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卷 第三章『城郭都市瓜拉尔攻防战』

1

──只要闭上眼睛,昴的脑内就会重演那副光景。

在树木茂密的森林里,潮湿的土壤以及一群戒备森严的男人酝酿出的空气。

宛如要割断这画面般响彻四周的魔兽咆哮,以及开战后高昂的战意。然后是针对诱使一帮人前来的菜月•昴的激烈杀气──

那是昴有自觉,在自我意志下,决定这么做并付诸执行的行为。

把重要的东西和没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心中的天平衡量后,才去做的。

是下定决心要危害他人才采行的行动。

不习惯与魔兽战斗的人们,与魔兽作战会变怎样?昴不知道。

有可能转眼间就压制住魔兽,也有可能受到沉重打击。

即便不愿去想,但有可能不仅止于此,说不定有人因此送了性命。

──不对,应该假设会有人死。

因为把自己的作为正当化,决定要做才去做的。应该要承认这点。

菜月•昴倾斜天平,执行了可能会有人死的战术。

会死的不是魔女教徒或大罪司教,也不是基于恶意而要伤害别人的邪恶之辈。

而是遵照上头的命令,选择拿起武器讨生活的人。甚至是曾经对话过,还因为立场的缘故而建立起友好关系的人。

攻击这些人,那当然、必然、自然会发生这种事吧。

菜月•昴的行为的代价,肯定得由菜月•昴来支付。

「──头家,不可以皱着眉头啦。」

「──」

「没笑容又没从容的人,是等不到幸运──头、头家!?」

斧头刀面嵌进头盖骨之后,伴着硬脆声,视野变得清晰。

闯进鲜明视野里的,是以指按压眉心的浮洛普。

浏海很长的鹅蛋脸美青年,十几秒前头部被剖开。一回想起来,昴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当场跪下。

涌上来的呕吐感,以及降临在身上的凶残连锁事件──心脏跳到像要爆炸,缩紧的内脏以及吵人的耳鸣都在折磨昴。

连浮洛普担心昴的声音都远去,所有声响都进不了脑子。

「──陶德。」

听着剧烈耳鸣和五脏六腑的哀号,昴的嘴唇纺出几个音。

那是在佛拉基亚帝国认识的人的名字,菜月•昴第一次投以纯粹敌意的人,而且──

还是将方才的可怖惨剧付诸执行的残暴袭击者。

「──」

烧起来的酒馆,以及弥漫的黑烟。

众多醉客之所以被炸死,在于烟里头含有刺激性物质。恐怕是混了刺激性强的辛香料制成的简易催泪弹,不过效果十分显著。

使用魔石引发火灾,封住出口,诱导幸存者前往后门。堵住门后,趁着成功破坏门的放心感,出其不意地收拾掉本事最好的人。

然后自己用湿布来抵御烟,接着实实在在地杀死昴。

最后的话语和声音,尤其隔着布看到的眼睛,都说明了男子的身份。

他是陶德。──本该死在峇德哈姆密林的人。

「不对……」

那终究是没有去确认过的情报。

在亚伯率领的「貅德拉格之民」的攻击下,帝国的野战营地整个被毁。听到有很多人死掉,唯恐心灵受伤过重的昴,刻意不去吸收更多情报。背过眼不去正视,这份软弱的代价就是这次的轮回。

「既然这里是最靠近密林的城镇,那幸存者会逃到这里也是正常的。」

然而昴却没想这么多,温吞吞地主动踏进有敌人在等着自己的都市。而且还带上雷姆。

更糟糕的是,这个「敌人」还是菜月•昴因为自身的行为而制造出的「敌人」。

「──吭。」

发出坚硬声响后,昴用力咬牙。

脸颊肉被咬破,锐利痛楚和血腥味抓起意识的衣领,强行拖回现实中。这样还不够的话,那就算咬烂整个口腔里的肉也无所谓。

因为现在,可不能被戾气与恐惧给打垮。

「振作点,头家!要喝水吗?」

「──呃,我没事。抱歉,浮洛普先生,让你担心了……!」

自己的脸色和声音一定不是没事的等级,但昴还是这样说给自己听,慢慢地站起来。

双腿的颤栗,以及内脏瑟缩起来的不适都还留着。可是,不能一直蹲着。在自己沉浸在脆弱的期间,时间也在前进。

而此时陶德应该也在虎视眈眈,进行着袭击计划。

「那个,我想拜托你,浮洛普先生。可以请你回旅馆,跟雷姆拿我的老毛病的药来吗?」

「药?头家,你有什么严重的病吗?」

「哦,我的脚踝光滑老毛病变得严重了。」

「什么啊!没听过的病名!」

随便编出的病名,让浮洛普震惊到目瞪口呆。

利用他的善良实在很过意不去,但现在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前要优先让他尽快远离自己。

