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声音,说话声传入了耳朵。
这是和往常一样的声音,每当自己行走在村子里时,每当他人看到自己的身影时,总会有这样的言语。
『——蕾姆,你也要以拉姆为榜样,再多加把劲儿吧』
『蕾姆,别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对妈妈来说,你和拉姆都是我可爱的女儿,我不会偏向谁的。……只是拉姆有点、特别过头罢了』
父亲以严肃的表情微笑着,母亲貌似有些困扰的眉毛下垂并微笑地说着。
『蕾姆酱,拉姆大人今天也很健康吧?哎呀、那位大人一定要茁壮地成长,毕竟她就是鬼族的未来啊』
『不要忘记、蕾姆。作为忌讳之子的你能够继续的活着,这是本应断绝的鬼神血脉、寄宿在拉姆身上、所带来的恩宠,千万不要把自觉与理解给遗忘』
虽然是在同一个村子里居住的同族,虽然是带领同族的族长,但还是这样的说着。
『与拉姆大人相比,蕾姆的才能并没有超出无角者的范围……可那孩子,毕竟是拉姆大人的妹妹。第二个鬼神,这或许并不是幻想』
『外表一模一样,未来也一定是作为鬼族的双娇、充满光明!』
与婴儿时期就十分杰出的拉姆相比,仍然很平庸的蕾姆备受期待。
因为她是拉姆的妹妹,因为她是鬼神的双子,因为她是与鬼族的希望一同出生的存在。
然后、比谁都——
『没关系呀,蕾姆。无论谁说了什么,都不要在意。作为姐姐的我会一直、一直的守护你的。——一切都不要紧的』
拥有与自己相同的面容、亦是自己最爱怜的另一半灵魂,这样不断地对自己说着,让蕾姆感到如同身体被分裂一般的痛苦、同时又感到内心如溶化一般的幸福。
2
「————」
醒来的瞬间,蕾姆完全不能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全身被难以置信般丝滑的感触所包裹,视野里是从未见过的广阔的白色天花板,现在恐怕是仰面朝上的状态。而且,后背、头部传来的柔软的触感,蕾姆已经睡习惯的木床无法相提并论。
肌肤触碰的质感也是非同寻常的光滑,蕾姆感觉自己仿佛睡在由细沙做成的床上,一丝不安的情绪袭来。
接着,蕾姆为了寻找作为自己依赖的存在,视线与手渐渐地移动了起来——
「——蕾姆」
因内心不安而抖动的手指,伴随着温柔的问候被紧紧地握着。
虽然并没有看到对方的长相,但蕾姆已经知道是谁握着她的手指。要说为什么,是因为这只手的触感总会与蕾姆不安的时候感受到。
「姐姐……?」
「诶、是姐姐哟。真是的,也太爱睡懒觉了吧,蕾姆」
自己的呼唤带来了亲昵的回应,蕾姆带着酥麻的感觉转过了脸,然后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姐姐、正凝视着俯卧在床上的自己——
「————」
拉姆的头部凄惨地缠着绷带,苍白的脸色、消瘦的面容,充满可怜的样子让蕾姆哑然失语。
只裹着白色贯头衣的姐姐,凛然的美貌却布满了憔悴,淡红的瞳孔中蕴含的并不是强大,而是无限的温柔。
「姐、姐,发生……」
发生了什么,在说到一半时,蕾姆脑海内的记忆猛然的苏醒。
那是以漫天大火的深夜作为开始,目睹了抵抗到底后被烧死的双亲与同族,最后听到了双子姐姐的尖叫,那份悲壮的记忆——。
是的,拉姆仰向天空,发出泣血般的尖叫声,那样的原因是——
「姐姐,村子被……村子里的大家……母亲、父亲……」
「——嗯,你还记得呀。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明明忘记它是更好的」
蕾姆发出结结巴巴的声音诉说着,突然就被夺去性命的家人与同族、以及故乡的事情。看着妹妹混乱的样子,拉姆垂下了双眼,紧紧地抱住向前探出身子的蕾姆。
拉姆温柔地抚摸着妹妹的后背,蕾姆那不规律的心跳声渐渐平息了下来。
「没关系的,把一切都交给拉姆,无论是哭泣、还是愤怒,我全部都接受,把你那痛苦的情绪全部宣泄给姐姐吧」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蕾姆抽抽搭搭地哽咽着,将脸紧紧地押在隔着薄布就感受到的姐姐的身体上。面对同样的遭遇,悲伤与痛苦也应当与自己相同,即使如此,拉姆的内心依旧坚强,而自己却又和往常一样、只是撒娇。
就这样,姐姐全力地安慰妹妹的悲痛,然而这份场面却——
「——还在想你去哪里了,果然还是来到这里了啊」
「嘿」
突然插入的话语,让脸埋在拉姆胸前的蕾姆发出了微弱的声音,面对这样的反应,拉姆抚摸着蕾姆的头,然后以不愉快的表情转过脸。
「这是姐妹令人感动的重逢,不知哪里来的、无趣的无关人士,请不要随随便便地打扰我们」
「若是平时,你的意见我也非常赞成。但是,现在并不是那样的状况……你也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吧」
「我若是不在,蕾姆会感到多么的孤独……这孩子对我来说更优先」
「总是故意地唱反调……真是位嘴很犟的客人」
拉姆毫不退让的争辩,对方有些吃惊地叹了口气。正在她们对话的时候,蕾姆缓缓地活动身子、探着头,终于从姐姐的身旁看到了对话的另一人,然后
「早上好,尊敬的客人。您能够平安无事的醒来,我感到十分高兴」
这样的说着,并与蕾姆的目光相对、郑重的提起裙子行礼。这是一位有着长长的金色头发,穿着黑色基调围裙的少女。
年龄大约十四、五岁,阳光闪耀般的金发、白皙的皮肤,盯着蕾姆的瞳孔翠绿的像宝石一样耀眼,水灵灵的眼睛,少女的相貌中隐藏着迷人的魅力。
