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笼中的少女

在绚子答应担任女主角后的第二天放学之后,排演立刻在体育馆展开。护与绚子拿着脚本坐下来,听着杏奈站在舞台上说话:

「你们首先先大略读过一遍,然后看这边示范。」

「王子和女主角由谁来演?」

绚子询问时,杏奈指向演员等待出场的地方。

学生会长与汐音正在那边露出微笑看向这里。直到刚刚为止,他们不知道在第几次说服茜明日香失败后,过来看看护等人的情况。

「嗯,就是我和汐音。」

「像这种小忙,我们是不会吝惜协助的。你们要好好看着,准确地掌握动作唷瑶子,我们准备好了。」

我知道了,瑶子回答后走上舞台。「对了,绚子。」她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回头,以食指指向了绚子。

「魔女的名字就取做贝雅特丽齐,怎么样?」

「你们能不能快点开始?」

「什么,不采用吗?我也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提议耶。」

「非常贴切呢。」

学生会长与汐音笑着说,绚子回答了句:「闭嘴」瞪着他们,两人走进后台。在舞台上,不只瑶子,就连杏奈都在笑,不过护的立场实在是不能笑出来。大家欢笑的样子看来非常愉快,但他也只能猛力忍耐。「难道说,护你也想笑吗?」绚子抛来怀疑的目光。

「没没这回事。」

他拚命地摇着头。「那么,就开始吧。」以瑶子的声音为信号,东比大附属高中话剧社的「睡美人」就此开演。

大致来说,这就是护所知道的睡美人故事。故事描述出落得美丽动人的公主,以及施加在她身上的诅咒。美丽的公主因为手指被针刺到,在森林内的城堡里落入长眠。以她为中心,王子、公主的父王与施展诅咒的元凶魔女各自环绕在身边

观看这出戏是场冲击。

当闭幕的同时,护发出惊呼。

「这这部戏不是很普通吗?既普通又很有趣。」

「老实说,我还以为会更胡闹、更愚蠢呢。」

绚子也愕然地说。站在舞台上的瑶子刻意地按住眼角。

「这是多么严重的误解。我们明明这么认真、严肃地在演戏,充满在这世上的偏见是多么无情的东西呀。」

「对对不起。大家都演得非常好」

护觉得有点退缩。因为身为副社长的瑶子,是在班级企画案中提出「大黑暗祭」这种拥有非常猎奇名称的企画的人,所以护擅自想象着话剧也会有些稀奇古怪的地方。

像自己这样的外行人可以加入他们吗?他感到不安起来。

想到绚子不知怎么想,护偷偷地窥伺一旁。绚子毫无害怕的样子,她用一如往常的毅然表情仰望着舞台,突然沉下脸色,「对了」绚子怀疑地开口问道:

「为什么学生会长和汐音的演技会这么完美?」

「这种事无关紧要啦,是吧,哥哥?」

「为了今天,我们昨天与前天都拚死在练习。」

当绚子拒绝担任女主角时,学生会长与汐音或许会替他们代演也不一定。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这样自己拯救话剧社好啦!」

绚子站起来大喊。学生会长爽朗地回答:「我和汐音都有种种的事情要忙。」他跳下舞台之后,甚至没有停下,就此消失在最接近的一扇门后。

「接下来,我们得去帮忙三年级资源科与文艺社才行。绚子,妳就和护一起和睦地努力吧。以后我们也会不时过来看看的。」

汐音也轻飘飘地飞落舞台,跟在哥哥后面跑走了。

绚子迅速地回过头。

「啊,给我等等」

「就算有出错也没关系,先演一遍看看吧。」瑶子用双手包住绚子的脸庞,用力把她美丽的脸孔转向舞台。她们的脸接近到快可以碰到鼻尖的程度,瑶子说着:「别害羞、别发火、别慌张,认真地演。」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放开我!」

「好,妳干劲十足呀。护你过来这边。」

「啊,是是的。」

瑶子放开绚子后,抓住护的手把他拉上舞台。「妳做什么趁乱握住护的手!」绚子的声音响起,护吃了一惊反射性地想松开手,但是瑶子牢牢地握住不许他放开。

瑶子是不是明知道才这么做的?护的太阳穴淌下冷汗,他交互看着眼神转为凶恶的绚子与一脸不在乎的瑶子,在惊慌失措之中,回过神后,他已站在舞台的中央。

杏奈大大一拍手。

「好了,绚子也快点上来。直到学园祭为止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们要牢牢记住没有时间这一点,拿出干劲来练。」

「那是无所谓,瑶子,妳要握着护的手握到什么时候呀。护你也一样,如果想要甩开,你也是办得到吧?」

绚子不高兴地说完后,杏奈感叹地叹了口气。而瑶子一瞬间露出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的表情愣了一会,在突然注意到后,笑着说:「喔,说得也对」随即松开手。

「妳出乎意料的细心嘛。妳这么喜欢护吗?」

「没没有人说到那方面去吧!」

绚子红着脸对瑶子怒吼,杏奈精疲力竭地蹲了下去。

「拜托你们要认真练习啦!」

「是啊,绚子。我也完全赞同。」

「瑶子,妳喔我知道了。既然答应了,我就会认真去做。」

绚子站在护的身旁,摊开脚本。

感到紧张感涌上,护轻轻按住胸口,咕嘟咽了口口水。自从小学的才艺发表会之后,他就没演过戏了。要是自己失败,给大家添了麻烦那该怎么办?当护变得僵硬起来,发出叹息声的绚子,用傻眼的声音对他说:

「护,你太紧张了。」

「咦,是是吗?可是,因为」

「在排演时紧张有什么用?好了,放松下来。」

绚子稍微犹豫了一会后,砰地拍打护的肩膀。拍打的触感与绚子的关怀纡解了他的紧张,护感觉轻松多了,心里也升起想要努力的心情。护喃喃地喊声:「绚子学姊」他作个深呼吸,为了念出台词而张开嘴

从那一天开始,放学后的特训就此展开。

「待会大家一起去吃饭吧,怎么样?」

在护与绚子加入话剧社严格的排练,开始度过忙碌的生活后已两天的星期五放学时间,瑶子开口说道。「吃饭吗?」护回问着,瑶子点点头表明正是如此。

「绚子就不用多提,护也表现得很好。为了庆祝这一点,作为你们如此努力的回礼,再加上促进大家的感情,我们去一起吃饭吧。怎么样呀?」

「我不」

「顺便一提,就算护不愿意我也要带他去喔,绚子。如果妳不担心护被塞进有三个女人在的空间里会怎么样,那妳不去也没关系呀。」

「我去。我去就是了,真是的。」

绚子别扭地撇开头去。护的目光难为情地到处飘移,看到杏奈露出笑容点头回应瑶子。

「好耶,要到哪里吃?我肚子都饿坏啦!」

「到『夏威夷之星』去怎么样,那里的消费不会太贵。」

话剧社的男生提议距离学校有两站公交车车程的家庭餐厅。大家就决定到那家店去。他们收拾完之后,在东比大附属高中前搭乘公交车,前往东比大附属高中学生们专用的中等规模商店街,学生间通称为苍街的地方。他们六个人走进家庭餐厅。

大家走向窗边的座位,各自寻找适当的位置坐下。在彷佛理所当然的气氛下,绚子旁边的座位空了下来。护在那里就坐,与绚子点了同样的套餐。

他们先开起今天的检讨会。与其它话剧社社员们谈了两三个话题之后,瑶子对护与绚子直截了当地说:

「护、绚子。你们两个在发声法和记忆上的表现都不错,感觉很好。如果要举出缺点的话,我希望你们能稍微控制一下激情。」

咦?护僵住了。

「激激情那个」

「谁激情了!」

「与其这么说」杏奈一边用汤匙搅拌玉米浓汤,一边开口:「你们两个人都太害羞了。特别是演到谈情说爱的场景时。不过我想你们总会渐渐习惯的啦!」

「是吗?为了向帮助我们的鹰栖学姊与吉村致谢,我们还不惜勉强一点,也要特地把剧本改成让王子与公主更加亲热的版本呜喔!」

正当话剧社的女生要说出什么非常糟糕的内容时,瑶子迅速塞住了她的嘴巴,用毫不动摇的口吻改变话题。

「不过,除此之外的地方都没问题。照这样进步下去,即使和明日香演出时的气氛不同,一定也能演出一场好戏。」

绚子歪着头。

「拿我和从小学时代就开始一直在演戏的明日香相比,就算是我也会感到为难的。我虽然从以前开始就有学习各种才艺,但是自从进入东比大附属高中之后就忙于比亚特利斯的研究,其他事几乎都没再碰了。」

「绚子学姊,学习了那么多种才艺吗?」

「很了不起喔!」护发问时,与杏奈一起和绚子就读同所中学的瑶子望向远方。

「绚子几乎可以算是才艺女王了。」

「你知道吗,吉村?绚子会拉小提琴唷?而且实力坚强。」

杏奈愉快地说,模仿拉小提琴的动作。

绚子微微一笑。

「在祖父的建议下,我学习了各种才艺。至于舞台练习,是从小学二年级到中学一年级为止。在我学的许多才艺里,至今为止实际有派上用场的,大概只有德语会话与打算盘而已。」

护试着想象绚子的孩提时代,但是他身为居住在不同世界的平民,不太能想象得出来。绚子的小时候会是什么模样呢?想必拥有令人怜爱的相貌吧。

当他们聊天的时候,所有人的料理都上菜了。他们举起果汁,祈祷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学园祭成功后一起干杯。大家开始用餐,随着时间的流逝,谈论的话题也渐渐变广。

护把玻璃杯凑到嘴边,回顾起这两天的事。

正如同瑶子与杏奈所说的一样,护没办法看着绚子的脸说出「我爱妳」,但是就整体来看,护认为自己没有变成大家的累赘。至少在此刻并不是。这点让护感到很欢喜,脸上浮现笑容。