既然陶德的目标是复仇,那么分头行动应该就能保障浮洛普的安全。假如被盯上的只有自己,那昴也就能集中心神保护自己。

虽然还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解答──

「在酒馆跟劳安会合后,为了躲过奇袭,所以要离开酒馆。然后……」

不得不采取几乎是听天由命的行动。

毕竟没时间停下脚步慢慢思考,而且执行想到的最妥善方案后,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雷姆的话……」

浮洛普回去找她拿病名莫名其妙的药的话,她应该就能察觉到昴出了什么事。应该。希望可以。

想要相信这么一来,她会制止浮洛普回到现场。

虽是充满希望的猜测,却是昴如今想得到的极限。

「浮洛普先生,拜托!」

「知、知道了!在这边等我!努力保持清醒喔,头家!」

被昴非演技的拼命模样给打动,浮洛普走上回旅馆的路。目送他离去,昴准备冲向酒馆。

但是──

「呜、啊啊啊啊──!!」

才正要起步,刚分开的浮洛普的惨叫声就撕碎昴的心。

昴立刻回过头,看到浮洛普倒在路口。整个人仰躺在地的他,举起的右脚大腿处插着一把小型匕首。

刀刃整个埋进腿肉里,夺去了浮洛普行走的能力。

「浮洛普先生!」

从奔跑的姿势硬是转身导致滑交的昴用力咬唇,接着脚踏地面冲向受伤的浮洛普。

又出现出乎意料的状况。

本来以为兵分二路的话,陶德一定以追击昴为优先,然而浮洛普却被攻击,这根本在预料外。连奇袭都比预测来得还快。

「浮洛普先生!我立刻带你去可以治疗的地方!」

怀着诸多后悔与反省,昴赶到浮洛普身边。虽然他痛到受不了,但现在没有时间立刻帮他包扎。

扶着他,到有人的地方──不对,去大马路的话可能又会陷入被辗死的情况。就算勉强,拖他到酒馆可能才是最好的。

「──」

想到这边,昴突然冒出疑问。

浮洛普的伤不会危急性命是好事。但是为什么会如此?从酒馆的虐杀手法来看,敌人精通杀人术。

不仅如此,对浮洛普的攻击仅只于脚,又是为何?

「糟糕──!」

不好的预感掠过脑海的瞬间,浮洛普旁边的巷弄闪过一道暗沉光芒。

接着锐利攻击,就击飞立刻举起手护住头部的昴。

「嘎啊!?」

扎实地吃了一击,倒地时后脑杓撞到地面。视野泛白,耳鸣再度吵闹的期间,昴顺着滚动力道朝后翻滚了一圈。

边跟攻击者拉开距离,手伸向没能被完全阻绝的攻击伤害到的额头。额头热热的,刚刚那坚硬的一招想必割开了皮肤──

「──啊?」

本来要摸额头的右手,前臂的部份不见了。

「叽、啊啊啊啊──!」

裸露脏污断面的右手,不但可以看到白色骨头和粉红色肌肉,还有配合脉搏用力喷发的鲜血。连忙想要按住伤口止血,却发现左手手掌也被纵向割开,溃烂的手指各自朝不同方向伸展。

