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魔女贝雅特丽齐与吉村护的学园

「护——!」

那一天,在早上最先响起的不是闹钟,而是妹妹的大嗓门。

「不好了,不好了!有好惊人的客人到我们家来了耶!」

「什么……?」

房门被踹开的吵闹声,让护微微睁开眼睛。昨夜因为东想西想而睡眠不足的脑袋,没有马上清醒过来。护用毛毯包住白己移动目光,看见似乎是奔跑着冲进房间里的逸美,那张格外兴奋的脸庞。

一大早就那么有精神啊,虽然护想这样说,但他想睡到没有力气可讲。

护抱住枕头背对着逸美,用已经有一半入睡的声音开口:

「不是……才六点吗?拜托你,让我睡觉啦!」

「所以说,有好惊人的……应该说,这简直不像真的!是客人!真是的,护!」

逸美摇晃着他的身体。

她拉掉护身上的毛毯。

护的枕头也被妹妹抢走,还遭到她毫不留情的砰砰殴打。

「——我知道了!我会起来!我起来就是了!」

终究无法无视逸美的护怒吼道,他以怀恨的目光看着妹妹,不情愿地坐起上半身。「……然后呢?」他压着微微作痛的额头问道:

「什么东西怎么样了?你说什么来了?」

「是驾驶座在左侧(注:日本是右侧驾驶为主的国家,左侧驾驶座可说是高级进口车的象徵)的黑头轿车,妈妈还以为是流氓来讨老爸留下的欠债呢——」逸美一边以看不太懂的动作与手势表现,一边说着:「所以呀,总之是一件大事!」

对于比他小两岁,就读区内市立中学的逸美,护一直觉得她身为自己的妹妹,他们却完全不像。他们不管是外表还是类型都完全不同。相对于打从出生以来连一次架都没打过的护,逸美因为和男生们大混战了一场,额头和拳头上部还贴着0K绷。住在附近的伯母们,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说着「小护比较可爱,逸美比较帅气呀」之类的话直到今天。

「所以怎么了?什么事啊?」护反覆地问,而逸美露出一脸就像在说「啊~真是的,这个笨蛋哥哥……!」的表情,如此喊道:

「所~以~说!刚刚我去拿报纸的时候,家门口停了一辆好像流氓开的轿车,有一个像明星一样的超级美女下车了!她突然问我护在不在耶!我吓了一大跳!你转学进去的那所奇怪高中,叫什么的……那个人就穿着那里的制服!现在我请她在外面等,你们认识对吧?不行啦,护,你是那种会被年长的女性玩弄之后抛弃的类型——」

他跳了起来。什么睡意半点不剩地全被吹走了。

「啊,护——」

护没有理会逸美,他冲下床披上挂在衣架上的运动外套,就穿着睡衣奔向玄关。不会吧,他心里想着。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的心脏开始怦怦直跳。护在半途与悠哉地爬上楼的母亲擦肩而过。「啊,小护,那个呀……」尽管母亲这样对他开口,不过护同样没有理会。混乱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因为,她应该不知道我的地址啊?啊,不过也有可能是学生会长告诉她的。不过话说回来,她来家里到底有什么事?

「鹰栖学姊!?」

护冲向外面,预料之中的人影就站在被他用力打开的家门另一头。

「早……早安。」

绚子的双脚微微分开,带着有点僵硬的表情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那里。

「咦……啊……那个……早……」

早安,护低头致意,说话声却因为吃惊而变调了。

为了让悸动平静下来,护做了个深呼吸。突然对自己穿睡衣的摸样感到难为情,他抓住运动外全的前襟开口:

「怎……怎么了?不,比起这个,你怎么会在这里?」

「学生会长那个笨蛋,用电子邮件把你的地址寄给我了。」绚子如此回答。果然如此,护心里想着。绚子依然摆着架子继续说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他还把根据心理测验测出的吉村护攻略法之类的文件档一起寄过来了。」

学生会长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才一直问那种问题吗?也许是误会了护睑上浮现的泄气表情,绚子像在辩解般地摇摇头。

「我没有想要这么早就过来喔。因为我和菊川都没有来过这里,我想要是迷路就不好了,才会早一点出门。」

「早—点是什么时候呢?」

「……大概一小时以前。」

早上五点——是距离日出都还很远的时间。

「是……是吗?」护只能这样回答。

护望向门外,有一台不知道是宾士还是劳斯莱靳,看来很昂贵的漆黑进口车停在那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性坐在驾驶座上,正透过车窗眺望着护与绚子。对护来说,印象中只有流氓或政客家才会搭乘这种类型的车——他可以理解逸美为什么会吓到。

「那……你为什么又会过来?」

该不会是……?虽然他产生这样的想像,但同时也有着「不可能会有那种事」的念头。护战战兢兢地问,而绚子看来有些慌张地回答:

「如……如果造成你的困扰,你告诉我就行了。」

「什么困扰,没那回事!」

「我想说,我们可以一起过去呀。用我们家的车送你过去。」

「到哪里去?」

「当然是学校吧?除此之外还有哪里?」

护突然想到,绚子的家不知道在哪里。如果学生会长他们所说的是事实,那绚子的家应该就在学校附近,她一定绕了非常夸张的远路。光是为了来接他,她在天色还没亮的时候就起床,特地过来。

护吃惊地注视着她,绚子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别开目光。

「……什么啦?」

「没……没有。只是有点……不是有点,是非常惊讶啦!」

护露出耀眼的微笑。

「可是,没关系吗?你好象要绕非常远的路耶?」

「没关系,那种事我根本不在意!」

绚子连连摇头,护边对她的气魄感到胆怯,边开口说着:

「嗯,好的。」他想起自己的模样,又说了:「……可是,我才刚起床,什么都还没有准

备。能请你进来家里等吗?」

「可以吗?因……因为,护的爸妈不是在家吗?」

「我妈妈在家,还有妹妹也在。不过没关系的。」

「护的妈妈……」

绚子以惊跳之势将身体向后仰,她的动摇藉着令空气为之震动的气势传达过来。当然不能让客人在外面等吧。护被绚子极为吃惊的模样吓了一跳,突然想到什么,说了出口:

「啊,对了。你早上很早出门吧?如果还没吃早餐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吃?」

「反正还有材料嘛,对面那位驾驶先生也一起过来如何?」

把话接着说下去的,是从护身旁探出头来窥探的逸美。

「嘿嘿,初次见面!刚刚真不好意思。哥哥总是受你照顾了!」

「我和护见面才只过了一天……嗯,刚刚真谢谢你。」

绚子的脸庞绷紧,近乎面无表情。难不成她正在紧张……?护这样想着,但他马上又想:

「不会有这种事吧?」否定了心中浮现的念头。

逸美兴味十足地观察着绚子。

「哇,真不敢相信。哇啊,居然会有那么漂亮的女生,真是越看越漂亮呢。护,你是怎么搭上这种女生的?」

护把逸美的头压下去。

「稍微安静一点!到那边去啦!」

「什么嘛,护是小气鬼!笨蛋!你是叫我没事的话就不可以出来吗?你以为煮饭的人是谁呀!」这时候,逸美两手一拍:「啊,我知道了!我知道护为什么会说今天不用作便当了!嘿嘿,真让人羡慕呀,女朋友亲手作的——」

「笨蛋!」

「女朋友……?」

绚子指着自己茫然地喃喃说道,僵硬了好一会儿。

他们的目光一对上,彼此就慌忙的低下头。「……哇,你们是来真的。」逸美呢喃着,护连反驳她的从容都没有,他提心吊瞻地询问绚子:

「那,早餐……?」

那是昨天发生的事,离开学生会办公室后,护在走廊上因为话题跑到奇怪方向而对她道歉,绚子用尖锐的声音说「那不是你的错吧」,发出短短的叹息。「是中了汐音那种人挑拨的我太笨了。」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人彼此相对。在尴尬的沉默中,因为紧张而彻底陷入混乱的护不太记得对话是怎么转向那方面的了。不过毫无疑问的,绚子曾经有点粗鲁地说过「明天我会准备你的便当」。

「咦!可……可以吗?」这个他连想都没想过的要求,让护感到很困惑。而绚子如此回答:

「老实说我一直都很紧张,要是在那个场合被甩了要怎么办。既然那种情况勉强没有发生,这算是我的谢礼。」

到底是哪个笨蛋起的头,把这个人叫成魔女或死亡天使的——她带着看起来既难为情,可是又有点开心的表情离开。看着绚子的背影,护打从心底这么想着。

于是,护回到家后就告诉逸美「明天不用作我的便当」,期待着今天的到来。但是,护连想都没想到绚子居然会来接他。

说高兴是很高兴,不过,护也觉得非常困惑——

搭上绚子的车后过了五分钟,护摸摸左臂上怎样都戴不习惯的臂章,发出叹息。街上的风景正在窗外朝后方流逝,他所眺望的却不是景色,而是窗玻璃反射出的绚子。让护叹息的原因,就是绚子的模样。

我们做了什么会惹她不高兴的事吗?

逸美的早餐作得不差,母亲和自己应该也没有很失礼才是。

「真是感激。」正在开车的西装男子这么说,护重新转向前方。「被绚子大小姐的电话吵醒之后,我连吃早餐的时间都没有。请帮我再次向逸美小姐道谢,真是非常美味。」

这个名叫菊川宗司的青年,是绚子祖父的秘书之一。

护微笑着摇摇头。

「她的手艺没有好到能称赞到这种地步……不过,我想逸美也很会高兴的。」

「有这么能干的妹妹,实在令人羡慕。绚子大小姐虽然也很擅长作菜,不过她只有煮给我吃过一次而已。」

「别多说闲话,看着前面开车吧。」

绚子针剌般的言语,让护才刚开口说声「菊川先生——」就慌忙闭上嘴巴,但菊川似乎完全不介意。

「吉村先生,您觉得呢?自从鹰栖老师要我照顾大小姐以来,明明已经将近10年了,真是令人感叹啊,我不知道因为大小姐流过多少泪,得过多少次胃溃疡呢?」

「你没听见我叫你闭上嘴开车吗?」

看向护与菊川的方向,她看着窗外。绚子双腿交叉,把手肘顶在窗缘支撑着脸颊,也许是心理作用吧,她看起来正噘着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爱讲话了?爷爷不知道会怎么想。你没有忘记,爷爷是欣赏你哪一点的吧?」

「如果让鹰栖老师得知吉村先生的事,他会怎么想呢?我认为他一定会立刻回国,召集议员们举行盛大的祝贺派对,您觉得呢?」

绚子啧了一声,转向菊川。

「如果做得到你就试试看吧。要是你真的告诉爷爷,我就把你外遇的证据照片送到你太太那里去。」

「那个……」

坐在绚子身旁的护战战兢兢地开口。尽管他完全搞不懂气氛为何变得如此危险,但总之这不是能让人感到愉快的气氛。护心中想着,他得设法改善这种情况。

「你们不能稍微和平相处一点……吗?你们平常都像这样吗?」

「那足因为绚子大小姐很紧张。」

菊川用笑容避开正以—脸「要是你敢多嘴,我就狠狠揍你」表情瞪他的绚子,对护回答。

「从刚刚我们去吉村先生您府上叨扰的时候——特别是从见到古村先生令堂的时候开始,就很紧张了。我可是第一次见到那样走投无路的大小姐啊。现在也是,因为和你相对就会无法保持平静,所以才会把头转开。至于不想让我说话,是因为我知道许多大小姐小时候的事吧。」

「菊川!你这是瞧不起我吗?」

「鹰……鹰栖学姊,冷静啊……!」

绚子伸手就要从背后去拉扯正在开车的菊川,护拚命地挡住她。菊川的轻笑声在摇晃的车内响起。

「没想到绚子大小姐被一个少年给抱住,居然不会甩开啊。」

「啊,鹰栖学姊,很抱歉——」

护慌忙放开子,绚子眼睛下方的肌肉正在抽搐,她出声说道:

「……菊川,扣你一个月的薪水。」

「我的女儿明年就要上小学了,很多地方都得花钱啊。」

「果然还是该扣两个月的。好了,给我安静一点。」

呼,绚子叹了口气。一看到护,她突然不高兴地别开脸,烦躁地说:

「真是的,每个人都这样。我……会很奇怪吗?」

「的确是会让人想笑。」

因为声音很小,所以护没有听清楚绚子说了什么,不过菊川似乎确实地听见了。他的回答,让绚子的某根神经断裂了。

匡当一声,一阵冲击声响起。

护吃惊地看向旁边,在绚子伸向侧面的长腿前方,本来应该在那里的后座车门消失无踪。护立刻望向轿车后方,看起来很坚固的后座车门被连根切断,匡啷匡啷地在道路上翻滚,幸好没有撞到后方来车。

「鹰栖学姊,你……你做什么……?」

「下车吧。别搭这种车了。」

你在开玩笑吧?护打个寒战看着绚子。

「就算你说要下车,可是车子还在开啊?」

「大小姐……你这种马上想要破坏东西的坏习惯差不多也该改改了。回想起来,从前玩捉迷藏的时候,当躲在井里的大小姐赶不及去上厕所时也是——」

「别搭这种烂车了——!」

「下车会死的!」

绚子激动起来,将指甲掐进护的手臂里,被她抓着,护差点从正以时速五十公里奔驰的车子里被拖出去,他不禁拼死抓着坐垫。

灌进车内的风好冷,门从轿车朝学校开去之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既然车门不存在,当然也没办法把它关起来。护不得不暴露在路人惊愕的目光与秋风之下,一边用双臂摩擦身体取暖,脸上一边浮现僵硬的笑容。他心想着总得设法打发时间才行,就重新面对绚子说道:

「鹰栖学姊总是搭这台车上学吗?」

回答他的人不是一直在生气的绚子,而是正在开车、脑门上肿了一个大包的菊川。

「是的。不管怎样,绚子大小姐都不适合搭公车或电车。要是遇到色狼,她说不定会杀了对方呢!」

护对开着玩笑的菊川报以微笑。

「哈哈……我似乎可以理解。」

「护,这是什么话呀?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绚子终于转过头来。尽管用一副受不了的模样半睁着眼睛,但是她看起来没在生气,表情很平静。「我只是觉得……像拥挤客满的电车之类的情况,不太适合鹰栖学姊而已……」护如此回答,绚子也应了句「说得也是」。

护露出笑容。车内紧绷的空气一口气放松,绚子重新叠起双腿,再度将目光投向外面,但她身上再也没有那种危险的气势了。菊川笑着继续说下去:

「而且,会对绚子大小姐下手的不只是色狼。光只有大小姐和我两个人在一起时,他们就袭击过很多次了,要是在人群里碰到袭击那可就不太好了。」

「因为偶尔也会有不避人耳目、不顾体面的家伙出现嘛。」

「是吗?」对于和谐的气氛感到安心,护微笑着回答。他一瞬间顿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菊川在说什么。

「——咦,袭…袭击……!?」

护看着菊川,然后回头望向绚子若无其事的美丽脸庞。绚子什么都没说,菊川也像在窥探着护的反应般保持沉默。护僵在那里,在数秒之后才「啊……」地一声扬起嘴角。

「真是的,你们这玩笑开得真大。」

「如果这是菊川那种没品味的笑话,那就没有麻烦了。要是世界上的笨蛋再少一点,我可就轻松多了。」

绚子微微转向这里,她的唇边甚至浮现了讽刺的笑意。尽管若无其事,她的声音里却带着不像在开玩笑的真挚。

「正是如此。」菊川回应道:「从前当我因为塞车而把车停下来的时候,还被火箭炮打中过哦。」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恐怖的事情。