他打从心底觉得,自己答应接下这个差事真是太好了。

加上班级企画与学生会的协力工作,护要做的事情增加了,也会感到疲劳,不过每天都很愉快。话剧社的成员们都很有活力,话剧也一点一点地进步着。即使自己身为外行人,似乎也能为话剧社尽一份心力,这让护很高兴,能够与绚子在没有不自然感的情况下对话也是件开心的事。学生会长正在继续说服茜明日香,护与绚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真的踏上正式舞台,但无论如何,他一定不会吃亏

注视着水杯的护拾起头来。

聆听话剧社社员们的对话时,他注意到一件事。

茜明日香的名字经常出现在对话当中。像是明日香啦、社长啦。话剧社社员们看来并非在刻意意识到的情况下提及她,但他们偶尔会因为茜明日香的名字而露出沉重的表情。顺着讨论的内容,杏奈提到:

「社长果然还是不会出席吧?她今天也请假没有来学校瑶子,妳有试着打电话到社长家里吗?」

「昨天打过了。不过接电话的人是伯母,明日香不肯来接电话。今天晚一点我也打算要打电话过去,可是情况难讲。摩耶好像还在继续说服她明日香明明应该也很期待学园祭的。」

瑶子闭起双眼,很罕见地以发自内心的严肃声音说道。

话剧社的人们都很喜欢茜明日香学姊啊。护想到这里,对茜明日香产生了兴趣。绚子也说过,难以想象她会退出话剧社。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那位明日香学姊是个怎么样的人?」护算准对话中断的时机发问:「如果她很期待学园祭,那为什么不肯出席呢。发生什么事了?」

杏奈垂下肩膀。

「就是因为不知道原因,我们才会无计可施呀。」

「妳说妳不知道原因,那她的样子看起来怎么样呢?」杏奈的话让至今一直像在思考似的保持沉默的绚子,将身体采出桌面。绚子用微微偏低照一般通俗的说法,就是担心似的口吻继续说着:

「就算本人什么都不说,妳们能不能从周遭的状况做出这一类的判断?我和明日香也还算认识,如此热爱演戏的她居然会放弃社团,只能认定是有什么重大的事发生了。既然连伶牙俐齿的学生会长与汐音都不能说服她,那可不能就这样丢着她不管吧?」

所有人都看向绚子。「怎么了?」绚子眨着眼睛,「绚子,」瑶子用既像是吃惊,又似极为感慨的声音说:

「妳在替明日香担心吗?」

「谁谁在担心!」

绚子飞跳似的站起来,不知为何红了脸。

「我才不会同情连理由都不说,就给身边的人添麻烦的家伙!只不过明日香如果回来,我就不必当什么女主角了」

因为绚子学姊就是不坦率嘛,护微笑着说。话剧社的男生与女生们张大嘴巴仰望绚子,杏奈脸上浮现轻柔的笑意,绚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重新坐好。「明日香她」而瑶子从怀里掏出某样东西,对护开口说道:

「就读三年级炼金科,身高一百六十二公分,是个女孩。就算你问我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要简单地说明也非常困难不过,她毫无疑问的是个既开朗又认真的人。明日香打从心底喜爱演戏,我们经常一起去观赏舞台剧。之前她曾像汐音那样说过她的烦恼是觉得胸部太小。」

瑶子拿出的东西是一本记事本。她摊开的内页角落贴着一张大头贴,照片上映出板着脸的瑶子、微笑的杏奈,还有一个露出开朗笑容的女生。

「之前」杏奈微微一笑插嘴说道:「我们在横滨运动场捡到一个迷路的小孩,还到处找他的爸妈。我记得那时是社长邀请我们去听演奏会的回程路上吧。对吗,瑶子?」

「嗯对了,护。我想到一个说法能明确表现出明日香的存在了。」

「是什么?」

「我们话剧社喜欢明日香。简单的说,明日香就是这样的人。」

「这算是说明吗?」绚子歪着头说。然而对护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充分的说明。护对在场的所有人投以笑容。

他握紧拳头

「虽然还不知道会是明日香学姊上台,还是由我们上台。」

再度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我们绝对要在学园祭成功!」

话剧社的社员们吃惊地看着护

在下个瞬间,杏奈奸笑着说:「你很敢说嘛,吉村。」瑶子采出身躯,把护的头紧挟在腋下「为了成功,你就像拉车的马一样苦干实干吧!」其它话剧社社员们也喊着:「说得真好!」、「我们加油吧!」让现场的气氛霎时变得明亮起来。

护一边笑,一边从瑶子的手臂问望向绚子。

「你们差不多一点啦!又不是小孩子了」

绚子托着脸颊,一个人傻眼似的发出叹息。但是,她的唇边正浮现微微的笑意。「绚子学姊」当护正要呼唤她时,他越过玻璃窗,注意到从马路对面的书店内走出来的人影,脸上的笑容随之冻结。

「那个人」

喧闹声从耳中遭到抽离,护有种独自一人被抛入寂静当中的错觉,讨厌的预感令他背脊战栗。那个人影身穿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制服这在这条街上并不稀奇,但那个身影不知为何强烈地吸引着护的意识。

护从瑶子的手臂中脱身,越过玻璃窗注视着那个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学生,与瑶子放在桌上的笔记本大头贴来回比较。

茜明日香。

是她。

那个人就是她。

杏奈明明说她请假,她却穿着制服。她该不会是穿着制服离开家门却没去学校,然后漫无目的的到处乱走吧,护浮现这样的想象。走过红绿灯来到马路这一头的明日香表情没有精神、缺乏力气,就连脚步都无精打采。

「护?怎么了?」

「绚子学姊,那个人」

当护指出方向,绚子正要转向外面时

经过家庭餐厅门口的明日香赫然拾起头,停住脚步注视着护一行人。明日香原本已经发青的脸色彷佛受到冲击般地僵住,她的肩膀大幅颤抖,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那看来就像是失去一切的表情。护不禁站起身,明日香吓了一跳后逃走了。

这几乎是种直觉。护身上掠过一阵寒意,直觉地领悟到不能让她走掉。他必须把她带来这个地方,让她脸上露出笑容才行。护没有能够明确说出口的理由。总画言之,明日香那凄惨的表情让护作出行动。

「不好意思!」

护大声吶喊,他不顾愣住的话剧社社员们,冲出「夏威夷之星」。他撞到擦身而过的女性的肩膀,但没有时间道歉就跑到店外。对不起!护在心中向对方双手合十,环顾视野寻找明日香的身影。

有了。

她在十字路口前停下脚步,正按着胸口调整呼吸。

护差点就要再冲出去,但一想到说不定她还会再逃走,便屏住呼吸缓缓地靠近明日香。

护不明白。她到底受到了什么伤害,让她一看到话剧社社员就要逃开?她被逼到绝境了吗?在护眼中,十一月底的学园祭就像晨光下的大海一样闪耀。明日香眼中的学园祭,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吗?那会是混浊的夜之海吗?

明日香咬住嘴唇,眼中浮现泪光,看来很痛苦地眺望着亮起绿灯的马路。

「明日香学姊,呃」

就在护要对她开口的时候

明日香的身躯无力地一晃。那微妙的动作,难以判断她是要倒下,还是出于本身的意志要往前走。明日香冲出人行道,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停下脚步,以疲倦的眼神看着踩下紧急煞车的小货车。

「危险!」

受到窜过全身的恐惧驱使,护冲到马路上。

路人们传出惊呼声。

这么会有这种蠢事。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看着同校的学生在眼前发生车祸,这种愚蠢的事情不能发生!护一边奔跑一边祈祷,他祈祷的对象不是神明,而是护知道的、实际存在于这世间的奇迹。

明日香一脸吃惊地回望着护。

祈祷送达了。护一踏步缩短与明日香之间的距离,用力撞飞她那纤细的肩膀。明日香极为轻盈、非常简单就被撞开的身躯,在她发出短短的惊叫声后滚落在没有通行车辆的反方向车道上。就连放心的时间都没有,听到汽车喇叭的尖嘶声,他打从心底颤抖着。

他抬起因为恐惧而痉挛的脸庞,看见小货车驾驶紧绷的脸孔

护没有方法能够闪避迫近眼前的车体。

他紧紧闭上眼睛。

煞车声与喇叭声的响声令鼓膜发痛。护绷紧身躯,浑身冒出汗水。上个月被枪击时的记忆,有生以来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的死亡的恐怖,在他脑海中复苏。就和当时一样,一股连心都能冻结的寒气掠过身躯

砰乓!惊人的巨响声响起。

「?」身体没有感受到冲击力,护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在空中轻轻留下残影的飞扬黑发,在他眼前静静地摇曳。小货车停了下来。

护惊叫出声:

「绚子学姊!」

绚子伸出右手,带着紧张的表情伫立在现场。她一头美丽的黑发摇曳着,脚步有力地踏碎柏油路面。绚子右手压住小货车,小货车的车头与绚子的右手猛撞在一起,产生大幅的凹陷。驾驶露出一副失了魂的惨白脸孔紧抓着坐垫不放,他的嘴唇正在颤抖。

跑过来冲向两者间的绚子,用单手就挡住了小货车。

这是一幕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安心与惊愕让护的身躯失去力量。我得救了。他瞪大眼睛,当场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绚子的手悄悄放开卡车,仿佛在确认有没有伤势般摸摸自己的手腕,把拳头开开合合握了几回。绚子好像平安无事,护安心地大大叹了口气。太好了。托绚子的福,拜绚子操纵的比亚特利斯奇迹所赐,不但没有任何人受伤,绚子自己也平安无事。护的脸上浮现出无力的微笑。

