说些什么?
只要他吩咐的话,任何事情我都愿意照办。
「卡特瓦,皇兄怎么说?」
「我不清楚是什么事情,他只差人传话说希望殿下即刻独自动身前往西边的瞭望台……」
「我知道了,是位于哈图沙西边城墙的了望台对吧?我马上去!」
「请等一下!」
我拿起衣服正打算要冲出去,卡特瓦却挡住我的去路。
「殿下且慢。虽然接口信的人是正门的卫兵,但那个卫兵说他没见过那个带口信的男子,待我先派使者向凯尔殿下确认一下,请您先暂时等候……」
「卡特瓦,你在胡说些什么呀!皇兄不是叫我即刻前往吗?我不能够那么失礼!」
皇兄终于要吩咐我做些什么事了。
大概有什么事需要我协助吧。
只要我能力可及,什么事我都愿意照办。
对于皇兄的话我哪还需要作什么确认呢。
「殿下,那么至少请您要带护卫随行。」
不知何时出现的伊尔·巴尼也开口道。
「不!既然皇兄叫我独自前往的话……我就独自去。我不会有事的,不必担心。」
我迅速整装完毕后,立刻跃上爱驹兔褐马的背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穿过正门而去。
西边的城墙修建于陡峭的悬崖上。
皇兄所指定的瞭望台则是其中最高的地方。
如果是在白天的话,应该能够清晰俯瞰散布于远方绿野上的聚落。
不过,现在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环绕哈图沙的城墙要地,通常都会配置卫兵看守。
而这个区域却无人看守,全都是拜这个天然要塞所赐。
基本上没有人会进攻这个高低崎岖的地方吧?
再加上这一带只有一座小神殿,居民也很少。
皇兄打算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难道说他想在这里进行密谈吗?还是说他找到什么证据了……
那天是※朔日。(译注:每月的1号。)
当时天空灰蒙蒙的没有月光,街道上同样地也黑漆漆的没有灯光。
我高举烛台,小心翼翼地登上皇兄所指示的了望台。
城墙上面也没有半个人影。
我凝神注目了一会儿,才隐约看见叠石的黑色轮廓。
唯有从悬崖峭壁上刮起的阵阵风声回荡在黑暗之中。
「皇兄?」
是我太早到了吗?
我环视四周的眼角余光瞄到,有个白色的物体在晃动。
「?」
是什么呢?
城墙外面有某个东西。
我在风中探头去看。
哦、原来是白布卡在叠石的缝隙之间。
白布为何会卡在这种地方?
我不自觉地在风中伸长手臂。
……却够不到。
我试着改站到叠石上去够,还差一点……
就在我快碰触到白布之际,我察觉背后有人。
咚!
……我的背后突然遭受一股撞击,使得我的身体整个被抛到半空中。
虽然我依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在于钧一发之际我用手攀住了叠石的上层。
等我回过神时,全身正被干燥的风轻轻刮着。
因为我整个人正勉强以单手垂吊在城墙的外侧。
我看到从叠石上掉落的白布随着风在空中飞舞。
当我以目光追逐着白布时,才察觉到城墙上面的块状黑影。
是人影!
我的烛台已不知道掉落何处,烛火也熄灭了。
在这更加深邃的黑暗之中,我无法看清他的脸。
他似乎用布什么的从头罩住,因此从他的轮廓无法得知他是男是女。
我只知道他现在默默地俯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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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黑影之中缓缓露出了手指,它轻轻碰触我的手指。
那苍白、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黑夜中清楚的浮现。是女的?
然而,白皙手指却在下一瞬间以极为惊人的蛮力抓住我的手指。
他正企图扳开我紧抓着岩石的手指。
那股蛮力实在不像是个女人的腕力,但那软若无骨、细致光滑的手也不像是个男人的手。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皙手指对于我的问话没有丝毫反应,仍旧将我的手指逐渐往上扳开。
「住手…………!!」
我伸长另一只手试图阻止他,可是却够不到那个黑影。
城墙的侧面也没有任何能够让我攀住的地方。
我的手腕和手指开始发麻了。
喀!