「又来了,不可能会有——」护再一次望着两人的脸,看出他们的表情完全没有戏弄他的意思。「——这是真的吗?」

「这是事实。」菊川非常认真地肯定道。

「因为大小姐在爆炸前就抓住火箭丢回去了,幸好除了犯人之外,没有人受伤。犯人是军人出身的杀手,看来似乎与俄啰斯的维尼亚敏派残党有关……因为他们讨厌大小姐啊。」

「不会吧?这是……开玩笑对吧?」

「像这种程度的袭击,大概每两个月会发生一次。不过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大小姐把对方打个半死,再交给警察或政府就结束了。」

狼狈不堪的护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好不容易才能发出声音。

「为……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大小姐是这个国家的至宝,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国家的生命线。」

「从美国与中国的眼中来看,我就像是他们的天敌一样,就算是属于同盟国的欧洲各国与俄罗斯,也有一部分的激进派要对我下手。」

绚子摊开双臂,用「这种程度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口气说道,拨起头发靠在坐垫上。

「我也被绑架过三次。前阵子『灵魂之火』总算开发成功时,想窃取这些情报的武装集团在我就寝时对我动手。还有人送过邮包炸弹呢。」

「炸……」

炸弹?那——

「鹰栖学姊没事——没有人受伤吗!?」

绚子仿佛很高兴地微微眯起眼睛。

「不要紧啦!被那伙人袭击的时候,我可是从来没有受过伤。当然,也没有让任何人遭到波及受伤过——护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一定会保护你的。放心吧……只是,最近……」

绚子发出叹息。

「因为我招来很多私人的怨恨,那方面的袭击也增加了,很棘手啊。特别是那个笨蛋学生会长把什么学生会治安部长的职务硬塞给我后,就连和我没有直接关系的麻烦事都得出手了。」

这么说来,在护听说过的与绚子有关的谣言中,也有关于学生会治安部长这个头衔的传闻。不只如此,学生会长与汐音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好像是大学的骚动什么的。

他们说什么绚子正在追查入侵者骚动等等。

「……鹰栖学姊,你在学校里都做些什么工作呢?」

「工作?」绚子眨着眼睛。「我是学生呀。」

「你的意思是指学生会里的工作吗?」

「没错没错。」菊川这样问道,护乘势点点头。

说了声「我……」,绚子的声音一时顿住,她继续说道:「你想问我都做过哪些事吗?」

护无意识地摸摸左臂,臂章带来的异样感一直没有消失。「想要了解绚子,就必须待在绚子身边」,这是学生会长擅自替他戴上臂章时小声说出的台词。

「我现在也算是学生会的助理,我想我有义务要知道鹰栖学姊做的都是哪些工作……」

那是错觉吗,护觉得绚子的眼中彷佛浮现了小小的失望。绚子注视着护的眼神不知为何使他感到慌乱,没办法把话继续说下去。

「说得也是。作为学生会的助理,的确应该让你知道比较好。」

为什么呢?在抱着小小罪恶戚的护找到答案之前,绚子用手撑着脸颊,开始说明。

「要用一句话来说明很简单,就是类似风纪股长的工作。」

「不只是在校内,也是大学及研究所的研究室的,还有警察与非政府组织的,最后甚至还得处理政府委托的风纪股长吗?」沉默的菊川插嘴说道。

「这又不是找造成的。」绚子回答。

「我明明对什么学生会一点兴趣都没有。入学一个月之后,当我发现时,那时担任副会长的周藤摩耶已经擅自成立新的职位,把我的名字给填进去了,真是不敢相信。

一开始只是单纯地仲裁东比大附属高中校内的纷争而已,只是这种程度喔,所以我也在有条件的情况下答应了。可是不久之后,那个笨蛋会长却开始把大学研究室拜托我们学生会的事情,擅自丢给我做。等我注意到的时候,总之各方面的麻烦都被推到我这里来了。你问为什么?都是学生会长不断把我的存在推销给周遭的人,一个劲儿地义务接受委托。完全搞不懂那家伙在想什么对吧?」

或许是这样吧,学生会长的脸孔掠过护的脑海中。的确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啊。「那么,

关于传闻……」护不可思议地感到理解,他歪着头开口:

「我听说鹰栖学姊现在正在处理什么入侵者骚动……那是?」

「是件无聊事啦!有个笨蛋想入侵东比大附属高中旁的东比大研究室分部,结果碰触到保全系统逃走了。」

「…这不是很重大的事件吗!」护脸色大变地呐喊。这种事件没必要由身为一介学生的绚子来负责。「因为,说到东比大研究室——」

「嗯。东比大研究室是最高等级的国家机密。正因为如此,常常会有人想潜入那里。如果研究成果被偷走的话那还另当别论,像这种程度的事件,平常就算拜托我,我也不管的。上周末因为刚好有空,我才想说要稍微帮一点忙也是可以。」

「可是说不定会有危险,没有必要由鹰栖学姐来解决——」

「我很安全的。」绚子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我很强,而且除非情况紧急,不然我没有必要拿出实力,说到底,我们东比大附属高中学生会所做的事,只不过是对大学提供协助的程度罢了。」

「……是这样的吗?」

听到绚子刚才所说的话,护实在很难认为那很安全——对绚子来说,这或许真的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事情而已。

「不过现在想想,要是我没有答应就好了。」基本上是这样啦,绚子乾脆地点点头说。

「我也想在周末替改良过的『灵魂之火』进行实验,岂不是没时间理会这种无聊的事情吗?」

菊川透过后照镜注视着绚子,露出微笑:

「而且从这个星期开始,大小姐已经有了比起其他任何事都更加优先的事情了。」

「咦?发生了什么事——」护转向绚子。

护看着绚子把头别开的侧脸,领悟到菊川在说什么,他的脸哗地发烫起来。菊川又笑了。

「看来击坠人工卫星还比较轻松吧,大小姐。」

「闭嘴啦!那只不过是用比亚特利斯网路捕捉到卫星,让四周的比亚特利斯爆炸而已嘛。只是会觉得累,根本没什么困难的。」

「就算找遍全世界,能够做到这件事的人除了大小姐以外,也只有那个「普鲁士魔王」,或是美国的葛楚德。马克维里兹而已吧。」

菊川的语气里带着自豪,但同时也觉得很有趣。

「那个!关于卫星的传闻,我也有听说过……那不是玩笑话?」护发问。

「那是上个月的事。因为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拜托我,我也没办法。」

护试着去想像,但实在是太困难了。这个人到底有多厉害呢——?绚子说得非常轻松,让护这一次真的哑门无言了。

他摇摇头,目光笔直地注视着绚子问道:

「比亚特利斯是什么?」

绚子沉下脸色面对着护。

「你有拿到基础理论的敦科书吧?你没有读过吗?」

「我读过了……只有序文的部分。嗯,比亚特利斯是一九七零年代初期,由义大利生物学者贝雅特丽齐。阿里盖利(注:阿里盖利(Alishieri)为(神曲)的作者但丁的姓氏)所发现的,飘荡在大气中的无数微粒子。比亚特利斯是能够反应人类脑波产生各种变化的未知物质,由于操控的困难度以及它莫大的发展性,导致各国争相进行研究——」

「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你记得很清楚嘛。」

得到她的赞美,护感到很难为情。

「因为——我一直都很期待,不过我看过目录,上面也没有写到「比亚特利斯是什么?」这个基本的问题耶?」

那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啊。如果是假说,那倒是要多少有多少。从生物说,到很可疑的外星人奈米机械说都有。我对于比亚特利斯的发生并没有兴趣,如果你想知道,那就好好用功试着解开它吧。」

「那比亚特利斯——」护注视着绚子美丽的脸庞,开口说道:「该不会什么事都办得到吧?」

绚子的心情似乎已经恢复,她看来很愉快地放松眼睛一带的肌肉。

「如果拥有像我这样的才能,没错。」

护感到心情很复杂。使护得知比亚特利斯这个名词,不知何时变成梦想的关键人物——「那个人」让幼小的护,觉得那个奇迹是独一无二的。但是从绚子眼中看来,说不定就连那个奇迹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快到学校了。」

菊川的声音让护看向外面,他们搭乘的宾士轿车,已经抵达东比大附属高中的校门。因为后座车门少了一扇,车里的情况暴露无疑,沐浴在到校学生们的注目中。

护喃喃说道:

「……我们一定被看见了吧。」

束比大附属高中校门前有警卫的岗哨,到校的学生有义务对警卫出示学生手册。护在上衣的门袋里搜索着,正要拿出学生手册。

「不需要那种东西啦!」

在绚子开口之前,宾士就这样驶上坡道。护的手停住了。

「没有关系吗?老师说,一定要证明自己是学生……」

「这里不可能会有忘记我长什么样子的笨蛋守卫,也不可能会有守卫怀疑我。」

「万一守卫搞错了而朝这里开枪,这台车也拥有完全防弹设计,不会有事的。哎呀,不过现在不知道是因为谁的缘故,车子开了个大洞呢。」

「就算被射中,子弹也都会弹开的。」绚子对继续说话的菊川投去危险的目光。

好危险的比喻啊,护眺望着校门旁的岗哨心想。

「喔,看你的表情,你觉得这只是个比喻吗?」

菊川眼尖地注意到护的神情,在上坡途中会心一笑。

「事实上,像冲锋枪之类的配备,这所学校的守卫至少也都还持有的。」

「……对不起。你刚刚说了什么?」

「因为这是所重要的学校。当然,这里的警备与大学那种能和军事基地相提并论的程度相比,是非常薄弱的,就算这样,这所学校的警备人员大约也有二十人……因为他们是群危险的家伙,吉村先生也要消息别被射杀了哦。」

护完全没注意到,与其这么说,应该说他根本没想象过这类事吧。

「看你这个表情,难道你也不知道学校里有监视摄影机的事吗?」

护吃惊地转过头,绚子耸耸肩。

「就算只是基础,你也别忘了要对自己正在学习国家机密技术这一点有所自觉。这所学校虽然对服装之类的规定很宽松,不过就真正的意义上来说并没有多少自由。」

当护因为绚子认真的视线而开不了口时,上坡路已经走到尽头。轿车暂时驶入停车场,护与绚子拿着书包下了车。晚一步下车的菊川说着「请别忘了东西」,把放在副驾驶座上那个特别大的包袱递给绚子。

护吃惊地看着那包东西。「什么?」绚子问他,脸上露出非常焦躁的表情。

「鹰栖学姊。那该不会是——」

不,不会有那么巨大的便当盒吧,护心中想着。如果那是便当盒,那容量巨大到看起来可以填饱十个高中生的肚子。可是除此之外,他也完全想不出那包袱还会是什么东西,这点同样是事实。

「没……没什么啦!只不过是……是……是盾牌啦!」

「盾牌……?」

那个直径接近一公尺长的物体,就一两人份的便当而言可说是异样的庞大。的确,如果把两面防弹盾牌叠在一起包裹起来,感觉起来也许就像那个样子。

「对呀,这是当然的吧。如果没有盾牌,要怎么保护自己?」

绚子牵强地说着,快步向前走去。护以困惑的眼神看向菊川,他正拚命忍着笑。那个笑容让护心想「果然如此」,轻笑出声。

他更加期待午餐时间了。

跟着绚子往前走了几步后,护回想起来转过身,对菊川行礼。

「谢谢,让你送我过来,还有……车门的事真是抱歉。」

「不,破坏车门的是绚子大小姐,而且那台车也是大小姐的东西,错全出在大小姐身上。」

菊川用格外开朗的声音如此断言。

他以沉稳的表情面对哈哈露出微笑的护说道:

「应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啊,如果您无论如何都想道谢,那请向大小姐说吧。虽然她看起来是那么粗暴,任性又顽固——」

「我听得见喔,菊川。」

「——的人,不过她其实就像心地善良、卧病在床的公主那般纯真,是连被蚊子叮了也会让它把血吸走的美丽圣女。我想她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绚子仍出的小石子打中菊川的额头,绚子瞪着祖父的秘书,横越过自己在昨天让它绽放的樱花,快步走向校舍出入口。

「啊,请等等我!鹰栖学姊。」

护追向绚子,这时菊川喊了声「吉村先生」,护回过头去。

「绚子大小姐就拜托你了。」

不可思议的,菊川与学生会长说出了同样的话。

「我听说啦,吉村。」

就在班会开始之前,渡边一脸严肃地走了过来。

「你接受了鹰栖学姊的告白吧?你们还得到学生会的祝福,成为公认的情侣了?」

「不对!」

护站起来,强力地否认。只顾着远远旁观,也不过来对他说话的同学们全部竖起了耳朵。

「哪里不对了。」

「什么哪里,全部都不对啊。」

护还没有资格自称为是绚子的恋人。

窃窃私语声从教室一角传来,一群女生正看着护。护厌烦地叹了口气,渡边仿佛觉得非常有趣地继续说下去。

「你今天和腾栖学姊一起来上学对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

「就算你想把这件事搪塞过去也是没用的。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你也戴了学生会的臂章。」

护吓了一跳,蔽起右手。对于在自己能够判断之前,就已经加入学生会的护来说,比起其他感情,困惑还是占据了最大的份量。

「这是……因为某些原因,结果我加入了学生会。」

「喔,这可真是辛苦。」仿佛要窥视对方表情的护一抬起视线,渡边就窃笑地如此说道。

「总之,我和鹰栖学姊没有在交往。那个……是还没有。」

「不过全校都知道鹰栖学姊交了男朋友啰。」

正是如此。

早上在走廊上碰到学生会长,他大声嚷嚷着「早安,护!你有没有和绚子打得火热啊?」之类的话,加快了谣言的流传速度。根据护所听说的,汐音似乎也对绚子说过类似的话。他们两个人绝对是故意的,

护啪嗒一下子坐在椅子上。

「大家这样直盯着我看,感觉真不好,为什么大家要……」

「你还是放弃吧。我们也没有恶意,只是喜欢看热闹而已。」

渡边自豪地回答。

「就这样向前冲吧!如果能努力到和鹰栖学姊结婚,你不就能平步青云了?既然事情变成这样,那也没办法,你就努力提供我们话题吧。」

留下这些不负责任的话之后,渡边离开了。

「说得事不关己……」

朝渡边的背影喃喃自语,护的额头撞上书桌。他叹了一口气拾起头,和渡边交替走过来的美月,正把书包放在护隔壁的位置上。

「早安。那个臂章很适合你呢,和我戴的一样。」

「……是啊。嗯,早安。」

她就坐在自己隔壁吗?护昨天完全没注意到。

他笑着对美月说:

「待会儿就是班会了。你平常都这么晚到吗?」

「今天我们家的塞克雷塔里亚特(注:为美国史上首度获得三冠王的着名赛马)老是不听使唤,所以花了一些时间……那孩子可是很任性的。」

她又在谈宠物的事情吗?护心中想道。

「护,你今天早上和绚子学姊一起来上学吗?」

说不定这消息真的传遍全校学生了吧。护垂下肩膀。

「嗯……你听说了?」

「我是从学生会的二年级生那边听来的,感情好真是令人羡慕呀。摩耶学长与汐音学姊都非常高兴地向大家宣扬这件事呢。」

「他们……」

「都是很有趣的好人对吧?」

果然,美月也有她异于常人的地方。

护想像着绚子与汐音在教室里碰面的场面。

「像那样宣扬出去,鹰栖学姊不是会生气……?」

「我想她会很烦躁,不过她也知道闹得太凶只会逗摩耶学长他们开心,应该不会气得那么厉害吧?」

钟声响起。

钟声来自外面,是由那座渡边告诉他叫作「缎树枝之塔」时钟踏传出来的。这是预告上课即将开始的钟声,护看着手表,时间是八点二十分,站着交谈的学生们,也发出达达的脚步声走向各自的座位。