难看地接住对手的一击,却失败了。追根究底,毫无防备跑近浮洛普也是失败行为。做错了、犯错了、做错了犯错了做错了犯错了做错犯错做错犯错──

「──呼嗯。」

按着泉涌的血手,昴在痛觉和丧失下陷入恐慌状态。

而在昴面前喉咙轻声作响的,是单手拿着斧头的男人──从巷子里现身,橙色头发用头巾固定住的青年陶德。

这次他没有遮住脸。

曾在酒馆看到的充满杀气的双眼,自己没有看错或搞错人。

果然是陶德,为了杀昴而发动攻击。

「呜叽、叽噫噫噫……!」

牙根咬到松动,昴用充血双眼瞪他。

自己在目光中灌注的情感是愤怒,还是憎恨?抑或是丢人现眼的求饶?连昴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不过陶德的反应却很冷淡。

他的表情让人感受不到感情,手指摸过破坏昴双手的斧刃。

「应该要磨得更利才对,失败呀失败。」

他淡然地道出反省,提醒自己下次要注意。

「好啦。」

昴睁大眼睛,试图用发抖的舌头发声。但是陶德根本不在意他要说什么,泰然自若地举起斧头。

简直像是对昴的话和来历毫无兴趣──

「呜、啊啊啊──!!」

「唔喔!」

可是在斧头落下前,有人扑向陶德。

不是双手不能用、痛到一直呻吟的昴。为了保护因为刚刚一斧就无法战斗的昴而阻止陶德的,是浮洛普。

右脚中了匕首,理应在跟剧痛作战的善良商人,紧紧抱着陶德的背不放,隔着肩头看向昴。

「头家!快逃!快趁现在──」

鹅蛋脸带着迫切用力诉说时,下颚被往上弹。

是被他抱住的陶德,用手肘打的。与暴力无缘的青年就这样放开了他。这时,陶德转身面向浮洛普,抡起斧头。

「住……」

「嘿──咻!」

无暇制止,轻声吆喝后接着是刺耳的水声。

被肘击而面朝上的浮洛普,脸部惨遭斧刃侵入。连脸带头被劈开的青年轻易地变成尸体。血流成河,脑浆四溢,手脚痉挛。

看着巷子逐渐被血浸泡,昴愣愣地张着嘴。

痛苦、混乱以及甦醒的恐怖,夺去了昴正常思考的能力。

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什么?

「我……」

「嗯?」

「我知道、你、你恨我……」

昴朝着避开浮洛普的血,转过身来的陶德这么说。

眼泪和鼻水滂沱流出。臼齿松脱的嘴巴也在淌血,再加上右手喷在身上的血,昴全身是惨不忍睹。

但是比这些更令他难受的,是又让浮洛普死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牵连、其他的人啊……!」

自己有理由招人怨恨。

因此被盯上,是必然的。可是,就因为这样而株连旁人,根本是违反规则,卑鄙小人。不配是堂堂正正的人。做出这种事的人,根本是坏人。坏到骨子底。

听了昴的诉说,陶德低声沉吟。

「嗯──你说恨你,是在讲什么?」

在染血的巷弄内,擦拭溅到脸上的血的陶德狐疑地问,貌似莫名其妙。

这装糊涂的态度与回答,让昴屏息了一下,但立刻激动到难以压抑,破口大骂道:

「少装傻!埋伏起来,还设陷阱……偏执地、追杀我……!」

执拗、固执地纠缠到底。

不管昴采取怎样的行动,在可以确实杀死昴之前,陶德都会抢先一步,做足万全准备后等昴自投罗网。

盯到这种地步,却在这边打迷糊仗,根本是没意义的输不起。

这是对死去的浮洛普的亵渎。是想污辱昴好来洗刷怨恨吗?

「你……!」

「我是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不过我会杀你,不是因为恨你还是怎样喔。就只是在街上发现了危险人物,所以当然要二话不说杀掉啊。」

