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D特典 从零开始的前日谭 隐世村的鬼姐妹 第三章『新生活与报复的开始』

1

——鬼族姐妹在宅邸的生活,先是以大量的学习作为开始。

「既然你们已经成为在宅邸工作的同僚,若还是期待之前那样的待遇、可就令我困扰了啊。今后我就尽情地指导你们,请做好足够的觉悟」

这是佣人生活的第一天早晨,芙蕾德利卡关于开头所说的可贵训示。

前一日还是客人,今早开始就要把意识切换到同僚,对她这样的态度,蕾姆因为紧张的心情并在拉姆的身旁。被要求在宅邸入口大厅处集合、从这里真正意义上的新生活就开始了。可是,令她担心的是——

「姐姐,真的没问题?再休息也是……」

「可以哟。让蕾姆只身一人地干活这类的、拉姆可做不出来这种鬼畜般的事。若是蕾姆感到苦恼的话,就让我来代替你吧。若是不行的话,就一起分担苦恼吧」

「姐姐……」

「没有说让你们把觉悟坚定到那般悲壮的程度哟!传出去多不好!」

也并不是身体完全恢复好了,拉姆应是与蕾姆一起工作并不听劝告。蕾姆一边担心拉姆那倔强的态度,一边从上到下仔细观察姐姐的姿态打扮。

「姐姐的装扮、好可爱……」

「是的,我穿什么都很合适所以这是当然的呐。不过,蕾姆也很可爱啊。老实说,可爱到让我忍不住来回摸摸的程度」

挺了挺单薄的胸脯,得意地微笑着的拉姆——服装以黑白作为基调的连衫围裙、也就是所谓的女仆服。蕾姆也当然穿着同样的制服,与衣服的华丽程度没有输过的拉姆相比,蕾姆感受到自己的寒酸相,却无能为力。

芳龄八岁的少女在意之事的确是一个问题,但比这个更应该当作问题的是,这个宅邸内居然有年幼少女能穿的女仆服。

不过,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正悠然从容、堂堂正正伫立在此处。

「——诶、我也是同样的感觉。你们二人、都非常适合哟。能为美丽的鬼族姐妹做好女仆服,我不断的修正也是有意义的。眼福。」

那样说着并静静的行礼的是,穿着纯黑色的执事服、面容消瘦的青年。比蕾姆的蓝色还深的头发打理的很精神、戴上的单片眼镜则缓和了锐利眼神的印象。年龄虽然看起来二十岁左右,却散发出一种无法让人察觉年龄的不可思议的氛围。

这个微笑的青年,正是为姐妹做出正合身女仆服的罪魁祸首。青年堆砌着美辞丽句、为肩并肩的姐妹献上赞美。但是——

「请不要用你那污秽的眼睛望向二人可否?」

突然插在青年与姐妹二人之间,芙蕾德利卡翡翠色的瞳孔充满轻蔑,而且对他的评价很低。青年也向突然插话的芙蕾德利卡发出锐利的视线。

「不要突然打断啊、芙蕾德利卡。我只是、单纯地喜爱纯洁无垢的灵魂而已。感到会玷污她们的,别无他因,只是因为有着透彻见解的你、眼睛与心灵受到污染的缘故。应该审视一下自我。反省」

「这就是所谓的、话要看你怎么说的情形。要怎样做,才能像你那样又把对年幼的少女抱有邪恶*兽*欲*之事、换成那种冠冕堂皇的说法呢。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单方面固化的价值观、着实愚蠢。原本、对年幼的少女抱有兽*欲*就是凭空的猜想。我只是单纯的喜爱纯洁无垢的灵魂。所以少年也是同样的哟。无差别」

「这分明是没有节操啊、无差别这话亏你说的出来哟!」

面对堂堂正正挺起胸膛的青年,把脸吼得通红的芙蕾德利卡只能抱头苦思。

「真是的……为什么你是本家的首席管家。我支持主人的所有判断、但这一点绝对有问题啊」

「做着值得主人信赖的工作、无论何事都怀有责任感。仅此而已。当然」

「虽然的确如此可还是令人人气愤啊、克林德……!」

面对不甘心地骂着的芙蕾德利卡,青年就那样的保持着清爽的表情。于是话题在此忽然告一段落,蕾姆则抓住自己裙子的下摆。

「那个、克林德先生……非常感谢。衣服、很合身」

「过于合身甚至令人感到奇怪呢。什么时候、就已经测量了身体尺寸了么?」

「这是加护的力量。只要看到人的身体,那人身体的一切都能看透。魔眼」

「真的吗!?是骗人的吧?」

「毫无疑问,只是玩笑。为何,长时间共事的你竟然那般惊讶?不理解」

恬不知耻地说着谎话的青年——克林德、他的态度让芙蕾德利卡无言以对。克林德更胜一筹、蕾姆把握了二人的实力对比。

芙蕾德利卡与克林德二人留在宅邸,负责蕾姆与拉姆佣人生活的指导。实际上、虽然像现在这样的争论,但二人的举止即使从外行人看来也坚决果断、什么都还没有学的蕾姆不由得把背挺直。

「我和妹妹已经知道自己该干啥啦。顺便、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想问什么、小姐」

「宅邸里工作的佣人、亚人出奇的多……不,这么说并不准确。感觉只有亚人啊。这是什么情况?」

目光朝向宅邸内部,这么说的姐姐。她的话让蕾姆歪了歪头。

「亚人虽然很多,但这有什么奇怪的?」

「村子里只有同族、蕾姆可能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呐。可是,外面的世界这是很不同寻常的哟。而且,罗兹瓦尔大人应该是人类对吧?」

「的确,主人是人类。慧眼」

「而且、这里是露格尼卡王国。能否给我一个能接受的说明?」

克林德对指摘点头肯定、拉姆的视线变得锐利起来。虽然没有凌厉到给人以危险的程度、但拉姆仿佛是在警戒着什么事的样子。蕾姆也因为不安而抓住袖子。

「确实、这个宅邸的佣人全员、都是亚人。流言蜚语当中,也有将主人称作有『亚人趣味』这样的说法呐」

「那真是、特别低级趣味的命名呐」

「这完全是,没有事实根据而得出的断言啊」

听到拉姆轻蔑的声音、芙蕾德利卡向前迈出了一步、俯视着姐妹的同时并继续说道。

「主人将无家可归的亚人招入宅邸,给予他们工作以及教育。这般的施舍、却并没有索求代价。这全是、主人的慈悲啊」

「是么。可是你所说的、但好像并不适用于我和蕾姆」

听到拉姆的反驳、蕾姆也多次在心里表示赞同。

对施舍没有索求代价、尽管芙蕾德利卡是如此的形容罗兹瓦尔、但蕾姆二人则是完全相反。无论蕾姆还是拉姆,为了救助姐妹彼此都被要求相应的回报。相互献出自己才导致现在这种状况。所遇之事完全不同。

二人那般的反驳,让芙蕾德利卡翡翠色的瞳孔眯了起来、

「大概、若是不这样拴住你们的话、你二人就会飞奔出宅邸,主人或许是那般的考虑着对吧。是不是这种情况、你也不可能一口否定吧?」

「————」

「看起来,你的那份沉默就是主人所虑之事是并没有错的证明啊」

拉姆之所以选择沉默,很可能是因为那发言正中靶心。

姐妹一同被放置在罗兹瓦尔的保护下、如若不是那般状况、二人估计就飞奔出宅邸、现在这一刻恐怕是为了给鬼族报仇而走上无谋的路途。

那几乎是胡来之事,无知的蕾姆也可以想象得出来,

「……我知道啦。罗兹瓦尔大人是、给没有教养、缺乏力量而生存的亚人伸出贵手的充满慈悲的贵人。就当成这样的事吧。实际上,在罗兹瓦尔大人庇护下的我们、也没有资格发出抱怨」

「还是这么带刺儿的说法呐。不过也算知道了主人的本意啊。不找个理由不拴住你们的话,那是多么令人不安啊」

芙蕾德利卡的措辞,拉姆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并哼了哼鼻子。

「不管怎样,我们有自己的目的。是呐……在那实现之前,我要立下『禁蒸白薯』的誓言啊。」

「姐、姐……!?不要啊、当真…!?」

「蕾姆的反应与我的心情产生了很深的隔阂哟!」

拉姆的发誓让蕾姆剧烈的动摇,那份冲击却并没有传达给芙蕾德利卡。

「……总之、要进行指导啦。那么,最开始就先把重要的规定说清楚吧」

「规定……」

双手合在一起的芙蕾德利卡说出的话,蕾姆被吓的耳朵抖了抖。规定、那是与鬼族村子里的戒律相似的东西吧。蕾姆对戒律没有什么好印象。

鬼族戒律让双子成为忌讳之子、蕾姆拉姆姐妹也当真差点被杀掉。没有变成那样就过去多亏了拉姆,已经记不清被那样说过几百次了。

每次被这样诉说时蕾姆都很痛苦,终于永不忘却般地铭刻在心中。

所以蕾姆,以为芙蕾德利卡也要说些令她痛苦的事情而紧张地摆好架势。但是——

「这个宅邸中包括我也在内、称呼执事女仆前辈时要加上兄长大人、姐姐大人。至于我呢,就是芙蕾德利卡姐姐大人啊」

「——哈?」

「也就是说、姐姐大人。请喊我芙蕾德利卡姐姐大人……怎么了、那种表情」

无法理解所说的内容而感到困惑的蕾姆、芙蕾德利卡对此则瞪大眼睛。旁边的拉姆则完全是扫兴的表情、芙蕾德利卡则有些慌乱:

「稍等一下可否?这并不是我编出的哟。这是这个宅邸的传统……进而形成梅札斯家佣人的规则……」

「可是、芙蕾德利卡小姐、也没有将克林德先生称呼为兄长大人……」

从外表年龄来看、克林德毫无疑问是芙蕾德利卡的前辈。

面对蕾姆那般纯粹的疑问,芙蕾德利卡则不由得「哎哟」一声而一时语塞。

「那、那是、总之呐……」

「尽管现在这副德行、芙蕾德利卡也有过无秽无垢的时代。那时候喊我克林德兄长大人时的仰慕模样、可是很可爱的……时间真是残酷。无情」

「说得那样亲密这事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啊‼总、总之」

芙蕾德利卡大声的呵斥着遗憾地摇着摇头的克林德、接着故意咳嗽一声。

「传统应当得到守护呀。因此、嘛、请喊我芙蕾德利卡姐姐大人」

「欸、可是……」

「毕竟是传统。而且、距离也一下子拉近了啊。也是为了今后」

芙蕾德利卡径直地把脸靠近,强硬主张的态度、让蕾姆看着旁边的拉姆。蕾姆的那份视线、拉姆虽然沉默以对,但眼角与脸颊略微有点僵硬。

那是愤怒、是焦躁,那样的情绪。据实来说,拉姆已经变得不高兴了。

那个原因是——

「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大人只有拉姆一人啊。不要说出这么随便的事情」

「……真令人意外、因一个可爱的理由而闹别扭呐」

「哈、真是荒谬。那是不可动摇的理由哟。比此更重要的事情在这个世上还有么?」

挽着纤细的胳膊,庄重地断言。虽然头饰下面还绑着绷带、态度仍是不折不扣的、也蕾姆所认识的最强的拉姆。

所以、蕾姆也认可拉姆的意思并点了点头。

「那个、我也是,能称呼为姐姐的只有我的姐姐而已」

「额、蕾姆小姐也这样。……可是、这是传统哟?」

「很抱歉」

看到一下子就低下了头道歉的蕾姆、芙蕾德利卡的肩膀微微有些颤抖。克林德则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肩膀,「请放弃吧」摇了摇头。

「已经说到这地步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妥协吧。而且虽说她们成为了宅邸的女仆、但二人还如此年幼。幼*女。」

「年幼、因此就?」

「——?那不就是一切么?论据」

「你的歪理我已经听腻了哟‼」

芙蕾德利卡露出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遗憾地伏下目光。

「我知道啦。传统先暂时搁一边,让我们进行下一个话题吧。……唉、真是好想被喊作姐姐大人呀」

「与克林德不相上下、芙蕾德利卡也是罪孽深重呐」

「即便放弃姐姐大人(姊様)的称呼、请至少加上小姐(さん)呀!」

感到沮丧气馁的芙蕾德利卡向拉姆说道、接着利索地行动了起来。站在她旁边的克林德也开始走动、蕾姆与拉姆则朝二人身后追去。

然后、蕾姆忽然想到什么并朝拉姆回头。

「……姐姐大人」

「————」

「嗯、只是想这样喊一下」

害羞的蕾姆将脸扭过,脸红到耳根而加快了步伐。就那样慌慌张张地朝前走去的蕾姆,看着那样子的拉姆稍稍舒缓了嘴角。

「哼……」

就这样、拉姆有些满足的哼了下鼻子。

2

「呀~、蕾姆。工作幸苦了。在宅邸的生活是否习惯了~吗?」

「啊、罗兹瓦尔大人……哎呀」

正在清扫宅邸客厅的蕾姆,被从背后传来了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转过头。她手上提着水桶,步子有些摇摇晃晃。

「噢、真危险、真危险」

一步走到跟前的罗兹瓦尔扶住蕾姆的肩膀。真是千钧一发,差点就会摔倒。蕾姆放下心来后吐了口气、不一会儿就慌慌张张的低下了头。

「非常感谢。刚才很抱歉」

「不用在意~哦。……哦哦哦、虽说事到如今,但你的说话方式也能非常象样呐」

「这多亏了芙蕾德利卡大人的亲自指导……」

蕾姆腼腆地回答着,将芙蕾德利卡指导的成果化为语言。

作为梅札斯宅邸女仆的蕾姆与拉姆二人,工作已经快一个月了——在这段时间,她们得到了负责指导的芙蕾德利卡与克林德的许多照顾。

两人对这对年幼的姐妹非常温柔,即便相互间并不和睦但也亲切的予以指导。就像宅邸的教育方针那样、姐妹得以学习的内容并不只是关于工作方面,用词遣句暂且不提、文字的读写与数字的计算、还有一般常识——所学的东西多到不用枚举。

「看起来多少有些、能愉快地生活下去的样子~呢」

「能够了解新的事物、我也感到挺快乐的。……只是」

微笑着与主人闲谈的蕾姆,不经意的因为悲伤而伏下目光、中断了对话。为何变成这样、毫无疑问源于现在对话的内容。

「憋在心中的是罪恶感呢、亦或是良心的谴责呢?」

「————」

「鬼族的村子被烧毁、双亲与诸同胞被杀害。尽管如此、自己还是在这里开始了新的日子。……对这样的事情感到内疚么?」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提到,罗兹瓦尔却仿佛看穿一切、猜中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自己已经得到了满足。虽说并不是完美、但至少对宅邸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满、而生活到今天。

家务、劳动、奉侍、蕾姆意外的都很合适。在芙蕾德利卡一个月的指导下,蕾姆迅速地成长着。

这是在鬼族村子里无法明白的事实,村子里一直因为『什么都做不到』而身怀劣等感的蕾姆、所无法体验到的感觉。

——明明因为村子被毁灭而来到这里、自己却比村子被毁灭之前更具有充实感。

这样仿佛自己、对村子被毁灭之事感到幸福一样。

「我呢、认为生存下去重要的是环境」

「……欸?」

「无论拥有何种天赐般的才能,种子想要发芽、需要合适的土壤与阳光、水分也是必需的。这就是所谓的环境、这即是对于多数之物所必备的要素」

面对低着头的蕾姆、罗兹瓦尔以柔和的语调诉说着。双眸里的情绪不泛起一丝波澜、蕾姆仿佛被迷住一般一动不动。

「如若环境朝着对你有利的方向变化、就应该坦率地感到高兴。绝不可责怪这般变化的原委。而这件事与罪责,更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呀」

「————」

「即使是我、过去也曾经被某人说过类似的话。实际上、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环境是生存之路的一部分,相逢也是这样。我曾得到过环境的恩惠。我也曾得到过相逢的祝福。所以我对各种各样的事情,既不会感到后悔,也不会去责怪」

面对能够直率地说出那番言论的罗兹瓦尔、蕾姆因为心中涌起的不可思议的情绪而颤抖。这是对于强大的憧憬,就像蕾姆对于姐姐的强大所怀有的憧憬那样。

「罗兹瓦尔大人、也曾被某位大人那样的说过么」

「噢、不小心顺口说出~呐。毕竟这是令人羞耻之事、对别人可要保密哟?」

罗兹瓦尔将手指竖在嘴唇并眨着眼睛、蕾姆对此略微苦笑着点了点头。这位诙谐与亲近的主人,让蕾姆对他的态度、在这一个月大幅度的改变。

最开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评价为绝对不会喜欢的人、然而在这般关怀与温情下,蕾姆的心情也发生了变化。疑惑变为感谢,感谢进一步变为忠诚。

现在对于自己在宅邸这般工作之事,蕾姆几乎已经不再抱有任何疑问。

但是——

「——魔女教」

「嗯」

「袭击村子的那群人、是他们吧」

「是芙蕾德利卡说的、还是克林德说的呢。这两人还真是宠爱你们呀。明明已经交代好他们不要告诉你们这些事情」

罗兹瓦尔露出苦恼的表情并把视线朝上、那样的反应让蕾姆得到了确认。

魔女教——这是女仆教育的一环、在学习外部世界的常识与历史的过程中反复提及过的名称,世界中最令人忌讳的邪教集团。他们的数量与行动理念仍然全部包裹在迷雾之中,唯一确定的情报是、他们尊崇『嫉妒魔女』之事。

那是用影子吞掉世界的一半、被称为灾厄中的灾厄、最邪恶的存在——即使在村子里、也听闻过其存在的、稀有的邪恶。

虽然是信奉此魔女的集团、但是袭击了鬼族村子也是毫无道理之事。

「不是芙蕾德利卡大人、也不是克林德大人。只是、听到了关于魔女教的话题、回忆起村子的事……」

「我以为是他们。若是这样、看来说漏嘴的不是他们二人而是我呀。这真是被摆了一道~呐。今天的我嘴巴真是不严」

自觉失败的罗兹瓦尔摆出浮夸叹气的模样。他忽然扭转身体,将闭着的单目移向了正盯着自己的蕾姆。

「虽然是刚才问题的答案……恐怕可能并非那种程度的话题。虽然根据状况以及证据显示他们是魔女教,但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知道的东西」

「魔女教、不留下任何东西……所以如此么?」

「是的,无论是加害者、还是受害者,只要他们践踏过的地方都是寸草不生。所~以、你们的村子也是同样的情况」

如果成为魔女教的目标、那个地方居民、土地都会从根断绝。即便能够击退魔女教,退却的魔女教徒也不会留下任何东西就默然失声、仿佛消失一般。

因此数百年间、魔女教在各个地方的都是作为最令人忌讳厌恶的存在。

「魔女教……」

罗兹瓦尔诉说的事实,又一次让蕾姆紧咬牙根。她幼小的心中燃烧着一团烈火,那是无法断绝的后悔与愤怒之火、以及无比强烈的使命感。

这不仅仅是鬼族血脉在期望着对敌人施加报应,同时也正是为了达成与拉姆一同立下的誓言。

向这些家伙复仇既是拉姆决定的事项,也是她希望的事项。所以,无论怎样都要——。

「但是呐、蕾姆。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不要仅仅把复仇心当作生存下去的理由哟」

「——诶」

然而,内心在燃烧的蕾姆、却忽然被罗兹瓦尔泼了冷水。

主人的发言让蕾姆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罗兹瓦尔那蕴含着忧郁的双眸。

「将你们数不尽的同胞烧死的这群家伙、的确该受到你们的憎恨。但是呢,你还有拉姆、都还很幼小,还有未来。毫无必要固执于复仇而让身心俱损。我是这样认为的哟」

「————」

被意想不到的形式否定复仇、蕾姆不知该如何回答而感到迷茫。

罗兹瓦尔俯视蕾姆的视线、蕴含的纯粹只有担心她的神色。而且言语中,也可以感受到他对蕾姆与拉姆未来的担忧,

线索不足、可行性低、缺少顺利实现的要素。这些各种各样的原因,即使是蕾姆也能理解。但是,这是、拉姆所望之事。

仅此一点,对于蕾姆、就已足够——。

「罗兹瓦尔大人、非常感谢您的顾虑。我也会认真考虑这件事的」

「嗯,总之,这样也可以吧。暂且就这样……哎哟」

罗兹瓦尔点头肯定蕾姆的回答,并且打算中断对话。可是,在他将要走出房间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瞳孔中浮现出愉悦之色。这样的原因是——