确认过老师的踪影还没出现后,护对同样身为学生会干部助理的美月继续说道:

「——美月。」

「什么事?」

「美月你为什么会加入学生会?」

美月在那一刻露出的表情,让他有点印象深刻。美月脸上第一次浮现难为情的微笑,仿佛陷入沉思的她微歪着脑袋,缓缓地点头。

「因为包括绚子学姊在内,我看到学生会的人……就觉得待在这里会很快乐吧。你不觉得很快乐吗?」

「……这……这个嘛。」

「既然进人这所学校,就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的未来已经被决定了对吧?因为在这里学到的技术非常重要又很危险,我们非得舍弃其他梦想不可。」

班导师池田老师打开教宰的门。

「所以,我想趁现在把想做的事全都做过,才会加入学生会。理由只是如此而已。如果能办得到,就尽可能地不想让自己后悔,不是吗?」

这句话在护的耳中听来非常美丽。

正式的上课钟声在不久后响起。在班会开始时,班导师表示要进行临时的小考。

「这些……是鹰栖学姐自己作的吗!?全部都是?」

「是我作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里是午休时间的屋顶上。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屋顶也作为广场开放给一般学生使用,不过会在不知何时会下雨的十月下旬阴沉寒空下摊开便当的怪人,也只有护和绚子两人而已。

越过栅栏,可以从屋顶上望见的景色倒也不坏。东比大附属高中位于略高的山丘上,可以环顾生长在住宅街各处,已换上红叶的阔叶树。

「不,一点也不奇怪,可是……」

虽然不奇怪,可是太惊人了。

就连逢年过节的时候,护都没有看过那么豪华的便当。这个三层高的便当,份量对两个人来说可是压倒性的庞大。他俯望着这个大得夸张的便当盒,吃惊地愣住了。

一想到绚子为了作出这样的便当到底得多早起床,这份太过强烈的热诚让护有点吓到了。

但是,他同时也体验到小小的感动。让她花费那么多心血的便当内容,看起来就有与努力相匹配的美味。

护打开麦茶的瓶盖,将绚子递给他的筷子分开。

一共有二十个的饭团排在盒中,用掉了一整层的便当盒。另一层盒子装满了色彩缤纷的小菜,护最先注意到的是可乐饼,以及以章鱼热狗为首的基本菜色。最后一层则以水果为主——

咦?护突然想着。这些小菜全都是以自己喜欢吃的菜组成的。他思考了一会儿,回想起学生会长曾问过他:「你喜欢吃什么?」

护看了过去,坐在手帕上的绚子摊开双手。

「不用客气,尽管吃吧。」

「我开动了!」护的眼睛因为期待而闪闪发光,双手合掌地喊。看到他的动作,绚子也同样双手合十,说了声:「我开动了。」

护用筷子切开他最喜欢的可乐饼送入口中。「怎……怎么样?」绚子注视着他。

护带着自然涌上脸庞的天使微笑,就像整个人都要飞跃起来般地大喊:

「真好吃!」

「真的吗?」

绚子脸上一瞬间浮现了高兴的神情,但是在看到护的笑容之后立刻别开目光。她的耳根微微泛红。

「你……你的笑容太卑鄙了。」

「……嗯?」

虽然搞不太懂,护总之就先尽情地大吃起来。

在吉村家负责做饭的逸美,厨艺也受到邻居太太们的称赞,不过绚子真的能与专业厨师相提并论。护瞪大了眼睛喃喃说着:「好厉害,真的好好吃喔!」绚子回答:「就是说吧?」叹了口气。

「要作这些很辛苦呢。因为这一年以来,我都没有作过菜。你知道吗?要把饭团捏成三角形,可是比折叠战车还难唷。」

即使回答的绚子依然板着一张脸,还是能看得出她的心情极佳。护一边心想,这不至于比战车更棘手吧,一边把炖马铃薯送进嘴巴。

绚子边把筷子伸向饭团,边若无其事地发问:

「那学校怎么样?习惯了吗?」

她和副会长说了一样的话耶,回想起这件事的护自顾自地笑着,不过又想到如果讲出来绚子大概会生气,他只回答了:「我想应该……没问题。」

「普通的课程先不提,我对比亚特利斯基础理论就有点……虽然我还算擅长背书,不过有一学期半的差距在,读起来还是满困难的。」

「这是当然的。这两天你学了多少?」

「嗯,昨天学了比亚特利斯的基本性质与概要,今天学的是在意大利的学者发现比亚特利斯后,是如何替技术建立体系的。」

「教你的人是谁?小川?他说比亚特刊斯是什么样的东西?」

「——说是能引发奇迹的物质。」

老师说过的话在护的脑海中浮现。

——自从被发现以来,浮游在大气中的比亚特利斯数量持续急骤增加,功能性也越来越多。至于要操纵比亚特利斯,可以说是靠「波长」吧。虽然波长不合就不行,不过如果拥有这种才能,又拥有努力不懈的真挚,比亚特刊斯就会听从你的意志,能够实现任何事情。这很难相信吗?——

对于小时候曾经一度看过比亚特利斯的奇迹的护而言,没有什么好难以相信的。

「奇迹是吗,这样想也没有错。你可以放心,就基础理论的教师来说,小川次郎算是教得不错的。」

这些话反倒让护回想起令他有点沮丧的事情来。

他叹了口气说:

「小川老师是个亲切的好老师。可是,今天早上的班会有举行基础理论的小考,我却完全不会写……这样真是对不起小川老师。」

「你在说什么呀,才学不到几天就要你会才是乱来吧?这是在你转学过来第二天举行的考试耶?如果这会影响到成绩,我就把那种老师——啊。」

绚子闭上嘴巴,面无表情地喃喃说声「……很好」,放下筷子。

护总觉得很恐怖。

「鹰栖学姐……?」

护以惊讶的声音发问,但是绚子没有回答他就站了起来。她边从书包里拿出一罐汽水唰唰摇晃,边走到通往楼下的门前。绚子一口气把门打开,同时拉开拉环。

里头的汽水喷了出来,护吃惊地捣住嘴巴。

绚子傲然地宣言:

「躲在那种地方偷听?」

「因为这里不会引人注目嘛。我只是想到你们该不会做出什么高中生不该有的行为……倒不如说要是你们有做就好了,所以才过来看看而已……不过。」

学生会长一边哈哈发笑,一边摸摸自己被汽水淋得黏答答的制服。

「好过分啊。」

「还是说你比较喜欢热汤?」

「不,你能有这份心意就很足够了。嗨,护。今天天气不好还真可惜啊。我可以加入你们的餐会吗?还是说,你不喜欢和我一起吃午饭?」

「咦!我……我是无所谓,可是……」

学生会长把话题转到他身上,使得护感到很焦虑。他来回望着绚子与学生会长的脸,全身僵硬。

手里提着装了甜面包的塑胶袋,美月说着「不可以太欺负护啦,摩耶学长」,从门后的阴影处探出头来。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美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绚子握紧拳头,学生会长拍拍她耸起的肩膀。

「难得人都过来了,总之你就先让我们过去嘛。」

绚子拍开他的手,踮起脚尖把剩下的汽水都倒在学生会长头上。绚子把空罐塞进学生会长的口袋里,以无法隐藏焦躁的口气抛下一句「随你们高兴」,走回护的身边。

「这世界上无聊的家伙实在太多了。你不觉得吗,护?」

绚子那副显而易见的不快模样让护心想,说不定鹰栖学姐就是像这样老是被学生会戏弄。学生会的人,也许出乎意料地很闲吧。

学生会长与美月跟在绚子的背后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难得在你们两个感情正好的时候过来。」

「就是说嘛,我们好像完全是来碍事的。」

没那回事,护反射性地拾起头,不过一看到绚子正带着露骨敌意瞪视他们的侧脸,他就不说话了。绚子用筷子的前端指着学生会长他们。

「如果你们这样想的话,为什么还要来?」

「绚子学姐,请别说这种话。来,这是礼物。」

美月拿出罐装果汁,带着笑容递给他们。护说声「啊……谢谢」然后接下果汁,但绚子给美月的回应不是道谢,而是冰冷的目光。

「结果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美月?」

依然笑咪咪的美月稍微烦恼了一下,然后就像想到了好点子似地把两手一拍。

「来偷看护和绚子学姐的新婚生活呀。」

「……美月,你啊……」护抱着头。

「你不用去模仿学生会长或汐音吧,实际上是怎样?」

学生会长回答了绚子的叹息。

「就像你知道的一样,美月负责这学期的联络工作。是我拜托她来通知你们下一次学生会议的事,你们就一边吃午饭一边听她说吧。」

「我到了这里才碰见摩耶学长,是我邀他要不要一起过来的。所以该被饮料泼到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美月依然一脸笑容,完全看不出她这话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绚子对学生会长开口:

「那你现在说不就好了,然后说完赶快给我消失。」

「因为联络工作不是我负责的……喔,绚子。果然是这样吗?」

学生会长感到很有趣地看着绚子亲手作的便当。美月呵呵笑着,护因为害怕他们惹火绚子而惊慌失措,绚子的脸颊哗地染上红晕。

「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啊?只是连便当内容都和我预料的一样,让我有点高兴而已。真不愧是你作的,看起来不是很好吃吗……对了,护,你不觉得这种份量要叫两个人吃完也太困难了吗?而且我今天刚好没带便当。」

「……你会在信上写护的食量很大,要我多作一点比较好,该不会是因为……」

「是…是学生会长?」这是他设计好的?

「谁知道?」虽然被绚子瞪了一眼,尽管被护投以怀疑的目光,学生会长还是继续装傻,朝饭团伸出手。绚子啪地打掉他的手。

「谁说你可以吃了——啊!」

绚子意外发出的惊叫声,让护觉得有一点可爱。不顾绚子的惊叫,美月从学生会长背后伸手拿起可乐饼塞进嘴里。也许是因为东西很好吃的关系,她看来很开心地边咀嚼边开口说:

「关于上星期的入侵者骚动……」

绚子恨恨地看着美月,她生着气小声喃喃地说:

「……够了。算了,反正两个人吃也太多,就随便你们吧。」

「没错没错,绚子。不管面对什么事情,只要生气就输啰。」

学生会长开朗地说着,从怀里掏出免洗筷分开。绚子抛出一句「还真敢说」,回头望向护。

「护!便当被那种人抢走的感觉很讨厌,你尽量吃!」

仔细想想,今天早晨在车上也是这样。绚子像个小孩子一样生气的模样,要说意外也是让人有点意外。从外表上看来,护擅自认定她的生气方式应该会更加严肃,不过好像并非如此。

「好的。」护微笑着回答,把刚刚停下的筷子伸向可乐饼。

四个人开始吃饭后过了十分钟,美月终于谈到正题。

「摩耶学长刚才接到研究室打来的电话——啊,对了。应该要对护说明一下这个入侵未遂事件比较好吧?」

护对于美月的顾虑摇摇头,他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后回答:

「鹰栖学姐有告诉过我,我知道这件事。就是有人想入侵研究室分部,结果失败了对吧?鹰栖学姐说她有帮忙解决,不过也不是那么重大的事件……」

「虽然是这么说没错。」

美月表示肯定,绚子问「然后呢?」催促着她说下去。

「学生会长接到的电话怎么样了?」

「绚子,要是你打从一开始就认真进行现场检验,就可以更早明白这件事了。」

学生会长尖锐地挖苦。绚子没有看向学生会长,她不高兴地回答:「凭那种小事件、那种无聊的状况,要我拿出干劲来也太勉强了吧。」

美月面向护和绚子开口:

「在调查之后,他们发现到入侵者有使用比亚特利斯的迹象。」

护与绚子回过头,正在喝罐装咖啡的学生会长点点头说声「嗯,没错」,彷佛要把剩下的事交给美月那般闭上嘴巴。

「这也就是指犯人可以操纵比亚特利斯吗?」

「嗯,就是这样。」美月对护的确认表示肯定。

「他们从其中一台损坏的监视摄影机里,找到了磨损殆尽的比亚特利斯碎片。看来应该没有错。所以大学方面也对于对方是比亚特利斯操纵者这点感到不安,希望绚子学姐务必认真解决这个事件。」

护的胸膛深处突然开始发烫,他感到很愤怒。比亚特利斯对护来说,绝不是能运用在那种卑鄙用途上的东西。然而——

「所以又怎样?因为区区一个未遂事件,就要我削减上课时间去处理吗?如果对那种程度的事每一件都要当真的话,我可是会受不了的。」

绚子对美月所说的话反应冷淡。美月预料到这种反应,从容地缓缓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绚子学姐现在也很忙吧?」她对护投以意味深长的视线,正当护不禁垂下眼睛,绚子吊起眼角时,美月继续说道:「所以摩耶学长说,让绚子学姐一个人去帮忙也太可怜了,要几个学生会成员在研究室里装设击退入侵者用的陷阱。」

「……那个,我可以发问吗?」

护对学生会长举起手,三个人同时转向他。

「我从鹰栖学姐那里听说时,就有稍微想过了,为什么学生会的人要作这些事?因为像大学之类的地方,警备不是比这里更森严吗……?」

「这算是义工服务吧。」

学生会长开玩笑似地说着,摸起一边唇角。

「说得夸张一点,那是因为我们很优秀。虽然现在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绚子的关系,不过单就高中生来说,我们也受到各方面的信赖。除了在成绩单上会有优惠之外,较重要的是又能从中学习作为回报。因为这样,当研究所分部遇到问题时,我们学生会就会出手帮忙——这变成一种习惯了。」

「你以为是谁制造出这种习惯的,你这个始作俑者!」绚子生气地说,然后看了美月一眼。

「然后呢,美月?」

「摩耶学长就说,大后天——星期五的会议议题不知道要讨论什么。候补议题之一,就是关于设置击退入侵者的陷阱……还是说要先往后延,先进行第2号恋爱邱比特作战比较好?」

「讨论入侵者骚动比较好……」「不用问也是选入侵者事件吧?」

护与绚子异口同声地回答。他们望着彼此的脸庞,同时叹了口气。他们已经受够了被学生会全体出动嘲笑的感觉了。

学生会长露出笑容,美月回答「我明白了」,用原子笔在笔记本上纪录。

「护与绚子学姐投入侵者一票。如果要我选,我是觉得讨论恋爱邱比特也不错啦。」

「为……为什么?」

听护这么一问,美月笑咪咪地看着他说:「因为我希望你们得到幸福呀。」

「去死吧。」

绚子对美月宣言后,回头望向学生会长。

「学生会长,你打算投哪一边?」

「谁知道?这是秘密。如果知道议题是讨论恋爱邱比特,你就不会出席吧?不过护很认真,我想他应该会来。你就快乐地期待着星期五吧!」

午餐进行得很顺利,在食欲旺盛的学生会长与美月的攻击下,便当盒就像被大群蝗虫啃食一空的田野。当护合掌说着「谢谢招待」时,学生会长与美月正好也站了起来。

「那我就先告辞了。谢谢你的招待,绚子学姐。」

「很好吃喔,绚子。如果可以,你下次再请我吧。哎呀,能吃到你洋溢着爱情亲手做的菜,我真是羡慕护。」

「快点给我回去!」

在他们离开之后,绚子的心情还是一直没有好转,也不肯主动开口说话。到底是哪里惹她不高兴呢?又是因为被学生会戏弄的关系吗?或者是因为属于两人的用餐时间被别人打扰了?