「──」

「杀死毒蛇不是因为怨恨,而是因为害怕。为此,就要使出能用的一切来杀掉。就这样,没别的了。」

陶德细心地剥去黏在斧头上的头发和皮肤。那是浮洛普头部的碎片吧,不过昴只是愕然失声。

陶德面带笑容坦然回答的态度,不是装出来的。

至今陶德对昴发动的攻击,跟现在这番话,都证明他是认真的。

他认为昴很危险,因此只好杀了昴。

所以才会什么都不听,也不让昴有机会做什么,更没打算让昴述说什么。

而且,他甚至不恨昴在密林的作为。那件事只是让陶德认定昴是危险人物,仅此而已。

因此,陶德不带情感,只想平淡地杀死昴。

「你跟我是同类。──所以我不会给你时间。」

陶德边说边用脚踩上昴的胸膛,把他踹倒。昴无力抵抗,只能仰躺倒下,接着陶德便跨上来,抡起斧头。

昴睁大眼睛,寻找正确的话语。

「死亡回归」后,从各种场面找出通往未来的可能性,是昴的胜利法则。可是本来对大罪司教管用的方法,也有不管用的时候。

那就是──

「──等……」

「我不等。」

──当对象是个冷酷杀人魔的时候。

2

「──头家,不可以皱着眉头啦。」

「──!」

「没笑容又没从容的人,是等不到……怎、怎么了?怎么突然脸色发白?」

看着斧头朝着自己的脸直直落下,大部分的人都会脸色发白吧。

忍不住伸手摸自己的脸,确认到惨白脸孔的冰冷,以及感受冰冷的双手仍健在,安心与恐惧就开始搅拌感情。

以时间来看,发生在昴身上的事加起来大约有二十分钟左右。

这二十分钟内,昴已经失去性命五次。

在普莱迪斯监视塔的最终局面,为了找到胜算而「死亡」超过十五次,但至少都还确信每一次都前进了一步。

可是,这次没有。

堆叠的菜月•昴尸体,并未让人切身感受到对胜利有贡献。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

「──现在也被盯着。」

陶德已经在监视跟浮洛普在一块儿的昴了。

因此一跟浮洛普分头行动,陶德就毫不留情地利用浮洛普引诱昴接近。

假如昴残酷到可以反过来利用浮洛普当诱饵的话便另当别论,但就是没办法,因此不可能执行分头行动的战术。

于此同时,回旅馆的选项也被剥夺。

陶德是在哪个时间点发现昴的,目前仍不清楚。不过假如是前往酒馆的路上被发现,那至少旅馆──雷姆的所在位置没有曝光。

没错,雷姆身处的地点没曝光。这点是蛮有根据的。

假如知道了雷姆在哪儿,陶德就会利用雷姆,好更有计划地杀死昴。信任陶德的狡诈,反而成了雷姆尚未落入他手的证明,实在讽刺。

「总而言之……」

紧咬嘴唇,伸掌捂脸,昴拼命地运转脑袋。

时间,不管怎样,时间不够用。

要是跟浮洛普分开,陶德会立刻发动攻击。

等他攻过来发动反击──不,他不是只要闪过第一击就能战胜的对手。再加上自己没有武器,还得一招就夺去他的战斗力。根本没办法。

逃到大马路的话,他会让龙车失控辗死自己。

就算避开了失控龙车,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也会陷入混乱。他很有可能趁机使出下一步。再者龙车失控会波及毫无关系的旁人。所以不行。

要是选择其他路,那各处的巷子全都会是他的猎场。

要时时注意四面八方的所有方位是不可能的,就算处理掉第一击,结果还是会跟反击方案一样,因为战斗力不足而躺平。所以没用。

果然最佳方案,是跟浮洛普一起快速赶往酒馆,在陶德做好准备攻击酒馆之前,提升我方的战斗力后迎击。

能让酩酊大醉的劳安提起多少劲是个难题,但现在想得到的方案里只有这个胜算最高,应该吧。想不到其他点子了。

「可恶、可恶……」

怎么让这么麻烦的人变成敌人了啦。

假如对方是大罪司教,由于他们过度仰赖权能,因此强大反而变成弱点,相较之下有可爱之处。因为只要解开权能的机关,他们的弱点昭然若揭。

可是,陶德不一样。有什么可以用他就拿来用。就如他自己所说。

不仰赖什么,也不管会造成周遭的伤亡。

杀了昴之后,他要跟旁人怎么解释?连这都是未知数。他根本没去考虑之后的事。

那是一种只是杀死该杀的人,不去多做思考的可怕。

「头家?没事吧?哪里不舒服的话,先回旅馆比较……」

「不、不行!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昴激动回答,结果吓到浮洛普目瞪口呆。

搞到这样子,让昴认真诅咒自己的脆弱精神。表现出奇怪的态度,只会让陶德起疑。

那样的话,「死亡回归」好不容易造就的优势就没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昴能做的就只有让陶德以为昴尚未发现自己而已。