我紧攀着叠石边缘的右手突然感觉一阵剧痛。
因为我的手背被短剑的剑把用力敲击着。
我随即明白短剑将会再一次被高高举起,然后挥下。
我完蛋了……
「快住手!!」
除了我以外其他人的声音,让白皙手指首次停下了动作。
黑影冷不防地突然转身离去,从我的视野中消失无踪。
从我头顶上方传来紊乱的复数脚步声。
接着伸出了数只手将我拉到城墙上面。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
膝盖和手腕也不停地颤抖。
尽管如此,我依然边喘气边仰中起头来,看到眼前数张脸孔正担忧地望着我。
我见过他们。
他们是隶属于皇后宫的近卫兵。
「殿下,您没事吧?」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奉伊尔·巴尼大人的命令—直在远处护卫着殿下。
我们未能早点赶到,让殿下受惊了,还请殿下恕罪,这一切都是我的疏忽。」
戴着小队长臂章的男子说完对着我深深一鞠躬。
「那个跑掉的人呢……?」
小队长转头向后看。
这时士兵正巧从黑暗之中跑回来。
他应该就是负责去追赶那个逃跑者的士兵吧。
「请殿下恕罪!我没有追到犯人。他似乎以黑布蒙着,立刻巧妙地混进黑暗之中了……」
士兵—边喘息一边叩头答话。
那个人原本正打算要把我从这里推下去。
若是摔落悬崖,我大概会没命吧。
他原本打算要杀害我吗?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被他给盯上?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查南沙殿下真的就这么摔死的话,大概会被当作是……在与某位女子幽会的途中不幸意外身亡……当然,可能也会有人怀疑是遭那位女子给推落的。」
伊尔·巴尼一边玩弄着柔软的白布一边说道。
那正是刚才卡在城墙上的那块白布。
好像是士兵将它捡回来的。
仔细—看,原来那是女性用的披肩。
伊尔将那块布交给了怅然若失地坐在窗边的皇兄。
这里是皇后宫的起居室。
仿佛想与黑夜对抗似的,室内灯火通明。
卡特瓦局促不安地一直看着我。
基克里则站在摆放着饮料的桌子旁边待命。
他大概是打算按照现场的需要,适时俸上茶酒餐点吧。
起居室里已经隔离闲杂人等,一千卫兵和宫女通通被先行斥退了。
当我被禁卫兵护送回皇后宫时,伊尔只是默默地迎接我。
原本已经作好心理准备要被痛骂一顿的我虽然有些泄气,但稍后即察觉或许有什么比被迫听唠叨说教更可怕的事在等着我。
没多久,皇兄就返回宫里了。
似乎是伊尔派使者前往皇宫通知他的。
打从在窗户边的椅子坐下之后,皇兄就一直这样怅然若失地静静倾听整件事的经过。
不论他如何斥责我,我都无活可说。
我从白天前往后宫一事开始按照顺序逐一向他说明。
包括方才被传唤出去的事也一并告知。
当然,我已经知道把我叫出去的人并不是皇兄。
对方叫我出去只是打算在那个城墙上谋杀我。
听说伊尔已经派人去搜寻那个将口信带来的人了,然而要找出一个隐身于广大辽阔的哈图沙市区之中的男子,就像大海捞针一样,谈何容易呢?
而那块带回来的白布,要从其上找出持有者恐咱也是难如登天。
虽然那块布是从埃及输入、看起来相当高级的布料,然而上面没有熏香的味道,似乎是仍未使用过的新品。
「那么,究竟是谁企图杀害王子殿下呢?」
卡特瓦问道。
他手中握着葡萄酒杯,但他却一直滴酒未沾。
……不知道。
我才是最想知道答案的人呢。
「倘若凶手暗杀辛悌皇后与提雅·莎乌拉皇妃是为了后位之争的话,那么杀害殿下根本毫无意义不是吗?或许此事与辛悌皇后她们的案件是不同的两件事吧?」
后位之争……
没错,公主说过凡是熟知后宫内情的人,大概全都这么认为。
不知道皇兄怎么想呢?
「皇兄,您也认为辛悌皇后是由于后位之争而遭杀害的吗?」
皇兄以一种复杂难解的眼神凝视着我。
他单手捧着酒杯,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了。
「皇兄,求求您,请将您内心的想法也告诉我。」
「……我的确这么认为。」
「咦?」
「从母后刚过世后不久,我就开始这么猜测了,母后其实是遭到妄想成为皇后的侧室给杀害的。」
「皇兄!!既然如此,那您为什么当时不立刻也告诉我呢?」
打从一开始就这么认为了!?
为何他不愿意告诉我呢?
难道说……我在皇兄心目中的地位就只有那样吗?
难道说对皇兄而言,我是个让他无法信赖的弟弟吗……?
「皇兄,那么凶手也……」
「查南沙,你对于今日为何会被凶手给盯上,是否有什么头绪?」
「咦?」
「凯尔殿下,您的意思是说今夜所发生的事也是同一凶手所为咯……」
激动的卡特瓦不禁从椅子上微微起身。
没错……若将今夜发生的事情当作是另—个事件,又显得很不自然……
可是,对方有什么理由非杀我不可,我实在是一头雾水。
况且我和后位之争完全扯不上关系呀……
「查南沙,你说你今天在后宫和多位父皇的侧室碰过面对吧,那么,你看见了什么?」
皇兄紧盯着我的视线中带有一抹热切的神采。
皇兄?
什么……我刚才所说的话里头……有什么令人在意的地方吗?
皇兄察觉到其中有什么异样吗?
「或许是……」
卡特瓦战战兢兢地说道。
「殿下在白天里碰巧看到了凶手极不希望遭人撞见的秘密?」
「!!」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可以将皇兄的沉默不语视为是对卡特瓦所言的肯定咯?
伊尔老早就察觉了吗?因为他完全面不改色。
假设凶手不可告人的秘密真的被我撞见的话,那他的确有可能会盯上我……
可是,那究竟是什么呢?
我到底撞见了什么?
她们每—位当时都只是在做—些日常的行为而已呀……
「查南沙,把你从城墙上推下去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我也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子,当时太暗了,我甚至搞不清楚他的性别……」
「为什么你会分不清楚他的性别?」
「…………」
为什么我会分不清楚他的性别呢……?
那个手指!
因为那个是个极为奇特的手指,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的手指……
不对!并不是因为那样!
我会觉得那个手指似男似女,是因为在这之前我根本搞不清楚他的体型。
没错!