护这样考虑着,又觉得后面这个理由实在太自恋了,感到非常难为情。

对了,他想到一点。

护边用非常困惑而慎重的态度顾虑着她,边缓缓喊了声「鹰栖学姐」。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拜托我……?」

你想说什么?绚子对护投以惊讶的视线。护差点退缩了,但还是忍耐着露出开朗的笑容。

「鹰栖学姐作的便当非常好吃,真的,我过去几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嗯,我知道这个要求很任性……你以后可以再替我作便当吗?」

那一瞬间,所有的阴霾全从绚子美丽的脸庞上消失,一切的不悦看来一扫而空。

滴答一声,小雨自头顶落了下来。

第二天,直到第四堂课结束,都还持续下着小雨。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护绝望地僵住了,他注视着刚刚发回的小考答案卷。就和昨天午休时他对绚子提到的一样,护的确对这次考试没有自信。即使考卷上间着「试回答在A条件下的比亚特利斯反应指数」,他也毫无头绪。但这分数未免也太——

「吉村!」

「哇!」

突如其来的呼唤声让护吓了一跳,霎时间把考试卷藏在背后。

他一边惴惴不安地担心着考卷有没有被看到,一边抬起头来。

「这可能有点失礼,不过我们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可以吗?」

当护回过神时,他已经被几个班上的女同学包围了。她们就是在转学第一天直到绚子告白之前,都开心地问着他问题的女生。

「什……什么?」

「你和鹰栖学姐进展得怎么样了?」

她们每个人脸上部浮现充满魄力、近乎恐怖的表情。

自从绚子对他告白之后,传闻没多久便加油添醋地传开,就连实际上不可能发生的夸张说法都冒了出来。看来她们想知道那些传闻里有多少是事实的好奇心,似乎战胜了对绚子的恐惧感。女生们以挑战的眼神发问。

「你又和鹰栖学姐一起上学了?你会加入学生会,是为了待在鹰栖学姐身旁吗?」

「那么,那个说你们是酸酸甜甜的青梅竹马关系的传闻呢?」

「我很仰慕鹰栖学姐,所以求求你告诉我。你们真的已经接吻了?」

「等一下,这话是从哪边听来的?」

总之,只有他今天也搭绚子的车上学这件事是真的。

护还不知道该从哪一点开始否认才好,她们又接二连三地抛出新的问题,护为难地环顾教室求救,抱着溺水者想抓住稻草的念头呐喊:

「啊……美……美月!对了,我想和你讨论学生会的事情!」

「护?」

帮助护度过危机的人,是正要前往餐厅的美月。

美月也是学生会的成员,女生们因为不知道她是敌是我而心怀警戒。护祈祷着美月能在口头上配合自己。

美月走到他的身边,悄悄地探向护的背后。

「哎呀,护真是的,怎么考了零分?」

「…………美月。」

护都快哭出来了,他把藏起来的考卷塞进抽屉里。

美月笑眯眯地把双手抱在胸前,用真心感到佩服的声音说:

「好厉害喔。用划卡方式考的考试,要怎么样才能考到零分呀?」

一听到他考零分,四周投来的疑惑与好奇当场变成同情与怜悯。

「真对不起,吉村。我们居然在这种……这种糟糕的时机,来跟你说这些。」

「好可怜……说得也是,要靠那种头脑在这所学校生存下去,也只有找鹰栖学姐罩你了。奋斗吧,吉村!」

「……我现在,是不是正被别人看成大笨蛋了?」

「那个笨蛋是在说谁?」

当护真的感到很悲惨时,他听见了一个最不妙的声音。

那群女生的肩膀抽搐不已,她们「呀!」地惊叫一声,踢开护的桌子逃走了,考试卷因而飘出抽屉,他还来不及阻止就滑落到地板上。美月露出坦然的微笑说:「我这个碍事的家伙就先闪人啰,呵呵。」便走开了。

护缓缓地转头望向背后。

「那是什么分数呀!」

绚子拿着便当盒,捡起掉落在脚边的考试卷,变得面无表情。感觉到某种可怕的预感,护一边拚命想着借口,一边往后退。

「那……那是,我昨天有提过的小考考卷,刚刚发回来的。我有向老师确认过,这不会影响成绩——那个……」

「如果是没学过的地方搞错了,那也是没办法。这个第二题:『比亚特利斯的控制可以大致区分为几种系统?』正确答案是九种。这是基本中的基本吧,你一开始没学到吗?」

「呜,学……过了。」

「像这样,下次就会传出鹰栖绚子的男朋友是个笨蛋的谣言了吧。」

「是……是吗,不过目击者只有几个人而已。」

「美月一定会告诉学生会长的。汐音倒是不会把你的考试分数流传出去,不过那个混帐笨蛋会长绝对会因为觉得很好玩就这么做。」

她静静的口吻非常可怕。

绚子陷入沉默,彷佛在思索着什么——不久后,她把考卷揉成一团抛开。

「从今天开始,你每天放学之后都留下来。」

有几秒钟,护搞不懂绚子在说什么,

「咦?」

「地点在这里可以吗?如果你在意别人的眼光,那我去借用化学预备室之类的。」

「咦~?」

「到了期末考的时候,你就在比亚特利斯基础理论科目上拿下学年第一名吧。我来教你,再也别考出那么愚蠢的分数了。」

绚子拿着便当盒的手正在阵阵发抖。

她的眼神是认真的。

哈哈哈……护脸上浮现干笑,紧接着便全身脱力地坐倒在椅子上。

放学之后,护与绚子并肩在走廊上前进。他们这样走在一起,四周的目光当然是不厌其烦地投射过来,但是他差不多也该习惯了。护已经有种「随他们去」的心情。

小心不让她注意到,护偷看着绚子的侧脸。

对于其他学生的好奇心,绚子带着仿佛在说「谁理你们」的凛然表情,挺直背脊向前行走。也许是因为她的姿势很端正,并肩走在一起时,绚子看起来比护还高一点点。绚子那对让人不禁看得入迷的漂亮眼眸只看着前方,笔直地往前走——

「……怎么了?」

绚子依然面对着前方,没有停下脚步地询问他。没想到会被她注意到,焦虑的护不但慌慌张张的,结果还脱口而出。

「咦……这个……我在想鹰栖学姐的眼睛好美……」

说完之后,他整个人面红耳赤。我是笨蛋吗,护不禁自我厌恶起来。

绚子突然静止住。别说呼吸,她的样子就像连心跳都停止似的,全身连一动也不动。她美丽的脸庞就在护的面前渐渐染上红晕。「因为和你相对就会无法保持平静,所以才会把头转开——」护回想起菊川说过的话,心中想着「不会吧」。不会有这种事吧?

「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就……」

「哎呀,两位好呀。为什么你们会两个人一起脸红得像番茄似的?感情好真让人羡慕呀。」

一旁的门扉啪擦打开的声音让他们回过头,汐音从数学预备室里拿着一大堆讲义走了出来,脸上浮现绝佳的笑容站在那里。

「呜……」护与绚子同时发出呻吟。

「在放学后这种时间,两位要到哪里去呀?」

绚子用力抓住护的手臂,让被拉过来的护「哇」地一声踉跄几步。她拉着他快步越过汐音面前,对汐音投去「我才没时间理你」的眼神。

「那种事无所谓吧。」

「护?你们要到哪里去?」

不知何时开始,汐音不再用姓氏相称,改喊他的名字。

「咦,我们要去化学预备室……就是了。」

「有什么事呢?」

「鹰栖学姐要教我……啊!」

当护心想不妙之时,汐音露出满足的微笑。他偷偷看过去,绚子正抱着头。

「——护,你真是的。」

「对……对不起。」

「坦率是件好事呀,我看某个粗鲁的家伙也稍微学习一下如何?」

「『坦率是件好事』这种台词你不用对我说,拿去对你哥哥说怎么样?」

绚子抛下这些话就转过身,不让汐音看到她的表情,迈开步伐。

汐音开口说道:

「关于议题的事,你有从美月那边听到了吗?」

「我听说了。」

绚子粗鲁地回答,护正被她拉着往前走。

「你要好好出席星期五的学生会议喔。如果你不来,我就把你的偷拍照和黑函一起贴在布告栏上唷?」

「是吗。」

汐音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愉快。彷佛像要将护对于绚子何时会理智断线的担心打得粉碎,汐音还笑咪咪地说:

「你们两个人一起出席吧,就像现在这样甜甜蜜蜜地牵着手。」

「你——你说什么!?」

绚子突然停住脚步松开手,害得护顺势撞上墙壁。糟糕,不妙了。绚子现在的声调,让护真的焦虑起来。绚子愤然将手交叉在胸前,用仿佛可以溶解钢铁的眼神注视着汐音。

「我已经很不高兴了,你能不能别再说那些无聊话?」

「鹰栖学姐!我觉得吵架……不太好……」

护好不容易开口,话却在绚子的瞪视下越说越小声。

「没关系,你不必那么努力。不过,谢谢你想要保护我。」

才不是这样,护的辩驳遭到打断,汐音用双手盖住脸庞,脸颊刻意地泛起红晕。

「你好温柔,你那么喜欢我吗?」

「不,不是……」

绚子的眼神锐利了十倍,察觉气氛不对,看热闹的一个也不剩地跑去避难了。

「你说护在保护谁?得意忘形也该有个限度吧?」

「护,加上今天在内,你已经来到这所学校三天了。还没习惯的时候一定很辛苦吧?如果遇到什么困扰的事,请尽管和我商量,像是没办法忍受某个人的粗暴之类的。你不要紧吧?她没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吧?」

绚子的表情正在痉挛。护慌忙挥舞双手回答:

「没…没有!完全没那回事!那个……鹰栖学姐很可爱啊。」

说出口之后,他再次心喊不妙。

护悄悄地回过头,全身彻底僵硬、从头顶红透到脚指尖的绚子,正茫然地回望着他。比起护说她漂亮、是个美女的时候,这次她似乎远远动摇得更加厉害。

「可爱?我……我吗?」

「……那个……」护笑着想蒙混过去,汐音则在下一瞬间爆笑出声。

「可爱!真是太好了呢,绚子!说东比大附属高中的魔女贝雅特丽齐可爱,护,你还真温柔……!」

「——!你……你这个……」

绚子把手中的书包砸在地上,让护吓得往后退。

「你只有跟小学生一样的可爱胸部,还真敢说耶!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件花花绿绿的衣服底下,塞了多少个胸垫吗?」

对话的走向很可疑。

绚子瞧不起人似地突然吊起唇角,汐音的眉头抽动了一下,笑容从她脸上消失无踪。

「你说什么?」

「闭上你的嘴,消失到学生会办公室还是哪边去吧。这样我就不对全校广播你的胸围尺寸。」

「别瞧不起人……!」

汐音也把手中的讲义扔在走廊上。

难道说……冷汗自护的太阳穴流下,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才想到这一点。

「……鹰栖学姐和学生会副会长感情很不好吗?」

「我可不知道,都是她自己跑来找我吵的。」

「请你别随便对人乱说好吗!?大部分的原因都出在你身上吧!你既鲁莽,又粗暴——」

「你明明就是个长到国中二年级都还要和哥哥牵手,不然就睡不着的笨蛋,也敢说我。」

「咦……?」

拥有妹妹的护不敢相信地看着汐音。哥哥……就是指学生会长?

在一阵寂静之后,汐音脸上浮现恐怖的笑容,开始呵呵发笑。

「本来想说护还在这里,我就放你一马,不过我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既然如此,干脆一决——好痛!」

「副……副会长!?」

护不禁想冲过去,绚子却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

莫名从头顶坠落的冰块直接砸中汐音的脑袋,她抱着头当场蹲了下去。「什么叫放我一马呀?」绚子喃喃说道。

「过去你和我交手的两百八十四战里,你不是全败了吗?」

「鹰栖学姐。刚才那个是……?」

「护,你要好好记住。发热与冷却,在比亚特利斯的控制方法里也是最为简单的部分。你如果要学,就从这里开始。刚刚我是让大气中的水分,在汐音头顶冻结了。」

这让护上了一课,不过他也担心着汐音。

「……副会长有点掉眼泪了耶。」

「你竟敢这么做……!」

汐音眼眶含泪地站起来,眼眸里燃烧着怒火放声呐喊。

「我再也饶不了你!」

护突然被绚子一手轻轻抱住。咦?在护还无法理解情况的时候,绚子迅速飞向右边。她的手才刚挡在他面前,看不见的冲击波就炸裂了绚子刚才站立处的墙壁。

「居然还躲,真是可恨!」

护愕然地望着墙壁哗拉哗拉地崩塌下来。

「被这种攻击打中的话,不是会死吗!?」

「她打不中的。」

绚子瞪着汐音的脚底。

光是这样就让地板进裂开来,散落在地板上的讲义在空中飞舞,汐音惨叫着往后跌在地板上。她的裙子被风掀起,纯白色的内裤整个暴露出来。

「喝!」

绚子轻喝一声一跃而起,抱着护降落在汐音身上。汐音「呜」地翻了白眼,惨遭击倒。

「连胜纪录又刷新了。」

绚子彷佛感到很无趣地喃喃自语,她离开了汐音身上,放开横抱在怀中的护,捡起自己的书包。护当场坐倒在地上。

他看着崩塌的墙壁。刚刚……在刚刚,绚子与汐音所做的是——

在走廊的另一头,一般学生们正发出「喔,这次没造成太严重的损害结束啦!」「副会长的内裤……!」「笨蛋,眼睛别和他们对上!」等等的嘈杂声,远远围观着这里。护把目光转回昏倒的汐音身上,再看向站在身旁的绚子,而绚子一脸若无其事地对护伸出右手。

「站起来吧。」

那句呼唤,让护抬头仰望绚子的眼睛。

「副会长不要紧吗?她好像昏倒了……还有墙壁……」

「这种事是家常便饭啦,来。」

护试着想站起来,却失败了。

「我站不起来……那个……」

他垂下头,心脏怦怦直跳。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被区分为战术系程度的比亚特利斯发动,那股兴奋感正一点一点地增强。

「我吓了一跳,连脚都软啦,哈哈。」

一瞬间,绚子露出类似后悔的表情。「那个……?」被她那种好像很尴尬,又好像很不安,从某些角度来看也像是在害怕的表情注视得心中一惊,护开口询问。然而绚子观察着护的眼睛,马上就像安心似的放松了表情。

「你没什么抵抗就接受了嘛。」

护不知道绚子指的是什么。

「接受什么呢?」

「明明有很多新生,在目击到比亚特利斯引发的奇迹时觉得很震惊呀。」

「我也非常吃惊喔。我是真的……觉得很厉害。」

护回答之后,绚子把汐音卷起的裙摆恢复原状,用脚尖轻轻踢踢她的头。汐音呈现完全无力状态,看来一时三刻是起不来了。

「呐。」

绚子轻声呢喃。她眼中浮现恶作剧的光芒。

「要不要我让你见识一下,比亚特利斯的力量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咦?」

在看热闹的群众们注目之下,绚子悠然地越过走廊拉开窗户,仰望飘雨的天空。她带着美丽的表情回过头对护开口。

「今后,你要学习的就是这种力量。」

绚子再度眺望窗外,在她视线所及之处,两滴开始变得像彩虹一般闪耀。

无数在大气中飞舞的奈米级物质——比亚特利斯,回应绚子的意志改变光的折射。雨滴开始闪闪发光,放射出柔和的光芒,转变为红、橙,黄、绿、蓝、靛、紫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色彩,四周的空间也配合着光芒染上那些色彩,在空中描绘出鲜艳的螺旋形状。