明明早就知道,但不能被陶德知道──

「──慢着。」

拼命思考怎样对付陶德的脑袋,突然掠过一个想法。

陶德在杀人手法上完全没有设限,更不顾他人伤亡。──但他不顾的是「他人」,并不包含「自己」。

不如说他的奇袭,是想将对「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

他不是有亲口说吗。

『杀死毒蛇不是因为怨恨,而是因为害怕。』

既然如此──

「──陶德!我知道你在这里!」

「哇哇哇!?」

顺从五雷轰顶的想法,昴放声大喊。

顿时,浮洛普被这突然的发展给吓到。但是吓到的不是只有他吧。──跟踪两人的陶德,应该也很惊讶。

相信对方应该吃了一惊后,昴目光犀利、歪曲脸颊、竭尽所能地做出一副坏人嘴脸,同时睥睨周围。

「真是顽强的家伙!还以为遇到那种事应该早就死了,没想到你还活了下来,真是走狗屎运啊!但是,这次不会让你逃了!我要宰了你!」

口气尽可能充满恐吓、恶意与敌意,口沫横飞地痛骂。

不管陶德躲在巷弄的哪里,都要让他听到,要他知道菜月•昴早已察觉到他的存在。

「你以为赢得过我吗?真是天大的笑话!笑死人了,哈哈哈哈!真想再看看你凄惨逃窜的样子!」

刻意挑衅和嘲讽,接着在巷子中央哄堂大笑。

幸好自己没有怯场,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真心感谢自己的厚脸皮。不然的话早就声音发抖、表情害怕、眼露恐惧了。

之所以没有表现出来,多亏了菜月•昴的劣根性。

「头、头家……?」

「嘘,浮洛普先生,麻烦安静。」

昴的骤变让浮洛普困惑。昴要他闭嘴,接着拉着他的手迈开步伐。

不走回头路。陶德肯定躲在那边。姑且先认定是那样。

所以走到一半停下脚步,只转动脖子看向后方。

「对了,要进攻的话随时欢迎喔。我会如你所愿,把你大卸八块。」

不清楚管不管用,但故意比个中指作为最后挑衅。

就这样,隐藏如爆炸般的心跳声,昴露出无畏笑容走向巷弄尽头。

老实说,这根本是赌博。

已经想过陶德有可能受到挑衅而火大,于是冲出巷子朝自己挥下斧头。──但是,昴相信不会发生这种事。

陶德不会火大。那个男人,是会淡然摸索出最佳手段的人。

正因如此,刚刚的故弄玄虚对他一定有用。

在街上发现昴进而排除之,假如这是陶德的目的,那在奇袭这个前提瓦解的时候他应该会改变作法,开始摸索下一个方法。

陶德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跟大罪司教不同。于是可以利用他这个弹性。

「再来……」

执行完饿虎扑羊战术后,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既然陶德会加强警戒,那距离下次攻击应该有段空档。昴必须趁隙选择战斗或逃跑。