那家伙当时从头到脚都蒙着黑布。
那个黑影的形状正是那样的轮廓。
因此,我才无法判断出他是男还是女……
奇怪?
我是不是也曾在城墙以外的地方看过那个轮廓?
我是不是在白天见过……
快回想起来!
我将白天见到的景象全部倒转回想一遍。
「!!」
碰的—声,我撞倒了椅子猛然站了起来。
「就是那个和娜姬雅皇妃在—起的神官!!」
没错,蒙着黑布的背影。
我就是看见那个!
就是那个神官!!
黑衣神官并不稀奇。
神官也经常以黑布来代替斗篷。
因此,虽然我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我确实看见了。
我目击了黑衣神官与娜姬雅皇妃在后宫一隅碰面的那一刻。
那个神官就是今夜企图杀害我的人吗?
「那件事我也—起目睹了,为何会只有殿下被盯上呢?」
卡特瓦诧异地蹙起眉头。
「你当时不是留在室内吗?所以,娜姬雅皇妃应该没有发现你在场。」
哦、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由于我目睹娜姬雅皇妃与神官在—起……
「……可是,皇兄,为什么呢?我当时并没觉得那有什么可疑之处啊……」
「他们当时是否正在收授什么东西呢?」
「我不清楚,因为从我站的位置只能看见神官的背面……」
「也许他们以为被你撞见了。」
他们有什么被撞见了……?
难道说他们有什么不能让人看见的事吗?
那会是……什么事……?
「皇兄!难道您是怀疑娜姬雅皇妃……」
皇兄仿佛想打断我的话似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没错,我正是认为娜姬雅皇妃就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幕后操纵者。」
第三章
「您说娜姬雅皇妃就是幕后操纵者……是有什么证据吗?」
三方视线同时对准了皇兄。
「没有。」
「皇兄?」
「要是有证据的话,我老早就上奏父皇了。」
皇兄将空酒杯扔到桌上,然后整个身体贴靠在椅背上。
「我没有任何证据,我只是有那种感觉。所以,我至今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不过,伊尔或许早已从我的行动当中隐约察觉到了吧。」
伊尔·巴尼没有回应皇兄的话,仅是沉默地眯着眼睛。
这个男人大概就像皇兄所说的早就知道了吧。
「咱从嫁到这个国家以来,娜姬雅皇妃—直过着不引人注目的安分生活。不过,那应该不是她的本性。」
「那么,您的意思是说她其实一直在觊觎后位?」
「我不知道她的野心是从何时开始萌芽的。不过,从今年初开始,我感觉到从她周遭散发的邪恶气息与日俱增。」
邪恶气息?
娜琵丝·伊尔拉公主也讲过同样的活。
她说在哈图沙有邪恶之物正在产生……
她指的就是这件事吗……?
「殿下。」
伊尔开口说道。
「不过,殿下您早已独自采取行动展开调查了,因此您是否有掌握到什么具体的线索呢?」
皇兄的嘴角浮现一抹嘲讽的冷笑。
「你们知道母后拥有魔力一事吧?而娜姬雅皇妃时常会来向母后请益。」
「咦?我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拥有高阶神官职位的辛悌皇后确实也具有强大的魔力。
皇后在名义上原本就是全帝国阶级最高的女性神官,然而辛悌皇后却连在实质上都具有高强的能力。
因为辛悌皇后会使用操纵风的魔力。
可是,我不记得娜姬雅皇妃曾到这座宫殿或后宫的居室找过辛悌皇后。
「娜姬雅皇妃都是趁着母后在神殿担任神职时,偷偷掩人耳目来找她,我曾经目睹过好几次。」
喔,原来她都是去神殿。
皇兄以前经常与辛悌皇后一同前往神殿。
继承辛悌皇后血统的皇兄一样也是天生具备魔力。
所以皇兄为了学习这方面的事宜,经常随同皇后前往神殿。
当不具备这种能力的我在宫里悠哉游哉的时候,皇兄恐怕正在为各种事务操烦吧。
「不过,诚如你们所知,母后基本上并不喜欢使用魔力。」
这一点我也有印象。
辛悌皇后总是说身为—个皇后所须具备的能力并不是魔力。
她还说以魔力并不能够使人信服……
「尽管如此,一开始她仍禁不住娜姬雅皇妃—再的恳求而教导她,然而不久又拒绝了。」
皇兄缓缓叹了一口气。
「母后恐旧是感觉到娜姬雅皇妃某些地方有些险恶吧。」
基克里重新在空杯里倒入葡萄酒。
「然而,已懂得基本要领的娜姬雅皇妃似乎从神殿的图书馆拿资料回去,仍旧持续作进一步研习。而且,适合那个使用者体质的魔力将成为她的属性。母后和我的体质都是适合风,但娜姬雅皇妃以乎不同,看来这也是母后主动远离她的主要因素……」
皇兄伸手取杯,以葡萄酒润润喉。
「娜姬雅皇妃的属性为水,她能操纵水。」
水?
我以前好像有听过……?
在水之魔力当中好像有个极为有名的什么东西……
叫作什么呢……
「是黑水!!」
卡特瓦突然大声惊呼。
「我记得在水之魔力里面,应该有种名叫『黑水』的东西能够操纵人。」
就是它!