简直就像魔法一样。藉由奇迹,在现代复苏的魔法——

围观的学生们也发出骚动。

色彩在光形成漩涡的空间内逐渐收敛,不管是混浊的雨空也好,飞溅的雨滴也好,就连微微透出的阳光都被覆盖过去,窗外蕴生出一片黑暗,也听不到下雨声了。这让人有种正在注视深渊的感觉。

在黑暗遥远的另一头,只有一点白光亮起。

「……星星……?」

护惊愕地随着赞叹一起脱口而出。

那片黑暗并非要掩盖所有的色彩,而是用来将多余的东西全都消除,好让天空彼端澄澈地强调出来的——宇宙之色。当护领悟到这一点时,星光在空中闪现。

星星、星星,星星——满天的星空几乎要将黑暗吹散。一切的宝石看来都像废物,其他所有的色彩都像赝品,比起他过去所看过的任何美好之物都更加美好的景象在眼前展开。

绚子啪地一弹手指。

一眨眼之后,色彩魔术与寂静尽皆消失,窗外只剩下理所当然的风景以及下雨声。

「懂了吗?」

护注视着绚子。绚子以不算什么的语气告诉他:

「总之,你要在下一次的小考拿到满分。只要认真用功,像那种东西可是轻而易举的。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

护第一次实际感受到,绚子是多么地厉害。比亚特利斯的天才,「魔女贝雅特丽齐」鹰栖绚子——护对于自己能与她相遇,目击她所引发的奇迹这一点心怀感谢。

比亚持利斯,这种护从小憧憬至今的未知物质,既拥有「发动奇迹之力」「复苏于现代的魔法」这么感性的称呼,也拥有「新世代能源」「感应微粒子」等具现实意味的称呼方式。

那个人曾说过,这是人类唯一能以自己的意志呼唤出奇迹的方法。

而那个方法,就在伸手即能触及的距离中。

「……我觉得——」护脸上浮现发自内心的坦率微笑。「——我能从小就一直相信奇迹,直到今天都相信有奇迹的存在,真是太好了。」

绚子什么话也没有说。

因为护还是站不起来,每次都脸颊泛红别开目光的绚子揪住他的胸膛,开始拖着他走。她的动作,比起在学生会那一次温柔了一些。

第三章灵魂之火消失在黑暗中

自从星期三开始与绚子留校读书后经过了两天,护从绚子身上发现了一件事实。

绚子的确是比亚特利斯的天才,即使说她是世界第一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也没有问题,但她却不太适合当老师。

对于普通人要拚死努力才能办到的事情,打从懂事开始就能笑着完成的天才,能够教导不拚死努力就办不到的普通人吗?

再加上她那有点急的性子,事情就更严重了。

护从笔记中抬起头,翻起眼珠注视着绚子。

「那个……」

「什么?」

绚子狠狠的口气,让护想要逃离这里。绚子用眯细的双眼定睛看着他,从那副模样,能感受到她的怒火再过三秒就要爆发了。她用自动笔的笔尖咚咚敲打桌面的样子,也如实传达出她的烦躁。

护挤出仅有的一点点勇气开口:

「难道说……你在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

「那……那么,你可不可以不要那样瞪我?」

「我没有在瞪你吧,只是看着你的眼睛而已。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办法回答。」

像绚子这样的美女生气时的脸庞,比起半吊子的流氓还要恐怖。既然她是能够把保龄球捏烂的人,那就更加恐怖了。真亏学生会的人敢开她玩笑啊,护打从心里想着。他们都是些不怕死的家伙吗?

「你刚刚不是才彻底背过吗?就在十五分钟以前耶。为什么会忘记了?说自己擅长背书的人是谁呀?这是第几次了?」

「我也会有不小心忘掉的时候嘛,所以……」

护试着辩解,而绚子白色的指甲掐进他的手背。

「好痛!鹰栖学姐……那个……等等……鹰栖学姐!真的很痛……!」

「你太夸张了,不是才轻轻掐一下吗。没错,然后你就在考试时也不小心忘记,考出零分这种梦幻的分数来,对吧……!」

绚子的自动笔从正中央一分为二地折断了。

护总觉得很想哭。

对护而言,要进行完全没有预备知识的默背是非常辛苦的。但是绚子无法实际理解他的困惑,似乎对他为何不能马上记住这种理所当然的东西,感到非常焦躁。

「为什么那边的答案你会写成这样?测试比亚特利斯感应适性的十四种测验是什么?护在进来这里之前应该也有考过吧?你再重想一次。」

「嗯,我记得是BCB……」

就算没有把话说完,他也从绚子的脸色看出自己说错了。

「是BCMA测验。下一题,一九八二年完成于德国,世界第一台比亚特利斯机械的名称与用途是什么?」

「…………啊!」

「啊?」

「我想起来了!是普库尔!用来让内部的比亚特利斯能够维持一定状态的机器!」

相隔三题再度答对让护很开心,他脸上自然地浮现笑容,雀跃地站了起来。绚子「呜」地一声露出动摇的表情,她结结巴巴地说:

「坐……坐下吧,护。」

「好的。」

想着自己是不是乐过头了,护觉得难为情起来,但绚子没有生气的样子。绚子清清喉咙,重新恢复镇静后开口:

「三十题里答对了二十二题,你默背了二十分钟只有这种程度吗?」

「对……对不起。因为内容全部是我没听说过的名词,所以……」

护找着借口,总觉得心情不太畅快。绚子皱起眉头所说的那句「那种话听起来就像借口」,他觉得再正确也不过了。

「不是因为没听过所以搞不懂,而是因为没听过所以得去记住才对吧?你是为了什么才打开教科书的?」

这的确是正确的论点。

护想不到有什么能回答的,他沉默不语。

坐在对面的座位上,绚子也交叠起自裙摆下露出的一双长腿,陷入沉默。为了替换折断的笔,她突然从笔筒中重新抽出第五只自动笔,在笔记本上写下「Concentration」这个字。

「集中……?」

「在比亚特利斯的控制上,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因为你还不明白用自己的意志去驱使比亚特利斯的感觉,也许脑袋很难记住吧,我决定了。」

绚子点点头,撕破那张写着「Concentration」的纸页。

「那个……决定了什么?」

有种不好的预感掠过脑海,护如此发问。而绚子十分轻松地回答:

「我要在教理论的同时也教你实际技巧。护,你不要用到手,把这张纸点燃。」

「——咦……咦?咦咦咦!那种事情我办不到啦!」

「闭上眼睛。」

「啊……嗯……好的,」

尽管感到困惑,护这是照着绚子的话乖乖地闭上眼睛。

「集中意识,别把集中起来的意识投向自己内部,要投向外界。即使小到眼睛看不见,可是比亚特利斯确实就在这里……那可是多到成千上百数也数不清呢。去感觉它们。」

一个温暖的物体温柔地碰触他的额头——那大概是绚子的指尖吧。护处在将视野封闭的漆黑中,试着把意识投向四周。某种温暖的感觉从绚子的指尖流人体内。

「你应该能用五感以外的部分,感觉到空气中比亚特利斯的存在。」

护闭上眼睛之后,不安与困惑都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消失了。

什么也看不到的彻底黑暗,总是会让他回想起那一次的崩塌意外。

那并不是一个令人不愉快的想像。就连黑暗带来的恐怖,只要想到稍后的邂逅,也就不算什么了。不只是护,他在黑暗中遇见的那个人,还将许多人从崩塌的岩盘底下拯救出来。护经常会梦见那一幕,梦见那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憧憬对象。

护想要那种力量,想要与那个人一样,拥有能拯救因黑暗而绝望的人们的力量。相信自己的力量是正确的、毫不动摇的那个人,拥有的奇迹之力——

怦咚一声,护感到自己的心脏大大跳动了一下,但也仅止于此。

绚子挪开指尖,护张开眼睛。虽然他想要压抑,但不甘心的念头还是渗进了声调里。

「……我搞不懂。」

「时间差不多了。如果不出席那个可恨的学生会,笨蛋会长不知道会在我背后说出什么样的坏话……不要紧,你马上就能学会了。如果能进一步深深感应着比亚特利斯,那么只要想着『燃烧吧』就能点燃火焰,就像这样。」

绚子把一页笔记纸揉成一团。绚子掌心中的纸团,连点声音也没发出就烧了起来——正可说是就在绚子的掌握之中。

「这是……」看到护纯然惊讶的表情,绚子很满足地继续开口。但话才刚说到一半——

「好烫!」

「哇,请别丢到这里来!哇……!」

绚子反射性地放开手,燃烧的纸团打中护的腹部,火焰一瞬间就延烧到他身上。

「呜哇……呜……啊啊啊……!好……好烫!」

「啊……对……对不起!护!」

绚子放声呐喊的瞬间,一股冲击力从旁边猛力撞击过来,撞得护头昏眼花。双脚悬空。是水……?连去思索那种冰凉触感的时间都没有,护就发出惨叫,被慌张的绚子藉比亚特利斯从空气中产生的水流冲走了。这样是可以灭火没错,可是……!他在心中如此呐喊,瞬间之后,护听见自己的脑袋猛然撞上墙壁的声响,就此昏迷过去。

「护,你怎么穿着体育服呢?看你这样压着头,是不是受伤了?」

「发生了很多事。」

护用疲倦的声音回答学生会长。绚子跟着身穿体育服的护走进学生会办公室,虽然她绷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说,但是有几个直觉敏锐的人似乎马上就会意了。

「就是因为会这样,你那种没办法控制的蛮力才让人困扰。你不要紧吧,护?」

「呐,绚子,该不会是你把吉村的衣撕破脱掉了吧?」

「鹰栖,你是不是搞错了爱情表现的意思?」

绚子对他们回以蕴含杀气的眼神,留着及肩长发的学生会干部笑着开口:

「哎呀,你在不高兴什么?我还以为是你硬对吉村——」

咦咦咦!正当护红着脸要否认时,绚子踹飞的鞋子直接命中那个女生的脸庞,她就这样往后翻倒。她手中的咖啡杯一边泼出茶水,一边滚落在桌面上。好一记漂亮的击倒。

学生会长发出感叹。

「喔喔,看来你很焦虑嘛。」

「护的制服是个意外,我在今天之内会准备好替换的服装,你们都别再提这件事了……好了,今天的议题是哪一个?」

学生会长刚地竖起食指,一脸认真地宣布:

「第2号恋爱邱比特作战——啊,等一下!你们两个都等一下!」

护与绚子迅速地向后转身,学生会长笑着说「开玩笑、开玩笑啦」。真是恶劣的玩笑……护和绚子一起恨恨地瞪着学生会长。

「票数是六对五,无效票两票,议题已经决定是讨论东比大研究室横滨分布的入侵者骚动事件。六对五票呢!护肯加入真是太好了,不是吗。」

「两位请就座吧。」汐音拉出两人份的座椅,向他们眨眨眼。「你们的位置是连在一起的,请不用担心,是吧?」

护呻吟出声。汐音投向绚子的目光,带着沉稳的恶意,虽说她们总是在吵架,不过汐音似乎会把曾受过的创伤与屈辱记得很清楚。

「来,护也请坐吧。」

「啊,好的。」

护坐下之后,发出叹息的绚子也无可奈何地就坐了。

「护……你要再稍微多学一点怎么去拒绝事情。」

「咦?」

护用疑问的眼神回望她,绚子再度发出叹息。

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的干部们,除了护他们之外共有七人。根据绚子所说的,除了每月一次的学生总会议另当别论,在一般会议中,干部们很少会全员都到齐。绚子说,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特别生气。明明在开会时很少全员到齐,谈起他们的八卦时偏偏大家全都到了。

「对了,这件事是我从同学年的朋友那里听来的。」

进入议题前,学生会长单手拿着咖啡杯向绚子问道。

「前天你好像又痛揍了舍妹一顿是吧。这是第两百八十六次吗?」

「哥哥!我只输了两百八十五次而已,请别弄错了!」

护喝着丸山友香替他泡的咖啡,歪着头看向汐音。

「哪个数字不是部一样吗……」

「才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说……说得也是。对不起。」护被汐音的气势汹汹给压倒了,开口向她道歉。

「那又怎么样,学生会长?是汐音先来找我碴的,你至少也该好好管一下自己的妹妹吧。」

「啊,关于汐音的事,要说无所谓也是无所谓啦。」

学生会长若无其事的辛辣言词,让戴着银框眼镜的二年级生点点头说「嗯,的确是无所谓」,其他成员也发出「无所谓啊」「她平常都这样啦」等意见表示赞同。

「咦!」汐音睁大眼睛,露出一副错愕的样子回望学生会长他们。但是过了一会儿后,她就面无表情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房间的角落蹲下,开始用手指在地板上画着圈圈。

护脸上浮现平息场面的笑容,对汐音轻声说道:

「那个,不可能会无所谓的……」

汐音突然笑了出来,她用手帕擦去轻轻流下的泪水。「谢谢你,护。我一时之间还想到要自杀呢。」

然而除了护,没有任何人看起来像是在意汐音。

「在那之后,你可是好好秀了一手嘛,绚子。」

学生会长的话,让护心中一动。学生会长所说的东西,就是绚子让自己看见的那片全世界最美丽的星空吗?和对于回忆起那幕景象而心跳不已的护,绚子却以冷淡的声音开口:

「有什么问题吗?」

「不,完全没有啊?」

学生会长如此回答,他正憋着声音发笑。

「我只是觉得你果然很棒而已,这不是讽刺喔。」

「就算被你称赞我也一点都不会高兴——快点开始开会如何?」

注视着厌烦地说着话的绚子,还有完全无意回应,迳自微笑的学生会长,护微微一笑。

会议的内容,护还弄不太清楚。

话题主要在谈论除了学生会长与汐音已设置的陷阱外,他们还设下了哪些陷阱。虽然绚子有对他说明细节,但护还是无法完全理解。

比方说要使用比亚特利斯设置诡雷陷阱时,预先对该地的比亚特利斯下达命令,设定它们在「一小时后」或是「碰到某种物体之时」发动,似乎是最基本的方法。只要是一定等级之上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都有可能设置,而要彻底解决这种陷阱,只有更高级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才办得到——

「……就算大家这样对我说明,我还是完全搞不懂。」

护抱着被大家抛下的心情喃喃地说,喝干了杯里的咖啡。

虽然绚子讨厌出席学生会,不过在讨论要在哪里设置哪种陷阱时,她却变得非常饶舌。能够跟上绚子的话题的人,只有学生会长、汐音,还有本性认真的丸山友香而已。

「那里不行。要是让研究员碰到,搞砸了特地设置的陷阱该怎么办……你说什么?要在几天之内设置那么高水准的陷阱太勉强了。我可不愿意用在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对象身上。」

护一边聆听着那近乎外星语言的对话,一边心想:尽管东拉西扯了一堆,不过鹰栖学姐说不定就是喜欢这种感觉吧。不管是与这种事件扯上关系也好,或是与学生会干部们吵吵闹闹的也好,绚子不就是因此才会待在学生会的吗?