「家主吩咐我要好好照顾你们二人,我叫芙蕾德莉卡,请多多关照」
以完美的举止行礼然后抬起头的少女——芙蕾德莉卡,露出了嘴角,让人看到的是、将之前头发与瞳孔印象一扫而光的、锋利尖锐的牙齿。
那柔和微笑着的身影,却在一瞬间被这凶暴之物所代替,蕾姆不假思索地猛然睁大了眼睛。
对蕾姆那样的反应,芙蕾德莉卡略微有些受伤的耷拉下双眼。
「很抱歉不小心吓到你啦。这牙齿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在成长期就会变得锋利起来……」
「诶、啊、呜……」
看见芙蕾德莉卡孤寂的反应,吱吱唔唔的蕾姆对自己受到惊吓一事感到后悔。
作为一位妙龄少女,芙蕾德莉卡对自己也抱有劣等感吧,对自己无法改变的特征而感到苦闷的心情,明明自己也一样的感同身受。
该道歉吧,应当道歉的。蕾姆迅速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舌尖也微动欲说,可是
「——呜」
无法组织语言,连谢罪之情与否定之意都无法传达出来。
「好了,拉姆小姐,令妹也苏醒过来,请老老实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你这样溜出多少次了,下次我可真要把你绑在床上呀」
「多么野蛮的行为啊,看来是半兽的血液在沸腾,让我抽出来一些怎么样」
「作为建议,或许可以让我恭敬地参考一番呀」
在蕾姆吱吱唔唔的时候,拉姆与芙蕾德莉卡相互交换了彼此的意见,听着她们的对话,貌似拉姆为了能看望仍在沉睡的蕾姆而各种胡来。
实际上,站在床边的姐姐脸色很差,呼吸也是一付疲惫的模样。但是,刚强的拉姆却拒绝了因为担心而伸出手的芙蕾德莉卡。
「我还能一个人走,不要随意碰我」
「真是固执呀」
身着贯头衣的拉姆意气用事地微微地吐了口气,接着她回头望着躺在床上的蕾姆,并淡淡地微笑着。
「蕾姆,再睡一会儿也是可以的,下次醒来的时候,我会好好和你说会儿话的」
「……姐姐,不陪我一起吗?」
「————」
记忆部分恢复伴随的缺失感,以及被留在一个陌生场所的不安感,让蕾姆瑟瑟发抖。望着那样的蕾姆,拉姆的目光中慈爱与迷茫一闪而过。
但是,正当拉姆准备以此作为理由继续娇纵蕾姆时,
「主人郑重的交代我了,一定要将拉姆小姐带回她自己的房间」
「芙蕾德莉卡……」
「被你那样的瞪着真让人感觉困扰啊。——因为角被折断了,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了吗?像这样自由自在的行动是很勉强的吧」
「——角」
对不肯罢休的拉姆,芙蕾德莉卡试图说服她。然而,对劝说有着强烈反应的并不是拉姆,而是听到这番话的蕾姆。
角,鬼族的角。——被折断的、角。
记忆中最后的那块碎片,角被折断时尖叫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
「啊、啊啊啊——!?」
记忆,正在恢复。被火焰映照的天空,拉姆那被折断的角在飞舞。
那份场面映入眼帘时的无力感,让事情变成那样的自责感,对于被折断角的『——』,这些都给蕾姆巨大的打击,让其内心受到严重的挫伤。
「不好!?蕾姆、振作点!看着拉姆、看着姐姐我」
「我的错……!?」
「够了,你按住她的脚!蕾姆!听得到吗!?蕾姆!」
毛巾毯被弹开,急速膨胀的混乱感情让蕾姆陷入了骚动,拉姆与芙蕾德莉卡匆忙地制止了她。然而,额头上的角产生的鬼族力量让其挣扎地难以被制止,蕾姆强行地甩开了二人——
「——咔、呜」
下一瞬间、强行挥动的手臂停了下来,蕾姆的全身陷入了脱力状态。
原因在于角——鬼的力量源泉,正是让她现在暴走的起个,被押在她身上的拉姆用牙齿紧紧地咬着,舌头就像爱抚一般给予刺激。
那种麻酥酥又带点甘甜的触感,让蕾姆摔倒并陷入了崩溃,精神上的混乱状态也相叠加,她就那样的横着卧倒在床上。
「冷静下来了……吗?」
「大概吧。真是的,让我操碎心的孩子啊……」
倒在床上的蕾姆,像刚才一样的睡着,拉姆与嘴上说的相反,正怜爱地抚摸着妹妹的额头。
接着拉姆立刻回头看向气喘吁吁的芙蕾德莉卡。
「芙蕾德莉卡。我要倒下了,之后就交给你了」
「嗯,我知道了……诶,倒下!?」
站在顺势点头的芙蕾德莉卡的身前,拉姆的身体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桃发少女仿佛压了过去那样倒在妹妹的身旁,一会儿就呼呼的睡着了。
被鬼族姐妹来来回回地折腾后,芙蕾德莉卡张开了露着锋利牙齿的嘴。
「……真是够随便的客人们啊」
仿佛在生气一般加强了语调,并和怒火一起倾吐了出来。
3
幸运的是,第二次醒来的时候,蕾姆并没有像第一次那般的混乱。
「————」
睡着柔软的床铺与枕头,身体包裹着丝滑绸缎。
虽然意识仍有些模糊但体感却很清晰,蕾姆明白睡前发生的事并并不是一场梦。
在不知何处的建筑物内的一间房屋里醒来,等待蕾姆苏醒的拉姆和面容狰狞的女仆芙蕾德莉卡与她对话,然后——
「姐姐的、角……」
「——那是荣誉的负伤~呀。至少你的姐姐仍能在此畅谈呢。所以,你没有任何必要认为那是自己的责任」
「——」
突然插入的三言两语的回答,蕾姆被吓了一跳,并朝旁边望去。然后,她看到了一位苍白面容的男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凝视着这里。
他有着深蓝色的长发,以及异常引人注目的气质,眉清目秀、面容端正,左右颜色相异的双眸散发着魔性的魅力。而且,脸上过度艳丽奇特的化妆让他产生一种妖异的氛围。