「请不要不怀好意地接近、我可爱的妹妹。罗兹瓦尔、大人」

「那样别扭的尊称,听着却别有一番风味~呀、拉姆」

看到站在房间门口、不高兴地瞪着自己的拉姆、罗兹瓦尔抖了抖肩。那样的态度让拉姆愈发的焦躁,然后罗兹瓦尔仿佛故意一般地叹了口气。

「我如此的展示自己的亲爱、你就别总是这般冷淡的态度嘛。明明每天晚上,都是我俩二人在一起单独亲密地度过的嘛」

「这是为了维持我的肉体、没有办法才接受你的处置而已。真是下流」

摆出一副极度厌恶表情的拉姆,匆忙地进入房间并蕾姆的面前。就那样插在主人与妹妹的中间、温柔地抚摸妹妹的脸颊。

「没事吧?没有受到奇怪的对待吧?」

「对我真是毫无信任感~啊。与你们相互接触了一个月。我觉得我们之间差不多可以建立起信任关系了~呢」

「信任关系?这一个月间、我和罗兹瓦尔大人之间只是在单方面增加不信任感哟」

「多么严苛的评价。本来,与你的妹妹正在建立良好的关系。这么认为的我、应该不是自大~吧?」

面对拉姆毫无情面的反应、罗兹瓦尔妖异地微笑着、并轻轻地对蕾姆挥手。看到这般情况的拉姆望向蕾姆。

「真的吗、蕾姆?」

「假的。就是姐姐说的那样」

「瞬间就被背叛,我的心都碎了一地~呀」

拉姆与罗兹瓦尔、到底站在谁那边,蕾姆没有理由去烦恼。

看到罗兹瓦尔抬起双手并叹气的样子,拉姆仿佛胜利一般洋洋自得地微笑着。可是,蕾姆摸着姐姐的手、以「姐姐」作为开场白,然后说道:

「那么、上面一层的打扫已经完成了么?」

「——。————。————。——还没哟。」

稍稍纠结了一会儿、拉姆面对蕾姆的询问错开了视线然后如此地回答到。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蕾姆点了点头并握住姐姐的手。

「那么、我负责的地方已经完成。就接着把姐姐的后续工作做完吧」

「……总是麻烦你啊,蕾姆」

「没关系的。只要能帮上姐姐就行」

拉姆那略微有些道歉的话语、蕾姆缓缓地摇了摇头。

在这一个月间、蕾姆意外地很适合做家务活。另一方面,也了解到关于拉姆各种各样的事实。那是——

「话说、真令人意外~呐。当初芙蕾德利卡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竟然出现了超越她的逸才」

「毕竟做什么事都取得非凡的成果,这同样也是我的宿业呐」

「所言非虚呀」

尽管听到罗兹瓦尔那仿佛揶揄般的措辞、然而拉姆和蕾姆却都无法反驳。

这一个月间、拉姆在宅邸生活下去所面临的重大问题也日渐明朗——失去了角的弊病、所导致的慢性魔力不足正在威胁着她的身体。

现在,由于罗兹瓦尔每晚的处置、拉姆的状态才得以保持安定。但是,这也只不过是勉强代行本来应由角所来分担的职责。而且,这终归只是预防暴走的保留措施、拥有的能力与角还在的时候也相去甚远。

简单来说,拉姆的肉体常常处在营养失调的状态、做一些正经的活动都很困难。所以说能做到现在这样,靠的正是她坚韧不拔的精神。

作为女仆完成相应的任务,对她来说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如此,拉姆还是固执地从事自己的职务,为了能与蕾姆一起干活而奋斗中。

「完成了、姐姐」

「嗯、知道啦」

所以,弥补姐姐的不足成为蕾姆最近的每日课题。完成客厅的清扫,蕾姆陪同点着头的姐姐朝楼上走去。在此之前,蕾姆对罗兹瓦尔行告别之礼。

「那么、罗兹瓦尔大人、告辞了。之后再见」

「好的、工作加油。还有,拉姆、今晚貌似有些要事拖延。对于你的处置可能有些晚,可不要寂寞空虚冷的等着我~哟」

「若是能在我该睡觉之前完成就帮大忙了」

「你那反应真是无趣……才怪呢,处置能否熟练完成还无法判断呀」

对着满嘴胡话的罗兹瓦尔哼了哼鼻子,拉姆有些不高兴地陪着蕾姆离开了客厅。在二人就那样朝着楼上走去的途中,拉姆斜视哲蕾姆那边。

「真的、没有对你做任何事吧?」

「没关系的、姐姐。你对罗兹瓦尔大人有些怀疑过头哟」

「……在我面前没有必要使用敬语哟」

「啊、非常抱歉……对不起呀。已经说习惯了……」

察觉自己无意识地使用敬语、蕾姆慌慌张张地用手遮住嘴巴。

这是蕾姆已经完全习惯了宅邸生活、最自然的证明。最初感到羞耻的女仆服也穿习惯了、对说话方式的改变以及工作内容也已经完全没有抵抗。

若说现在仍未习惯的事——

「——」

身旁步伐轻盈的拉姆,侧颜展露的是毅然决然的表情,目光中透露的是凛然的眼神。这样子似乎与此前没有什么变化,可从根本上来说,与以前相比却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失去角的影响,即便是认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的拉姆,也无法避免。鬼神再临、被这般称呼的姐姐、她的力量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在村子的时候、像这样借助蕾姆的帮助之事一次都没有发生过。因为哪时候的拉姆,无论任何、都是蕾姆所遥不可及的。

本应该是真正杰出存在的拉姆,如今、却是这般模样的依靠着蕾姆。

这是无论过去多久都无法习惯的事情,而且、这份违和感也何时才会习惯呢。对于拉姆无角之事,也能像服装以及说话方式那样习惯呢。

如若真是那样、那与失去作为的鬼的荣耀有何不同呢。

「——蕾姆?」

「……啊」

过于深思的蕾姆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于是、在走廊尽头的拉姆喊了她一声。凝视着拉姆那不可思议的脸庞,蕾姆匆忙地掩饰自己的表情。

「唔、没有什么事情。我不要紧的」

「——是么」

听的那样的回答,拉姆轻轻的点了点头。看到那番情景的蕾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姐姐。

一瞬间脱口而出的话语,蕾姆既没有意识的自己使用了敬语,亦没有意识到姐姐已经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心中萌生的变化——。

3

就在蕾姆怀着那样的纠葛与烦恼的时候,时光匆匆流逝、一去不返。

伴随着时间的消逝,一种情况的出现令蕾姆忽然产生了不安。在宅邸工作的同时,原本深藏在内心的怒火却在不断地冷却。

为同族实现对敌人的报应、与姐姐一同发誓报仇时的那份执着,不经意间也都在减弱消退。

变成这样的原因并非只是日常的忙碌,在宅邸的生活收获幸福感、以及情况没有丝毫好转的姐姐,这些都有关系。

关于复仇、报应,拉姆的存在不可欠缺。不仅如此,失去角的拉姆已经完全丧失了力量。即便并没有失去面对复仇的气概,但实现复仇的现实力量,姐妹的手中并不具备。

这样的事实像巨石一样压在蕾姆的心中,满腔的复仇之火也蒙上了阴霾。

长此以往,连鬼族存在之事都遗忘的姐妹二人,作为女仆与芙蕾德莉卡、克林德一起在宅邸中生活下去。——这样的选项、是否存在呢。

虽然蕾姆绝不会将这种事说出口,虽然蕾姆亦从未在心中具体描绘过这般情景,但如果说从未萌生过这种想法,这肯定是假话。

蕾姆怀着这样的想法,接着为了转移注意而勤勉予日常生活。

仿佛畏惧于变化,仿佛深陷于停滞。

然而,总有一天、变化会在寻求怠惰的安宁中到来。

——对于这个时候的蕾姆,这些曾是必然之事。

「罗兹瓦尔大人的外出,姐姐也要一同前往吗?」

蕾姆反复回味被告知的话语,不禁瞪圆了眼珠。

告知的内容尽管是一道晴天霹雳,但令蕾姆最为吃惊的不是陪同之事,而是外出的日程安排。

日程——确切的说,这一次的外出预定花费数日的时间。在这段时间,拉姆就不会在宅邸内,这对于姐妹来说,可能成为她们出生以来相互分开的首次体验。

「本来,与『圣域』无关的人员禁止接近那里的~呐。但是,保护你们的安全是我的义务。对拉姆的例行处置也是其中一环。不能只顾自己的方便,就放弃那份责任与义务、呐」

「我不是说过空个一两天也没有太大关系么……」

罗兹瓦尔坐在沙发上,修长的腿优雅地跷着。拉姆虽然发出了不满,但并没有挣脱让她坐在身旁、并抚摸着她头发的那只手。

坐在二人对面的蕾姆,无法掩饰自己对这番变化的惊讶。

「姐姐,与罗兹瓦尔大人在一起没有关系吧?」

「再难忍受,也不会浑身碎骨吧,这样我还能勉强再坚持」

「就期待你的忍耐力而言,总会有这样的机会的。这也是一种挑战,希望你们能接受~呐」

「挑战么?关于什么的……」

「毫无疑问是,离开姐姐与离开妹妹……更准确的说是姐妹分离吗?」

听完罗兹瓦尔的发言,拉姆与蕾姆的脸颊一同变得僵硬。罗兹瓦尔则微笑着面对姐妹的一致反应,并合起双手托着下颚。

「从离开村子开始,你们二人从未分开过片刻。那~么,很容易就想到你们在村子里也是如此,要不就从这里开始尝试一次怎么样?」

「做这样的事,对我和蕾姆有什么意义?」

「意义!所有事物都有意义之类的想法是不行的~哟。曾经想尝试一下、曾经想瞅一下、曾经想了解一下……也有仅仅如此就付诸行动的情况」

「照你这么说,我们的谈话当然就到此为止。蕾姆,我们走吧」

「性子也太急了。真~是的,太自以为是的孩子」

罗兹瓦尔拦住即将站起的拉姆,然后握住她的手腕并让她坐在沙发上。接着罗兹瓦尔故意咳嗽了一声,摆出一副正经表情。

「实际上,我有所担心呀。总有一天,你们会面临对未来做出选择,无论是留在这里还是离开,就看你们自己的想法」

「——。可是,罗兹瓦尔大人明明说过我和姐姐都是您的私有物」

「这终归只是权宜之计~呐。没有任何强制力。你们若真想离开,宅邸的大门随时都是敞开的。我也不会为了留下想要离开的你们、而去恶意地主张拥有你们的所有权」

意想不到的话语让蕾姆两眼滚滚,连拉姆也因为吃惊而瞪大眼珠。看到二人的反应,罗兹瓦尔依然保持一副认真的面孔。

「即使真变成那样,也是你们的自由。只~是,无论选择怎样的未来。姐妹永不分离的生活绝对是一种幻想。然后某时某刻,你们就会陷入苦难之中……所以说,在我还能伸出手的时候,想提供个人帮助之类的话~哟」