因为学生会的人,至少会把绚子当成同伴看待。

说到底,待在这里感觉也还不坏吧。

如果绚子本人对这点没有自觉,那样不也挺可爱的?想到这里,护露出一个自然涌现的笑容,独自看着绚子。

「研究室向大学方面提出了强化警备的要求吧?有警备配置图吗?……这里、这里还有那边看起来都很不牢靠。我们毕竟只是专业警卫的辅助而已。」

「我知道。所以,就由我和哥哥——」

「因为我也会帮忙,所以实际去设置陷阱的人——嗯,只要学生会长再加上一个人就够了。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绚子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护的笑容。

她的身体微微一动。

「哎呀,你在脸红什么?绚子。」

「啰唆!护,你要认真地听!」

学生会长的插嘴让绚子发出怒吼,护吃了一惊回答:「是…是的!」然后伸直背脊。

绚子的目光只看了护几秒,马上背对着他。而汐音又看来很愉快地对他眨眨眼。「……?」

护眨了眨眼睛。

护继续观看着会议的进行,昏倒的及肩长发女孩睁开眼睛,因为滴滴答答流下的鼻血吓了一跳。「你……你不要紧吧……?」护把小包面纸递给她,那女生爬起身甩甩头。

「嗯?啊,我还好……哇,流了好多鼻血。」

留着及肩长发的女孩慌忙接过面纸,把面纸塞进鼻孔里。她拾起头开口说道:

「怎么,绚子很起劲嘛。这样的话,我有没有在都没差,不然回去好了。」

留着及肩长发的女孩一边喊着「啊~好痛」摩擦着鼻头,一边轻声喃喃地说。因为鼻子肿起来的关系,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护不禁反问道:

「就这样回去没关系吗?」

「像这种间谍入侵研究室未遂的事件,那可是常有的事。如果绚子对这种程度的事件有了干劲,我这等程度的人就没事可做啦!」

留着及肩长发的女孩轻轻一笑,在护的耳边呢喃。

「一定是因为有你在这里,她才会那样充满拚劲的。」

没这回事,护如此否认后垂下头。是……这样子吗?

会议在开了将近三十分钟之后结束,绚子、学生会长与汐音之外的干部们各自散去。护露出被抛弃小狗般的表情环顾室内,不知道汐音又说了什么话,绚子一脚踹向汐音脚踝的画面跃入眼中。

好像很痛啊。光是去想像,护身上就冒起鸡皮疙瘩。

无视于泛着泪光蹲下身去的汐音,绚子走了过来。

「那护要做什么?我觉得到研究室去参观,也是种很好的学习。」

当然,他想看看研究所是什么样的地方。当护正要点头时,他却想起自己与逸美的约定,在犹豫之后摇摇头。

「对不起,我今天不能太晚回去。逸美有社团活动会晚回家,我必须准备晚餐才行……」

「是吗……」稍微隔了一会儿,绚子喃喃地说。

虽然表情没有改变,但绚子的语气变得有些低落,让护感到满心歉疚。绚子轻声说着「这也没办法」,带着满面笑容复活的汐音,简直像在说「就是这个啦!」一般,愉快地从背后把手搭在绚子肩膀上。

「好——可——惜呀!难得你提起了干劲,心爱的护却不能和你在一起!好了好了,别那么失望嘛。」

「啊……!?谁会失望……!」

绚子呐喊着转过身,手肘碰巧顶向汐音的腹部。汐音「呜」地呻吟出声,抱着肚子跪倒在地。绚子俯望着汐音无法呼吸、铁青着脸挣扎的模样,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说了声「对不起」。

房间里出现一阵奇妙的沉默。学生会长瞥了一眼痛苦的妹妹,用轻松的口气说:「这是第两百八十六次连败?」这声音让用双手捂住嘴巴屏着呼吸的护赫然回神,对汐音开口:

「你……你没事吧……?」

「……请别算进去……哥哥。刚才那是意外。」

人生时时会有意外啊,学生会长好像很懂似地说。

「绚子……都是你的手肘太尖了……」听到汐音这么说,绚子的眼神变得险恶起来。

「我道过歉了吧?你还想要我说第二遍吗?」

护注意一看,火花正在她们之间迸散四射。他心想,得要阻止她们才行,望向学生会长。

但会长却摆出一副就趁现在的模样,要护到他那边去。

「我有点话要对你说。」

护小跑步靠了过去,学生会长这样告诉他。

「比起这个,如果不阻止他们……!」

「她们平常就是这样,不要紧的。反正不管怎样,都是汐音会被打得落花流水。我们到走廊上谈吧,别让绚子听见了。」

「咦……可……可是!」

在护回答之前,学生会长已经说着「好了、好了」,用与他削瘦身材不相称的力道,把不断回头的护拖到走廊上。学生会长悄悄地关上门,把手肘靠在窗边。

「你对绚子有什么看法?」

「……啊?」

这个太过突然的问题,让护脑袋一片空白地愣在那里。

学生会长眨着长长的睫毛笑了。

「没办法回答,就表示你现在正在考虑吧。对不起,我说的不是那种意思……该怎么说才好呢,我现在非常地愉快。汐音,还有其他人大概也都是这么想的吧。」

「你是指……」

护半睁着眼睛仰望学生会长,他的微笑一如往常地可疑。

「开鹰栖学姐玩笑很好玩的意思吗?」

「哈哈,不是的。不,虽然是很好玩,不过我想说的是,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绚子像这几天的这种样子。因为平常的绚子还要更……对,更冷酷吧。她总是一副觉得很无聊的样子。」

学生会长打开窗户。

风掠过他们的刘海,吹向走廊深处。

「看着对你一见钟情的绚子,真的很有趣。因为你只认识现在的绚子,所以并不知道,不过由知道平常的绚子有多么冷酷的人眼中看来,我们很清楚她被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恋情彻底破坏啦。那个『比亚特利斯的死亡天使』绚子,光是有你在身边,就拚命到让人不敢相信的地步。」

听到学生会长这样说,护心里有一点动摇。

「……是这样的吗?」

「很好笑呢。」

「很好笑吗?」抱着一口气冷却的感情,护伴随着叹息喃喃地说。

「嗯,我很感谢你。」

「我什么也没做。」

护照着想法坦率地回答,而学生会长眯起眼睛。

「不,真的很感谢你。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他把那双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的沉稳眼眸投向护。

「只要有你在,绚子——不,还是算了。即使是我,也是很爱惜性命的。无论如何,直到你厌烦为止,我希望你能奉陪绚子要做的事。因为可能的话,我希望还能像现在一样,看到方寸大乱的绚子。」

他是个好人吧?被学生会长那双彷佛要将人吸入般的眼眸注视着,护感到自己能够理解美月说过的话了。

学生会办公室里,传来似乎再度落败的汐音的垂死呐喊。

转学后的第一周结束了。

好累啊,护这么想着。

与前往研究所分部的绚子一行人道别,护回到家里,把家事与习题都完成之后,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铺上,充分感受到这个念头。呼,他大大叹息一声。

护一边把开着没关的电视声当作耳边风,一边呆呆地眺望着日光灯。他垂落目光,看着扔在桌上的学生会臂章。

「下次和鹰栖学姐见面的时候,是星期一吧。」

绚子曾经说过,星期一也会来接自己,还会再作便当。

「我该想想要怎么回礼比较好……送花?美月好像说过她喜欢赏花。鹰栖学姐喜欢哪一种花呢?蔷薇——这样好像太直接了?」

护继续喃喃自语,注意到自己有一点心跳加速。绚子长得很美,而且就像护所憧憬的那个人一样强,有时候又可爱得让人吃惊。那多半不只是因为她的外貌,或是比亚持利斯之才能的影响——

护在一瞬间关闭思考陷入沉默。

哈哈哈,他笑了。护觉得自己这几天老是在想绚子的事。要是自己烦恼着这种事情的样子被谁给看到了,他好像会因为太过丢脸而死掉。

当护闭上眼睛,他就会回想起来。护无法忘怀,绚子让他看到的比亚特利斯奇迹,萦绕在脑海中不肯离去。他心想着去泡个咖啡好了,就走出房间。

当他走下楼梯,正要走向起居室时,一个声音从旁传来。

「我洗好澡了,护,要不要下一个洗?」

「……喂,你至少也把胸部遮起来啦!」

逸美全身只穿着一件内裤,把浴巾挂在脖子上,一手还拿着汽水罐站在走廊上。护皱起眉头,逸美的大眼睛闪闪发光。

「你兴奋啦?」

「笨蛋。要是你不快点穿上衣服、把头发弄干,感冒了我可不管你……啊,要不要先和妈妈说,叫她先进去洗澡?」

嗯,逸美格外坦率地点点头,噗咻一声打开汽水。

「你要泡咖啡?要不要我待会儿端到房间去给你?因为护泡咖啡的技术太逊了嘛。」

「真的吗?那就拜托你了。」护露出笑容拜托妹妹,向待在和室里观看综艺节目爆笑出声的母亲说声「先去洗澡吧」,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护看着从书包里拿出的教科书打发时间,身穿睡衣的逸美端着咖啡杯与几片饼干,连门也没敲就走了进来。

「拿去吧。」

「谢谢。咦,逸美你不喝吗?」

「为什么我非得在晚上喝什么咖啡呢?那样不就睡不着了?」

逸美在坐垫上坐下,换成四肢着地的姿势开始搜寻CD架。

「咦,护会听这种音乐吗?嘿嘿,难道这是鹰栖小姐的兴趣?」

「不是啦!」

护慌忙摇头。他当然没向绚子借过CD——而试着想想,他也不知道绚子都听什么样的音乐。现在被逸美一问,护才第一次想到这方面的事,绚子也会去唱片行买流行专辑吗?

当护突然察觉时,手里拿着CD的逸美正坐在地板上嘻嘻笑着。护有种不好的预感,人往后退。

「什么?」

「嘿嘿!」

真的很不吉利。

逸美的眼睛闪闪发光,向前探出身子。

「哪,鹰栖小姐是几号罩杯?」

「啊!?你……你是问什么?」

「别装傻!当然是胸部的尺寸啦!」

「我……我不知道。」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护一脸困惑地回望着妹妹。就连护也明白自己因为身体一口气开始发烫冒汗,脸颊应该已经泛红了。逸美没有看漏这个变化,她把CD放进播放器里,嘻嘻发笑。

「喔,我光是问一下鹰栖小姐的胸围尺寸就那么难为情吗?护学校的制服设计,特别注重身体曲线。嗯,依我看来,大概有D罩杯左右吧?她的胸部很大吧?太狡猾了。」

就算你说我很狡猾,我也……

护察觉了逸美盘踞在门前的理由——为了让他无法逃出房间。

「这个……我是觉得不小啦。」

「鹰栖小姐的家在哪里?果然是栋大豪宅吗?护有去过吗?是那种庭院里有个很大的池塘,池子里还有锦鲤在游的住家吗?」

「我说了不知道啊。」

逸美微微皱起眉头,但马上重新振作起来。

「她喜欢吃什么东西?该不会每天都吃超豪华的大餐吧?」

「谁知道?」

「我最近有在钻研相性占卜,我来替你们铁口直断吧。鹰栖小姐的出生年月日……嗯——她是什么星座的?血型呢?」

「我不知道。」

护总算明白逸美特地跑来他房间的理由。他有一点能了解绚子被学生会众人嘲弄时的心情了。不但很烦,还会觉得很难为情。

逸美暂时闭上嘴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用变得冷淡的声音开口:

「——鹰栖小姐有兄弟姐妹吗?她有种独生女的气质就是了。」

「……这个嘛,是怎么样呢?」

对于这点还要思量,似乎已经超越逸美的容忍极限。她的眼神随着每问一个问题渐渐变得险恶起来,现在已完全化为轻蔑的目光。

「护是笨蛋!傻瓜!」

「……!?哇!」

逸美站了起来,掹力挥着枕头打中护的头。

「人家明明是担心你才问的,给我认真回答!」

护翻倒在床上,他压着被枕头打中的太阳穴,噘起嘴唇喃喃地说:

「我认真回答了啊。」

「那这又算什么?你要说你对每天一起上下学的意中人一无所知吗!?净是说些敷衍的回答,你这不解风情的家伙去死啦!」

「不,我是真的不知道。」

护只能这么回答,

逸美露出一脸无法相信的表情。

「骗人的吧?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问……鹰栖学姐自己也没有说。」

护带着些微的动摇开口。

「为什么你没有问?真不敢相信!你不是喜欢鹰栖小姐吗?明明很喜欢,你却连一个问题都没问?要是鹰栖小姐以为你对她没兴趣的话,那该怎么办!?」

「你问我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鹰栖小姐吗?就算被逸美这么问,护自己也搞不太清楚。至今他都没问过这些问题,只是因为对话没有转到那个方向而已——护回想起星期二的时候,第一次搭乘绚子轿车的事情来。

「——啊。」

或许就和逸美所说的一样,他错愕地想。

当自己询问学生会治安部长的工作是什么时,绚子隐约流露出的失望,不正和逸美说的一样吗?那个时候,他向绚子问了学生会的事,还对她说自己并非想多了解绚子,而是身为学生会干部的助理,必须知道这些事情。

自己明明说过希望有时间能去了解绚子,所以请她等自己的。

明明不能随着状况被拖着走,得用自身的意志来了解绚子的。

他到底在干什么呢?被这么一说,护察觉自己完全不了解绚子。他不知道绚子喜欢什么音乐,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东西。生日也好,血型也好,护就连她读哪所国中、曾渡过怎么样的人生都毫不知情,也不知道绚子的家庭环境如何。如果他有积极地想去了解,如果有在意过这些事而询问她,不是有很多问题马上就能知道答案吗?

照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对于完全没考虑到绚子感情的自己,护甚至有种轻微的厌恶感。

受到绚子告白的自己,以及对自己告白的绚子。护打算要去思考这些问题,但对于真正的绚子是什么样的人,还有绚子抱着怎样的心情,实际上他岂不是没有想过多少吗?既然都以想有时间了解当理由拖延回答,若只跟着状况随波逐流,比起其他任何形式的回答都更加失礼。

「你真差劲。那么漂亮的女生居然会喜欢上你这种人,简直像假的一样。」

逸美扔出手中的枕头,就在那里盘腿坐下,翻起眼珠瞪着他。「……说得也是。」护无话可答,脸上露出带着自嘲意味的微笑。

「真的就是这样。我是这么想的。」

「护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不会注意到这种事。我好同情鹰栖小姐。人家明明天天来接你,又替你作便当,如果你敢对她冷淡,我就把你打飞出去啦!」

不知为了什么原因,逸美在这几天之内变得对绚子相当有好感。逸美拿起放在附近的耳挖指向护:

「听好了,护!如果星期一鹰栖小姐又来接你,你要在不会被人当作变态跟踪狂的范围内,好好问她各种事情喔,懂了没!?」

「——虽然妈妈也是这样,不过逸美你很喜欢鹰栖学姐耶?」

为什么?当护如此问她,逸美以一副当然的模样抬头挺胸地说:

「如果那么漂亮的女生是护的女朋友,我就可以对朋友们炫耀了。如果那么漂亮的女生是儿子的女朋友,那妈妈就可以向邻居们炫耀啦!」

「……原来如此。」

除了当事人之外,结果大家都是这样啊。护发出叹息。

星期六早上,当护忍着哈欠走下楼梯时,电话铃声响起。

母亲的鼾声从二楼传出,而厕所那边传来逸美喊着「护!去接电话!」的声音。护一边用手梳理着睡乱的头发,一边拿起话筒。

「喂,我是吉村。」

「护?你已经起床了吗,真了不起。早睡早起就是健康的秘诀啊。」

那个沉稳的声音听来很耳熟。

「——学生会长?」

「早安。不好意思,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

「这倒是没关系……早安。」

不知道学生会长在假日找他有什么事,护正在惊讶时,已走出厕所的逸美问着:「是谁?」

护盖住话筒回答:

「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长。」

「咦!人怎么样?长得帅吗?」

逸美的眼睛因为好奇心而发亮,护「嘘!嘘!」两声挥手把她赶开。逸美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朝他屁股踹了一脚之后就走向客厅。