脸颊被涂的很苍白,并且沿着眼角与嘴唇抹上了小丑的妆容,衣服也是以刺激性颜色作为基调,并大量使用不必要的装饰套在里面。
「好像吓了你一跳呀。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各种成为内心负担的变故才过去不久,一下子不可能明白当前的状况,这是当然的~事啊」
「诶、啊、诺……」
「没事、没事、没~事,没有必要强行说话。你慢慢来,无论如何我会好好等着你的。当你恢复健康后我会再次过来的」
小丑将手掌对着,阻止了蕾姆并继续说道。醒来时小丑带来的冲击还没有冷却下来,蕾姆又被他的独断专行吓得直翻白眼。
于是——
「——尊敬的主人,您的恶作剧也太过头了。你看看,她多么可怜啊」
「……哎呀呀、真扫兴,芙蕾德莉卡。你虽然很优秀但风趣却不足~呀,之所以那样,想必是和克林德经常争执的缘故吧」
「忘了告诉主人我与那家伙相性不合。不说这个了……」
对着微笑的小丑叹了口气,最后看向蕾姆的是金发怒容的女仆——芙蕾德莉卡,看到蕾姆已经注意到她,芙蕾德莉卡尽量在不漏齿的情况下张嘴说话。
「再一次的安醒,我感到由衷的喜悦。——这次不会再控制不住自己了吧?」
「……姐姐、呢」
「——现在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在你醒来之前,不知道从房间溜出多少次了。……你真是被深深地爱着呀」
「————」
被深深地爱着,这样一句话让蕾姆低下了头。
这是害羞的表现,还是感到羞耻的表现,自己也不明白。只是,现在非常想与拉姆见面,必须与她见面,这样想着。
「让我见一见姐姐,我想看看姐姐……」
「在这~之前」
就在蕾姆将毛巾毯掀开,准备站起来的时候,额头上却传来了轻微的冲击。这是坐在旁边小丑的手指,蕾姆意识到自己被这一根手指定住了身体。
仅仅额头被触碰而已,身体却不能动了,让蕾姆不寒而栗。
「在不知明的房间里一个人醒来,相当于自己另一半灵魂的姐姐却不在自己的身边,你内心剧烈的不安我是了然于心的。但就算这样,放任你自由……这~样的准许是不可能的,这些你能听明白吗?」
「————」
「真是好孩子」
蕾姆的头无法伏动,只有眼睛拼命地表达同意。小丑温柔地微笑着,然后将其按在蕾姆额头上的手指松开,并左右摇摆那根指头。
「对了,蕾姆……嗯、这样称呼你可以吧?你对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实能否清楚的记住,能够明白呢?」
「————」
「你们的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现在你却在这里,你知道吗?」
面对小丑连续的提问,蕾姆将意识集中在被触碰的额头,被迫想起的记忆,那是第一次醒来时与拉姆相互接触后苏醒的记忆。
「……村子化成一片火海,然后父亲、母亲、大家都被烈火燃烧」
沿着记忆慢慢地追寻,蕾姆的脑海中描绘的是地狱般的景象。
被熊熊大火包裹而一片通红的村子,被火焰烧得无法辨别的同族们,咆哮着被烈火湮灭的塞坦塔,角被折断而发出尖叫且浑身是血的姐姐——
「……多么悲惨啊」
惨痛的记忆从蕾姆的口中缓缓地道出,芙蕾德莉卡心痛地皱起眉头。
蕾姆淡然且毫无感情地诉说着,经历过现场的少女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伤痕被吐露出来,也只是徒增那份悲伤而已。
「原~来如此。比预料中的记得的多,看来也能理解事态了」
面对蕾姆的诉说,小丑却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那样的语调与态度不是怜悯亦不是同情,小丑甚至还轻轻地拍了拍手。
「你的记忆大体上是正确的,你的故乡已被毁灭,幸存者只有你和你的姐姐二人。传闻即将灭亡的鬼族,就这样毫不夸张的在眼前灭绝了」
「尊敬的主人!?」
小丑的发言将悲剧如此轻易的总结,让芙蕾德莉卡仿佛悲鸣一般发出了抗议。但是,小丑对女仆的反应却摇了摇头。
「换了说法也是一样的事实对吧?鬼族存活下来的仅~仅只有拉姆和蕾姆这对双胞胎了,她们也应该清楚地明白这个事实」
「那个、即便是如此……」
「温柔与骄纵不可混为一谈,前者是从容不迫,后者是傲慢的错想哟」
尖酸刻薄的发言让芙蕾德莉卡沉默下来,小丑依旧看着蕾姆,这样的言行并没有给蕾姆带来更多的伤害或悲痛。
小丑说的都是事实。
鬼族存活下来的只有自己和姐姐二人,族人们的希望亦或悲愿,全部变成水中月镜中花,那样的事,对蕾姆来说——
「只要姐姐还在的话……」
「鬼族就能安泰?很遗憾,她已经失去角了,失去角的鬼也不再是鬼……这些对你们来说也是不成文的定律,对~吧?」
「——」
「还是说,你的姐姐是不会局限在那种常识的特殊存在么?在她失去角之前,她的确可能是鬼神再临——与这个称号相匹配资质的拥有者。但~是,现在那已经成为像阳炎一样消失的梦……现在的拉姆,只是无角者」
「——!你、了解我姐姐什么!?」
听到小丑对姐姐的贬低,蕾姆首次感情起了波澜,到目前为止一直是万念俱灰的眼神里现在充斥着愤怒的光芒,伸出的手臂被小丑愉悦地甩开了。
穿着睡衣的蕾姆发出悲鸣,并将床单踢得凌乱。这时
「终于露出不错的眼神,不~是吗?与死人对话也是毫无趣味的,无论是好是坏,看起来总算能好好谈谈了~呀」
「你是……谁!?有什么事!?」
面对摆正衣襟,威风堂堂若无其事的小丑,蕾姆音调高昂地宣泄自己的愤怒。