「……真兜圈子。所以说,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直截了当的说,我很担心你们。所以,趁现在还能帮助你们的时候想要尽可能的给予你们帮助。——这样说如何?」

面对撅嘴抱怨的拉姆、因吃惊而两眼滚滚的蕾姆,罗兹瓦尔眨了眨眼睛。小丑的这番举止、与青色瞳孔中散发出的温柔,让蕾姆无言以对。

不过,这位初次见面曾是一副胡搅蛮缠模样的主人、却是发自真心的将二人放在心里这件事,已经传达到蕾姆的心中。所以——

「姐姐……」

「不要露出那副表情、蕾姆。——你想说的我已经知道啦」

面对蕾姆的呼唤、拉姆垂下目光,无可奈何地吐了口气。看到那番举止,蕾姆明白姐姐和自己得出同样的结论。

相互分开的确令人感到孤独、即便只是数日的分别。但是,罗兹瓦尔的说法也是事实,姐妹二人总是牵手相伴、片刻都无法分离。尽管二人希望这样时光能永远持续下去,然而不讲道理之事总是会突然袭来。

这样的事就如同鬼族村子被魔女教莫名其妙地毁灭之事一样。

「怎么了,分开最多三天~呐。又不是永远的离别~呀。趁着姐姐不在的时候,好好度过一段有意义的时光也是可以的~哟」

「你这种说法搞的我成了蕾姆的负担一样,听起来真不舒服」

「姐姐若是不在的话,我会非常孤独不安的。请早点回来吧」

「你看,蕾姆多么可爱呀。……果然这事还是算了吧」

「难得谈妥的事不可能说没就没的~哟」

对话就这样在笑容中终结,蕾姆与拉姆的首次分开行动已经列入预定。

三天后,拉姆与罗兹瓦尔一同离开宅邸的预定之日到来。

龙车被两头巨大的地龙牵着,载着两人朝目的地出发。虽然出发之前有着充足的时间供姐妹珍惜,但紧紧抱在一起的二人还是有些松不开手。

「听好了,蕾姆。就算姐姐我不在你身边,晚上也不要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啊」

「好的,我知道了。姐姐你也要多加小心啊……」

「你们不要弄的像是上战场一样。这又不是分开一辈子~呐?」

姐妹抱在一起的时间几乎能沏几杯茶,二人看起来终于要分开。仿佛在估摸这事一般的芙蕾德莉卡走进拉姆的身边。

她用往常一样步调为拉姆整理仪容,最后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信?」

「嗯,的确如此。我的弟弟就住在『圣域』,他是一个爱多管闲事又吵吵闹闹的毛孩儿,我认为你一定会遇到他,能帮我把这些信转交给他吗?」

「若是他既闹腾又多事的话,我说不定会诉诸武力让他安静下来,你若不介意这种情况,我就接受这项委托」

「我一点也不担心,说不定还是一副好好教导他的良药呢」

难道有什么复杂的隐情在里面,递过信的芙蕾德莉卡的侧脸充斥着苦涩与悔恨。拉姆虽然有所察觉,但还是默默地收下了信。

这时,罗兹瓦尔为了先乘上龙车而迈出脚步。

「蕾姆,到了目的地后我会写信的」

「与其把信带到,我更希望你们早点回来呀!?」

在芙蕾德莉卡的送别声中,承载两人的龙车缓缓地出发了。目送完龙车消失在地龙践起的尘雾,蕾姆把手放在胸口。

并不是想象中那样感到不安,还是说,因为与拉姆的分别而泪流满面并可能会当场崩溃的这幅场面,也只是曾经的预感。

「没有变成那样真是松了口气」

「只不过三天就那样我会很为难的啊!我与加菲都……」

本以为芙蕾德莉卡会无意识间说漏嘴时、她却停了下来。然后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芙蕾德莉卡大人与令弟一直都不在一起么?」

「——各中详情比较复杂。不过我和他真的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啊」

面对蕾姆的询问,芙蕾德莉卡的目光稍稍瞟向了远方。

「有机会,蕾姆你也有可能与家主大人一同前往『圣域』。如果真到了这一天,请一定要与加菲好好相处。那孩子,与你年纪差不了多少哟」

是想起弟弟的事么,芙蕾德莉卡浅浅微笑的模样让蕾姆一瞬间看得入迷。用手掩着嘴、从而遮住牙齿的侧颜,如同一副精美的绘画一般——。

「——芙蕾德莉卡,哪儿有你笑的空闲。我们要趁家主大人不在宅邸的这段时间,彻底把宅邸的各种杂务给清理干净。我现在想借猫爪一用……没错,这就是作为猫之半兽的你的专用舞台,我真是非常期待。待望」

「真啰嗦啊!马上就去的哟!!」

那样的氛围,在克林德例行公事般的油嘴滑舌下、即刻被粉碎了。

4

不管开端如何,拉姆不在梅札斯邸的时光已经开始。

姐姐不在身边的时候,孤独与不安的确很快就在内心骚动,但也并没有预想那般沉浸在痛苦之中而无以自拔。

当然,与其说蕾姆已经能离开姐姐而独立生活,不如说是芙蕾德莉卡与克林德的精心照顾——考虑到拉姆不在,就把一个接一个的任务安排过来,根本不给蕾姆思念的空闲。

这样的结果就是,面对拉姆不在的时光,蕾姆泪眼婆娑的时刻,只有在忙完工作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能依偎而泣的姐姐不在床边,这一个夜晚而已。

然后翌日,也是拉姆离开第二天的午后。

「那么,蕾姆。我要去照顾这群孩子,这一阵宅邸就拜托你了啊」

「好的,芙蕾德莉卡大人。路上也要注意安全」

宅邸的前方,蕾姆正在给背对龙车的芙蕾德莉卡送行,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正前方龙车的客厢内,乘坐着数名与蕾姆芙蕾德莉卡同套服装的少女,她们不仅服装与二人相同,连处境也是一样——也就是说,她们同样都是亚人。

她们与蕾姆一样,在无家可归的时候被罗兹瓦尔带回宅邸,作为佣人接受教育。完成教育课程之后,如果能被认可具备女仆的基本技能,就能到其他宅邸工作,然后像这样接受送行。

「————」

注意到龙车客厢内的女性正在朝这里点头,蕾姆同样也急急忙忙地低头行礼。

虽说是在同一座宅邸,但是目前为止、在接受教育的过程中蕾姆与她们并没有什么交际。即使如此,蕾姆仍然为这些朝新天地踏上旅程的同僚能获得好运,而真诚地献上祝福。

当初,芙蕾德莉卡向自己介绍罗兹瓦尔的时,曾评价他怜悯仁慈、宽宏大量,这看来的确是个事实。

给亚人提供教育,给亚人安排工作,又为他们去别的地方工作而送行。像这样目送同僚的事情,对来到宅邸已经两个月的蕾姆来说,不是首次发生。足以见得许许多多的亚人被罗兹瓦尔拯救,并对他怀有感激之情。

「真不凑巧,克林德也没有时间,只让你一人待在宅邸、我真是有点担心啊」

不得不离开钦佩中的蕾姆、去照顾这些亚人,这对于芙蕾德莉卡来说,怎么也放不下心来。她们离开宅邸的时间头一次与克林德的外出时间重合,同时,按照计划,之后蕾姆将会有半天时间一人留守宅邸。

「宅邸变得空空如也倒不是问题,但如果说留守的只有你一人那就……」

「没关系的哟,芙蕾德莉卡大人。我多少也已经熟悉这个宅子了,就算我一人看家也没问题的」

面对无法安心的芙蕾德莉卡,蕾姆点了点头作为回应,而不寻常地挺起了胸膛。

之前在村子里时,拉姆因为职务与大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蕾姆也往往孤零一人地等待姐姐的回家,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所以一人留守之事,对蕾姆来说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而且,还有克林德大人交付给我的工作」

「清理宅邸的地下仓库么……就让你一人来做真是负担太重。很抱歉,蕾姆。等我回来后,一定马上过来帮忙的」

芙蕾德莉卡的操心停不下来,即便说到最后,她仍然担心着蕾姆,不过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然后,目送完芙蕾德莉卡的离开后,宅邸内剩下的只有蕾姆一人。

「可没有时间用来发呆的」

蕾姆自问自答之后,就迅速回到宅邸,并朝着地下仓库所在的那一栋走去。装在她口袋里陈旧的钥匙,是因要事已经出行的克林德转交给她的。

罗兹瓦尔不在的三天里,克林德准备把宅邸的里里外外都打扫的干干净净。这项接着昨天的重要工作,地下仓库的清理也其中一环。

「——应该就是这里吧?」

梅札斯邸分为西栋、东栋、中央栋三栋,地下仓库在中央栋一层的最深处,冰冷的石砌通道的最里面。这个地方很少有人过来,蕾姆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看到那里一团混乱的样子,蕾姆对清理过程如何确认需要或者不需要的东西有些迷茫,不过——

「克林德大人说过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判断」

他说的基本没错。与芙蕾德莉卡日常忧虑的模样不同,他总是一副绅士般优雅的姿态、对有些笨手笨脚的蕾姆也总是耐心的提点。但他也有令人困扰的地方,就是时不时地察觉到他,在远方凝视这里,这副模样总是吓人一跳。