如果要战斗,就必须收买酒馆的劳安。想不到其他方法的情况下,借助他的力量是最妥善的选项。

如果要逃跑,就必须回旅馆抓住雷姆的手冲出都市。虽然过意不去,但也要拜托浮洛普兄妹一块儿走,不然他们也会有危险。

而若要逃离都市,昴能逃进的地方是──

「──是这么、回事啊。」

「头家?」

警戒身后的巷弄,昴突然灵光一闪,双目满布血丝。

此时,对陶德的畏惧,对浮洛普的歉意,对雷姆的担忧,对爱蜜莉雅的爱意,对碧翠丝的疼惜,全都给忘了。

忘记后,紧握浮现的感觉,昴用力闭紧眼睛。

接着──

「──马上离开瓜拉尔。在我的虚张声势被看穿前。」

3

决定出接下来的方针后,昴的行动很快速。

即使走出巷子开始行动,陶德也没有攻过来。一定是昴的挑衅起到了强化他的警戒的作用吧。

但是,装腔作势只能撑过一时。

「一定马上就会被看破手脚。所以,得快点逃出去……!」

下定决心后,昴随便解释,接着带着浮洛普返回──在迎来第五次死亡之前先回到旅馆,冲上楼梯。

接着敲打女性阵营的房间,忙不迭地冲进去。

「雷姆!妳没事……呜喔!?」

「哦哇啊!什么啦,是你们喔!很危险,差点就被我杀了耶!歹势、歹势。」

打开门的昴,脖子被蛮刀冰冷的刀刃给抵住。握着蛮刀的米蒂安边道歉边收起武器。

米蒂安后方的雷姆,看到这一幕睁大眼珠问。

「怎、怎么突然跑回来?才想说终于出去了,怎么这么快就……」

「雷姆!」

「──呃!」

雷姆虽然吃惊,但还是朝着脸色大变跑回来的昴讲难听的话。不过昴充耳不闻,快步走过去抱住她。

纤细身子被正面一把抱住,雷姆缩起肩膀轻呼一声。

「……请放开我。」

「……呜,抱歉。不小心、感动起来……」

「这我知道。看刚刚的样子,就知道事态不一般。」

确认她平安而忍不住感动的昴,被雷姆冷静推开。

本来以为这放任心情之举铁定会被她骂到臭头,不过雷姆却只是长叹一口气,没有追究刚刚的无礼。

「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遇到了危险的家伙。现在勉强争取到时间,不过不能久待。」