「绚子学姊」

「护,你!」

绚子回答的怒暍声,使护僵住了。

绚子回过头,她的眼中燃烧着真正的怒火,让护不禁吓了一跳。而隐藏在愤怒底下,还能微微窥视到近乎恐惧的感情。绚子揪住护的领口,粗鲁地把他扯了起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我没有赶上,你打算怎么办呢还在那边傻笑,你知道刚刚有多么干钧一发吗」

突然发生的状况,让护彻底大吃一惊。「咦咦?咦」他口中吐出这些声音,注视着绚子的眼眸。护不明白绚子为什么要生气。

「再也不准你做出这种不瞻前顾后的愚蠢行为!」

「绚子学姊?刚刚那是,因为」

啪地一声,他的脸颊掠过一阵疼痛。

护呆然不已。绚子打了我扬起手的绚子,瞬间也吃惊地望着自己的手与护的脸颊。「啊」惊慌令她的眼眸摇曳。但是,绚子拚命忍住那股感情,以严厉的表情将脸凑过来。

「你给我听好。刚才真的是千钧一发。当我冲出店门,看到你就快被那台卡车撞上时,我以为来不及了。我以为你会被卡车撞到。我真的以为你会被撞到。」

「可是,绚子学姊救了我」

「我能够赶上是个奇迹。如果再晚个零点几秒,护,你现在就会被撞飞到十字路口的另一头了。好一点是受重伤,糟糕的话,说不定会有更严重的事发生。」

绚子用双手把护用力拉过来。

绚子认真的眼神,在护眼里绽放出强烈的光辉。

「帮助别人是很好的事情,只要你有能力能办到。如果你能够拯救别人,又不必牺牲自己就能解决事情的话但如果不是这样,就像你刚才做出的行为,不是人该做的事。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英雄扮家家酒,只会给周遭的人添麻烦!」

「就算妳这么说!」

我不是自己想这么做才行动的,也没有打算玩英雄扮家家酒的游戏。那我应该动也不动地看着明日香学姊被车撞上吗?这个想法与脸颊的疼痛混和在一起,护瞪视着绚子,握住她揪住自己衣襟的手。

「就算是这样,那妳是说我应该什么都不要做,只要看着就好」

护的话说到这里便中断了,因为他看见绚子眼中闪过泪光。

他的心突地一跳。绚子的眼眸中清楚地泛着水光。脑袋像是被人殴打似的冲击感掠过全身。没错,无论绚子是多强大的比亚特利斯天才,她依然是个会受伤的女孩。自己明明应该是最盾楚这一点的人啊。

「你刚刚会得救,不过是运气好而已。这一定不会有下一次了。下一次,当你再做出一样的事情时,说不定连我都救不了你。」

绚子抓住护领口的手加重了力道,她的肩膀颤抖着。

「比亚特利斯是任何事都能办到的力量。所以,它也会轻易逾越分寸。因为你拥有比亚特利斯的才能,更是如此。如果你像刚刚那样盼望能拯救别人,比亚特利斯应该会把力量借给你吧。借给你足以冲进危险当中的力量可是你还不够成熟,没办法顾及保护自己的部分。」

「绚子学姊。」

「不珍惜自己性命的人,没有资格操纵比亚特利斯。像那样的人如果操控了比亚特利斯,就会吃到无法挽回的苦头。」

护能够从近距离感受到绚子炽热的吐息。

绚子用减弱了几分,变得无力的声音继续说着:

「你要再多珍惜自己一点。不然的话,往后你一定会」绚子的话说不下去,微微转开目光。「在冲出餐厅之前,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呢?如果是我,就能用更安全的方法拯救明日香,不需要让你冲到小货车的前面」

绚子正在哭泣。

虽然她的声音还算稳定,但当护注意到时,绚子的双眼已扑簌簌落下泪珠。

无庸置疑地,这是护自己害她流下的泪水。自己不但受到她的帮助,还伤害了她

绚子陷入沉思般地低垂着头,然后摇摇头。

「我没有注意到明日香。注意到明日香的存在,察觉到异样的你很了不起,就结果而言明日香也平安无事,说不定你才是正确的。其实,我想不认为明日香会得救的我,也许没有资格责备你可是」

绚子用通红的双眼注视着护的眼睛。

「我刚刚真的以为你会被辗过去真的以为会来不及。你就会在我的眼前」

在思考之前,护已经先伸出手。他认为自己应该拭去绚子的泪水。

「绚子学姊,对不」

他得向绚子道歉才行。还得为了她拯救自己一事向她道谢才行。尽管护这么想着,但绚子好像到现在才初次察觉自己正在哭泣。她露出慌张的模样,脸上浮现出狼狈的神情。

绚子把护正要碰触她脸颊的手挥开了。护吃惊地望着绚子,对于自己因为泪水而惊慌失措所做出的行为,绚子也露出暗叫糟糕的表情,但最后她就此转过身去。

绚子背对着护,做出擦拭眼角的动作。护按住自己被她挥开的手,困惑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喊她才好。相对于周遭开始掀起的骚动,只有他们两人之间充满了沉默听到哭泣的声音时,护赫然回神。

明日香从车流停止的十字路口呆然地爬起身,开始发出啜泣。「妳没事吧明日香学姊,妳有受伤吗?」护冲向明日香。绚子也走了过去,把明日香看了一圈之后,松了口气。

「没事妳好像没受伤。妳要感谢护。」

绚子对明日香这么说。她向明日香抛去关心的目光,但不久后便闭上双眼。当绚子相隔数秒后睁开眼睛时,她的眼神已经转为严厉。

「还有,关于妳刚刚以自己的意志冲向马路这一点,妳有什么话要辩解的吗?」

远方传来瑶子与杏奈等人的声音。在围观群众满载的喧嚣中,明日香以微弱的声音吐出一句:「对不起。」她没有回答绚子的问题,就这样让肩头颤抖,持续哭泣。

在明日香冲到卡车前的那个星期五晚上,接到报案赶来的警察、冲到现场的东比大附属高中老师、明日香的双亲、还有学生会长与汐音聚集在一起,形成一阵小骚动。即使大家担心着她想要问出理由,明日香却什么都不回答,护也在大人们询问各种事情的期间,错失了对绚子道歉的机会。星期五就这样落幕,在事件发生后的隔天与第三天,护都以沉重的心情度过星期六与星期日。

为什么明日香要做出那种事?是什么东西把她逼迫到这种地步?护完全不明白。而最重要的,是绚子的眼泪。那是自己害她落下的眼泪。星期五处在混乱之中,护就连和绚子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总之,如果绚子有来接自己上学,他打算一开始就向她道歉。于是到了星期一早上,在护家的玄关门口

「绚子学姊那个早早安。」

「嗯,早安。」

前来接护的绚子脸上看不到笑容。她摆出冷淡的表情,当两人目光相会时,绚子的嘴唇就会颤抖着彷佛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地转过身去,坐上祖父的秘书菊川所驾驶的轿车。

「啊」

护想要道歉。他开口发出声音,但是看着绚子的背影,护脑中掠过绚子在前几天甩开自己伸出的手时,与此刻相同的背影。那或许是绚子受到当时情势的影响,做出的反射性行动,但这也是她拒绝护的道歉时所展现出的背影。

「绚子学姊」

护犹豫起来。他无法道歉。一想到说不定会再度被甩开,护就害怕得发不出声音护上车坐在绚子的身旁,垂下头去。

因为错失时机,他提不出任何话题。这简直就像回到上上星期时一样不,感觉比起那时更加不舒服。这次不是因为难为情,而是愧疚、后悔到无法正视绚子的脸。护感觉到彼此间严重的落差。绚子学姊是怎么想的护握紧拳头想着。

对于星期五的事,绚子有什么感觉呢?

护试着透过后照镜看向绚子,她正以与其说是不高兴,更接近忧郁的表情眺望窗外。护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菊川问着:「您怎么了?」发出轻笑。

「绚子大小姐也一样。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咦,怎么会呢。我我们不是吵」

用眼角瞥了慌张的护一眼,绚子以冷冷的声音开口:

「菊川,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因为绚子大小姐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人之一啊!我不能坐视大小姐有困扰却不理会。您不是从刚刚开始就静不下来,一直偷看着吉村先生吗?如果这么在意吉村先生的事,那就烟一率和他说不就好了。」

绚子陷入沉默。

对于菊川刚刚所说的话,如果是平常的绚子,一定会红着脸慌慌张张的,或是对他发火吧。可是现在的绚子,却在沉默一会儿之后,把脸转开说了句:「没有呀。」

「我现在不是很想和护说话。」

「哎呀?」她缺乏精神的声音让菊川扬起眉毛,而护愕然地看着绚子。不想和护说话她果然在对星期五的事生气吗?护的目光让绚子露出一点动摇的表情,但她马上又把头转开。

「绚子学姊那个」

「护。」

没有看向护,绚子开口说道。她的侧脸看起来很悲伤,彷佛正在烦恼着什么。

「我有点事情要思考。你现在不要太常看向我。」

无法原谅自己,护咬住嘴唇。他心想,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就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能好好地说出口。

绚子并没有与护目光相对,她露出忧郁的眼神沉默不语。

那天早上,抵达东比大附属高中的路程感觉起来非常漫长。

当护与绚子到校时,明日香自杀未遂所引发的涟漪已经在东比大附属高中内扩散开来。绚子和护一到校就被瑶子叫住,把他们拖到教职员办公室前。现在在教职员办公室里,包含学生会长与汐音在内,老师们似乎正在商量明日香的未来以及学园祭的事情。

在清晨的敦职员办公室门口,不只话剧社的社员,在学园祭里负责各个企画的班级与社团代表们,也都屏住呼吸观望着状况。过了一会儿,当学生会长与汐音从教职员办公室内走出来时,大家一起对他们投以「情况如何?」的疑问眼神。