我以前曾经听辛悌皇后说过。
她说水之魔力的持有者所操控的水,能够像生物般自由移动并进入人体。
而被那个水侵入体内的人就会受到控制……
本身的意志会被占领取代,而任凭魔力持有者自由操控。
啊!!
原来如此,我懂了……
「莱莎也是受到黑水的操控!因此才会在辛悌皇后的葡萄酒里下毒……」
我不禁惊呼出声。
「那么,将下了毒的水壶搬运至莎乌拉皇妃身边的人也是如此咯?受人控制的宫女或神宫在半夜里将水壶送到莎乌拉皇妃的寝室。如果是原本就在里面工作的人,任谁都不会对他起疑,莎乌拉皇妃也会毫不犹豫地饮用下了毒的水。」
卡特瓦也说跟着道。
对了,我还听说黑水只要吐出来的话,之后完全不会残留。
那个搬运水壶的人,此刻可能完全不知道自己慨过什么,依旧照常安分善良的生活吧。
「今晚将口信带来给查南沙殿下的人大概也一样吧」
伊尔开口说道。
是娜姬雅皇妃吗!
是她害死辛悌皇后的吗!!
不可原谅,我绝不原谅她————!!
奇怪!等一下……
「等一下!伊尔刚才说过皇兄早已采取行动了,他所说的那个行动难道是指皇兄去接近席拉这件事吗?」
席拉是娜姬雅皇妃的随侍宫女,皇兄是为向她了探听娜姬雅皇妃的事情……
「……嗯。」
「那么,您在辛悌皇后的葬礼上迟到也是因为……?」
「……那一天,我终于得以亲近她了。」
亲近?换句话说就是那个……
皇兄装作面无表情地别过头去。
「殿下,那个宫女没问题吗?」
没错,伊尔的顾虑是正常的。
那个宫女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既然她号称娜姬雅皇妃的心腹的话,那她该不会也参与了这一连串的事件吧?
那皇兄接近这种女人,不就也很危险……
「没问题,席拉只是个忠臣,她并没有参与娜姬雅皇妃的阴谋。倒不如说,娜姬雅皇妃似乎对于自己的宫女一个都不信任。」
她不信任宫女……?
「我也认为娜姬雅皇妃不太可能是单独犯案,我想一定有谁在协助她,虽然我也曾怀疑过宫女……」
皇兄的视线紧盯着我。
「袭击查南沙的人并不是宫女,大概是那名黑衣神官吧。」
……喔、原来如此。
娜姬雅皇妃唯一的帮手原来就是那名神官啊。
正因为如此,所以碰巧撞见他们会面的我就成了她的眼中钉。
「凯尔殿下,虽说没有任何证据,但既然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那您还打算继续像这样按兵不动多久?如果娜姬雅皇妃仍在觊觎皇后宝座,那她恐怕还会策划什么阴谋,我们可以放任不管吗?」
「皇兄,卡特瓦说的没错,既然我们已经明白杀害辛悌皇
后的凶手就是娜姬雅皇妃,那我们应该向父皇……皇帝陛下禀报,请他早日逮捕娜姬雅皇妃……」
皇兄摇摇头。
「查南沙这点行不通。你知道在我国不能光凭皇帝的独断认定处理任何事务吧?这也不被西台的法典所认可。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找到让娜姬雅皇妃无法狡辩的确切证据才行,之后才能提请皇帝和元老院裁决。」
皇兄放下酒杯起身拍拍我的肩膀。
「卡特瓦你也是,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请你再等一会儿。」
「殿下,您是否发现了什么可望能当作证据的东西……」
「……我现在什么都还不能说,希望你们再给我一些时间。」
既然皇兄都这么说了……
「还有,我要请你们试着去找出那名黑衣神官,他应该是神官没错,由于光是哈图沙就有为数众多的神官,所以恐怕非常困难。」
「殿下,属下明白了,还请殿下千万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属下遵命,臣等先调查各个神殿吧。」
伊尔与卡特瓦一齐深深鞠躬、领命。
「皇兄,从明天开始我也要试着到全哈图沙的神殿去找找看!」
太好了。
我终于找到我能够效力的事了。
「当然不行!查南沙!你忘记你今天差点被杀吗?娜姬雅皇妃不知道何时又会再次伸出魔掌呢。」
皇兄边起身边说道。
「皇兄,可是如果是白天的话……」
「就算白天也是一样!你暂时不准出宫!」
「皇兄!!」
我紧追上去,皇兄突然用食指紧紧顶着我的胸口。
「谈话到此结束,我明天也要到席拉那里去,所以我已经要准备就寝了。」
皇兄说完就转身往回走,走到起居室的入口处又再一次
回头。
「下次你若再违背我的命令,我可是会直一的发火喔,查南沙。」
……皇兄。
难道我真的无法做些什么事情吗?
我就只能闭居躲藏在宫里而已吗?
我并不在乎我的生命呀!
倘若能替辛悌皇后报仇的话,我不惜牺牲我的性命!