「所以说,要离开啰?知道了。露伊酱,请帮我拿行李。」

察觉昴心急到连说明的时间都省下来,雷姆很自然地接受了状况。更别说连接收到雷姆指令的露伊也「呜──!」地边叫边背起行李。──不对,太奇怪了。

「为什么行李没打开?都住进旅馆了……」

「──」

「该不会,雷姆妳……」

雷姆没有说话,以沉默应对昴疑惑的眼神。

不过这无言的态度,等同肯定昴的怀疑。

「是这样啊……。怪不得会乖乖跟过来……」

「──头家,你似乎想到什么,但现在不是在意那个的时候吧?」

「浮洛普先生。」

对雷姆的态度没法完全释怀而按着额头时,被浮洛普拍肩膀。对方以认真的表情催促昴行动。

难得演出空前绝后的好戏,不能把时间给浪费了。

「妹妹啊,我们也跟他们一起离开吧。好像有危险奸夫盯上头家了!所以必须让太太和外甥女逃走!」

「唔耶耶,是这样吗,老哥!可是人家我,已经脱掉鞋子了耶!?」

「重新穿上啊,妹妹。鞋子只要穿上就能无限次使用!这是鞋子的强项!」

「哦哦哦!厉害耶,老哥!你是鞋子天才吗!」

接受哥哥的果敢说服并大加佩服后,米蒂安连忙穿上鞋子。

兄妹的互动不是局外人可以插嘴的,但昴一面觉得这样也能对话实在很奇怪,总之先抱起雷姆。

「等一下!至少用背的……」

「现在是紧急避难!浮洛普先生!牛车在哪!?」

「旅馆的兽厩!先声明,说法罗──波铁克利夫是我们的家人也不为过!牠是我们不能置之不理的可爱弟弟!」

「老哥!波铁酱是母的啦!」

「是可爱的妹妹!」

「呜──!呜──!」

尽管事态已经紧急到火烧屁股,大伙仍吵吵闹闹的。昴带领他们,急匆匆地抱着雷姆冲下一楼。

「抱歉吵到大家!住宿费就不用还了!」

穿过旅馆柜台前,取消住宿但没有要求还钱的昴一行人冲出旅馆。就这样前往兽厩,从一票被系着的牛车中找到浮洛普的车。

「法罗全速奔驰的话,可以多快!?」

「哈哈哈,从来没让牠全速奔驰过。妹妹啊,妳认为有多快?」

「不清楚,不过八成比哥哥快!」

边听取不可靠的答案,昴边把雷姆推上牛车车斗。接着把冲过来的露伊放到雷姆旁边,然后打开兽厩入口。

再来是──

「请问,奸夫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怎么跟浮洛普先生说的?」

「现在没空讲解!浮洛普先生,请叫波铁克利夫全速奔驰!」

「好喔!交给我!跑起来,波铁克利夫!!」

雷姆斜眼催促坐进车斗的昴解释,不过昴没回答,而是朝浮洛普的背影吆喝。

闻言,浮洛普挥鞭,用力敲打勇牛──波铁克利夫的背。

然后,牛车开始奔驰。缓慢地奔驰。

「太慢了!根本是在走路!」

「波铁克利夫!用跑的!听哥哥的话,波铁克利夫!」

「我想牠不认为你是牠哥哥……」

雷姆一句话道破真相,而波铁克利夫跑步的速度──不,是走路的速度不改。这样下去,昴背雷姆跟大家用跑的还比较快。

就在昴觉得火烧得离眉毛越来越近的时候──

「波铁酱!跑啊──!不然的话,就把妳当晚餐啰──!」

「──哞哞!!」

拔出两把蛮刀高举过头,还用力摩擦的米蒂安大叫。

下一秒,波铁克利夫发出粗吼,猛然开始奔跑。

「唔哦哦哦啊啊啊!!」

惊人的加速和摇晃,在车斗上被摇摆的昴惨叫。

冲出兽厩,跑进大马路的波铁克利夫用几近漂移的方式变换方向,昴即将要被甩出车斗时,雷姆立刻抓住他的手。

「千、千钧一发!得救了,雷姆!妳的手好光滑──」

「嗄?」

「请不要突然放手!」

顺势透露多余感想,结果手被放掉,紧接着头就撞到车斗。不过很幸运没有被甩下车,目前所有人都在奔驰的法罗车上。

就这样,法罗车迅猛跑在马路上,在众人目光下忽左忽右闪过其他龙车、牛车、犬车,同时冲向大正门。

「只要跑完这条大马路,就能到有卫兵盘查的正门……」

「不,看来没法轻易通过。」

「什么?那是?喂喂喂喂!」

看到大马路的尽头、雷姆指着的东西后,昴惊愕不已。

行进路线上,一字排开堵住大马路的,是身穿刻有剑狼国徽铠甲的人们──帝国士兵散开来,准备拦阻一行人。

「陶德吗……!改变方针,呼朋引伴来搅局啊!」

在严阵以待的帝国兵当中不见陶德身影,不过他们之所以会阻挡一行人的去路,肯定跟陶德有关。

在巷弄被挑衅,觉得一个人力有未逮的他,于是找来同伴。是合情合理必然会有的举措。踏实到可恨无比──

「──你们!可别以为逃得掉!!」

代替不在场的陶德,站在前头的士兵是看过的脸孔。

典型的粗暴野蛮人,右眼戴着眼罩的男子──贾马尔。跟陶德一块,在密林里中了昴的陷阱的人。

既然陶德还活着,那他活着也没啥不可思议的──

「你竟敢唆使魔兽攻击我们!看我宰了你!」

「……这家伙就是单纯恨我啰。这还比较让我放心。」

双眼发红、吼出愤怒的贾马尔充满了人性,让人安心。

话虽如此,这并不代表贾马尔不构成威胁。包含他在内,帝国兵光摆出阵形就是威胁。该如何突破他们呢?