「怎么样了?学生会长?」

杏奈有点不安地问。

根据护在等待学生会长他们的期间所听到的消息,明日香在上周末的自杀未遂事件,因为目击者中有不少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学生,今天早上学校一开,消息似乎立刻便传播开来。

明日香拒绝参加学园祭的事情也和谣言一同传开,明日香会拒绝参加学园祭,说不定是为了意图自杀的推测造成老师们相当大的惊慌。甚至还有意见说应该停办学园祭。面对一脸不安,正期待着学园祭的学生们,学生会长微笑道:

「不要紧,学园祭不会停办。」

喔喔,学生们当场发出欢呼声。

汐音也露出微笑,接在学生会长的话之后说下去:

「大家请不用担心。学园祭会按照预定举行,没有任何改变。好了,导师时间差不多要开始了,大家回到各自的教室去吧。」

松了口气的学生们回到自己的教室去。

在人群中,只有护与绚子还有话剧社社员们留在现场。「那明日香呢?」当绚子发问

时,学生会长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到导师时间之前为止没多少时间了,不过我们到学生会办公室里谈吧。」

学生会长突然回过头。

「对了,绚子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妳很没精神。或者该说没有活力吧?妳在烦恼着什么吗?」

「也没什么。」绚子瞥了护一眼,护吃惊地回望着她,虽然绚子马上把头转开,但是绚子刚刚看的地方,该不会是挨了一巴掌的脸颊?「应该是我误会了吧。」

「真的吗?」

「是真的。别说这些无聊话了。」

在轿车里他也曾感觉到,绚子的表情的确能够窥看出消沉的模样。察觉到护的视线,绚子迅速地把头转开。这又让护受到了打击。

绚子在躲着他。理解到这一点,护感到胸口疼痛。不想点办法不行。要先对自己害她担

心、害她流泪的事道歉才行。然后,要告诉她自己正在反省。受到焦躁感的驱使,护当场张嘴就要说,却又说不出话,化为一声叹息。他害怕自己的道歉会遭到绚子的拒绝。

「啊,没事那就好。」学生会长轻松地耸耸肩膀,走进学生会办公室。确认所有人都进了房间后,他关起门以沉重的声音说道:

「茜明日香今天早上提出了退学申请书。」

「!」

包含绚子在内,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

「你这话当真吗,摩耶?」

「迫是事实。所以学校方面也没有对任何人下达处分,因为没有必要把事情发展成更大的问题。明日香学姊她」汐音回答瑶子的问题:「在今天向东比大附属高中提出了退学申请书,接着马上就回家了。」

有好一阵子,没有任何人说得出话来。「退学申请书?」护愕然无言。东比大附属高中的退学,与其它高中的退学意义是截然不同的。在入学时所签定的誓约书上,也清楚地说明了这一切。

「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傻事」护听见绚子喃喃低语。

要学习能够左右国家命运的奇迹之力,必须要有所觉悟。

对于已经学到实技应用部分的三年级生来说,更是如此。光就护所知的部分,退学者必须接受比亚特利斯操纵者施以拥有相当程度危险性的比亚特利斯「封印」,以药物与比亚特利斯的力量消除部分技艺,有时还得用上自白剂进行间谍调查以及身家环境调查等等,这些加诸在往后人生上的数种限制这是护所憧憬的学校,最为阴暗一面的结果。

完全陷入慌乱中的杏奈质问学生会长。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社长非得退学不可。学生会长,你到底为了什么才到教师办公室去,啰啰嗦嗦谈那么久的!」

「不,」瑶子摸摸杏奈的肩膀。「冷静一点,杏奈。既然他们谈了那么久,摩耶不可能没有使出任何手段。对吧?」

学生会长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

那是明日香的退学申请书。

「不好意思,吓到妳了。如果是通达事理的老师,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学生遭遇这所学校的退学处分啊虽然我想这么做不太妥当,不过我和老师们商量过,先擅自把茜明日香的退学申请书保管起来了。」

「迫毕竟只是个特例,是暂时性的处置。如果最后本人的意思仍旧没有改变的话,也还是无可奈何的。」

汐音如此叮咛,然而学生会办公室里还是传出大家松了口气的吐息声。

「是吗。」杏奈静静地说。而话剧部的女生低头道谢:「谢谢你们,会长、副会长。」绚子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托着脸颊,彷佛正在思索。护想不到什么该做的事或是要讲的话,但总西言之,明日香的退学获得了保留,让他拍拍胸口放下心来。

「可是」当瑶子正要开口说话时,话剧社的男生沮丧的发言盖过她的话头。

「可是,从今以后我该怎么做才好?」

他坐在椅子上,用手抱着脑袋。「你说怎么做?」护投以讶异的目光,那男生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是这样没错吧?」

「即使没有被受理,社长有意退学不还是事实吗?就算社长不出场我们还是非得让话剧成功,所以请来鹰栖他们代演,可是这么做真的正确吗?搞不好」他交握的双手也在颤抖。「找来代演的人,反倒更是把社长逼入绝境。抱持着这种心情、在这种状况下哪还能排练呢。」

「可是」

瑶子摇摇头。

「就算情况变成话剧演不成就此结束,明日香也还是会离开学校,这也是无可奈何啊。如果因为她本身的关系使得整个社团跟着完蛋,既然是明日香那家伙,她一定会背负着多余的责任感,而感到很痛苦吧?」

沉重的寂静降临。杏奈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说真的,我们该怎么办呢?」学生会长与汐音也搜寻着这时候能说的话,陷入沉默。即使上课的预告铃声响起,在场的人却没有任何人侈动。

「呃,我可以说一下吗?」

即使感到迷惘,护还是举起手。学生会长问了声:「什么?」催促他往下说。护点点头,问出他想到的问题。

「那个,结果明日香学姊的烦恼到底是什么?只要知道这一点,我想或许总会有办法解决吧。学生会长和明日香学姊谈话时,她有提起什么吗?」

绚子朝护瞥了一眼偷看他的脸色,接着加入话题。

「她有说到什么关于话剧社的事吗?能不能从那方面来推测?」

「不好意思,没办法帮上忙,但是我不知道。和星期五一样,她什么也不肯说。只是不停道着歉说:『对不起。』

「这样啊。」「是吗。」

照这样下去,无论如何都无法心情愉快地迎向学园祭。护绝对不要事情变成这样。

他明明和绚子约好了,要一起去逛学园祭。

等绚子原谅自己前几天所犯下的错误之后,他们要一起为了学园祭的准备奔波,把所有能够做到的事统统办到,再以笑容迎接学园祭。照现在的心情,他会无法实现那个梦想。

护觉得要他们以代演者的身分踏上舞台也可以,要等明日香回来后上台演出,让他们作为代演者配合练习的任务就此落幕也没关系。但是,就是不能像这样心怀芥蒂,让大家的心情蒙上阴影迎接学园祭当天的来临。

如果事情演变成这样,那不管大家接下来多么努力,都不可能用真心的笑容迎向学园祭。护有种感觉,如果不能和大家一起把学园祭办成功,在学园祭当天就无法看到绚子的微笑。

「今天放学之后。」

把话说到一半,护环顾室内,话剧社社员们对他投以各式各样的眼神。瑶子不大流露出感情的眼眸、杏奈认真的眼眸、话剧社男生放弃般的眼眸、话剧社女生依赖似的眼眸你要做什么?学生会长与汐音站在梢远的地方歪着头,仿佛在这么问。

绚子还是不肯与他目光相对。

护大大吸口气。

「我们大家一起到明日香学姊她家去如何?就算见了面或许也不能做什么,或许也不能多了解什么事,可是这应该比起什么都不做好得多吧。」

「我赞成。」

瑶子率先表示同意。

「如果话剧社的人都一起过去,明日香说不定会想见我们。之前才尝试过几次就放弃,是我们太过怠慢了。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说出来。无论如何,我认为我们应该全力去办到我们能做的事。」

话剧社社员们一起陷入沉默。他们各自沉思般地低下头,有许久都闭口不语。「说得也是。」终于,杏奈抬起头来。

「如果多去几次,她说不定就肯见我们了。而且,我们还是要好好排练啦。如果偷懒的话,等到社长有了干劲的时候可就头疼啦!」

「我想,社长不会觉得找来代演者是件坏事的」

话剧社的女生谨慎地说:

「社长不是那么任性的人。我想社长一定是为了很严重的事情在烦恼。所以所以」

「就算社长有什么理由不能参加,我也想演出能让社长看得满意的话剧。我想要一个丝毫没有后悔的结束啊!」

接在杏奈之后,最后瑶子总结:

「护与绚子让我们有可能办到这点。不必担心。当然,这对护与绚子很不好意思,要是明日香能回来那是最好的。喔,无论如何,我们都没时间在这里磨磨蹭蹭地说这些了吧?」

这句话吹走了最后一分沉重的空气,杏奈也跟着露出笑容。「正是如此!」话剧社的女生意气昂扬地说。

护朝依然保持沉默的话剧社男生笑着说:

「因为就连我都能明白,那我想明日香学姊一定非常清楚,话剧社的大家都很喜欢她。所以,我想一定没问题。总会有办法的。」

学生会长与汐音微笑地看着护。

「啊嗯也许是吧。」话剧社的男生喃喃地说着,转开目光。瑶子走到护的身旁,猛力拍打他的背部。「哇!」护不禁轻叫一声。

「那就决定啦!大家一起杀到明日香家里去。」

「那放学之后,我们在出入口前集合吧嗯,对了。如果搭公交车过去,我想距离倒也不会太远。这样可以吗,绚子?」

杏奈的话让所有人的视线转向绚子。

「我不去。」

「咦?」

护瞪大眼睛,凝视着绚子美丽的脸庞。其它人也面露惊讶,「绚子?」汐音皱起眉头问。但是绚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没有看向护的眼睛,她开口道:

「没有必要一定要我去吧。大家过去就好了。」

「妳不是很担心社长吗?」

杏奈说的话让绚子无话可答。「那是」绚子的脸颊转红之后,脸上露出彷佛写着「担心」似的表情。

但是,大家的目光让绚子赫然回神,她焦躁地说:「怎怎么可能!」把脸转开。

「像那种连自己的事都不能好好做个了结的软弱家伙,为什么我非得为了她特地过去一趟!我才不管呢。既然答应了,如果有必要,我就会完成代演者的工作,不过也仅止于此。」

房间里一片寂静。瑶子把手放在绚子肩膀上,对她开口:

「护说他要去喔?」

「是吗。随他高兴不就好了。因为我是不会去的。」

当绚子说出这些话的瞬间,他们的目光对上了。

他们仅仅彼此注视了几秒,绚子露出彷佛很尴尬、又彷佛很退缩的表情,就像要逃离护的视线般转身走出学生会办公室。回忆起绚子在前几天所流的泪,护咬紧牙关。他反射性地踏出步伐,要追向绚子的背影,却跨不出第二步。

此刻,自己与绚子正擦肩而过他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护轻易就能理解,绚子之所以说她不去,是因为待在一起会坐立不安,不想与自己共处吧。

「绚子也真是的,就算被人明白说出来她在担心明日香会觉得难为情,也不必闹脾气到那种地步吧对吗?她真的很不坦率。这样在地狱里可是会被阎罗王拔舌头喔!」

汐音说出这番话。除了护以外,没有人把绚子刚刚的发言与反应看得太严重。但身为当事人的护对绚子感到很歉疚,他不禁想哭。怎么办?即使试着乐观起来,护还是陷入沮丧。

难得他与绚子之间的尴尬气氛好不容易才消失啊!仔细想想,绚子或许没有在生气。那感情更加不同,那是她正在迷惑?有什么事让绚子挂心吗

似乎已敏感地察觉气氛不对,学生会长若无其事地对护说道:

「护,你和绚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咦!不没什么。」

「原来如此。看来你们这边也很辛苦啊。」

护试着蒙混过去,但这招对学生会长完全没用,他笑着确认手表的时间,告诉大家差不多该回到教室里去了。分开的时候,学生会长对护喃喃地说:

「虽然我不清楚详情,不过要不要我教你,可以一口气解决你与绚子之间烦恼的特别方法啊?只要使用这个方法,我想你与绚子之间的问题大致都能解决。」

「有那种方法存在吗?」

学生会长愉快地说:

「嗯。只要你走到绚子身旁,握起她的手然后接吻就可以了。这样一来,一切都会解决喔。绚子的不满会一扫而空啦!」

「我要生气啰,学生会长!」

护满脸通红地吶喊着。如果我能做得到那种事,如果有那么简单,我就不需要烦恼了护在心中呻吟。

放学之后,护与话剧社的四名社员一起前往明日香的家。从东比大附属高中搭了三十分钟公交车,护一行人在住宅区的一角下车,跟着瑶子与杏奈的向导抵达明日香的家。

护按下对讲机,在玄关前等待回应。

「没人在吗?」

「不,没这回事。」

护歪着头问。瑶子从他背后伸出手,一边再按对讲机,一边断言。

「伯母的速克达还停靠在那边,而且房屋各处都开着窗,还有那里,那个二楼房间的窗户拉上了窗帘。」

他们一起仰望瑶子所指出的房间。在此宅邸中,那是唯一一个紧闭窗帘的房间。「我记得那里是社长的房间吧?」杏奈喃喃地说:「正是。」瑶子点点头。

「当我们抵达这里时,对了,就是正好绕过那条巷子转角的时候,那个房间拉起了窗帘。明日香在家里虽然很遗憾。」

「这是指她虽然在家,可是不想出来吗?」

正当护对表情凝重的瑶子询问时,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说:『你们是明日香的朋友吗?』护吓得肩膀一震,瑶子穿过他身旁,朝对讲机说话:

「伯母,是我。」

「还有我,杏奈。」杏奈也走到前面来。

『啊是小乌和杏奈吗?妳们来了呀?』

一个非常疲惫的声音回答。小乌?这名字使得护歪着脑袋,杏奈回过头轻声地说:「那是瑶子的绰号。」

瑶子朝对讲机回答:

「是的。我和杏奈,还有话剧社的成员们过来了。我们无论如何都想和明日香谈谈,可以让我们进去吗?吉村护同学也在这里。」

「吉村护?啊,是救了明日香的男孩子小乌你们等一下,我去和明日香说。』

看来声音的主人应该是明日香的母亲,确认对方的气息从对讲机彼端消失后,瑶子说道:

「伯母好像很疲倦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

话才说到一半,杏奈就闭上嘴巴。就算不说,大家也很清楚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女儿突然自杀未遂,不可能有哪个母亲不会受到打击。为了舒解变得沉重的气氛,护朝瑶子投以微笑。

「瑶子学姊妳们与明日香学姊的妈妈感情很好呢。」

「因为我们常过来玩伯母回来了。」

他们听见吧嚏吧嚏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奔跑,玄关的门缓缓开启。一名即使没有化妆依然很美丽的中年妇女从门后探出头来。她的眼角与鼻子一带,正和护昨天见到的明日香长得一模一样。「伯母,」瑶子喊道:

「明日香人呢?」

「这对不起。就算我告诉她小乌你们来了,话剧社的大家都过来了,她还是不肯点头答应只是,她有传话要拜托我告诉你们。」

她回答时的表情,悲伤到让看的人都感到心痛,声音也因为惊慌失措而变调了。「社长为什么要这么做?」杏奈提起精神一问,明日香的母亲垂下目光,说出明日香的口信。

「一开始是『谢谢』,然后是『对不起』我就照她所说的告诉你们请大家别管我,努力让学园祭的话剧成功吧。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我一定再也不会回到东比大附属高中去了。我没有脸见大家。能碰到话剧社的大家真是太好了。请忘了我就是这样。」

她的声音真的很痛苦,就连聆听的人都很难受。瑶子、杏奈与其它人都陷入沉默。护从瑶子与杏奈之间探出身躯开口:

「那个,请问明日香学姊的情况怎么样?我听说她没有受伤,不过还是有点担心。」

「你是你就是吉村同学。」

明日香的母亲脸上浮现勉强的微笑,深深低头致谢。

「真的很感谢你。因为星期五太慌乱,没有和你碰面就先回去了,真是抱歉。事情的经过我已经从学生会长周藤同学那里听说了。明日香他说,就是你救了冲进十字路口的明日香。托你的福,明日香没有受伤。其实应该由明日香亲自来向你道谢才对的请你忍耐一下,由我代为致谢吧!」

别说什么忍不忍耐,收到明日香的母亲打从心底的感谢后,护脸红了起来。「没没这回事!」他拚命地摇摇头。感受到明日香的母亲非常重视女儿的感情,明明与自己无关,护却觉得很高兴。

护觉得让绚子落泪,还有现在与绚子之间产生的落差问题都已经得到报偿。自己能够在那一刻帮到明日香,真是太好了。

瑶子站出来发问道:

「您也不清楚明日香做出这种事的理由吗?」

「让大家见笑了。那孩子明明一直期待着学园祭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说不想参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就算问她,她也什么都不回答。」

明日香的母亲痛苦的话语让大家一起沉默不语,但护鼓起意志发问:

「明日香学姊心里当然有烦恼的事吧。请问明日香学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了什么事而开始烦恼的?」

「大概是在上个月底时起,从她的模样就能看出不对劲了。」回答的人并非明日香的母亲,而是瑶子。「对了,护你和绚子去约会的时候,曾经碰到我和杏奈、美月对吧?」

「那那是与其说是约会,是学生会长与副会长」

「就在那一次的第二天,明日香、杏奈与我三个人去看音乐剧。那出戏很出色现在想想,从回程路上开始,明日香就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似的。」

「不过,我们只是很普通地去看了音乐剧,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发生呀。社长也是,观赏音乐剧后,很坦率地受到感动」

杏奈喃喃说着,皱起眉头。

既然想不到什么「问题就出在这里」的契机,那是否代表明日香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抱着某种烦恼,而现在超越了界线爆发出来?

护想起明日香的脸庞。

喜欢演戏、既认真又开朗的女孩。护在商店街碰见的那个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明日香,与瑶子叙述的形象相距甚远。高中三年级生可能会烦恼的问题,是什么呢?爱情?出路?可是,如果她在谈一场苦恋,那瑶子她们应该会发觉才对。而说到出路,东比大附属高中会以完全直升制度进入东京比亚特利斯综合大学,就连学系大都以能力自动决定分配,别说烦恼了,根本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啊!