小丑惬意的听着那份怒声,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俯视那里。尽管他身体瘦弱、身材修长,发出的视线却令蕾姆产生一丝胆怯。
那种反应让小丑的表情愈发愉悦,站在他身旁的芙蕾德莉卡叹了口气。
很抱歉给尊敬的客人介绍的有些迟了,这位男性是这座宅邸的拥有者,也是我的主人——罗兹瓦尔·L·梅札斯边境伯大人」
「bianjingbo……」
芙蕾德莉卡流利地介绍着,但蕾姆却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这里应该就是所说的宅邸,家主应该是眼前的小丑,他的名字长到难以记住的程度。
只言片语对头衔进行发音的蕾姆,那样子让小丑闭着一只眼望着芙蕾德莉卡。
「真是千篇一律的介绍、一点儿灵活性都没有,对于在深山隐世的村子中长的她,王国头衔之类的东西怎么可能听得明白~呢」
「哈……」
听到这样的话,芙蕾德莉卡露出苦恼的表情。然后罗兹瓦尔看向蕾姆。
「为了方便你理解,简单来说……这样吧,我是你和你姐姐的救命恩人,这么说就够了,没~错吧?」
这样说着的小丑——罗兹瓦尔闭着一只眼,黄色的瞳孔映照着蕾姆的身影。那明明是迷人的美丽光辉,可是却残忍无情地搅乱蕾姆的心灵。
自己绝对不可能喜欢上这个男人,蕾姆如此的想着。
4
「当我急忙赶到村子时。那里已化为漫天火海,勉强才看到抱着你倒在山道上的拉姆,把你们带回来壳费了一番功夫~呐」
面对蕾姆对事情的追寻,罗兹瓦尔将救出她们的经过简单的告诉了她。
蕾姆的记忆,在拉姆那如钢铁闪耀般的角被折断、因剧痛与丧失感而发出尖叫的这幅场面,引入眼帘的瞬间中断了。在这之后,对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怎么存活下来的,一点感知都没有。
罗兹瓦尔的概述是如此的残酷,但是,拉姆抱着昏倒的蕾姆逃脱了敌人——对于这一节的叙述,蕾姆十分相信。
「总之、综合考虑你还是相信主人吧。差不多就是这样的结论。能不被人否定此事就好了,对吧,主人」
「即使这是对刚才的回击,你也相当的勇敢~呀。此事暂且不提,若能得到你的信任真是帮了大忙,这这座宅邸,我能好好确保你们的安全」
「……那么、姐姐呢?」
芙蕾德莉卡以略微扫兴的眼神望向主人,罗兹瓦尔对此深深地点了点头。而蕾姆对二人的对答置之不理,能与不在场的蕾姆重逢才是她更为优先之事。
如果是拉姆,无论角的有无、总是深思熟虑,蕾姆只要顺着姐姐的想法就可以了。就像从前一样,所以——
「请让我见一见姐姐,因为我很担心我的姐姐」
「因为担心姐姐、呐~」
罗兹瓦尔重逢了一遍蕾姆担心姐姐的话语,并眯起了眼睛。左右颜色相异的瞳孔发出的视线,以及充满揶揄的措辞,让蕾姆感到更加不快。
面对那样的蕾姆,罗兹瓦尔合起双手托着下巴。
「真心话是因为你自己不安啊不安啊几乎无法忍受……这样说没~错吧」
「——」
「尊敬的主人,从刚才开始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芙蕾德莉卡代替屛住呼吸的蕾姆,对罗兹瓦尔的态度提出了抗议。她忘记了要藏住锋利牙齿的顾忌、对着身为主人的男子反驳道。
「对年幼的女孩,却各种在伤口上撒盐……若是平常的主人,明明不可能做出这种行为的」
「温柔对待小女孩,这难道是克林德带来的坏影响么?」
「这只是一般常识而已,与那家伙的品味一点关系都没有,请不要说出这么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主人?」
反射般回答的芙蕾德莉卡很快就察觉到话题被转移,然后沉着脸瞪向罗兹瓦尔,翡翠色的瞳孔蕴藏着怒火。
「您到底在考虑些什么呢?」
「毫无疑问,你说的的确是根据一般常识,对于年幼的女孩予以温柔的关怀。可是,若是你的话,本应明白的,不~是吗?」
说到这里罗兹瓦尔中断了话,特意停顿了一拍。
「——现在,即使让这孩子见到拉姆,也无法得到任何令人期待的结果」
罗兹瓦尔的发言,芙蕾德莉卡因为无法反驳而垂下了脸,那种反应、看起来却有些危险。蕾姆则依次看着二人。
自己无法掌控对话的主导权,只是、明白了一件事。
现在,罗兹瓦尔并不允许蕾姆与拉姆见面。不让她们见面更好,这样解释道。
「别开玩笑了……」
这样的意见,是不可能接受的。
蕾姆紧抓床单,压住自己的声音,怒视罗兹瓦尔。
「让我、见一见姐姐……!姐姐能、若是姐姐的话……」
「无论如何,你都要去见拉姆吗?」
「当、当然的事、对吧……?我想见见姐姐,让我见一见她……」
面对接二连三带有敌意的发问,蕾姆不由得畏缩起来。
「——当然可以,那么、让你见见姐姐如~何」
「……欸?」
罗兹瓦尔的意见大转一百八十度,如此轻易地同意了蕾姆的意愿。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蕾姆已经完全不能明白罗兹瓦尔的真实想法。
「我很明白你混乱的心情,因为我也同样如此」
芙蕾德莉卡叹了口气,这口气中混杂着同情与好奇,然后给蕾姆披上了薄披巾,并自然地牵着蕾姆的手,让她从旁边站了起来。
「那么,就让我给蕾姆小姐带路可否?」
「当然,就就按照她期待的那样去吧。但~是,勿忘记需要注意的地方」
「我已充分了解啦。那么,蕾姆小姐,请朝这边走」
得到了摆着手的罗兹瓦尔的许可,蕾姆在芙蕾德莉卡的带领下走向房间外面。蕾姆虽然跟着芙蕾德莉卡,但因某些无法释然的心情而回头看向罗兹瓦尔。