借助对克林德的信赖,站在地下仓库门口的蕾姆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将陈旧的钥匙插入锁孔,咔嚓一声锁就轻易解开,然后伴随一阵嘎吱嘎吱声门打开了。

「——」

但下一瞬间,透过门扉溢出的恶臭,让蕾姆不由得发出细小的悲鸣声。

然后她毫不犹豫的把门关上,但还是两腿发软而忍不住地跪在地上。就是这般强烈的味道。

「刚、刚才是……?欸、是什么?到底什么情况……?」

这冲击超出了理解的范围,蕾姆倚着门扉陷入了混乱。

恶臭——是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词语能够形容,这残酷丑恶的臭气。

不是腐败的臭气,不是血腥的臭气,不是粪便或其他刺激物的臭气。没有可以用来类比的存在,蕾姆也从来没有闻到过这股臭味——不对,似乎有过。

「好像在哪闻过、这种臭味……」

闻过这种臭味,自己曾经有一次在某个地方闻到过这种臭味。

搜寻记忆并不能清晰的浮现这幅场面。但是,能够确定。嗅觉有时比画面、比声音更准确的储藏在记忆之中。眼前的情况就是证明。

「————」

这到底是何时的记忆,蕾姆无法准确地连结起来,然后就这样又缓缓地打开了门。

再一次,四处弥漫的恶臭,让蕾姆紧锁双眉、猛摇脑袋。即使鼻子抑制住呼吸,鼻腔还是挡不住猛烈恶臭的入侵。

即使嗅觉被臭气凌虐,蕾姆还是迈出了步伐,走进了地下仓库。

——地下仓库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靠。

「————」

蕾姆手抵着冰冷的墙壁,并沿着墙、踏着向下的阶梯朝里面走去。清脆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响,蕾姆产生了一种沉入某个地方的错觉。伴随声音的一起一落,自己仿佛在一步步地陷入奈落的深渊。

不过,这噩梦一般的妄想很快就结束,蕾姆来到了地下仓库的内部。

「……照明设施呢」

蕾姆正思索着赶紧找到照明设施的时候,眼前的视界突然变得明亮起来。突如其来的变化把蕾姆吓了一跳。淡淡光芒的照亮了四周,地下仓库的样子也映入了眼帘。

杂乱无章的道具棚,堆积一起的古书,用途不明且布满灰尘的器具,饱经岁月的装饰品等,地下仓库堆满了数不清的无用之物。

蕾姆总算明白克林德当时话语中的意思。只要一看,就能判断哪些还要,哪些不要。原来如此,这里的东西,毫无疑问都是无用之物。把它们全部搬出,就是这样的指示。

照亮仓库的光线是挂在墙上的魔法灯发出的。若是有人来到了地下仓库,魔法灯会自动点亮。就是这样的设备而已,弄明白后就不值得惊奇。

目的已经明白,不安已经消除。接下来开始干活就可以了。蕾姆得出这样的结论,并迅速的投入到地下仓库的清理行动——。

「真臭啊……比刚才更臭了……」

就那般轻而易举的想通了,内心不是强大、就是迟钝。

蕾姆咽了口气,为了寻找恶臭的来源而把脖子扭来扭去。仓库并非很大,依据臭味的浓度,只花了十几秒就找到臭味的源头。

然后到达面前之时,蕾姆的喉咙仿佛冻住一般无法发出声音。

「————」

眼前的场景让蕾姆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地下仓库的里面,还有通向其他房间的门扉。

其他房间门扉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关键是上面刻画的东西。——门扉被沉重的锁链捆住,上面还刻有封印用的魔法阵。

「这与、姐姐的……」

似曾相识的一幕。为了隔离因失去角而陷入暴走的拉姆、并确保外部的安全,曾经施加过这样的封印咒文。而这扇门的状态,与之一模一样。

「————」

毫无疑问,恶臭也正在从门的内侧飘来。尽管门扉被严密的封印着,却仍然无法阻止猛烈恶臭的溢出。

蕾姆刚弄明白这事,脑袋里就敲响了最洪亮的警钟声。一阵头皮发麻的感觉也随之袭来,蕾姆的本能仿佛在催促着她从这里离开。

闻着恶臭的蕾姆,理性上也无比赞同本能的诉求。这里不是应该待的地方,千万不要待在这里,理性与本能的诉求重叠到一起。

有过被臭味刺激的记忆。紧封的记忆之盒仿佛要打开一般,却被蕾姆强行压制,总之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接下来,为了不发出脚步声,蕾姆慎重地、迅速地转身,正准备离开地下仓库的时候——。

「——嗤~嗤~嗤~嗤~嗤~」

声音传入了蕾姆耳朵里。记忆之盒也被这声音打开。

下一瞬间,蕾姆仅凭蛮力就把锁链扯掉,然后踹开被封印的门扉、并跃入房间内部。

任凭鬼的冲动,结果就是,房间内部,站在破开门扉对面的人瞪大了眼睛。然后很快发出了嗤笑声——

「——欢迎光临,小妹妹。多么美妙的一声啼鸣呀?」

紧接着,膨胀的火焰吞没了蕾姆的视野,然后少女就被剧烈的风暴吹飞。

5

「多亏魔法阵被破坏,我又重返自由了吧?」

「————」

「小妹妹,你真是帮了大忙,不由得想向你表达感谢啊?」

「————」

「啊-、是靠的太近了么。鼓膜看起来还在,只是现在还听不到么?」

谁、不知是谁。什么、在说什么。不知是谁正在说些什么。

蕾姆倒在坚硬的地板上,为了缓解大脑的一片空白而跃起身体。重新整理因冲击而陷入混乱的思考,努力听取耳边传来的话语,必须竭尽全力把握状况并解决事情——明明这样想着,但心头涌来的黑色愤怒将之打断。

正前方,越过门扉传来的声音,打开了蕾姆尘封已久的记忆之盒。在宅邸度过的时间中、一点一点冷却下来的愤怒之火,再次被燃成熊熊烈火。

「——啊,啊啊啊」

愤怒的视线望向污浊的天窗,蕾姆张开嘴,发出了仿佛在摇动空气一般的怒吼声。伴随低沉的怒吼,洁白的角——鬼族的证明,从她的额头显现出来。屋内弥漫的黑烟被角一扫而空,从眼前世界内夺取的少量魔力然后蕾姆恢复了活力。

她两手扶地,提起身子,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正面睥睨伫立在前方的男子。

这是一位骨瘦如柴、脸色苍白的男子。脸颊与眼窝都布满了凹陷,一副病态般缺乏生机的面容。上半身赤裸着,下半身穿着麻制的裤子。裸露的肌肤有几处火烧伤或者撕裂伤,似乎受到了严刑拷打一般。

「……咦,既然有角,是残存的鬼族活口么。那么,来到这里是为了族人而报仇雪恨的么?」

「————」

「不回答么。但是,杀气腾腾的样子就是回答么?」

没有义务去回应。面对露出一副嗜虐成性般笑容的男子,蕾姆断然冲向了对方。

踢开散落在门口以及周围那杂乱无章的废品,一下子接近男子的面前,准备借助角产生的力量,从而打穿对手的腹部——

「好的,嘭!」

刹那,脸正旁边产生的爆炸带来巨大的气浪,蕾姆的意识变得模糊,上身摇摇欲坠。从死角发来的一击让她头昏眼花,大脑仿佛炸裂一般。身体也一头栽下,完全露出了空当。

「接连六发!要是能接住那可真棒啊?」

在男子的话声之后,产生了接连不断的爆炸。蕾姆幼小的身体仿佛被从前到后地夹住一般,胸口、腹部、下腹依次承受了三次冲击,然后被气浪吹开。

「咳、呼——」

蕾姆摔了一个跟头后倒在地上,喉咙也咳出大量的鲜血。冲击让内脏在体内翻滚,被折断的肋骨在流血、咳嗽带来的晃动都给她带来剧烈的疼痛。视界已经染成了鲜红之色,是因为痛苦的缘故、亦或者脸部半边的裂伤的缘故,无法判断。

「不愧是鬼族,连小孩子都这么耐打呀。挨了那么多下居然还没有太大损伤么?」

根据俯视这里的男子的发言。蕾姆确认自己的肉体还维持原形。疼痛让呼吸变得凌乱,唯一的角也在不断增添的光泽、仿佛不能容许自己丧失斗志一般。伤口处喷出赤红的蒸汽,手脚的损伤转眼间就愈合,断裂的骨骼在一阵接续声后就重新连上,蕾姆也猛然的跃起身体。

「尽管在那片深山中看见过很多次,还是要感慨这如同怪物一般的存在啊。难怪会遭受到迫害么?」

「嘎啊啊啊——‼」

蕾姆发出咆哮,向后跳去并开始蓄力,接着朝着正前方的男子挥动鬼爪并发起冲击。但是,已经失败一次的猛攻毫无疑问是无效的。面对身体幼小的少女发出的呐喊,男子举起布满伤痕的两支胳膊。

「嗤~嗤~嗤~嗤~嗤~」

咂舌声后、鼻腔内飘来一股恶臭、蕾姆迅速扭转身体,避免接触臭气聚集的空间。然而,正在生成的气浪让她无处可逃。

即便避免了直接打击,爆炸产生了巨大的热量,伴随而来的还有冲击与破坏。就在很靠近的地方被卷入,蕾姆又一次痛苦难耐地被弹开,然后砸向墙壁并倒在地上。

「毫无技巧、毫无策略、毫无艺术。单凭力量强大不管怎样总会变得漏洞百出呀?你们一族,都只有挥舞手脚的愚蠢行为,这不就是野兽么?」

「呜~、呜~~~!」

「连叫声都变得和野兽一样真是无趣。要叫的话就要可爱点啊,吱吱的叫声多么令我愉悦呀。不然就很扫兴么、对吧?」

蹲伏着、不甘心地发出低哼声的蕾姆,还是能感受到恶臭。她击打地板,准备从那里躲开。可还是来不及。另一次爆炸又在附近产生,然后蕾姆又被吹开,倒在地上。

鲜血在流淌,变成飞沫的血糊绚烂地污染整个地下,散落的无用品也在冲击的蹂躏下变成废品,不久之后蕾姆也要像它们一样步入后尘吗?