对于明日香并不太热悉的护,果然还是无法找到问题所在。「对不起。」当大家闭口不语之后,明日香的母亲满怀歉疚地说:

「其实,明明是父母得去好好理解小孩的问题才对」

「伯母。」瑶子把手放在明日香的母亲肩上。

「伯母,我想正是因为明日香非常重视伯母,所以才会有很多话都没有说出口。伯母没有必要责备自己。」

瑶子的声音与所说的话都很温柔,让护对她有些改观了。「不管是什么事都无所谓。」瑶子对明日香的母亲继续说道:

「最近的明日香,有没有什么让您挂心的地方?像是没有食欲啦,常常叹气之类的,不管是多琐碎的事情都好。」

「这倒是没有」明日香的母亲正要摇头时,赫然拾起头说:「对了。那个嗯比亚比亚叫什么来着。」

「是比亚特利斯吗?」护说出来后,她点点头表示肯定:「没错,就是那个。」

「关于控制那东西的实技成绩,最近好像有点退步不过明日香一直都很认真成绩也很好,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是,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

杏奈缓缓地摇摇头。不用明日香的母亲提起,看来瑶子与杏奈果然都知道明日香成绩稍微退步的事。

「因为社长本来成绩就很好。虽然说是退步,从整个学年看来还是位于前段,社长也已经确定会加入东比大的研究团队了,我很难相信这件事会让她烦恼到想退学的地步。」

「就算实技成绩退步」瑶子也表示同意。

「那也不是因为她跟不上进度,或是实力退步了,只是本人缺乏集中力而已。因为这大概只是暂时性的现象,性格认真的明日香也许会介意,但我不认为这是原因所在。」

绚子曾说过,控制比亚特利斯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集中力。虽然瑶子与杏奈并不大在意,

可是明日香既然是个优秀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护无法相信她会丧失集中力。

让她困扰到自杀未遂的地步,明日香的烦恼应该是非常重大,关系到她的人生的烦恼吧。严重到让她失去控制比亚特利斯的集中力,与人生有关的烦恼护思考着,他在不久前想到的「出路」这名词率先浮现脑海。

与其它高中不同,在东比大附属高中里,出路早已被准备好了。

没有选择的余地,已经决定好的出路

一句话忽然掠过他的脑海。那是不久之前,护问美月为什么要加入学生会时得到的回答既然进入这所学校,就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的未来已经被决定了对吧?因为在这里学到的技术非常重要又很危险,我们非得舍弃其它梦想不可。

说不定护思索着。

如果明日香拥有梦想,护想到了一件让她烦恼到无计可施的事。

「那个,杏奈学姊。」

护朝最靠近自己的杏奈小声地开口。「嗯?怎么了?」杏奈回过头问。

「明日香从以前开始就有在演戏吗?」

「是这样没错那又怎么啦?」

「明日香学姊为什么会进入东比大附属高中呢?」

「这我没有问过。为什么这么问?」

明日香学姊原本为什么会就读东比大附属高中?是因为她拥有感应比亚特利斯的优秀才能吗?如果明日香很优秀,那她的未来的确一片光明。从东比大出身的优秀比亚特利斯技术人才,可以得到国家最佳的厚待。但是

「吉村?」

杏奈讶异地问着,护想试着告诉她看看。说不定明日香学姊不想就读东比大,而是想朝更为不同的戏剧等道路发展,所以为此而烦恼但因为还不敢确定,护垂下目光,只回答了一句:「不,没什么。」

要是明日香对比亚特利斯失去了热情,会怎么样?

如果对明日香来说,演戏比比亚特利斯更加重要,会怎么样?

要学习能够左右国家命运的奇迹之力,必须有所觉悟。

但是,每一个进入学校的十五岁少年、少女们,真的都拥有这种觉悟吗?与一直对比亚特利斯心怀憧憬的护,还有对自己的才能感到自豪的绚子不同,应该也有人只是因为拥有一点适性,就选择进入学校的。

所有入学的人,真的都能理解这是条无法回头的道路吗?

护的脑海中掠过纯粹的疑问。要是像那样的人在途中找到了没有任何东西足以取代的梦想,那他们该怎么办才好?既然退学会伴随着恐怖的处罚,他们不就只能封闭梦想的道路吗?

「关于明日香刚刚的口信」

听到瑶子的声音,护从沉嗯中赫然回神。

瑶子以真挚的眼神注视着明日香的母亲。

「就算是她本人的请求,我们也不可能忘了明日香。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但是不管她觉得多么困扰,直到明日香告诉我们可以接受的理由为止,我们都会一直过来。」

「谢谢。」

所有人都点头之后,明日香的母亲放声大哭。看到话剧社的成员们有多么重视明日香后,护暗自下定决心。还是必须设法拯救明日香才行。这是为了话剧社,为了她的母亲,也是为了她自己。比起代演者或是其它东西,话剧社最需要的人明明就是她啊

护一行人向明日香的母亲致意之后,就此离开。

临走之时,护感觉到一股视线而回过头,从二楼窗帘的缝隙之间看到了明日香。尽管明日香马上消失在房间深处,但她的眼神让护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的眼眸看来好悲伤、好痛苦。

如果事情就和护预测的一样,那又该如何拯救明日香呢?

第二天放学之后,护在学生会办公室里进行学园祭的准备工作时,学生会长请他帮个小忙。护停下正在整理「学园祭参考手册」原稿的双手发问:

「到美术室去吗?」

「嗯。」

待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的人有护、学生会长,还有丸山友香以及没有抬起头,正默默地做着工作约绚子。

绚子翘着双腿坐在椅子上,正在检查要发到邻近区域的东比大附属高中宣传单。

今天他和绚子之间也不太顺利。就算护想和她说话,绚子却露出困惑的模样,还有不知该如何反应的表情,不经意地躲避着他。上学时,她在轿车内也是这个样子,让菊川担心起来。午休时间一起吃饭时也一样,即使绚子不时投来偷看的视线,却没有对护说任何话。

尚未向她道歉的护,因为此刻绚子又不肯抬起目光这一点而感到沮丧,他望向学生会长。

「到了美术室以后,我该怎么做?」

「我拜托美术社替装饰校门的大广告牌上色,你去那边看看情况,如果完成的话,希望你能把广告牌带回来。对了,绚子也一起去如何?」

「我我也去?为什么?」

绚子一脸与其说不愿意,不如说是真的感到很为难的表情。她的脸颊淌下冷汗。

学生会长干脆地回答:

「没什么为什么,因为广告牌的尺寸不是护一个人拿得动的。我现在走不开,和友香比起来,是妳的力气比较大吧。」

「那我一个人去拿。」

「如果妳一个人粗鲁地搬运,把汐音他们特地聚精会神且全神贯注所制作的广告牌撞伤了该怎么办呢?拜托你们了。」

学生会长仿佛表明「话题结束」似地闭上嘴巴。「绚子学姊?我们走吧?」绚子以极为不快的表情瞪视学生会长,但当护豁出去对她开口之后,她便无言地站了起来。

对话到此为止,两人走向位于一楼的美术室。

护发出沉重的叹息。他很不甘心,对于现状也想要点办法。就像齿轮无法顺利嵌合一般,护的胸口卡着一块阴郁的芥蒂。

话剧社的排练在今天早上再度展开,可是大家整体都缺乏活力,除了依然完美演出魔女的瑶子之外,过去几乎没出过错的杏奈与其它话剧社社员们都明显地犯了错,这绝对称不上是很好的结果。

再加上和绚子关系僵硬的现实,护就快因为忧心而倒下了。

向绚子道歉吧。先对自己害她担心、害她流泪、受她帮助的事道歉、道谢吧。即使护这么想,打算跨出最后的一步,手被绚子甩开的记忆却妨碍着他的行动。

绚子不言不语,以有点寂寞的眼神望向前方前进着。绚子此刻正抱着什么样的情感行动呢?护没有头绪。最后他什么也做不到,两人沉默地抵达美术室。

护打开门走进入室内,环顾四周眨眨眼睛。

「哎呀,护还有绚子。欢迎你们。」

汐音身穿着沾到颜料或污渍都没关系的运动服,微笑地迎接他们。护第一次看到汐音穿运动服的样子,虽然她的运动服还不至于像制服那样华丽地缝了一堆「飘呀飘」的装饰,不过引起他注意的地方,当然不是汐音的衣服。

「怎么样?你不觉得做得很不错吗?」

汐音自豪地抬头挺胸。

「嗯哼,」几名站在汐音身旁的美术社社员,也充满自信地笑了。

东京比亚特利斯综合大学附属高中第五届学园祭。大大写上这行文字的广告牌,用暖色系的油画颜料加以彩绘,包括从东比大附属高中俯瞰的城镇风景画为背景,那幅广告牌非常鲜艳、同时又很温暖,就连完全是个外行人的护都能看得出画得是多么出色。

他想象着这幅广告牌挂在校门上的场面,那美丽的梦想让心情一口气高昂起来。护完全兴奋起来,蹲在摊放在十几张报纸上的广告牌前方,露出笑容雀跃不已。

「哇,好厉害!如果是这片广告牌,一定从远处就能吸引目光!」

「你真的这么想?」汐音心情非常好地问。

「嗯,当然了!对吧,绚子学姊」

绚子一点都不兴奋。

她脸上完全没有笑容可言。

护的表情一僵,汐音轻声笑道:

「绚子,妳从昨天开始就不知道在阴沉个什么劲。我话先说在前面,妳一点都不适合那种忧郁的表情喔!」

「我可不想被妳这么说。」绚子微微地噘起嘴唇,然后看着护,垂下目光。「而且我才没怎样。」

「是吗?在我眼中,妳看起来就像是正陷入沮丧的样子。」

「谁在沮丧啊!拜托妳,别在护面前说这些奇怪的话。」

绚子生起气来回答的声音,流露出一点属于她平常的模样,让护松了口气投去目光。「什么啦!」绚子脸泛红晕,对护尖锐地说。汐音的笑意转深。

「就是因为这样,喜欢爱逞强的对象可是很辛苦的。对吧,护?总之,装饰校门的广告牌算是完成了,你们拿去给哥哥过目吧。我还得收拾画具,就拜托你们了。」

护不禁环顾美术室,美术社社员们的画作连同几张奖状一起被展示在教室里,其中有好几张汐音的风景画与人物画。为了方便搬运广告牌,在美术社社员们拿开广告牌四周的东西时,他对汐音开口攀谈。

绚子则待在房间一角,正一副无趣的样子靠在石像旁。

「汐音学姊,果然很厉害呢我是说画画。」

「呵呵,谢谢。在好几年前,哥哥曾有一段时间在钻研油画,我也从那时候开始学习。虽然哥哥已经放弃油画,但我自从看过莫内的画作之后,就没想过要抛下画笔了。」

在美术社社员们的画作当中,汐音的作品看来也格外突出,好多幅作品已经超越了高中美术社社员的水平。好像美术大学学生的作品啊,护想到这里,突然停止动作。

很愉快地谈论着绘画,实际上也非常擅长画图的汐音,是怎么想的?