新月的皇宫静静地沉浸在黑暗当中。
星光下的后宫回廊,整夜灯火通明。
现在没有主人的皇后居室里的其中一个区域,至今还保留着西台帝国第三皇子凯尔·穆希里斯随同母后来后宫居住时所使用的房间。
凯尔在被窝里慵懒地伸展着尚未完全发育成熟的柔软四肢。
「殿下,您已经困了吗?」
席拉将小麦色的肌肤贴近皇子的怀里,并在黑暗当中开口问道。
「不,我昨晚突然被叫回皇后宫,因此今晚我要彻夜不眠地与你在—起。」
凯尔看似熟练地将年长6岁的宫女搂在怀里。
「这件事若是让娜姬雅皇妃得知的话,我会被遣送回巴比伦的。」
「那么,我就不要再偷偷潜入后宫来好了。」
「不!」
梳理整齐的深色发丝左右剧烈晃动。
「……不,就算被遣送回巴比伦我也不在乎,因为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殿下您的侧室。即使多一天也好,只要能像这样和殿下在一起的话,我就觉得很幸福了。」
席拉说完后翻身将年幼的皇子压在身下,并以红唇覆上他的双唇。
「殿下,我送您一个好东西好吗?」
席拉边调整紊乱的呼吸,边将脸凑近凯尔的耳边。
「好东西?」
「是的。」
席拉从床上伸长手臂,翻弄方才脱掉扔在地板上的衣服,接着取出一个小包裹。然后将它放置在凯尔湿濡的胸膛上。
「这是?」
凯尔碰触到包裹的手突然一怔。
他缓缓起身,接着敏捷地拆开布巾。
从布巾里露出一个粘土板书简。
信封是拆开的。
凯尔拿掉烛台的遮罩,将烛台拿到手上,然后将书简放到烛光底下。
「这是从巴比伦寄来给娜姬雅皇妃的书简吧?」
皇子原本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有一抹掩藏不住的喜色。
「是的,这是昨天刚送达的书简。」
「昨天……?」
「是的,是有人在昨天偷偷送来的书简。」
原来如此。
他们昨天收授的东西原来就是这个?
这也难怪他们会想将目击者杀人灭口了。
皇子将烛火更加挨近书简,仔细地阅读着上面的文字。
「殿下,这样就行了吧?殿下一直想要的东西就是这个吧?」
「嗯、席拉,就是这个,我一直很想弄到它,真是感谢你。」
席拉开怀地笑了,并将头倚靠在小情人的肩膀上。
「席拉,你晓得这上面写些什么内容吗?」
「不,我不晓得。因为我光是将娜姬雅皇妃吩咐我处理掉的东西偷偷携带出来就已经是很严重的背叛行为了,怎么能还阅读里面的内容呢?」
「席拉!!」
「没关系,即使是背叛娜姬雅皇妃,只要能与殿下像这样在—起的活,任何处罚我都不怕!」
凯尔将低着头不断颤抖的宫女拉进怀中。
「……殿下,之前您不是提到有关毒药的事吗?」
「嗯,是我之前问你是否知道只有在巴比伦国内流传的罕见毒药那件事吗?你想起什么了吗?」
「我并不是想起来,而是听说有那样的毒药。」
凯尔原本抚摸着席拉头发的手指顿时停下了动作。
「听说在我国古部乌尔城的神殿里悄悄流传着那样的毒药。据说只有那座神殿的神官知道它的制造法,所以我想即使在巴比伦国内,晓得这种毒药的人恐怕也是少之又少吧。」
「席拉,那你怎么会知道这种毒药?」
「因为我向娜姬雅皇妃的女官长询问过,娜姬雅皇妃在嫁到哈图沙之前,曾是乌尔的神殿任职人员。需要我再问详细一点吗?」
「席拉,既然你不清楚那就算了,我不是要你忘掉这件事吗!?」
凯尔倏然起身坐立,将年席拉一把拉开。
「殿下!」
席拉不依,将脸整个埋进皇子的胸膛里。
「我不知道殿下打算做什么,也不想知道,可是,我想帮您的忙。」
「席拉!」
「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只求您像这样多待在我身旁。」
凯尔紧紧拥抱席拉的脑袋。
「席拉,你听好,我要你马上搬离后宫。」
「咦?」
「一旦准备就绪,我就会去接你,在这之前你不可轻举妄动……没错,在那之前你尽可能不要接近娜姬雅皇妃。」
「殿下……?」
「抱歉,我无法迎娶你当我的妃子。不过,我会帮你准备一个地方,让你能够一辈子生活无虞,你要尽快离开后宫,在那之前你千万不要再做任何事情,明白吗?」
「我从一开始就不敢奢望能成为殿下的侧室,只要殿下吩咐,不管哪儿我都愿意去。」
凯尔回抱紧搂着他的炽热娇躯,在黑暗中暗暗咬紧下唇。
皇兄在黎明前返回了皇后宫。
往常的话,他总是悄悄地回来,睡醒后总以一副很自然的表情坐到早餐餐桌旁。
然而,今天早上却很反常。
我被说话声给吵醒而到起居室—探究竟,发现伊尔、卡特瓦、基克里已经全员到齐了。
皇兄似乎召集了他所有的心腹。
皇兄察觉到我的到来,我赶紧抢先在他开口说话之前,走到我的老位置大剌剌地坐了下。
「伊尔,你看这个。」
皇兄边斜睇着我,边将小布巾包裹提交给—旁的亲信。
太好了。总之他似乎默许我一同在座。
「凯尔殿下,这是!?」
在看到布巾里的粘土板后,伊尔惊讶得抬起头来,其他人也通通围向那块粘土板。
基克里将烛台拿近,两位书记官的视线则依序紧盯着文字看。
「殿下,这封书简是从巴比伦寄出的……!」
卡特瓦回头看向皇兄。
「没错,这是巴比伦的神殿寄给娜姬雅皇妃的亲笔书简,上头写着『先前所寄去的药是极其罕见的密药,因此并没有多余的存量』还有……」
「上面还写到『由于这是无臭无味的剧毒,千万要小心使用』呢!」
卡特瓦语带兴奋的说话声与皇兄的话同时交叠。
这表示说……毒药是从巴比伦寄来给娜姬雅皇妃的……
这……搞不好……
「我们似乎是掌握到了极为惊人的证据呢!」
连伊尔的声音里都充满着高兴之情。
证据!!