要死了么,要被杀害了么。在这个地方,不明不白的、同胞的仇恨也——。

「这么大的动静也没人过来,看来没有人在么?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将这支幼鬼麻利地杀死,然后赶快逃离这里么?」

听到男子那毫不掩饰杀意的发言,蕾姆也察觉到自己抵抗的意志在不断的减弱。

与血的流出量成比例,蕾姆的复仇心——鬼族之血也在不断流出。若是流完性命就不复存在,应报的宣誓也一同落下帷幕。如果变成那样——

「————」

如果变成那样,姐姐一定会为了达成我的应报而开始行动吧。

「不行……」

不行。是的,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现在的拉姆,即便拥有和角还在的时候一样的志向与意愿,但用来实现的身体已不复存在。这样的事实,在宅邸生活的两个月中,蕾姆每天都痛苦地体会到。

把复仇全部交给姐姐,毫无疑问只是让她去白白送死。而且,即便知道自己是过去送死,姐姐也决不退缩。所以,绝对不可以把复仇的事交给姐姐。

不能让姐姐死去,姐姐也不会死去。不允许姐姐去复仇,绝不可以。

为什么,答案很简单。——是我的错。

「————」

村子已经被烧毁,同族已经被灭绝、姐姐的角已经被折断。若是还让这样的姐姐去无谋赴战,是蕾姆的责任。因为蕾姆的无能,因为蕾姆只会把事情全部交给姐姐。

绝不让事情变成那样,绝不让这个男人把自己珍爱的姐姐杀害。

「差不多该结束了。小鬼、不再啼鸣的你真是无趣哟?」

男子将手掌朝向那里,准备给倒在地板仰面朝上的蕾姆最后一击。

蕾姆将视线、意识、所有的感知都汇集在鬼的角上。全力推敲解决之策,转换应对思路,弄清楚这男的究竟在做什么,然后破坏它。

鬼族暴力的血脉、作为战斗民族的本能,在极限状况下、是能绽放出无尽的光辉。

「去死吧——」

伴随残酷的宣言,男子的想法是,巨大的热量以蕾姆为中心炸裂开来,然后把少女幼小的躯体直接炸散,这是能把血液肉片全部都炸出的十足一击。

可是这幅场景,直接命中才有可能。

「哈——啊」

蕾姆蹬着地板贴向天窗,俯瞰爆炸气浪席卷整个地下。不是依靠充满血丝的淡青色双眸的注视,而是全部神经投入的嗅觉、在持续不断的敲着警钟。

「喂喂,就算凑巧避开也有个限度吧?」

满怀信心的必杀却被躲开,男子将混杂着焦躁的视线、朝头上的蕾姆望去。蕾姆即刻像被弹开一样从那里离开。晚一步,就会正面迎接爆炸产生的气浪。这回没有捕捉到蕾姆的身影。

「什么……!?哎呀!?」

「啊~~~啊!」

男子的惊愕完全化为吼叫,蕾姆挥舞的鬼爪把他的肩膀锋利地钳住。第一次,蕾姆以外的鲜血与惨叫、在地下回荡,接着蕾姆为了躲避紧随而来的爆炸气浪跳来跳去。

男子摁住肩膀上的伤口,汗流不止的他用目光拼命追踪蕾姆的身影。

「你这家伙,难道……!」

面对浑身颤抖勉强发声的男子,蕾姆无言以对。

只不过,狭窄的地下不停爆炸产生的无数气浪,全部被蕾姆以轻盈的动作躲开,这就是回答。

「————」

男子的爆杀魔法、原理已经明了。从一开始,门扉上就提示有答案。

被锁链和魔法阵封印的男子,那样的状态和失去角而陷入暴走的拉姆相同。也就是说,同样是为了防止男子操纵魔力而对周围带来伤害的措施。如同会使无序魔力产生风暴的拉姆,接受过相同的防范措施。那么,男子能力与术式的原理也相同——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男子使空间发生连锁爆炸,并为了能吹开蕾姆的四肢而竭尽全力。然而,借助嗅觉提前嗅出恶臭,蕾姆已经能够预判『爆破地点』,无法被命中。

男子的不可视爆裂,原理其实简明易懂——在空间某处事先设置好爆裂术式,当对手接近到一定程度后再起爆。

所以,没有设置术式的空间不会爆发,男子为了不让自己也被气浪抛开、火力被限制在极小的规模。

当然,对男子来说最为致命的一点是,并非只有他能够起爆。

「嘎啊啊啊!」

面对蹬着墙壁,加速靠近的蕾姆,男子向后跳去并躲开了攻击。正当男子准备把距离蕾姆最近的术式起爆之时,蕾姆却比他更快地扔去了一样东西。

「——啊?」

男子的眼前,被投来了闪着红色光芒的结晶。

这是用于照明地下的魔法灯内所配置的一颗魔石,在激战正酣之时,蕾姆从墙壁上拨开并回收,悄悄保存。

魔石被施加微量的魔力,距离男子面部很近的地方产生了火花。——下一瞬间,那里设置的术式对火花起了反应,在波及男子面部的范围炸裂开来。

「噢、哇啊啊啊」

脸部很近的地方产生的巨大热量,男子的耳朵鼻子都被炸飞。脸被烧伤,眼珠滚滚的男子捂着脸向后靠,一边尖叫一边扎在地上。

「————」

蕾姆不会让这个空当从眼前溜走,立刻飞奔过去,准备把在拼命挣扎男子的头部给踩碎。利用能杀死的机会即刻杀死,怜悯之类的情绪、完全不需要。

比愤怒憎恶更为强烈,是鬼族的狩猎本能。只是接近就让男子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他忍着剧痛停下了哀嚎、迫不得已朝天窗伸出手——

「叽、叽~叽~叽——」

痛苦的咂舌,这是意图起死回生的放手一搏。

地下仓库设置的起爆术式,仿佛回应男子的意图一般一起爆破,令人恐惧的热量与冲击吞没了整个仓库,蕾姆也失去了从恶臭处逃离的场所,并被卷入其中。

不只是上下左右无法感知,连四肢都仿佛失去一般,冲击贯穿了全身——。

「————」

堆在一起的废品发出破碎的声音,然后沾满尘土的男子从地面爬了出来。

爆炸产生的气浪让整个宅邸都晃动了一番,产生了威力让地下仓库整个塌陷并且埋住。但是,男子并不厌弃这种把自己都卷入其中的做法,反而觉得自己受到了幸运之神的眷顾。

「呼、呼~、哈~、哈哈~」

他把压在身上的金属棚推开,环视周围的惨状后发出僵硬的笑声。不幸中的万幸——不对、这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幸运。

地下的一切都被连锁爆炸吹飞,最初的一发爆炸把金属棚给翻倒,成为男子抵挡爆炸气浪的盾牌。多亏了它,男子奇迹般的避免的死亡。

「那小姑娘……算了,总之现在得赶快离开这里……」

没有料到的解放与没有料到的抵抗,少女的到来既是幸运又是不幸。不过男子很快放弃了纠结,从地下匆匆忙忙地朝出口走去。

爆炸导致了男子失去了右耳和鼻子还有几颗门牙,但总算保住了性命。先找块合适的布把血止住,然后得在宅邸的人员发现之前赶快逃离这里。

「接下来、尽快与那群家伙汇合吧……?」

男子刚制定好逃离之后的计划,一股违和感不经意间袭来,然后他歪了下脑袋望向里面。爆炸导致地下仓库的大部分都不复原样,此刻,到处都在不断崩坏的空间,却产生了奇怪的声音。

这是把金属捆在一起,亦或者是金属间相互碰撞、相互摩擦的声音——

「什么——」

男子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有一个物体要掠过男子的腹部一样飞来。然后产生了远超寻常的破坏声,男子身边的墙壁也被猛然砸破。

「什……」

这是什么样的破坏,男子竟然只能茫然地看着。这个物体在目瞪口呆的男子面前,从墙壁脱落后制造出沉重的声音,地板也被砸出了裂纹。

这是一块呈现球状外形的钢铁块,球面上突起很多棘刺,并连接着铁链。铁链另一端连着手柄,手柄被少女紧紧的握着。

已经崩坏的地下仓库的内部,手上拿着铁球武器的鬼族少女,正伫立在那里。

「你这——家伙?」

回过头顺着铁链看到少女的身影之后,男子迅速抬起胳膊,欲在她的周围发动起爆术式。然而,想要抬起的手臂却无法抬起。

原来男子的右臂,在两支胳膊抬起前,像是被扭下一般的拽飞了。

「————」

望着脚下,那里有手臂的残骸,是被铁球砸碎、扯掉的手臂残骸。

「嗷~~啊啊啊啊啊——!?」

视觉捕捉到现实的瞬间,急速蔓延开来的剧痛让男子发出尖叫。这番疼痛与脸被炸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把血都能喊出的叫声在地下空间回荡。

「————」

凄惨的叫声几乎让人忍不住移开目光,但少女依然没有停下脚步。每走一步就会响起铁链拖动的声音,她残虐地将铁球拉到身旁,然后高高举起。

一投,偏离了正中位置,男子的左肩却被砸破。一投,偏离了正中位置,男子腰骨却被砸碎。一投,偏离了正中位置,只把男子脸上的皮肤刮开。一投,偏离了正中位置,男子的左脚从小腿被砸飞。一投,偏离了正中位置,倒在地上男子的脸部的旁边,地面正在凹陷。

「嘿、嘿、嘿~……」

疼痛与恐惧支配了大脑,男子的起爆术式完全不起作用。术式的设置需要缜密的计算、冷静的魔力操纵,无论哪一个,现在他都难以做到,只能徒然地散发魔力,最后却成为鬼角的食量。

尽管失去右臂、失去左脚,骨头也被砸碎,男子的性命尚未走到尽头。脚步声已经到达很近的地方,男子由于剧痛而变得朦胧的瞳孔,映照出少女鬼化的身影。

沾着血的青色头发,到处被烧焦的女仆服,额头露出洁白的角,淡青色的双眸正在灿烂地闪耀着疯狂。

「——你把、我与姐姐的、村子」

「等、等等、等~等、请等一下……我只是……嗷啊!」

男子以低沉的声音迅速寻找借口,张开的口传出的却是悲鸣。受到脚后跟猛踩的左肩愈发破碎,男子的两支胳膊已然无用。

男子小看了她、男子轻视了她。这是鬼,这就是鬼,亚人族最强一脉鬼族的血亲——。

「姐姐说过,有四个人。你若是其中之一的话……」

「啊、哈……是、是的、是这样的、是的哟。若是杀了我的话,就不能知道剩下三人的名字对吧!?那么,你就不会把我杀死、不会杀死我哟!」

男子拼命地抓住这颗救命稻草,声嘶力竭的喊着,面容已经扭曲。又一次忤逆年幼少女的意愿,男子瞬间感到了一丝后悔。然而,在这之后,少女用另一只没有握住铁球手柄的手,附在男子的伤口上面。