「副会长不会烦恼吗?就是嗯比如说不想就这样升上东比大,希望朝绘画的道路前进之类的?」

「你到底怎么了,护?」汐音愣住之后笑了。「我没有想过。那是在进入这所学校的时候就得做出的觉悟,就算烦恼也是无可奈何不。」

汐音朝站在窗边的绚子瞥了一眼。

「而且我也和某人一样,对自己学习的这种力量感到自豪。我连想都没想过这种事。」

「是吗?说得也是。」

一定就像汐音本人刚刚所说的一样,因为明日香也对这名为比亚特利斯的奇迹感到自豪。因为她怀抱着梦想。如果明日香对比亚特利斯的感情不像绚子与汐音那么强烈,是不是就能像汐音这样,漂亮地切割出来?

护心想着,或许没办法吧。不惜舍弃过去的常识,也要选择自己的梦想学习比亚特利斯这条路的护,非常能够理解。从小一直怀抱的梦想决不可能轻易地舍弃,有时甚至会觉得为了这个梦想,牺牲其它一切也无所谓。

护确认地问:

「虽然我想在这所学校里很少有人会退学在毕业之后,有人会选择不继续就读东比大的道路吗?」

「很少听说。走上研究比亚特利斯之外的道路,就等同于退学不,学习到越多的技术,必须接受的处置就会越严重怎么了,护?如果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商量」

「其实不,对不起。我还是别说了。副会长的这份心意我非常戚激,可是我想先和绚子学姊谈谈吧。」

靠着一股冲劲说出来后,护已经做出觉悟。

他露出微笑,汐音也回答:「这样很好。」同样对他微笑。

护抱起广告牌的一角,而绚子轻松地用单手拾起广告牌。两人拿着刚刚完成的广告牌定出美术室。沉默的空气中,除了留在各个教室里工作的学生们所传出来的吵杂声之外,是一片寂静。

「你和汐音说了什么?」

当护正思量应该如何提出的时候,反倒是绚子豁出去似的对他开口。

被她出其不备地一问,沉浸在思考中的护吃了一惊,差点让广告牌滑落。绚子轻松地支撑住失去平衡的广告牌,对护投以催促答案的眼神。护也非常焦虑,但绚子的表情同样也很焦躁。

「为为什么要惊吓成那样。我只是问你刚刚在谈什么而已。」

「我有点事想问副会长」

「我就是想问是什么事情。」

「是明日香学姊的事。因为我想到她可能在烦恼的理由。」

绚子的表情为之一震。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等到把广告牌搬进学生会办公室之后,能不能和我单独谈谈?我有事想和绚子学姊商量还有」

用力握紧搬着广告牌的手。

「我想向绚子学姊道歉。」

一阵冷风吹过屋顶。

护与绚子两个人正待在屋顶上。绚子双手抱胸,撇开头对他发问:

「意思是说,你真的打从心底反省过了吗?」

「是的。我打从心底这么想。当时,绚子学姊明明就在我身旁,我却什么也没说就一个人冲出去,做出害绚子学姊担心的事来」

他想起绚子当时流下的泪水,那出乎意料外的眼泪。护对于自己害她掉泪的无力与鲁莽感到很后悔,也觉得很丢脸。要是自己能变得更强,强大到不会让绚子流泪:强大到即使绚子在哭泣,也能毫不犹豫地替她拭去泪水

「而且」

因为对方是自尊心很高的绚子,护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是护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情,坦率地低头道歉。

「我一定会一直忘不了绚子学姊的眼泪。我真的认为,害绚子学姊哭泣是件非常过分的错误我是个笨蛋。对不起。」

绚子沉默不语。护感到被绚子打过的脸颊彷佛在抽痛,他握紧拳头。脸颊上的疼痛,就是绚子的痛楚。是甚至为自己落泪的绚子在心中所感到的痛。

是自己让绚子哭了。在护的认知下,让世界各国比亚特利斯的关系者都畏惧的「魔女贝雅特丽齐」,比谁都美丽、强大、自尊心高,且总是一副自信满满的绚子哭了。

护认为自己真的做了件非常过分的事。

「我再也不会让绚子学姊那么难过了。」

「如果下次碰到一样的情况,碰到不逞强就无法拯救别人的情况,你会怎么做?」

护有点难以回答。他无法说出自己「不会再怎么做了。」在那种状况下,眼前明明有人就快被车子撞上,就算要叫他当作没看到,护想自己大概也办不到。想到最后,护摇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只是在没有告知绚子学姊的情况下,就一个人冲出去的这种蠢事我绝对不会再犯了。可是」

「可是?」

「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一定会变得强到能让绚子学姊放心,强到不会让妳难过也能解决问题。我会努力的。能够遇到像绚子学姊这么出色的人,我真的很感激。所以,呃,我没办法好好讲出来,可是直到追上绚子学姊为止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说得很好。」

「护」

「谢谢妳帮助我,为我担心,替我哭泣。」

护注视绚子。一直不肯看着护的绚子,终于也面对面回望着护。护按住自己扑通直跳的胸口,抱着与之前向绚子告白时类似的心情,静静等待着绚子的原谅。

绚子的眼眸中没有愤怒之色,也不再带着悲伤。「你」绚子看着护的眼睛开口:

「可以多依赖我一点。不,是请依赖我。因为你对我来说」绚子话声一落,彷佛在迷惘似的沉默了几秒钟后,脸泛红晕喃喃地说:「是最重要的人。」

这句话,不知道替护带来多少勇气。她继续说道:

「你今后会变得更强。在你变强之前,不论多少事我都会帮你的。」

绚子板着脸的美丽脸庞让护看呆了,他吐出燠热的呼吸。绚子真的很美。不管是相貌、动作或是精神都很美。对护来说,绚子与他所憧憬的「那个人」都并列为他最尊敬的对象,正是他的憧憬。是他宛如奇迹般邂逅的命运对象。

护露出微笑。

「好的。」

「如果让你误会那就不好了,所以我话先说在前面。」

绚子抓一抓泛红的脸颊说:

「这段期间,我没有在生你的气。」

听到这句话,护放心地叹了口气。

凝结在胸中的不安大都已经剥落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感情充满心房。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一定都会顺利的进行下去。只要有绚子在,不管是学园祭或是明日香的事,一定都会有办法解决。护有一种如果和绚子在一起,那什么都能办到的感觉。加油吧!护下定决心,加深了脸上的微笑。

这时,他的鼻子突然发痒。

「哈啾!」

太阳下山后,风也跟着变冷。绚子笑着说:「我们进校舍吧。」转身离去。两人离开了屋顶,走下通往四楼的楼梯时,走在前方的绚子没有回头就对护说:

「嗯,护」

她的声音很紧张。

「?什么?」

「对不起。」

她突然的发百让护吃了一惊停下脚步。

「咦」

「这两天以来,我们之间会相处得这么僵硬是我的错。」

绚子也停了下来,但她彷佛无法鼓起勇气似的,并没有回过头。绚子发出自嘲似的叹息后继续说道:

「让护看到我掉泪,我觉得很丢脸、很难为情。所以没办法正视护的脸。其实,必须道歉的人是我才对。对不起,我打了你的脸。我一直在烦恼应该怎么向你道歉才好,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像因此对你冷淡了对不起。」

护张大嘴巴,注视着绚子的背影。绚子是这样想的吗护愕然的神情转变为笑容满面,他边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边点点头。

「我原谅妳。」

「谢谢。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绚子回过头瞥了护一眼,让护看到她那美丽的笑容后,如跳跃般地定下楼梯。护也带着微笑追在绚子的背后。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上,因为没什么特定的目的地,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向学生会办公室。

绚子看着护发问:

「那关于明日香的事,你要和我商量什么?」

「我没有确实证据,只是想到明日香学姊在烦恼的问题可能是什么不过,我越是去想,越觉得应该没错。」

「好了,你就说说看吧。」

「好的。说不定,明日香学姊她」

也许她不想从事比亚特利斯的研究,而是想往其它的道路发展。无法舍弃演戏的梦想,可是如果退学或是放弃就读东比大,将会受到诸多处罚她说不定是害怕消除记忆以及长期的监视,因此而感到烦恼。

当护谈起这件事的期间,绚子默默聆听着。当护说完之后,她抛出一句话:

「在退学必须接受的处罚中,最可怕的就是得消除部分记忆吧。」

「我不太明白消除记忆的意思。」

「比亚特利斯、药物、催眠术唉,总之就是运用各种方式消除与比亚特利斯有关的记忆。不过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过去好像也曾发生过消除时出错,把无关的记忆一并消除的事。就算不是这样,也会失去在东比大附属高中的生活中大部分的记忆。」

护战栗起来。明日香说不定会失去在话剧社里所度过的记忆。原来如此,他很明白明日香会烦恼害怕的理由。对明日香来说,如果她很珍惜这段在学校里度过的岁月,那更是如此。

而明日香却还是做了提出退学申请的决定。即使苦恼到企图自杀的地步,她终究还是无法舍弃梦想

护认为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制度是错误的。即使他能理解在各国竞相研究的此时此刻,比亚特利斯技术泄漏给其它国家只会有弊无利,然而在感情上他却无法接受。护痛切地感受到,正因为比亚特利斯拥有奇迹般的可能性,所以比亚特利斯决不可能只是种纯洁无垢的魔法。