这下可以证明娜姬雅皇妃的所作所为了!!
未能帮上忙虽然有点令人感到遗憾,不过只要杀害辛悌皇后的凶手被逮捕、也就够了。
她居然暗杀了两位后妃,一定会被处以极刑。
「还有,卡特瓦,我决定将席拉带出后宫。这件事非常紧急,请你快去准备。」
「带出来……是吗?」
「她的行动似乎超乎我的预期了。搞不好娜姬雅皇妃已经察觉到了,放任她留在后宫恐旧很危险,麻烦你在安克瓦或阿林娜一带准备一间不显眼的宅邸。」
「遵命!」
「卡特瓦,我也要帮忙!」
卡特瓦随即动身出发,我也紧跟在后。
「可是,殿下……?」
皇兄在接收到卡特瓦的视线后,点头表示同意。
「不可以出宫喔,查南沙。」
「……是」
「我要进宫请父皇看看这封书简。」
皇兄边将书简重新包到布巾里,边同时起身。
「现在吗?皇兄,现在距离父皇……皇帝陛下开始执行勤务还有一段时间呀……」
「因为这件事十万火急,只要她依然觊觎后位的话,那么光是杀害两位后妃是不够的。最有希望的皇后候补夏莉亚皇妃与最年长的维斯塔丽亚皇妃都还健在,娜姬雅皇妃恐怕还会再次动手,我们必须比她早一步才行。」
「凯尔殿下,请让我陪您一同前往。」
皇兄走出起居室,伊尔则跟随着他,基克里也紧追在后。
确实如此。
依照目前的情况,娜姬雅皇妃还无法当上皇后。
先撇开维斯壁丽亚皇妃不谈,皇室出身的夏莉亚皇妃应该是她最大的阻碍。
夏莉亚皇妃虽然没有生下皇子,但只要成为她的外甥,也就是皇兄的辅佐人,就应该可以顺利地被册立为皇后吧。
娜姬雅皇妃下一个杀害的目标,应该就是夏莉亚皇妃了。
就如同皇兄所言,必须在那之前将她逮捕才行。
然而,我的预期却落空了。
那是由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所导致的结果。
就在皇兄出发进宫后不久,皇后宫来了—位可爱的访客。
那位访客就是亚妲·赫尔曼公主。
幼小的公主边接受宫女的伺候边调整紊乱的呼吸。
「查南沙殿下,在皇宫有一名宫女遭人杀害了!」
「您说什么!?亚妲公主,您说宫女遭人杀害是怎么一回事!?」
和我一同出来迎接公主的卡特瓦激动地向问。
「今天早晨有人在后院的草丛里发现她遭人以短剑刺死的遗体,娜琵丝姊姊叫我立刻来通知凯尔殿下……」
「皇兄前往皇宫了……请问被杀害的宫女是谁?」
我战战兢兢地试探。
「她是娜姬雅皇妃的随侍宫女,名叫席拉。」
看来连皇兄的俐落行动也赶不上娜姬雅皇妃的诡计。
一掀开布巾……
年长宫女的熟悉脸庞就在眼前。
凯尔不禁紧握手中的白布。
凯尔—抵达皇宫,熟识的近卫队士官随即向他报告这个噩耗。
他立刻狂奔穿越中庭直闯后宫。
席拉被以未加工过的布覆盖着,横卧在后宫角落的小房间里。
单薄的布料在席拉的胸口一带微微渗出红黑色的血迹。
凯尔对着宫女小麦色的脸庞默默祈祷,并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懊悔不已。
插图
又晚了一步。
应该不要隔几天,在昨夜就直接把席拉带出后宫的。
不,说起来有必要为了要找出有关娜姬雅皇妃邪恶阴谋的证据,而将席拉卷入其中吗……
凯尔感到懊悔不已。
原以为自己一直很小心防范这种事情的发生……
「凯尔殿下,谢谢您特地前来吊唁。」
凯尔回头一看,一名带领着宫女的女子就站在小房间的外面。
琥珀色秀发高高绾起,头上的发饰正闪闪发亮着。
「娜姬雅……皇妃……」
「我真是对不起席拉,她居然成为我的牺牲品代替我被杀……」
「牺牲品?」
「是的,就只有这个可能性了。之前辛悌皇后和提雅·莎乌拉皇妃遭人杀害,我好害怕下一个可能是我,吓得我夜不成眠呢。」
凯尔正想迈步向前,伊尔·巴尼连忙悄悄抓住他的斗篷。「凯尔殿下似乎很疼爱席拉,发生这件事真是令人感到遗憾。」
她微微倾斜低垂,在暗地里,嘴角似乎稍微上扬着。
虽然假装隐居,但其实这位年轻的皇帝侧室早就察觉一切了。
席拉从祖国跟随她来到西台,长年服侍她……而且恐怕还是遭她亲自下毒手杀害的……她却连—步都不想踏进安置这名宫女遗体的房间里,这个女人的态度让凯尔原本压抑的怒火忍不住整个爆发开来。
「娜姬雅皇妃,你真是—个恶毒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么想要得到这个国家的女性最高的位子吗!?」