「刚刚在说话的人是谁?」

「啊……是我妹妹。你听到了?」

我明明盖着话筒啊。当护接下去这么说,电话另一头的学生会长笑了。

「我全都听见了。」

「咦!?」

「哈哈。你真的有好好盖住说话的这一头吗?学生会里头有人说你的动作很可爱,果然没错——喂?护?」

「……那个……」

困惑的护搜索着话语。

「在这种时间打来,有什么事吗?」

说出口之后他才注意到,仔细想想,能让学生会长打电话联络的事不就只有一件吗?护重新握好话筒,再度发问。他发出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紧张。

「是不是鹰栖学姐发生了什么事?」

学生会长一边笑,一边以毫无严重感的口吻说:

「发生啦。这下可不好了,是世界的危机啊……咦,护,你担心绚子吗?能得到你的关心,绚子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在护红着脸说「那种事不重要!」之后,学生会长总算说出来意。

「绚子现在非常狂暴,我们无计可施。这样下去,研究室分部会全毁的。」

有一瞬间,护不明白学生会长在说什么。他在脑海中翻弄,玩味那句台词,然后在意义传入脑中时大喊出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关于昨天学生会议上提到的入侵者骚动。我接到联络时也很吃惊,昨晚,有人通过学生会设置陷阱的路线潜入研究室。绚子设计的陷阱被人识破了耶?」

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入侵未遂事件就变成入侵事件了?研究室里,保管着贵重又危险的研究资料——护打个冷颤,开口说道:

「他们偷了什么东西?有东西被偷了对吧?」

「嗯。被不知打哪来的家伙破解了她的陷阱这点,也是绚子暴怒的理由。不过让她暴怒的最大原因,是因为被偷走的东西是『灵魂之火』。」

「『灵魂之火』……?」

他好像有在哪边听过这个名词。对啊。护搜寻着记忆,在听到学生会长那声「那是绚子担任指挥,才刚完成的比亚特利斯机械——」时,他想到了。绚子曾提过好几次。

「——在这边说明会比较快。你能不能马上过来研究室分部?我想正处在亢奋状态的绚子,只要看到你的脸,也会产生错乱的。」

当他正要回答「我知道了」之前——

「……错乱?」护喃喃地说。

「那样不是更糟糕吗……?」

「负负得正嘛。只要别让火势继续蔓延,把四周燃烧殆尽,森林大火就会被扑灭。如果是你,我想总会有法子的。再见了,我等你。」

说完不负责任的台词,学生会长喀嚓一声挂上电话。护带着复杂的表情俯望只会嘟嘟作响的话筒,然后小跑步奔向洗手台。

他匆匆忙忙地洗脸刷牙,哒哒跑上楼梯去换衣服。护探向起居室,告诉逸美:「对不起,我没时间吃早点了。」

「——什么?你要到哪里去吗?」

「嗯,好像有……」

听到不满的逸美这么问,护垂下头。

「世界的危机。」

然后很难为情地说。

研究室没有全毁,这让护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建筑上处处有着修补痕迹的关系,和从东比大附属高中的校园或屋顶上眺望时相比,在近距离仰望着东京比亚特利斯综合大学研究室横滨分部,这栋巨大的建筑物看起来老旧得多了。

护在出示学生手册后进入校地,还有警备员替他带路,见到了身穿便服在等待他的汐音。好惊人的服装啊,护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汐音穿着的洋装,让人会想要问她:「你待会儿要参加派对吗?」她披着披肩,手上戴满戒指,甚至明明人在室内还撑着阳伞。汐音在这个白衣研究员往来的空间里,酝酿出一种异样的氛围。

老实说,护不太想在有别人观看的地方和她交谈。

「……副会长。」

护对她开口,汐音抬起头轻声苦笑。她的脸颊上不知为何贴着一块大到夸张的贴布。

「早安。对不起,明明是假日还找你来。绚子也真让人头疼呀。」

「这倒是没关系……」尽管心想这么问好像很失礼,护还是说:「你怎么会穿这身打扮呢?待会儿要去参加派对吗?」

「不,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

因为汐音露出打从心底里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护也没有再追究下去。他环顾四周一圈之后,对汐音发问:

「那鹰栖学姐在哪里呢?」

「她正在二楼的现场,碰到什么就破坏个不停,哥哥也在那里。真是的,那女人完全不会考虑到给别人带来的困扰。」

汐音如此说明。看来很不愉快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发生什么事了……?护这么想着,在看见汐音脸上的贴布时,突然领悟过来,双手一拍说道:

「啊!你的脸颊该不会是……」

「……护。这世界上也有就算想到了,也别说出口比较好的事情唷。」

就在汐音这么说的同时,这栋建筑突然轰地大幅摇晃了一下。

「…………刚刚那是……?」

护流着冷汗仰望天花板,而汐音温柔地摸摸他的手臂。

「你不必担心,这栋建筑物也还算坚固,这里的研究员们也全都习惯了。来,去吧。要是哥哥平安无事就好了,他过去曾有一次被绚子认真起来打到濒死过呢。」

至少鹰栖学姐还不会做得那么过分吧?汐音恐怖的话,让护掺杂着些许一相情愿的想法。不可能有那种事的,大概……一定没有的。

总之,还是赶紧去找绚子吧。

一去想像绚子焦躁的模样,护心中也萌生出不想去的念头,但他还是被汐音带着在通道前进。他们与看来像是研究生的女性擦肩而过,「哇……哇~」护边是心怦怦直跳,边向她们点个头之后通过走廊。看来这里的人,是真的不在意那些不时发生的大幅摇晃。在搭乘电梯前往二楼的途中,护试着开口问:

「除了鹰栖学姐之外,这里只有学生会长和副会长在吗?」

「嗯。因为不管找谁过来,我想都没办法阻止绚子,如果不是那个『普鲁士魔王』之类的人过来……不。」

在电梯门开启时,汐音越过肩膀回过头。

「如果是护,一定没问题的。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阻止绚子。」

那非常意味深长的眼神让护感到很沉重,他以动摇的声音问:「我怎么办得到?」虽然被学生会长叫来这里,护却没有阻止绚子的自信。

「就是——」汐音呵呵笑着弯起眼角,才刚开口说到一半。

护觉得她会说出非常难为情的话,拼命地转开话题。

「……!那个……对了,不让其他人知情不要紧吗?明明有小偷闯入了耶?」

「事情既然变成这样,绚子会马上逮捕犯人吧。」

汐音似乎毫不怀疑绚子会找出犯人这一点。

「不要紧的,没有关系。只要在星期一开学生会议时,再向其他干部报告就够了。研究所里的盗窃事件,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是这样吗?」

汐音轻轻的说法令他感到吃惊,而她对护投以微笑。

「就是这样。」

护一边走在通道上,一边充满兴趣地环顾四周。与其说像学校或医院,这栋建筑物更有种图书馆般的静谧感。墙壁上的每一扇门,都悬挂着各式各样的门牌。

整栋建筑再度摇晃,墙壁嘎吱作响。护以无法隐藏不安的眼神看着汐音。

「这栋建筑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如果绚子有那个意思,这种房子老早就被她刮飞啰。既然没有,就代表她还残留着最低限度的自制力。」

这说不定真的是世界的危机。她并非在开玩笑的口气,让性格非常一本正经的护把学生会长的话当真了。他露出痉挛的笑容,肩膀瑟缩着发抖。

「就是那里。」

「……呜!」

汐音指出的门上标着「第九实验室」,牌子上还用括弧补充着——(鹰栖绚子第二小组专用)。盘旋般的杀气从那扇敞开的门里,以仿佛用肉眼就能看见的猛烈之势满溢而出,让护对于跨出这一步感到迟疑。门内不时可听到剧烈的声响传来,还有火焰喷出。

汐音轻易地靠近那扇门,迅速偷看里面的情况。

「哥哥?」

「你回来啦。时机正好,所有人才刚刚逃走呢。」

室内传来学生会长的声音。喝!护振作精神,踏入实验室里。

学生会长背靠着墙壁,紧邻在门边。他手里拿着罐装咖啡,正露出微笑。确认到护的身影,会长点点头,用下巴指向房间的正中央。

绚子正背对他们站在那里。

房间里面一片狼籍。

「……哇!」

护在无意识间发出呻吟。墙壁被打破了一个大洞,住宅街的风景与美丽的天空在破洞彼端扩展开来。水泥地板与墙壁上,处处都留着拳头打陷的痕迹与用脚踹穿的痕迹。桌子和机械都被折断,电脑惨遭扯碎,日光灯也粉碎了,只剩下头部的猫咪布偶带着笑容随意滚落在地面上。而且地上还散落着某个人的血迹,看来极为恐怖。

「绚子,你差不多也该冷静下来了吧?」

学生会长从容不迫地说。

「你说冷静?」

绚子踹飞身旁的桌子,回过头来。

「我怎么可能冷静……!你以为开发那个『灵魂之火』到底花了多少时间。那是——」

「……早安,鹰栖学姐。」

「——护。」

绚子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维持着正要怒吼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护。当学生会长与汐音同时笑出声时,茫然的绚子眼眸中浮现理解之色。她用力咬紧牙关,仿佛在说「糟了」似的捣住脸庞。

「……对。没错,把护给带过来,正像是你们会想出的主意。再怎么气昏头,我也应该要想到的。」

「托这招的福,你一口气冷静下来了吧?不管是谁,只要被泼了一身冷水,亢奋都会冷却的。你可没说我们不能叫护过来唷?」

绚子的眼神变得锐利。

汐音边捡起掉在地上的布偶头颅边开口:

「这不是很好吗,可以让护见识一下你的活跃英姿呀。」

「不过,还真是效果立现呢。以后如果你又因为什么事情而不高兴,我们应该要马上找护过来才对。」

难道自己这样毫不介意地赶来,是很糟糕的?护打从心底感到为难地看着绚子,而她闭上双眼,好几次吸气~吐气~地调整呼吸。绚子恢复冷静的表情睁开眼睛走向学生会长,笑眯眯地一拳打中他的胸口。

护睁开反射性阖上的双眼,看见学生会长带着笑容,汗水涔涔而下。学生会长与绚子对望了十秒之后,喃喃说了句:「真不愧是绚子,好棒的一击。」就带着依然优美的微笑猛然垂下了头。

「学……学生会长……还活着吗?」

「这家伙如果是因为这点攻击就会死掉的人,我的人生就会很和平了。」

绚子朝战战兢兢发问的护瞥了一眼,就把学生会长随手一扔。「哥……哥哥!」汐音哭着奔了过去。

「你不能死呀——!」

「别管那两个笨蛋了,护。」

绚子一脸认真地再度转向他。

「咦……啊……是的。」

「倒在那里的笨蛋,打了电话给你对吧?你听说了多少?」

「有小偷偷走了叫什么『灵魂之火』的东西,鹰栖学姐因此大怒……那个,也许会把研究室全毁什么的。」

绚子一个咋舌。

「怎么可能弄到全毁……啊,真是的。」

汐音别开头去,喃喃说了句:「不一定吧?」绚子瞪着她说:「那边很吵喔。」

护慌忙对绚子发问。

「请问,『灵魂之火』是什么样的东西?」

「是由绚子的提案研发出的新世代比亚特利斯机器。那台机器可以让不是比亚特利斯操纵者的人,也能够使用比亚特利斯。可以这么说吧。」

学生会长站了起来,抢在绚子之前回答。他还真结实啊,护的感想与其说是佩服,不如说是吓了一跳。但是对学生会长所说的话,却让他更加吃惊。

「那样很了不起……对吧?」

站在学生会长身旁,绚子露出有点得意的表情。

「是很了不起呀,因为光是要让比亚特利斯保持安定就很麻烦了。」

「我也有实际参观过,那大概是像这么大的筒子,里面装入已设下两种命令的比亚特利斯。一种比亚特利斯设定为能发挥特定的物理效果,另一种则设定成靠一般人的意志也能发动,好拿来当作扳机。像这样子说明可以吗,绚子?」

「嗯。我们从一年前开始研究,好不容易才完成了试作品,和自卫队及卫生署之间的契约也结束了。如果被别人从旁抢走,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绚子从汐音手中抢来布偶的头,用尽全力紧紧握住。布偶黑色的眼珠弹飞出去,里头的棉花爆了出来。

根据绚子与学生会长的说明,事情是这样的。

研究室是在今天早上联络鹰栖家与周藤家的。当绚子一行人赶过来时,迎入他们的是被人破坏之后,又被带走三台『灵魂之火』试作品的实验室。东比大附属高中学生会在前一天设置的陷阱,漂亮地遭人解除,似乎就是这件事惹火了绚子。让他们得把护叫过来。

「遭到破坏的地方只有这间实验室而已喔。他们选择一般警备比较薄弱的部分,笔直地朝这个房间入侵。他们事先收集了情报,精确地锁定了这里。」

即使绚子用压抑着恼怒的声音说下去,但手中的布偶头颅正被她拧得碎裂。

「很好。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不过他们很行嘛。还在我们协助警备之后成功得手,这一点就更让人火大了。」

护同情地看向被解体的布偶,却突然注意到什么,喊出声来。

「——就连无法感应比亚特利斯的人也能使用的试作品,该不会是非常危险的东西吧!?」

「就是这样。」绚子回答。

「那种机器是最不能遭到窃取的类型。如果偷窃的犯人不是别国间谍而是个人的行动,因为不知道东西会流传到哪里去,那就更加棘手了。」

护想像着他还没看过的『灵魂之火』流入犯罪管道,遭到种种恶用的情况,握紧了拳头。护无法忍受,替年幼的他带来希望、引发奇迹的力量遭到恶用。

「……不过,『灵魂之火』是设定成医疗系的比亚特利斯吧?这样的话,就算落入一般人的手中,应该也不至于有危险呀?」

没有回应汐音的低语,绚子把拧碎的布偶扔在地上,回头望向学生会长。她整理好刘海,冷冷地说了声「学生会长」。

「告诉教授不必通知警察,也不必通知学校。我会马上拿回被偷走的『灵魂之火』,把犯人沉进横滨港里。」

「我会告诉他的。那么,护,你要怎么办?」

「咦,我吗?」

当然,护也想去抓犯人,不过他不认为自己帮得上绚子的忙。护犹豫地看向绚子,而她身旁的汐音看来很愉快地呢喃:

「护是东比大附属高中学生会治安部长的助理。当身为治安部长的绚子要从事维持治安的行动时,你不可能会不跟着去吧?」

护和绚子都僵住了。他们各自用表情复杂与蕴含着怒气的脸庞,注视着学生会长与汐音。

「……难道说,你们打从一开始就这么计划?」

「你们其实不是要让我冷静下来,而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叫护过来的?」

「当然了。」

「这是当然的。我们想让两位一起去约会嘛。」

「约……约会……吗?」

「到底要有哪中思考回路,才能把话题转往那个方向?我无法理解。」

护的表情痉挛着,而绚子露出杀人的眼神。

学生会长看来很愉快地说着:

「不用摆出那么恐怖的脸也没关系吧,绚子。只要有你在就不会有危险,这种情况对你们来说反倒正好吧?」

「本学生会,已将此案件委托由学生会治安部长处理,要不要使用助理都是你的自由。请努力守护这个城镇的治安吧。」

护心想,不管绚子怎么决定,他都会遵照她的意见。如果绚子要他跟去他就跟着过去,如果她反对的话那就放弃——想到这里,护突然察觉一件事。

这样不就和到昨天为止前的日子一样吗?

明明昨天他才领悟,不能这样只顺着状况随波逐流。不是才下定决心要由自己主动,好好地看着绚子吗?