「水之魔力、治愈的波动……」

「噢、噢噢……」

少女的掌心浮现出青色柔和的波动。包裹住男子的伤口,疼痛已开始缓和,水之魔力具有治愈的力量,虽然少女笨拙地施展着治愈术式,但论止痛作用就已经足够。

总之,感觉到可以通过对话解决事情,男子恢复了平静。

「这样对话就……」

「——这样对话就能开展下去」

巧舌如簧的男子打算趁着机会连哄带骗,少女仿佛异口同声般地低声细语。男子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可在他的面前,少女举起手臂然后抡起铁球。

抛下来的一击,将男子粉碎的左肩与手臂一起压碎并砸飞。

「嗷啊啊啊啊——!?」

一瞬间男子并没有明白发生什么,短暂的迟钝后终于反应过来,却因为剧痛发出尖叫。伤口喷出的鲜血正在污染地板,少女又一次把手附在伤口上面,使用治愈的力量。

男子斜眼怒视,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中冒出。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答案。

少女、鬼族少女,俯视着陷入混乱的男子,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却不失可爱地说出一句话。

「——在你把隐藏的事全部说出来之前,破坏后再治愈,治愈后再破坏,循环往复」

「那……」

「应报,正在达成。为了鬼族的名誉。——不、只是为了姐姐」

为了向惊愕的男子展示自己的觉悟,少女用细小的手臂把铁链紧紧地拉住。金属奏出的细微声响,对对男子来说仿佛听到了最后通牒——。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求求你等等啊——‼」

男子悲痛地转变了姿态,发出的恳求,在地下空间徒然地回荡。

那么,恳求是否被答应了呢,之后持续不断的痛苦哀嚎就是答案。

6

——醒来的那一刻,蕾姆完全迷失了自己的所在之处。

「————」

房间光线暗淡,四肢无法自由活动,全身被光滑的感觉包裹,胸口被温暖而又柔软的力量压着。

蕾姆默默地眨了几次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这里是,日常清扫而会进进出出的宅邸客房,也知道压在胸口上方的正体。

「……姐姐」

在床铺仰面朝上的蕾姆,胸口被拉姆紧紧的抱住着。她的胳膊完全搂住蕾姆的身体,紧紧地贴住而无法分离,这样地沉浸在梦乡之中。聆听姐姐的睡息声,凝视姐姐的睡颜,蕾姆浅浅地微笑着,不由自主地抚摸着桃色的头发。

她们有被分配给佣人用的私人房间,这里并不是。为什么会在客人用的房间睡觉,蕾姆不由得产生疑问,为了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搜寻着记忆。

似乎,自己在宅邸孤身一人的看家中——

「与一个贼人战斗。虽然让地下仓库崩塌,但也击败对方。在浑身是血的状态下被克林德发现,由于拉姆的恳求,而安排到这间屋子静养」

「——!?」

「差不多这就是事情的大体~经过,想起来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站在房间脚落的人——罗兹瓦尔,他的存在让蕾姆吓了一跳。看到那样的反应,罗兹瓦尔一脸愉悦,悠然地朝床边走去。

「拉姆为了看护你而疲惫不堪,正在睡着……睡颜,也是毫无破绽~呐」

「因为姐姐,是位很厉害的人……而且,姐姐也很重要……」

两人把话题扯到正在睡着的拉姆的身上,蕾姆很快又想到别的问题。根据罗兹瓦尔的话蕾姆回忆起来。地下的事,男子的事,还有——

「罗兹瓦尔大人,非常抱歉。宅邸的地下,被我搞的一团糟」

「……真令人惊讶。没有想到对话才开始你就为损坏地下之事道歉哟」

望着低头谢罪的蕾姆,罗兹瓦尔微微苦笑。

「不用道歉。你平安无事,就是最好的结果。建筑物以及那里的其他物品怎么都能再次复原。但是,你若失去性命就无可挽救了」

「我也、无能为力……」

「是~的。尽可能,保持自觉并好好珍惜自己吧」

面对浮夸点头的罗兹瓦尔,蕾姆默默地垂下目光。

然后,心中不断蔓延的疑问,即地下事件发生的缘由,蕾姆止不住问了出口。话说,那个男子为什么在那个地方呢——。

「罗兹瓦尔大人,为什么,宅邸地下关押着人呢。而且,那人是……那个男子是,我与姐姐的」

「——袭击村子的凶手之一,的~呐」

毫无发怵的举止,毫无掩饰的样子,罗兹瓦尔肯定蕾姆了疑问。那样的回答让少女屏住呼吸,小丑装扮的主人故意地长叹了口气。

「对你来说,这的确应该是冲击般的事实。这两个月间我好不容易和你们建立的信赖关系,关押那人之事是能够轻易将之破裂的秘密」

「那样的事……不会、那个、嗯……是的」

罗兹瓦尔承认了,对蕾姆她们隐瞒了鬼族仇敌存在之事。这若不是背叛,那么世上还有可以称之为背叛的事么。

尽管手指不禁颤抖地抓着床单,蕾姆仍然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因为这会对趴在膝盖上睡觉的姐姐有很大影响。蕾姆一心不想妨碍姐姐的睡眠。

看到蕾姆这般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罗兹瓦尓以沉痛的面容继续说着。

「抓住那个男子之事,与带你们回宅邸之事在同一天……也即,村子被焚烧的那一天。我将逃得慢的那个男子抓住,然后关在地下。毫无疑问,他与你们二人的待遇完全不同。除了最低程度的食物以外,没有给予任何温情。显而易见也是不值得的」

「若是那样,为什么……」

「——只是想确认你们会选择哪一边、哒~哟」

这番回答让蕾姆感到困惑。

选择哪一边,这是什么事呢,又什么选择呢。

「还记得么,蕾姆。我应该对你和拉姆说过。——你们,想留在宅邸还是离开都是自由的。」

「这些话,都还记得。您说过,所谓约定、至多是种方便的手段……」

「是的,方便的手段。然后我应该也说过这样的话。——忘却复仇静心生活,也未尝不是不能考虑之事呐」

「——啊」

蕾姆脑内突然浮现出,罗兹瓦尓所忠告的关于选择的记忆。

是这么说过。的确这么说过。罗兹瓦尓明确地告诉过蕾姆,忘却复仇静心生活也是一种方式。蕾姆则以,和拉姆一起考虑后再回答,作为回应。然而,一直没有找到与姐姐讨论此事的契机。

为什么这样,因为从一开始,拉姆的意见不会有丝毫妥协,放弃复仇是不可能的,蕾姆这样的认为着。

「直截了当的说,我知道、那个男子是你们的仇人之一。如若你们真的下定决心为鬼族复仇,我会把他交给你们的」

「————」

「但是,如果你们放弃应报,在宅邸安宁度日的话……我就会在你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埋葬他,把一切都隐瞒下去」

这是罗兹瓦尓的处置,也是姐妹所看不到的充满关怀的一面。

——姐妹怎样面对复仇,怎样面对鬼族的应报呢。

若是下定决心、认真全力以赴,这可能的线索就会被拿出来。

如若放下复仇,这可能绊脚的存在就会被去除。

「但是,你与男子以我不希望的形式发生了接触,而且受了重伤。这一点我怀有非常强烈的谢罪之意。也被拉姆狠狠责怪了一番呐。」

「那个,男子……」

「——已经死了。最后变得不成人样。原本,这男子就活该如此,所以丝毫不需要同情呐」

死了,这是罗兹瓦尓的说法,若是蕾姆来说则会完全不同的说法。

不是死了,而是蕾姆杀死的。砸碎四肢,再治愈伤口,这般循环往复的拷问,让他为自己所犯下的罪感到后悔,然后——

「现在的状况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你已经达成鬼族的应报。因此……」

「……不,并没有达成」

杀死了,一个人。但是,并不是全员。还有三个人,残存下来。

「杀死的,仅仅是一人。还有三人,是达成应报所必须复仇的对象」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找出那三人,达成应报么?从杀死一人开始,就已经明白复仇的正确?是这样吧?」

听到蕾姆那一断一续的话语,罗兹瓦尓仍以疑问的方式探寻她的觉悟。

用铁球将那个男子砸碎之后,蕾姆的内心留下了什么呢。

第一次夺去他人的性命。这是为了一族的、父母的报仇,也是实现誓言的第一步,应报是否被正确的实现,蕾姆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是杀人的忌讳感呢,还是实现复仇的成就感呢,蕾姆内心萌生的是——

「……没什么,特别的」

「————」

「男子的死,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很奇怪么?」

面对阖上嘴的罗兹瓦尓,蕾姆带着毫无情感寄托的眼眸,歪了歪头。

并不是杀了人后,冲击过大让蕾姆无法接受现实。虽然那般审视她可以吧,但是,蕾姆明白自己并不是这样。

面对男子的死亡,不存在任何能动摇蕾姆内心的事物。

硬要说,从男子的死亡中蕾姆感觉到什么,那就是——。

「——姐姐的心愿,我正在实现」

「拉姆的心愿,你来实现?」

「对,就是这样」

鬼族的应报,以四人为目标、然后杀死他们,这是拉姆的心愿,是拉姆的荣耀。

但是,失去角的拉姆,并不具备向那些家伙复仇的力量。即便如此,拉姆比任何人都正确,一定要达成她的愿望。

那么该怎么做。要怎么办,才能让拉姆实现心愿。——很简单的事。

「我来」

——我来、代替拉姆已失去的角就可以了。

为了证明拉姆的正确,为了洗刷作为鬼族希望的拉姆名誉受损之事,不是任何其他人,蕾姆是她的手足,是她的角——蕾姆来代替拉姆。

「罗兹瓦尓大人,您可不可以教授我魔法的启蒙知识?」

「——哦。你想让我教你魔法?」

「是的。芙蕾德莉卡大人与克林德大人都说过,您是王国第一魔法使。能够使用全系魔法,世间稀有的大魔法使」

「你的认识没有错误,王国中……不,放眼整个世界,像我一样精通魔法的人类几乎没有~呐。但是,你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罗兹瓦尓豪不谦虚地肯定了外界对自己的评价,接着询问蕾姆的意图。想要师从他学习魔法,那么做的理由。