小丑装扮的男子对那份视线发出「嗯~?」的回应,并以平易近人的态度微笑着。蕾姆却感到一阵恶寒,然后慌慌张张地扭过脸,向芙蕾德莉卡的身后追去。
——罗兹瓦尔的宅邸之大,远超蕾姆的想象。
悠长的走廊、齐及脚跟的红色绒毯,石砌的通道两旁排列着许多房门,日常用具与挂画也被等距的布置。
由窗外的景色可以判断,这里应该处于二层以上的高度。完全不同于只有小平房的故乡,蕾姆心中的常识已开始陷入倒塌状态。
蕾姆所知的宅邸,是作为族长的塞坦塔所居住的建筑物,与蕾姆自家的房子相比,也只是稍微大了一些而已,但与这个宅子相比却是判若云泥。
「——希望你不要把主人当作一位很坏的人」
蕾姆被宅子外侧想象中的风景夺取目光之时,芙蕾德莉卡停下脚步然后如此说道。
这句话让蕾姆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快地察觉到、芙蕾德莉卡把自己一言不发的原因误会为自己对罗兹瓦尔的不信任感。
「尽管存在那样的言行,但主人本质上是一位充满宽容与慈悲的人呀。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姐姐,她一定会好好对待你们的」
芙蕾德莉卡仍然抱着那样的误解,对不在场的主人竭尽语言进行维护。
实话说,无论是罗兹瓦尔还是芙蕾德莉卡的意见,蕾姆都丝毫不感兴趣,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应该身在同一座宅邸的拉姆之事,仅此而已。
罗兹瓦尔能够好好对待拉姆蕾姆二人。若是如此——
「请让我见见姐姐」
现在只要把这件事优先对待就可以了,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面对蕾姆的要求,芙蕾德莉卡闭了下眼睛,然后继续带路。蕾姆跟随她穿过走廊,从楼梯间朝下走去,走到离她刚才所在房间有相当一段距离,正当蕾姆感到奇怪时,芙蕾德莉卡说道「这里请」并停下了脚步。
「————」
被带到那间房屋的门前之时,蕾姆哑然失声。
房间正面的门上,被不知带有几重锁头的沉重锁链紧紧地绑在上面。除此之外,门扉的本体之上也被刻着复杂的魔法阵,看来门上施加了完全的封印。
「打开它略微花费些时间,请稍等一会儿」
在呆掉的蕾姆面前,芙蕾德莉卡用手中的钥匙串将锁打开,伴随着沉重的声音,锁地束缚被解除。芙蕾德莉卡将手紧贴门扉,接着喃喃细语。
很快,门扉上的魔法阵发出微弱的光芒,不知何种的术式被解除,渐渐收束的光芒让蕾姆屛住呼吸,没过多久门扉上的光芒完全消失。
「请进入里面吧」
门被微微偏开,然后芙蕾德莉卡让出了路。听了这句话的蕾姆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门把手,接着嘎吱嘎吱的把门推开。
「姐、姐……」
蕾姆发出呼唤声的同时探头窥向屋内,下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暴风席卷而来,蕾姆被迫身体后仰——不对,这并非真正的凤、而是错觉,但这感觉仍是如此的强烈。
「——」
蕾姆用力紧咬牙关,用力站在那里。全身的汗毛倒立,身体本能地敲响了立刻逃离此处的警钟,这是生存本能,是蕾姆体内的鬼族血液在骚动在诉求,对求生发出剧烈的呼唤。
可是,蕾姆仍旧压制住颤抖的小腿,牙齿也被咬的咯咯响,并且拼命地忍住自己的求生欲望。
为何如此,因为蕾姆泪眼婆娑的瞳孔中,映照的是屋内正中央的姐姐、那痛苦的模样。
四处外溢的压迫感,包围整个屋子的超常规的魔力在奔流疾走,空间被扭曲成、需要对门扉施加封印的危险状态,不知别的,正是拉姆的存在。
「——啊啊啊啊‼」
这里是一个正中央放着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家具的空旷房间。躺在床上的拉姆,四肢被紧紧地绑在床架上,并且猛然的扭动身体。
那动作并不是寻求对身体的解脱,是为了忍受痛苦而挣扎。拉姆仿佛体内寄宿着一只暴乱的魔兽,腰间不断扭动并发出痛苦的叫声。
在她的额头上,失去角而形成的伤口处、缠着的绷带已浸满鲜血,血仍然流着,秀美的容颜终究变成了沾满血的凶恶之相。
「————」
蕾姆无言以对。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做出任何除此之外的反应。
姐姐那失去冷静的秀颜、来回翻腾的模样,蕾姆都是第一次看到。贯穿全身、甚至刺激生存本能的压迫感是真实的,是拉姆的鬼气所带来的。而且,溺爱妹妹的拉姆,到此为止,一次都没有朝向蕾姆。
没有想到,这就是现在的拉姆、无法认出蕾姆的证明。
「——如果不靠近的话,应该不用担心会遭到伤害」
蕾姆停在入口处,并不踏进房内。芙蕾德莉卡如此说道,她的低语让回过神的蕾姆扭头,但意识仍集中在姐姐身上。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刚才醒来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直到蕾姆小姐意识恢复过来之前,她一直都十分意气用事。在那之前,身上的冲击也同样的发作了很多次,但她却借助强大的精神力恢复过来,真是内心强大的孩子啊,可即便如此……」
在蕾姆苏醒之前一直勉强自己,芙蕾德莉卡虽未直接这样说明,但她的眼神却是如此表达。这个事实给了蕾姆沉重的打击,拉姆如此的压制身上的冲击、只是为了能陪伴在蕾姆的身旁、祈求仍在沉睡的蕾姆苏醒过来。