「如果明日香学姊要离开东比大附属高中时,能不能设法有什么办法可以取消那种严厉的处罚吗?」

「如果有轻松就能解决的方法,那就没有人会害怕退学了。一般程度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是无计可施的。真正高水平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可以把记忆暂时性地复写在比亚特利斯上,作为避免丧失记忆的手段」

一般程度的护注视着并肩走在身旁,那个达到出类拔萃的程度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绚子露出暗喊不妙的表情往后退。

「什什么。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如果是绚子学姊,就能设法解决吗?」

绚子慌张地大大摇头。

「我先说在前面喔,护,就算是我也有可能会失败。而且,听好了?就是因为明日香在那迟疑不决地烦恼,你才会差点被车撞到耶。为什么护要这么关心茜明日香?」

「妳问为什么」

护陷入沉默,但沉默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要说我只是纯粹觉得明日香学姊很可怜,想要帮助她,这种心情也是有的。」

护微笑地说:

「如果明日香学姊怀抱着无论如何都想追逐梦想的心情,我很清楚那种感觉不过,原因还不只这些。」

「如果不只这些,那又是什么?」

「我很期待我们约好要一起去逛的学园祭。所以,我不想后悔我既不想看到话剧社的大家难过的样子,也觉得在一场周遭的人都不快乐的学园祭里,不管我和绚子学姊多么想快乐起来,也不会开心吧。而且不解决明日香学姊的问题,和话剧社的大家一起排演的话剧大概也不会成功」

「」

绚子闭上嘴巴,再度迈开步伐。护小跑步追向她。

「另外或许这么想很自以为是,但我不想看到自己在这里学到的奇迹由我憧憬的人们教给我的比亚特利斯,像这样的让人感到痛苦的景象虽然我很努力地想着,要怎么做才能帮助明日香学姊」

「我既非圣人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刚刚我所提到的防止部分记忆被消除的方法,就像是种暗藏的特殊技巧一样,用起来不但非常危险,又会非常疲劳。而且,这是学习比亚特利斯的人的规则」

她认真计较起来似的说着,护皱着眉注视绚子美丽的脸庞。

「绚子学姊不是也在担心明日香学姊吗?」

绚子吃了一惊,表情僵住了。

「呜。这不,没那回事!为什么我要」

「绚子学姊可是照这样下去,情况不好啊。」

「就就算你用那种悲伤的眼神看着我也没用!」

绚子把眼睛从护身上移开,粗鲁地打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

精神状态似乎会反应在演技上,演员心中的喜悦会寄宿在演技中。放学后的排练中,绚子的演技完美到好得不可能再好的地步。绚子扮演的睡美人是过去不曾有过的栩栩如生,瑶子因为太过惊讶,甚至还问护:「你对绚子施了什么魔法?」绚子的活力不由分说地传染给话剧社社员们,就连早上完全心不在焉的杏奈他们,这次也全神贯注起来。

和绚子之间顺利和好,尽管只有一点点,围绕着话剧社的情况也正在改善。这点让护很开心,即使累了,还是心情愉快地回到家。打扫完母亲吩咐他整理的玄关后,护吃完晚饭,把餐具收拾完毕

「妳先去洗澡吧?」

护开口后,躺在和室里专心看着女性周刊杂志的逸美拾起头。逸美把杂志丢在桌上走了过来,她一边摇晃着束在脑后的头发,一边说出与洗澡完全无关的话题。

「护你们学校的学园祭,是在这个月的第五个星期天办的吗?」

「星期六只限师生参加,对一般民众来说是没错啦!」

「喔~」

逸美仿佛在想着什么似的仰望天花板,但

她突然咧嘴露出笑容。

「我可以和妈妈一起去玩吗?如果你敢说『不要来』我会揍你喔!」

「嗯。当天我有很多事要忙,可能不大有办法陪妳们。可是学园祭有很多活动,我想应该会很有趣的。」

「不用陪我们也没关系啦!护要做什么?」

「类似牛井屋的摊位吧?再过不久我就会带宣传手册回来,详情妳就看手册吧!」

护还没有勇气告诉妹妹,自己可能会与绚子两人一起担任话剧的主角。

「遵命!」逸美心情愉快地行个礼,蹦蹦跳跳地走向浴室。护悄悄望着正在专心看电视的母亲。看来应该没问题。护压低脚步声,朝架设在走廊上的电话走去。

他一边看着便条纸,一边按下号码。这电话号码是学生会长告诉他的。

他按捺住紧张的心情,拿起听筒靠在耳边。护做了好几次的深呼吸。应该要说的话,他也早已经决定好了。

『喂。喂?』

「请问是茜学姊的府上吗?」

护明明已经做过心理准备,说话声却不禁变调。『是的?』明日香的母亲有些怀疑地回答,护以不让在浴室里的逸美听到的音量说道:「昨天,真不好意思。」

「我是吉村。我请学生会长告诉我府上的电话号码。」

『啊!昨天在大家面前哭泣,真是对不起。而且还像是把你们赶回去似的,我们不管对你道谢多少次都不够表达谢意呀!』

「不要紧。」护微笑地说。

『那么,请问有什么事吗?怎么特地打电话过来呢?』

「请问可以找明日香学姊听电话吗?」护开口后,听筒另一头像是困惑似的陷入沉默。护遗憾地叹口气。「果然,还是没办法吗?」

明日香的母亲以愧疚的声音回答:

『我还是去问问看,不过请等一下。』

「好的。」当护响应之后,电话响起「保留中」的童谣旋律。等待的时候,护在脑海中反复覆诵着必须告诉明日香的话。如果明日香不肯接电话,那就请她母亲转达吧。

过了一会,保留音乐结束,护听见话筒被拿起的喀嚓声。

『喂。』

咦?一种异样感让他眨眨眼。

难道说护没有意义地挺直背脊,那声音毅然决然地说下去。

『我来接电话了。我是明日香。』

「明日香学姊」

护没想到她本人真的会来接电话。

瑶子她们打了好多次电话,她不是都没有接吗?「为为什么?」护吃惊地说出失礼的话来。听筒另一头,传来明日香没有精神的虚弱笑声。

『因为我想应该向吉村同学道谢才行』

护第一次好好地听见明日香的声音,与她母亲的声音非常相似。那是个明明在轻声细语却能听得很清楚,发音良好的清晰声调。

『对不起。其实我就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但那时候我很疲倦,回过神时身体已经动了谢谢。』

「这妳不用在意然后,能请妳听听我要说的话吗?」

明日香沉默了。她有种彷佛在迷惘、仿佛在害怕的感觉,但没有挂断电话的迹象,于是护提了出来:「关于明日香学姊的烦恼」

「如果这全都是我想错、误会了那不管我说什么,请妳笑着听听就算了。妳该不会是对演戏的道路」

『不要说了。』

听到她颤抖的声音,护感到害怕起来,但他把心振作起来说着:

「我不会停止。如果妳的烦恼与妳的梦想有关如果妳害怕选择演戏这条路会受到处分,害怕失去在东比大附属高中所度过的岁月,那我们一定会替妳想办法解决。只有我一个是不值得依靠,可是在东比大附属高中里比任何都更可靠的人绚子学姊,还有学生会长他们也都在这里。」

『吉村同学』

「所以,请别担心。现在请妳先为了我们,不,是为了话剧社的大家回来吧。如果要烦恼,等到学园祭结束后再想不也可以吗?到时候,我、绚子学姊,还有学生会的大家都会帮助明日香学姊啊!」

护笑着说。虽然笑容无法透过听筒传达,但他相信气氛是可以传递的。为了让明日香安心。

「我与绚子学姊正和话剧社的人一起拚命地练习可是,还是得有身为社长的妳在比较好。所以拜托妳!」

护抱持着确信告诉明日香

「妳真的不用担心。因为有关比亚特利斯的事,没有什么事是绚子学姊办不到的!绚子学姊可是全世界最强的人耶!」

明日香再度陷入漫长的沉默。护当然并不知道,她正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有着什么样的想法。护已经把自己要说的一切都说出来了,接下来就只有相信明日香一途。因为话剧社的大家是怎么想的,明日香应该早已知道、早已明了。

『对不起。我把电话转给妈妈。』

明日香的话比刚刚颤抖得更厉害,她或许正在哭泣。尽管护这么想着,却没有做出确认。再与明日香的母亲谈了几句话,护在致谢之后放下话筒,他的喉咙好干。

当护想着要去暍点水转过身时,电话突然响起。

「哇!」

他吓了一跳。电话正好在他放下听筒的绝妙时机响起。这会是谁打来的?难道是明日香学姊吗?护一边想着这些念头,一边战战兢兢地拿起听筒,听见一个因为过度紧张而绷紧拔尖的声音传来。

『啊我我名叫鹰栖。请请问护同学在家吗?』

「绚子学姊!怎怎么了?」

护不禁大喊出声。这叫声八成会传到浴室去吧,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了这些。『护?』绚子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啊,太好了。我还在想电话如果是伯母接的话那该怎么办你刚刚在打电话吗?一直都打不通。』

「怎怎怎么啦?有什么事那个」

护显得狼狈不堪,绚子不高兴地说:

『不用那么吃惊吧,我打来打扰到你了?』

「不,完全没这回事!」

『我有话要对你说。』

绚子的声音非常认真,使得护摆好架势后回问:「什什么?」是什么事情?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明明好不容易才和好,自己又做了什么惹绚子不高兴的事吗?

绚子用听来不太像很生气的口吻说道:

『你好狡猾。特别是那种笑容,还有好像被抛弃的小狗在等人捡回家似的眼神!既狡猾又像乌龟般的迟钝又是个像胶糖蜜一样的好好先生。啊,真是的!为什么你会像这个样子!那么,晚安了。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明天见。』

喀嚓。

嘟嘟护紧握着发出空洞声音的听筒,呆然地站在原地。

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呆站在当场,护不断烦恼着。

他一点部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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