面对提问,蕾姆一度闭上眼睛,然后再缓缓地睁开淡青色的瞳孔。

「——我为了姐姐,为了成为姐姐的角」

「你要,成为拉姆的角?」

「是的。应报是姐姐的誓言,是鬼族的悲愿。可是,没有角的姐姐很难实现。那么,我就来代替姐姐去实现」

「鬼族的应报,你们姐妹二人一起来实现么」

「并不。——姐姐是,为了姐姐自己而存在」

拉姆是正确的,无论何事都正确。为了证明此事。为了这个目的而成为角。

将决意尽情诉说的蕾姆,嘴角绽放着可爱的微笑。在宅邸的这段日子,蕾姆几次浮现出笑容。但是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满载幸福感。

罗兹瓦尓面对那份微笑阖上眼睛,张开红唇说道:

「——我明白了。好的。如果应报是你与拉姆的追求,我也会尊重你们的意愿,并为你们的愿望进行支持。为了让你们的复仇成为正确的决定,我会用尽一切手段」

「……您不,反对么?」

即使被反对蕾姆也不会妥协,但他的回答还是让蕾姆感到了意外。

罗兹瓦尔提出的两种选择,他希望选择哪一项呢,蕾姆一直以为『放弃复仇』是他所期望的选择。

但是,在正感到意外的蕾姆面前,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睛,黄色的瞳孔看着蕾姆。

「正在忘记的事情,无法忘记的事情,无论做出哪种选择我都会尊重的哟。但是,我也知道哪一种选项更艰辛。然后,选择艰苦道路的你们,我来给予帮助。不想忘记的,这样的意愿也并不是完全事不关己」

「罗兹瓦尔大人也……不想忘记的事情是什么呢」

「片刻都不会,无论度过多么长的时间,呐」

尽管目光飞向远方的只有一瞬,罗兹瓦尔的回答、还是让蕾姆的内心为之一颤。声音中包含的悲叹与艳羡,是蕾姆时常体会的情绪。

蕾姆与罗兹瓦尔在这一时刻,头一回,真正的信赖被连结起来。

「蕾姆,从那个男子口中,是否得到应当复仇的人的名字?」

「——萨德。谢尔盖。福斯特。死去的男子名为佛格」

「这些是应报之敌的名字。我知道了。我一定会为你们提供帮助」

地下拷问的结局,蕾姆从哀嚎男子的口中翘出了三人的名字。罗兹瓦尔既然说过要协力相助,那么他应该会用尽办法寻找出那些男人的存在。

然后,找出那三人,让他们来抵罪,就像被杀死的男子那样。

「代替拉姆,成为她的手足,成为她的角——」

「————」

「——也就是说你作为拉姆的代替品,完成全部的使命」

「……啊」

罗兹瓦尓的话,让蕾姆不禁颤抖,脸颊变得火热,情绪变得激动。

拉姆的『代替品』——实际上,并没什么,对蕾姆来说只是更加简单明了。

「——嗯,是的。我希望成为,姐姐的代替品」

沐浴着透过窗户的月光,鬼族少女畅快地做出这番回答。

7

安抚好鬼族姐妹,让两人一同在床上睡着后,罗兹瓦尓离开了房间。

抖了抖披风,罗兹瓦尓靴声洪亮地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他朝着位于宅邸最高层的办公室走去。回到了作为自己私房的办公室,顺手关上房门,然后面向书桌。

「趁着主人不在竟然潜入了房间,真~是没有规矩呀」

「非常抱歉,有些重要的琐事,还是说以主人不在作为理由再重新待命。说明」

「既然重要却为何又是琐事。嘛,我也不是在生气,不管怎么说……」

话声在此处戛然而止,罗兹瓦尓手指微鸣,仿佛呼应那个声音一样房间的魔法灯一同点亮,方才还一片黑暗的房间瞬间被照亮。

为了集中精神在政务上,办公室内部采取的是极度简约的装饰风格。只有办公用的书桌,接待用的沙发与茶几,还有几个书架,与少量的美术作品。

然后房间的里面,背对着透过窗户的月光,颀长的管家正悠然伫立在那里。虽然管家没有经过主人的许可就进入房间,但罗兹瓦尓并没有责怪他。

「有你这位专门扮成恶人的忠臣,我怎么可以苛责~呢」

「诶,非常遗憾。如果因为这样的理由,导致拉姆蕾姆二人……那对年幼姐妹厌恶我,损失真是很大。我已经做好管家的日常业务都会受到很大影响的觉悟。大损害。」

「毫不犹豫就说出口,真是你的作风。但是,我发誓为了不变成那样会尽可能的考虑周全。——当然,我的誓言、值得多大程度的信赖,我也不清楚」

罗兹瓦尓自嘲般的言辞,管家——克林德既没有拥护也没有修正。那样的态度让罗兹瓦尓愈发愉快,笑容也更深了。

「那么,非常重要的琐事到底是什么~呀」

「当然是,这一次的事。——按照主人的指示,把地下仓库的钥匙交给蕾姆,并让她整理那里,结果就成了那般惨状。说明」

「惨状么。那里确实一片狼藉,在地下仓库,痛苦的蕾姆鲜血淋漓……除此之外,化作肉片的男子也飞散在四周呢」

「虽说事有其因,我还是没有预料到那个男子会死亡。可是,为什么要让蕾姆做那样的事,希望主人能给我说明一下。务必」

「说明,说明么。是~的呐」

管家的表情丝毫不变,声调也维持同一频度。面对他的询问,罗兹瓦尓陷入了思考。只过去短暂的时间,他伸直手指朝向克林德。

「那么,就当作和往常一样的秘密」

「——明白了。把握」

面对胡闹的回答克林德没有任何抵抗只以一礼回敬,罗兹瓦尓无奈地发出了苦笑。

「虽然与往常一样,你的干脆真令人舒服,就这般就混过去了还是有些不安呀。真的什么都不再问么,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

「主人有主人的深谋远虑,我这等的存在是不会明白其真意的,所以也不必强求……即便如此,我还是有所担心。忧虑」

「哦,担心?」

「主人的考量与目的以及内心,其他任何人都是无法明白的。这是主人优秀能力、强大内心的伟业……可有时却又很可惜。僭越」

「……继续说吧」

罗兹瓦尓仿佛很感兴趣闭上一只眼睛,坐在沙发上,盘着长腿并催促后续话语。克林德闭着眼挺直身体继续说道。

「玻璃虽硬,然而也很脆。本应坚强的内心,有时却并不是像钢铁,而是类似玻璃的存在。困难」

「那么,你觉得我的内心如同玻璃一般,是这个意思么?」

「有时如同钢铁,有时如同玻璃。人的心,真的是神乎其神的东西。所以呢,孤身一人之时,若是遇到内心如同玻璃的时刻,也没有抵御投石的手段。无防备。」

「————」

「假如内心如同玻璃之时,依靠的对象若是存在,就是另一回事。呈报」

总是多管闲事的克林德说完最后一句后敬礼。深深地鞠躬并保持完美的举止,没有罗兹瓦尓的许可不会抬起来么,头也这样地低着。

罗兹瓦尓一边斜视那样的姿势,一边用细小的手指抵着下颚,微微吐了口气。

「也就是说,借助这回事件你想要结婚,特来大发牢骚吗?」

「额,误会大了。当然可以的话,尽早拥有自己值得信赖的另一半,拥有自己孩子,得以任命成为孩子的专属,我也这般期待着。纯粹。」

「敢把照顾孩子的事交给你,可真需要勇气和决断~呐」

克林德迅速辩解的态度,让罗兹瓦尔嘴角浮现一丝苦笑。这般对话相对于先前的询问,似乎表明了罗兹瓦尔的回答。

然后微笑的冲动也消逝,二人彼此都收紧了嘴角。

「你的忠告我会考虑的,虽然很难实现讷~」

「我觉得在很多女性的眼中,主人的风评与人品止步不前。如果主人好好褪掉装扮,穿上正经的礼服,就没有任何问题。建议」

「那~可,不行。若是洗脸换衣,我虽是我,亦不再是我」

将迄今为止最实际的建议拒绝,罗兹瓦尓胳膊肘抵着茶几。

「嘛,可以的话就不聊这个话题了。暂时你可能会被拉姆与蕾姆二人冷淡对待,就好好圆场~吧」

「只是应付两位少女,没问题的。喜悦」

「真是罪孽深重。啊,对了,我记得地下仓库还有一些连着铁链的铁球……把它好好调整下,尽可能方便蕾姆使用,可否帮我完成?」

「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加上可爱的衣装这般调整修改。我明白了。勉强」

与关在地下男子的战斗之后,蕾姆把它当作讨伐仇敌的战利品。地下仓库也有其它几种不易操纵的武器,在它们当中,蕾姆硬是选择了那一件。

「虽说对我都是无用之物,不过没有白白浪费,真令人意外呐」

「什么事要考虑要利用,是这样么。愚见」

「哎呀,的确这么回事。那么,克林德,你退下吧」

对话终结后罗兹瓦尔挥了挥手,克林德行完礼后大步流星地超门口走去。走到中途,「对了」,克林德背后传来了罗兹瓦尓声音。

「拉姆蕾姆虽然那样,但地下骚乱之事,芙蕾德莉卡应该也会对你很愤怒。不如说那孩子更加地怒火滔天。祝你能好好应付哟」

「……明白了。忧郁」

终于让克林德露出苦闷的表情,罗兹瓦尓像是成功恶作剧的坏孩子一样笑着。然后管家走出房间,房间只留下了一人。

「————」

罗兹瓦尓无言地倚在沙发上,仰望窗外明月。

凝视缺失上半边的明月,沐浴银色的月光,他闭上了一只眼睛。

——黄色的瞳孔中,浮现出的清冷月光,仿佛在摇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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