「————」
即使得知了这个事实,蕾姆的脚步依旧无法移动,无法跑到姐姐的身前。生存本能暂且不提,蕾姆对自己的无能真真切切的感到心痛。
拉姆处于现在这种状态的原因是,失去角后所导致的魔力循环的紊乱。
拉姆的鬼族肉体是超越人类认知领域的存在,仅仅维持运作就需要无比庞大的魔力,而角的存在就是为了用来高效地循环魔力。
可是,拉姆已经失去了她的角。即便如此、肉体仍然需求着魔力,因而不断发出饥饿的声音。
伴随叫声魔力聚集过来。但是,将魔力引入体内的角不能发挥功能,然后没有去向的魔力在空间中堆集,近乎造成人为魔力风暴的产生。
像这样时间长了之后,以房间为中心的无形力量在汹涌,破坏开始产生。当变成那样的时候,房内的拉姆,当然会受到伤害——
「幸运的是,到此为止,还从未聚集到产生魔力风暴的程度。因为在变成那样之前,被她强行压制住,并把聚集起来的魔力驱散」
「可是,那种事情……」
「……嗯,不可能一直反复下去呀」
破绽总会到来。并且就拉姆现在的情况而言,这并不是久远之事。
破绽到来之时,拉姆的生命就会——。
「——!」
「蕾姆小姐!?」
费尽周折得出结论的瞬间,蕾姆甩开踌躇开始跑动,她的行动让芙蕾德莉卡发出惊呼,蕾姆丝毫不顾她的呼声并全力地奔跑。
方向并不是仍在忍受痛苦的拉姆的身旁。蕾姆从房间跑出,沿着之前走过的阶梯与走廊飞奔开来,然后回到自己最初醒来的房间。
将门粗暴地打开,瞅着屋子内部。小丑装扮的男子仍旧坐在那里,他仿佛知道蕾姆会回来似的、面向房门,对着气喘吁吁的蕾姆报以微笑。
「哎呀、为何如此着急?不是与你姐姐见面去了么?」
「————」
面对罗兹瓦尔装模作样的话语,额头冒着汗的蕾姆多次张口又闭口。脑海中虽然已经组织好应该说的话,但还是有些犹豫不决、踟蹰不前。
然而那份踟蹰。被眼睑深处浮现的姐姐痛苦的模样粉碎消散。
「求、求求您……救救我的姐姐」
淡蓝色的瞳孔饱含泪水,蕾姆以颤抖的声音拼命地恳求罗兹瓦尔。
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没有如此做的根据。即使如此,蕾姆很自然地选择了本能。——若是罗兹瓦尔,拯救拉姆这事是可以做到的。
由于失去角,陷入暴走的身体与无法汲取魔力的状态,把姐姐从这种状态拯救出来。
面对蕾姆的恳求,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又一次、被黄色瞳孔盯着,因胆怯而变得畏缩的内心还是振奋起来。然后两人面对面,十几秒的时间就这样的过去了。
「我、从鬼族那被烧成灰烬的村子里带出你们二人。那一时刻,我已经算是救了你们一回。此外,对我还想要求什么?」
「————」
「这样一来,一次不行就等两次,还需要我来拯救你们的性命。在那个时候,你们能为我做些什么?能为我献上什么?」
回报,这是罗兹瓦尔话中隐含的要求,这句话让蕾姆霎然绷紧了脸。
委托什么、恳请什么之类的事情,若是他人要求,必须付出相应的回报,这是必然之事。这种理所应当的事情,蕾姆事到如今才察觉到。
这些都是、迄今为止的蕾姆自身在多么受宠爱的环境下成长的证明
直到当前,蕾姆的人生,一直都从别人——不,是从姐姐拉姆那里单方面的获得。
虽然并没有对父母、对族人索取过什么。但是,唯有拉姆不同。
蕾姆总是沐浴着姐姐的爱意而撒娇着,过着单方面获得的日子而成长着。
所以这种理所应当之事,应当提前准备的说辞却连一句都没有准备。
「————」
面对沉默的蕾姆,罗兹瓦尔也沉默地等待回答。那样子虽然没有催促、没有吃惊,但蕾姆内心的焦躁感仍在一味地燃烧。
现在,在自己这么沉默的时候,拉姆则是在那间屋子里继续忍受着痛苦。并且,这踟蹰或迷茫的一秒,对姐姐来说都可能是致命的。
那样的事情无法容忍,决不允许它发生。所以在此之前——
「我、能献出的东西是……」
「我听听」
催促声让蕾姆不由得喘了口气,她润了润干燥的嘴唇与舌头,接着闭上了眼。
然后迅速睁开眼睛,正面盯着罗兹瓦尔并说道:
「——我能拿出的、只有我本人而已。无论说什么,我都可以做。无论什么都按您吩咐的那样做。所以,求求您,救救我的姐姐」
「————」
「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
蕾姆就地跪下,将额头碰在地板上恳求着。
泪水模糊了双眼,不是因为凄惨,不是因为可怜、不是因为羞耻、不是因为懊悔。不知道为什么流泪,只是、泪水已经湿润了眼角。
泪水混杂着鼻水弄脏了地板,蕾姆不断地、不断地恳求着。
这句话,就那样的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忽然,眼前之人有了动静。蕾姆怯生生地抬起头,看向处在那里的罗兹瓦尔。
「——这句话真是似曾相识」
「……啊」
「为了姐姐将自己奉献出去。多么美妙啊。这是符合我喜好的答案哟」
在目光有些发眩的蕾姆身前,罗兹瓦尔从怀中掏出手帕,并将它贴在抽抽搭搭哭着的蕾姆的脸颊上,然后抱起了全身脱力的幼小躯体。
出乎意料地被健壮的手臂抱着,蕾姆不由得屛住呼吸,而罗兹瓦尔对着她眨了眨眼。
「那么,出发吧。怎么~说呢,成为某人的救命恩人之事、我真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呢。即使已经变成这样也设法给你搞定。这之后,再聊关于你们的事吧」
「关于我们的、事……?」