「凯尔殿下,您是指什么事呢?」
「我看你还能狡辩到什么时候!我要把这个书简呈给皇帝陛下过目,请他查明你的罪状!你杀害我母后和提雅·莎乌拉皇妃……」
「凯尔殿下!!」
娜姬雅的叫喊声与伊尔制止主人的呐喊声同时阻断了皇子的话。
娜姬雅原本一直低垂向下的视线缓缓往上,与凯尔的视线相接。
这是凯尔第一次看见她的眼眸。
那双带点水蓝的灰色眼眸深处,隐约燃烧着怒火。
「殿下,即使您是前皇后的皇子,但是您这说法也未免太无礼了,难道您有什么证据吗?您是说我做了什么吗?杀害席拉的凶手明明都已经遭到逮捕了呀……」
「你说什么!?」
「凶手刚刚才被近卫队给带走了呀。」
她那嘴角微微显现的笑意看来真是可恨。
「……你是说近卫队刚才带走了某个人?」
「据说刺杀席拉的那把短剑上刻有那个人的徽章呢,好可怕呀,他居然狠心杀害其他后妃企图夺取后位……」
「短剑上有徽章…」
「听说那把短剑是夏莉亚皇妃所有。」
「!!」
「虽然席拉真的很令人同情,不过多亏有她,我才能免于遭遇与辛悌皇后和提雅·莎乌拉皇妃相同的下场呢,我要感谢她才行。」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暗杀我母后和提雅·莎乌拉皇妃的人也是夏莉亚皇妃……」
「我也不清楚,不过不论是后宫还是正门宫殿全都在谈论这件事情呢。」
娜姬雅敛衽缓缓点头行礼。
「凯尔殿下,那么我就此告辞了,殿下也请……多自重。」
她离去的背影看起来充满着胜利的骄傲,这并非凯尔的偏见。
「我听说夏莉亚皇妃被当作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凶手而被带走了,这是真的吗!?」
娜姬雅离去之后,凯尔询问了在回廊待命的近卫兵。
「是的,没错。她现在恐怕已经被带到元老院了,听说元老院要连同辛悌皇后与提雅·莎乌拉皇妃的案件一并处理,待会儿马上就要开始进行听证会了。」
「伊尔,我们即刻前往元老院!」
「是!」
又被她抢先将了一军。
娜姬雅一石二鸟地除掉了眼前的障碍物。
亏我向来一直小心警戒,却被她总是低着头的态度给蒙骗,而小觑了她。
夏莉亚皇妃的短剑一定是有人为了诬陷她而盗走的。
这对于一个会使用『黑水』的人来说,那是件易如反掌的事。
倘若最后真的被视为是夏莉亚皇妃的阴谋,她一定会被处以极刑。
立后的机会就会轮到娜姬雅皇妃。
我绝不能让她的诡计得逞。
「殿下,您有带着那封书简吧。」
「嗯,在这里。」
凯尔把手贴到自己的胸前,手上确实传来一个坚硬的触感。
没问题的。
只要将这个拿给父皇与元老院过目,就能够真相大白。
面对元老院的回廊上有个人影。
从柱子后面现身的是贺尔玛·古碧公主。
「贺尔玛公主,失礼了。我有要事,所以没时间向你问候,请多包涵。」
凯尔正打算直接从旁边走过,公主却以惊人的力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贺尔玛公主?」
「……凯尔殿下,你不可以将那封书简交给元老院。」
「!?」
「……一旦交出去,你就再也见不到令弟了。」
「公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剀尔和伊尔的视线顿时全集中到公主身上。
「……请你拿着书简返回皇后宫。」
「公主!?」
凯尔抓住同年龄的异母妹妹的肩膀,与她面对面。
翠玉色的眼眸就位于凯尔的正对面。
然而,她那总是充满意志,正面迎视对峙着的视线,此刻却完全没有聚焦。
「公主?你究竟是怎么了?」
公主以惊人的力气甩开凯尔的手腕。
「……书简不可以交出去。你若是还想见到平安健康的令弟,就直接返回皇后宫去。」
以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说完话之后,贺尔玛·古碧公主就转身朝着列柱的深处直奔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令弟是指查南沙吗?
只要将书简交出去就再也无法见到查南沙……?