「——请带我……」

他的嘴唇自然地动了起来。绚子他们回过头来看。护先是垂下目光,然后抬起头笔直地望着绚子。

「请带我一起去,我会小心不去妨碍到你的。我想更加了解鹰栖学姐……不可以吗?」

护屏住呼吸等待绚子的回答——原来在抱着必死的觉悟发问后,等待回答时会是那么地难受吗?护受到冲击。自从被她告白之后,护一直让绚子抱着这种心情。

我是个蠢蛋,护握紧拳头。

过了一会儿,绚子回答「好呀」的声音响起。绚子的眼睛里有微微的不安,另一方面也浮现了无法隐藏的欢喜,这又让护吃了一惊。

「护,你从现在开始陪我去追踪犯人吧。我会在今天或明天之内就把这件事了结,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护放松肩膀,对绚子投以微笑。

「我明白了……谢谢你。」

「太好了,我们也总算放心啰。请好好享受吧,绚子、护。」

「出发了,护。」绚子没有回应汐音的话,她拍拍护的肩膀,绚子的思念,仿佛由她碰触的地方渗入了护的体内。他强烈感受到绚子毋庸质疑地喜欢着自己,这让他有种既温暖,同时又感到歉疚似的暧昧心情。

护看着绚子的侧脸,学生会长开口说道:

「绚子。如果是你一个人也就算了,可是还有护在,你千万要谨慎行事。」

「这是把护卷入这件事的人该说的话吗?」

「说的也是。」

听到绚子这样狠狠地说,学生会长愉快地笑了。

重新面对面一看,绚子穿便服的模样看起来很新鲜。

她穿着黑色毛衣,外面披上白色的运动外套。从与毛衣同色的菏叶裙下伸出的白皙双脚令人目眩,她戴在右手中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也是耀眼夺目。鞋子虽然是运动鞋,不过很明显地与护和逸美在百货公司特卖会时买的鞋截然不同。

她果然很美丽,护率直地这么想。

绚子那一身散发沉稳氛围的服装,正符合护的喜好。白色的运动外套虽然明亮,却不会太过豪华。尽管如此,她还是吸引来许多目光。绚子的外貌比起寻常的模特儿或偶像更加出色,当他们坐在一起时,护总觉得周遭的人都对他投以「你这个混帐」的不满视线。那些视线和平常在校内收到的目光间的差异,让他有些想笑。

看到护的微笑,绚子带着动摇的表情开口:

「你在笑什么?」

护赫然回神,摇了摇头。

「啊……没有,没什么……我在想这套衣服很适合你。」

「是……是吗?真的吗?……这里的菜,味道还不坏。」

也许是汐音提到「约会」之类的话,他们两人都奇怪地在意起对方,气氛也因此变得尴尬,但那也已随着用餐的进行纾解了。

离开研究室后,他们搭乘公车来到横滨市区的其中一区。一开始,护还以为她会叫菊川过来,在听到绚子说「我们搭公车过去」的时候吃了一惊。护虽然想着「为什么?」,不过被绚子红着脸说:「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去,也没关系吧?」他不可能会提出反对。

是护提议要在这个不上不下的时间,选一家比较少人的餐厅吃顿早午餐的。在他们面前,陈列着几乎都已见底的料理。

接下来要到哪里去呢?护相信告诉他「目的地就交给我吧」的绚子,不过果然还是会在意。他无法想象绚子要从哪里开始追踪犯人,又要怎么进行。

因为绚子充满自信,护以为她一定有什么办法——

「——虽然刚才汐音说过,『灵魂之火』没有危险,但是——」

在用餐告一段落的时候,绚子轻声说起这件事。

听到她突然提起严肃的话题,护应了声「是的」绷起脸庞。

「说实话,这是个秘密,那个东西其实非常危险喔。因为那三台『灵魂之火』里头,有一台装了军事用的程式。」

「……咦?」

「那个程式能够引发具有方向性的爆炸。『灵魂之火』这个名称也是出自这里。」

护停下正要伸向茶杯的手偷看绚子的表情,她看起来不像在说谎。绚子十分淡然地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们必须快点找到犯人。要是让大学方面知道我擅自作了那种东西,就连我说不定也会受到惩罚……啊,你过来一下,我想点些东西。」

女服务生露出因绚子的美丽而有点小鹿乱撞的模样,过来接受点菜。

「我要巧克力圣代,还有请你帮我续杯红茶。护要不要点些什么?」

「不……不用了,我已经吃饱啰……」护吃惊地笑着回答。「比起这个,那是怎么回事!?又为什么会制作军事用途的『灵魂之火』?」

「因为我想试试看。」

「这怎么行呢!」

护站起来大喊。绚子说了句「护好认真」,表情微微缓和下来。他虽然心想着「不是这种问题」,但是绚子让他看见意料之外的温柔表情,让护心中一动,说不出话来。

「我想知道,如果我与一般人用同样的命令让比亚特利斯发生爆炸,在效果上会有什么程度的差异。我是打算在实验之后立刻变更设定的。因为这星期我没到研究室露面,所以没有机会实验。那台机器顶多也只有散弹枪程度的威力,我觉得不是那么大不了的兵器啦。」

绚子会忙到没办法到研究室露脸的理由——回想起自己把对绚子的答复延后,考试结果又让绚子耗掉放学后的时间,护胸中抱着刺痛的罪恶感重新坐好。他没有资格抱怨。

护看着绚子把砂糖和牛奶连连加入新端来的红茶中,改变了话题。

「之前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我就有想过了,鹰栖学姐很喜欢吃甜食吧。你的砂糖……都是加三匙吗?」

「护不太喜欢甜食吗?」

「没这回事。大致上,我没有讨厌吃的东西……」

「没有讨厌吃的东西?骗人,这是真的吗?」

绚子仿佛打从心底感到惊讶似地眨着睫毛,停住正拿汤匙搅拌红茶的手。

「真不敢相信。你是骗人的吧?世界上有这种人吗?」

护微微一笑:

「我家的人全都是这样的。我妈,还有我妹都是喔。所以做饭也很轻松,逸美她——我妹妹她常常这么说。她说啊,不用烦恼晚餐的菜单,轻松多了。」

「……护是和母亲与妹妹三个人一起生活吧。」

「是的。我爸爸在我还小的时候,就说了什么『男人的浪漫不在于家庭!』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是个很怪的人吧。那鹰栖学姐呢?」

绚子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我有很多东西都不吃的。」

不是不敢吃的东西,而是不吃的东西。护觉得这种说法很有她的风格,不过他要问的不是这个。护摇摇头。

「不是食物……不,这个问题我也满在意的。」以后再好好问清她对于食物的好恶吧,护在心中决定。现在要继续问下去。「鹰栖学姐的家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呢?鹰栖学姐的祖父是政治家对吧?」

「……嗯。」

「我很感激爷爷。只要我想要,大部分的东西爷爷都会给我……我的父母都还健在喔。虽然亲戚很多,不过我没有兄弟姐妹。」

在一瞬间掠过绚子脸庞的阴影,是寂寞吗?当护察觉这点,对于自己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事情感到慌张时,那道阴影已在绚子美丽的脸庞上一晃而过消失无踪。绚子把圣代送入口中,也许是圣代的冰凉让头生疼,她沉下脸色压着额头,然后避开护的视线。

「要吃吗?」

「咦!」

绚子递出的汤匙上装着圣代的冰淇淋。看着手里拿着汤匙的绚子因紧张而颤抖的手,以及泛红的脸庞,护理解了状况。

这是要我张嘴去吃?

「那……那个?」

就算他试着喃喃地说,也不能作什么。护环顾餐厅内部,有许多人无视于他,也有不少人嘿嘿笑着注视着他们。护感觉心脏紧张得都快要裂开了。

绚子满脸通红,有点忸忸怩怩地把汤匙伸过来。

我应该怎么做?真难为情。护在心中吐露。鹰栖学姐应该也觉得很难为情吧,如果在这里拒绝,会让鹰栖学姐更尴尬吧。而且若要问说碰到这种事会不高兴吗?那答案是否定的,圣代看起来也很好吃——不过,真是难为情死了。

护僵硬了五秒,他感到迷惘、感到困惑。

在经过烦恼之后,他探出身体,嘴巴含住绚子递出的汤匙。

喀嚓!

如汽水消气声般的快门声响,以及刺目的闪光响起。护和绚子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有人坐在墙边的位置上举着徕卡相机,露出熟悉的笑容。

是美月,还有两个学生会的二年级女生。

被看见了,甚至还被拍了照片。当护说不出话来,一瞬间就快陷入慌乱状态时,他听见笑眯眯的美月开口:

「真巧呀。你们今天出来约会吗?还喂东西吃,呵呵。护与绚子学姐的感情真的好好呢。就和我家的艾德盖恩与赫曼佛尔(注:HammerFall,瑞典金属乐团『雷神之槌』)一样。」

「美……美月!你为什么,咦?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我们不是在约……」

与美月坐在一起的两个学生会成员,用带着感慨的声音说:

「爱这种东西,真是美丽。爱会改变一个人……」

「是啊,什么精神上的准备也没有,就突然看到绚子在喂人吃东西,我还以为我会吓死呢。巧合真是太可怕啦!」

绚子脸上浮现堪称温柔的微笑,把手放在桌面上。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是碰巧呀,所以我也好吃惊。我们今天约好三个人一起出来玩,才一进这间店商量待会儿要到哪里去的时候,你们就过来了。」

「……绚子?这真的只是巧合——喂,你有在听吗,绚子?」

虽然不知道一如往常的美月,与慌张的及肩长发女孩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不过绚子似乎没有在听。「这位客人!?」她的脸庞浮现没有感情、几近于恐怖的美丽微笑,不顾桌上的东西与女服务生的呼唤,把桌子给掀了过来嘎吱嘎吱地扯下桌脚。

「鹰……鹰栖学姐……?」

「不要阻止我。」

她爆发了。

绚子暴怒的模样,让护不禁都想夺门而出。

绚子开始用汤匙唰唰削着桌脚,让桌脚前端变尖。

留着及肩长发的学生会干部,终究也脸色发青地站了起来。

「等……等一下,绚子。为什么你要削尖桌脚?」

「尖锐物品的用途,不就是拿来刺某些东西吗?」

「某些东西……难不成?用那种会造成致命伤的武器,未免也太超过了,鹰栖学姐!」

护一边发抖一边试着说,不过绚子没有回答,她从座位上站起身。

美月并不介意她的举动,还露出笑容。

「哎呀,绚子学姐真是的,觉得害羞啦?来,再拍一张。」

她再度按下快门。

「美月……!」另外两个人淌下一道冷汗焦虑地喊,拉着似乎搞不清楚情况的美月往后退了一点。

「哎呀绚子,我们只是刚好出现在这里啦!是真的,是真的!完全没有阴谋喔!像这样害羞的绚子虽然也很漂亮,不过还是冷静沉着的绚子最美了!」

「没错!我们连一点点发现笨蛋情侣的念头都没有喔!」

绚子向桌脚吹了口气,木屑散落之后,桌脚已经化为一把气派的木枪。面对拼命试着迎合她的两人组与笑眯眯的美月,绚子对她们投以依旧美得惊人的笑容。

「你们拍了照片对吧?」

「我觉得拍的时机很棒喔。等到洗出来以后,我也会给绚子学姐一份的。」

美月又说了多余的话。

绚子靠近那三人,挥起木枪。学生会的两个二年级生吓得碰地一声站起来,护从背后抱住绚子。

「等一下!鹰栖学姐,不可以啊!」

「不要妨碍我,护!这些家伙对地球有害!我……我……我喂别人吃东西很奇怪吗!?」

美月把手靠在嘴边,露出柔和的微笑歪着头。

「不会奇怪呀,很可爱呢。呵呵呵。」

「有什么事这么好笑的,美月!?」

「美月也别笑了,快逃!快逃!」

店长扑向电话报警,而护发出的惊叫声在一团乱的店里回响。于是,足以盖过惊叫声的大喊跟着响起。

「还拍了照片!拍了两张!呜哇啊啊啊!我绝对要杀了你们————!」

绚子满脸通红地放声大喊,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她眼中居然泛起了泪光。

他们搭上的计程车穿越县政府前方,沿着海滨朝山下前进。「我们要到哪里去呢?」当护询问时,绚子只回答了一声「码头」。虽然他不知道要怎么做,不过他们是要从那里开始追踪犯人吧。护如此理解之后,因为在相隔一会儿之后绚子所说的话而回过头。

「有件事让我很在意。」

护比较在意绚子随意扔在坐垫上那一栖染血的手工木枪,不过要去回想也很恐怖,于是就忍住了。

「其中一点,是时机太过刚好了。在我们设置陷阱之后,马上就针对陷阱那里入侵,不只如此,包含被偷走的东西是我的『灵魂之火』这点在内,考虑到对方有意识到我,是很自然的。」

「……那……」

「我在现场调查过犯人使用的比亚特利斯的残渣,我不认为他的实力有多厉害。犯人是比现在的护强上很多没错,但也就普普通通……就我们学生会来说,则是中下程度——大概是杏奈或友香的程度吧。这种程度的操纵者,应该无法看破我的陷阱。我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突然被她这么一问,护吃了一惊,连忙开始思考。

「嗯……就是说小偷事先就知道在哪里会有什么样的陷阱吗?……也就是指,对方是在一、两天之内就可以获得这些情报的人。那个,难道说——」

是学生会的……?护把已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他既不愿意这么想,感觉光是说出口也很卑鄙。

「七十分。就算这次的事件是那个笨蛋学生会长设计的,我也不会惊讶。不过特地先造成一次未遂当成事前布局,这种手法是太过复杂了。」

绚子把看着外面的脸转向护。

「我是说也有这种可能性。实际上,料想是研究团队里有人把情报卖给美国、中国间谍的推测会比较妥当吧。算了,只要接下来抓到犯人加以拷问,实情就能全部大白了。」

护认为就算是那个学生会长,应该也不会为了恶作剧,就赌命潜入警卫有装备冲锋枪的地方。倒不如说护希望能这样相信,因为那种行为太恶劣了。

「鹰栖学姐。」

「嗯?」

「可是,我还是觉得学生会的人不是犯人。他们——的确有点坏心眼,不过我想他们不会作出那么恶劣的事。」

对呀,绚子看来很满足地点点头。

大小不一的仓库并列在码头上,在不远处可以看见货船。下了计程车后,绚子沐浴在迎面吹来的横滨港海风中,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她长长的黑发微微摇动,将阳光反映成银色。

护环顾四周,对绚子认真地问:

「要怎么从这里追踪犯人呢?用什么方法……?」

绚子一楞。

「……你该不会完全不知道吧?」

「你说的不知道,是指什么……?对……对不起。」

他是真的完全不知道。看着护为难的表情,绚子叹了口气,朝码头深处走去。

「比亚特利斯是万能的物质。只要能完全引导出它的潜力,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啊~要怎么说明才比较容易理解……听好了,我从待在研究室的现场开始,就已经在追踪犯人了。」

「咦……?」

因为绚子在离开研究室时毫不犹豫地决定了目的地,护连作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还以为要先前往某个目的地,再从那里展开追踪。

「比亚特利斯时时都能感应到人类的脑波。而比亚特利斯的内部——具体来说是不是这样就不清楚了,无论如何,在比亚特利斯的记忆里,会暂时残留着操纵过它的人的脑波。」

护聆听着绚子回过头所说的话。

「只要仔细感应就能察觉……那种气息的余香。因为比亚特利斯对每个人的反应都会有微妙的不同。只要在设为目标的余香消失前追溯回去,迟早能追踪到对方。不过优秀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可以完全抹消这些痕迹,要找起来可不简单。和追踪相比,破坏东西还简单多了。」

「这就是说……难道?」

难道——

绚子以充满自信的表情告诉他。

「没错。我只是追着犯人的足迹来到这里而已。只要进入那边的仓库,说不定犯人正拿着『灵魂之火』等着埋伏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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