「无论什么都做,这不是你的原话么?如此,你们就成了我的私有物。那么,关于如何对待你们之事,自然要吩咐下去。——难道不是么?」
罗兹瓦尔迈步向前走着,然后以一副好像已经救出拉姆表情、继续说道。那样的言行与内容让蕾姆瞪大眼睛,可是它仍然明白了一件事。
为了能救出姐姐,蕾姆选择了手中最正确的选项。
尽管那也可能是自己想从恶魔手中索取什么的无谋之举。
「与你体型相称的女仆服……找克林德说就可以了、仅此~而已」
罗兹瓦尔说完就哼着歌走路,蕾姆则仰视着他并那样的思考着。
5
「————」
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的蕾姆,凝视着姐姐那彻底平静下的睡颜。
像这样的看着姐姐的睡颜,是蕾姆出生以来的首次体验。长长的睫毛、樱桃小嘴,与威风凛凛的举止正好相反,蕾姆觉得姐姐的睡颜有些可爱。
床上呼呼睡的拉姆,从那间严密封印的屋子里搬出,此刻正在蕾姆最初醒来的房间的隔壁屋子里酣睡。
不用再担心拉姆的力量会无意识地给周围造成伤害,罗兹瓦尔如此的打包票。
——罗兹瓦尔对蕾姆恳求的回应之策,着实有些简单。
罗兹瓦尔抱着蕾姆朝那间屋子前进,并向力量暴走的拉姆身旁走去,然后将手贴在她的额头上并调用无比庞大的魔力。短短的数秒,仅仅如此就完成处理,蕾姆反应过来之时、拉姆已经平静安稳地呼呼睡着。
虽然、只是数秒的时间,但进行的处置却是何种程度的论外级别、即使是作为鬼族吊车尾存在的蕾姆也是一目了然。
罗兹瓦尔将拉姆吸引过来的巨量魔力进行无害化处理,此外,还将拉姆维持身体正常运转所必需的魔力送入她的体内,这番作为也是同时进行的。这与一回合发动复数魔法的行为相同,也就是说,这等同于、不将脑袋一分为二就无法做到的绝技。
「主人是梅札斯家族的一家之主,同时也是王国内最优秀的魔法使啊」
蕾姆对小丑的所作所为十分惊叹,芙蕾德莉卡有些引以为豪的作出说明。
王国、有多大的范围,蕾姆并不清楚,不过,从能拿出来对比的一群人中、罗兹瓦尔是最优秀的,蕾姆理解了这个事实。
是优秀资质的拥有者,也就是说,与作为鬼族顶点存在的拉姆相同。
在鬼族村子里能感受到的事情,在外面的世界这也是一样的。在这个世界上、也有许多蕾姆无法企及、拥有非凡才能的人物。
可是在那般杰出的人物当中,拉姆的资质、明明也应该是出类拔萃般的优秀——。
「……蕾姆」
「——!?姐姐,你醒了!?」
在深思时呼声传入鼓膜,蕾姆扑到了床上。躺在床上的拉姆于是把眼睛微微地睁开,淡红色的瞳孔中映照出蕾姆的身影。
虽然姐姐还是那因痛苦而充满疲惫的神色,但是能看到姐姐平安醒来蕾姆总算放下了心。
「……我」
「再、最睡会儿也是可以的。嗯,直到刚才还很不妙,不过,那个……」
「蕾姆才是,不用那么着急,慢慢说吧」
看着蕾姆那有些说不出话的模糊模样,拉姆浅浅地微笑并如此的回答道。
被方才还在熟睡的拉姆挂念着,蕾姆有像往常一样感到自惭形秽,但是,并不想在这里把头低下。
如果就因为这样的事就让拉姆担心,那么自己为何在此的意义就会失去。
「姐姐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
「……是这样呐。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不停自己的话,我也很困扰。那东西在的时候虽然让我心烦,要说没有就没有吧,但还是没有想到如此令我为难」
「关于角的、事?」
「是的、说的是角。若是没那东西的话,就不能维持正常的身体。看来我也要各种给你增添负担呀,未来真是不堪设想……」
「那么!若是这样,没问题的……」
拉姆感受了一下被绷带缠着的额头,露出如愿以偿的表情。蕾姆对此大声回应。拉姆不由得瞪大眼睛,蕾姆则把手放在床上并继续说道。
「姐姐的身体,没有了角虽然很辛苦……但蕾姆、已经拜托好了。因此,接下来也会帮我处理好的,罗兹瓦尔大人……」
「——罗兹瓦尔大人?」
然而,话说到一半时,蕾姆就被拉姆那极度不高兴的声音打断。
那不安之声的回响让蕾姆咽了口气。眯着眼的拉姆用手轻轻地触碰蕾姆的脸颊,然后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秀颜。
「回答我、蕾姆。为什么、你要在那个男人的称呼后面加上大人?」
「那是、那个……因为姐姐、曾那般的痛苦……」
「我曾那般的痛苦,所以?」
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么、蕾姆由于不安而怯生生地回答道。然后,由于被催促继续往下说,蕾姆视线朝下地继续说道。
「为了救救姐姐,我能做到的事什么都可以做……这样,罗兹瓦尔大人、就让我在这个宅邸内工作……」
「……成为自己的私有物吧,像这样的说么?」
蕾姆点了点头,正确来说、并没有被这样说法,蕾姆是自己主动提出的。但是,拉姆的声音中蕴含着不容分说的魄力、蕾姆为了尽快完成回答而点了点头。
听到妹妹的回答,拉姆将眼睛闭了片刻,然后勉强以低沉的音调挤出话来。
「——那个男人、真是胡闹啊」
「……欸?」
「利用蕾姆你的温柔、以我作为理由、让你成为他的私有物。这真是他的本性烂到底的证明啊,而且那家伙性格扭曲、屁话歪理一堆……唉啊、真是的!」
拉姆罕见的把情绪外露,接着砸了砸嘴之后把头从枕头上甩开。
一直都很冷静、从来都没有激动过的拉姆。这是,除了村子被毁灭的那个夜晚以外、拉姆居然发出如此吵闹的声音,这种情形明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姐姐,没关系哟。我、会加油的。为了姐姐……」