贺尔玛公主的神情也不太对劲,我第一次看到那么空洞的眼眸。
简直就像被什么给操控似的……
「!!」
凯尔与亲信互看了一眼,随即开始狂奔。
「伊尔,我们立即回宫!」
「是!」
「查南沙在宫里吗!?」
一进入皇后宫的正门,凯尔连下马都等不及就扯开嗓子大声叫喊着。
基克里骑乘的马,后面载着伊尔·巴尼,稍后也紧跟着穿过正门。
身为文官的伊尔·巴尼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没有骑过马
了。
「查沙殿下前往皇后宫了,方才凯尔殿下出门后不久,查南沙殿下就与卡特瓦大人带着五名护卫兵出门前往皇宫。
两位殿下没有碰到面吗?」
卫兵边按住马辔边回答道。
「殿下.亚妲·赫尔曼公主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等侯您回宫。」
报告这个消息的人是从宫里出来迎接凯尔的下宫长。
「亚妲公主?她人在哪里?」
「我已经请她移驾南边的迎宾室,并端出水果等来款待她了。」
「我知道了」
亚妲·赫尔曼公主孤零零地坐在摆放于宽广迎宾室中央的椅子上。
她完全没有动手取用下官所准备的任何饮料或是食物。
陪同她的三名宫女惊慌失措却又松了口气似的,对着终于现身的皇子叩头行礼。
「亚妲公主,很抱歉让你久等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幼小的公主以宛如被细线所牵引操控般的缓慢动作转向这边。
肖似亡母的美丽翠玉色眼眸,空洞地看着空中。
「……公主,难道你清楚查南沙皇子的所在处吗?」
站在皇子背后的伊尔与基克里不禁面面相觑。
「公主?」
「……用书简交换……查南沙皇子……」
她那缺少抑扬顿挫的平板浯调,与她姊姊刚才的音调一模一样。
「查南沙人在哪里?」
「……在今天的黄昏……」
「黄昏?我该去哪里交换他?」
「在黄昏时……」
就算凯尔弯着身子,屈膝面对着视线同高的公主,她的眼中仍然没有他的存在。
「黄昏时……前往祠堂……」
「哪里的祠堂?」
「……城墙之外……山谷对面的……森林之中自的……」
凯尔转头看向伊尔。
「有的,位于哈图沙东侧的森林之中,应该有座现在已经荒废的老旧祠堂。」
凯尔对伊尔的回答点了点头,又转过身来面对公主。
「公主,我明白了,只要在今天黄昏时前往森林里的祠堂就行了吧?如此一来,你们就会将查南沙放回来了吗?」
「……是的……请你务必独自前往……」
伊尔紧盯着公主,同时挨近宫女们,低声问道…
「公主是怎么了?从昨夜到今天早上是否遭遇什么不寻常的事?」
「奴、奴婢不清楚,公主今天早晨突然讲说想到皇后宫来……」
年老的宫女惶恐不安地回答。
「那个……这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只是昨夜公主她们收到娜姬雅皇妃所送的慰尉问品。那些慰问品是上等的石榴与开心果,以及满满一整瓶的鲜奶。由于娜琵丝·伊尔拉公主已返回神殿,所以就由其他两位公主享用了。」
石榴、开心果和鲜奶。
这三者之中的哪一种,能够掺入『黑水』呢?
凯尔小心翼翼地将公主抱到怀里。
「殿下,您要对公主做什么……!?」
伊尔以两手制止了欲冲上前去的宫女。
公主以一股与11岁少女极不协调的蛮力拼命抵抗,凯尔从背后紧紧抱住她,两手交握于瘦小身躯的心窝处,接着狠狠使劲一勒!
「咳咳!!」
公主顿时痛苦得呛咳不已,身体因而弯腰而前倾。
接着公主的喉咙开始收缩翻腾,然后从她的樱桃小口中吐出了黑色的液体。
她吐出的黑色液体几乎可以装满一整个碗。
那个黑色液体宛如生物似的在地毯上蠢动着,随即消失无踪。
用手触摸地毯,地毯却一点都没有濡湿。
『黑水』并不是蒸发掉也并非渗入地板,它只是凭空消失了。
如此一来,『水』根本无法成为证据。
因此……依然只有这个书简能作为证据……
「……这里是……哪里?」
凯尔回头看向微弱声音的来源,看到小公主正想勉强撑起颤巍巍的身体。
「公主,你没事吧?原谅我刚才的粗暴无礼。」
亚坦·赫尔曼公主抓住凯尔伸出的手腕,并以诧异的眼神看向同父异母的兄长。
「凯尔殿下,这里是哪里,皇后陛下的宫殿?……我怎么会在这里?」
「没事的,公主。请你暂时就留在这座宫殿歇息吧。」
皇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后,轻轻地抱住小公主。
「……看来莱莎也是像这样受到操控呢。」
基克里似乎已从恍惚当中清醒过来,他喃喃说道。
「应该是吧,贺尔玛·古碧公主恐怕也是一样。因为我们已经知道只要让她吐出黑水,她就会恢复神志,所以基本上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
伊尔叹了一口气。
「在皇宫里……不,是在整个哈图沙里面其他像这样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
凯尔将手放至衣服的胸前。
透过单薄的布料,手上隐约可以感觉到粘土板的触感。
这是能将娜姬雅皇妃的邪恶阴谋公诸于世的唯一证据。
绝不能允许这样的女人登上皇后宝座。
为了帝国,也为了母后,以及遭到杀害的所有牺牲者,绝对不能允许!
可是……
可是,不论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弟弟的性命。
凯尔不禁再次紧握书简,看向东边的窗户。
太阳已完全升起,什么都不知情的哈图沙城镇,大概已经展开一如往常的全新一天了。
然而……
弟弟此刻人是在这个太阳底下的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