「不行啊、蕾姆。那样不行。已经晚了,我你二人一齐、都被那个男的给算计了」
「——?」
蕾姆听完了令她不得要领的回答,脑子里浮现出了疑问号。看到蕾姆那样子,拉姆再次立起身体,并把盖住自己耳朵的头发拢起、
「换句话说、我和你二人一齐被那个男的……罗兹瓦尔大人给算计了哟」
「被罗兹瓦尔大人……啊」
反复回味拉姆的欲说出口的话,在那里蕾姆终于察觉到了。
看到蕾姆终于察觉到的反应,拉姆深深地叹了口气。
「……从村子里逃出,发现了那个男人的时候、说了哟。蕾姆一人就行、不管怎样请救救她。然后那个男人,就问我为此能做什么」
「————」
「明明约定好了不强制让蕾姆做什么的,真是好算计啊」
拉姆由于从心底感到后悔而咂了咂嘴。这是由于,蕾姆向罗兹瓦尔寻求帮助的原因是拉姆自身、为此罗兹瓦尔不得不把『不强制让蕾姆做什么』这样的约定给打破,拉姆明白了这个事实而已。
无论是拉姆身体的暴走还是蕾姆的恳求,这些事发生都与罗兹瓦尔毫无关系、这是事实——。
「这下那个男的,把你我二人彻底抓到手中……就是这样的情况呐」
「————」
「蕾姆、为什么现在你听到这样的话反而非常高兴呀?」
「欸?」
姐姐的指摘让蕾姆慌慌张张地将手贴在脸上,蕾姆对自己似乎很高兴之事感到惊讶。然后面对想要听取理由的拉姆、该说些什么才好呢、视线在不断地徘徊、
「与姐姐在一起、非常高兴。而且、嗯……」
就像自己做的那样,拉姆也又一次的宣誓、为了蕾姆可以奉献了自己。这明明是早已明白的事情,蕾姆还是感到热泪盈眶般的高兴。
「……是呐」
听到蕾姆的那番回答,拉姆也以无奈的表情点头。她瞳孔中先前的怒气已经消去,只剩下慈和的目光凝视蕾姆。
「我也、同样高兴呀。蕾姆为了姐姐我,说到做到那种程度」
「嗯、我也一样。……我也很高兴」
匍匐在床上,蕾姆紧紧地抱住正在微笑的拉姆。而拉姆也同样紧抱撒娇的蕾姆、并以温柔的手法抚摸着她的额头。
经历了非常痛苦之事、遇到的也只是一味的失去、伤口处的痛苦也仍未消除。尽管如此,彼此的存在、这个世上最重要之物,并没有失去。
仿佛在确认这个事实一般、鬼族姐妹紧紧地抱在一起,片刻间、就沉浸在二人世界当中。
是的、世界唯有的二人、相互之间不仅仅只是无法替代的双子。事到如今、鬼族的血脉、也只有蕾姆与拉姆二人残存着。
即使仅从这个意思上来说,仅有的二人要——。
「——四个人」
「……姐姐?」
相互慈爱地抱着的二人、他们独有的时光中却混入了杂质。
拉姆不经意的嘟哝让蕾姆仰起脸,然后看到的是姐姐那嘴唇紧闭的神情,而且仍保持那样的表情不变。
「袭击村子的那群家伙、跑掉的四个人、必须得把他们找出来」
「袭击村子、四个人……」
拉姆所说的话,蕾姆不由得睁大眼睛重复说道。
将鬼族村子用烈火烧尽,将双亲、同族残忍杀害,令她们极度憎恨的对手,这样的仇人有四个。
将他们找出,拉姆的确如此说道。听到这句话,蕾姆并非感情的赞同而是本能的赞同。——而且,一定要完成它。
逃出的四人为了将鬼族斩草除根,说不定会瞄准存活下来的我们。这样自保的思考方式根本算不上理由,事情本身更加纯粹。
「给他们施加因果报应。必须这么做。——必须给同胞们报仇雪恨啊」
无论是报仇、复仇、报复,还是追讨仇敌,哪一种说法都无所谓。
总之、这些都不得不去做,也一定要将之实现。
这并不是因为姐姐的诉说才有这个想法,而是蕾姆体内沉睡的鬼族本能,在高声鸣叫、在施以诉求。去复仇吧,去施加报应吧,去展示鬼族的骄傲吧——。
「一定要把他们全员、都找出来并血祭之。不这么做的话,鬼族的名誉就无可挽回」
「找得到么……?」
「为了这个目的、能利用的东西一切都利用吧。——机会难得、应当好好得意一下的,管他罗兹瓦尔大人还是别的什么」
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寻找出那唯有的四个仇敌——这究竟是、何种程度的困难呢?
鬼族本能在催促着自己,面对即使这样不安也没有消失的蕾姆,拉姆用力点了点头。姐姐那毫无迷茫的身姿,蕾姆终于拥有了与过去完全相同的安全感。
即使失去了角,拉姆果然还是拉姆,比谁都强大崇高的『真物』。
所以——
「嗯、我知道了……我、也和姐姐一起加油」
姐姐短短的几句话,甚至可以凌驾在鬼族的本能之上,点燃了蕾姆内心中的一把火。
就像拉姆说的那样。姐姐所说的内容无论何时都是对的,所以现在也是,之后也是,永远是对的。准确的说,拉姆让蕾姆的行动指针继续维持下去。
鬼族的村子已经毁灭,拉姆的角也已经失去,即使如此、二人仍在一起。
那样的话、什么也没有改变,蕾姆是那样的信任,是那样的铭刻在心中。
只是用细小的声音——
「……对不起」
村子被燃尽,双亲和同族都被杀害,明明都这样了自己却并不是特别地悲痛。
许许多多的东西被夺走,即便如此、拉姆尚在身旁,就一定能得到救赎。
「没关系哟、蕾姆。姐姐我、会永远的和你在一起的」
面对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有道歉话语的蕾姆,拉姆像往常一样那般说道。
姐姐那温暖的体温、手掌那温柔的触感,让蕾姆闭上了眼睛、听凭姐姐的一切安排。
就像至今为止走过来的那样,希望今后也能那样的走下去。
——鬼族姐妹紧紧地抱在一起、在这只有二人的世界里为达成应报而立下了誓言。
(译者注:所谓达成应报,就是给敌人施加因果报应,让对手遭到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