「老哥,握牢缰绳。拜托啰。」

「哦,上吧,妹妹!」

不过于有限的时间内,在昴做出选择前,驾驶台上的浮洛普和米蒂安兄妹先行给出答案。

而且来不及阻止,脚踩在驾驶台前缘的米蒂安就往前倾倒──

「──嘿~呀!」

鞋底一踢,她的身体就如箭矢般射出。

就这样,蛮刀出鞘的米蒂安笔直冲向敌方队伍。

「喝啊──!!」

脚后跟挖穿地面,米蒂安挥舞双手强行制止敌方布阵。

蛮刀边破风边疯狂肆虐,产生惊人的冲击波,身穿甲冑的帝国兵纷纷喷血飞腾。

「好、好强啊──!!」

「那是对女性应有的称赞吗?」

「不然还能说什么!这就是称赞了吧!米蒂安小姐,妳好强──!」

老实的感想被雷姆冰冷指责,不过昴依然忍不住为意想不到的战力高呼。

听了他的叫喊,驾驶台上的浮洛普自豪地以指搓鼻。

「那就是我妹妹的实力!我对战斗一窍不通!所以就跟妹妹互相……」

「弥补弱点对吧!我明白那意思了!」

「你能明白吗!」

昴的回答让他很开心吧,浮洛普闪耀双眼露齿一笑。

虽是老王卖瓜,不过事实胜于雄辩。

到处施暴的米蒂安接连打败挡路的帝国兵,打开一条让法罗车通过的路。

「这样一来……」

「──少得意忘形了,臭娘们。」

「呜呀嗯!?」

就在昴握紧拳头,觉得看见光明时。

刹那间,闪动的白刃袭向米蒂安,以蛮刀接招的她整个人被打飞出去,让她震惊不已。弹飞她的人是跟她一样双手握剑的男子──贾马尔。

「少给老子添乱!你们!乖乖趴在!老子脚下!!」

「呜呀!哇哇!老哥,这家伙好强!」

「真的假的!」

放任怒意破口大骂的贾马尔,舞动双剑攻击米蒂安。尽管能接招,但旁人看了也知道她居于劣势。

看起来就只是过场角色或是给经验值的贾马尔,战斗力出乎意料地高。

「不好!没法躲了!」

多亏了米蒂安奋战,挡路的帝国兵数量减少。

以法罗车的势头很有可能靠冲刺就能突破,但那是没有贾马尔挡在马路中央的情况下。这样下去,会被他一个人阻挡。

「──妹妹啊!」

此时,浮洛普大叫。

被逼到无招可出的米蒂安听到哥哥的呐喊,于是瞥了过去。昴期待他可能会喊出能够起死回生的建议──

「──加油!!」

跑出嘴巴的,无疑是咬牙坚持论。

闻言,昴的思绪出现空白,贾马尔也傻住。

不过有血缘羁绊的米蒂安•奥康奈尔就不一样了。

「我会加油──!!」

在哥哥的声援下,米蒂安大吼,蛮刀震震作响。

原本专心防御的姿态摇身一变转为猛攻。舞动的蛮刀暴风袭向贾马尔全身。

「自暴自弃一味往前冲,对帝国军人管用啊……!」

不过,贾马尔以双剑卸除猛烈攻势,刺向米蒂安进行反击。

米蒂安的手脚已经有割伤,边流血边痛到皱眉,即便如此还是把防御的次数转为攻击,果敢地阻挠贾马尔。昴心想她不会是要殿后好阻止贾马尔吧,正准备大喊「不行」时──

「──戴眼罩的!」

先行一步站起来的雷姆,扛起堆在车斗里的木箱,豪迈地朝贾马尔扔了过去。「啊~?」转头过来的贾马尔厌烦地挥动手臂,轻易地将逼近的木箱切成两半。

然后,塞在木箱里的辛香料全洒在他身上。

「咕哦啊!?什、这是……」

被飞散的粉末给遮蔽视野,贾马尔痛苦地挥手。而米蒂安就趁着这刹那间的空隙,用蛮刀瞄准他的背──

「米蒂安小姐!」

抢在攻击之前,昴拔出鞭子朝她施放。见状,米蒂安舍弃攻击,优先抓住鞭子。

「抓到了!」

「知道了!」

米蒂安一喊,昴就用全身承受鞭子增加的重量。双脚踩紧车斗,撑住米蒂安的体重,帮助她回到车上。

只要载到靠鞭子跳起来的米蒂安,再来就是突破正门──

「就说,别以为逃得掉……噗!?」

「这是在河边的回礼!」

瞄准飞跃的米蒂安的背部加速攻击的贾马尔,面部被雷姆痛击。

打断他鼻梁的,是放在车斗上的背架。本来出让给浮洛普的背架如今支离破碎,这次真的完全尽到了它应有的责任。

贾马尔栽了跟斗,米蒂安回到法罗车上。她将蛮刀扔进车斗后,当场整个人呈大字形躺了下来。

「危险危险危险,好危险!真的好危险!老哥,很危险耶──!」

「哦哦,啊,妹妹!头家和他太太也很拼!得救了!」

「真的真的很感谢!得救了──!」

「没、没什么大不了的。得救的根本是我们。」

回到车斗的米蒂安,以及为之喝采的浮洛普。但是,两兄妹谢错人了。一行人在这个城镇里,从一开始到最后都被奥康奈尔兄妹解救。

最后还把他们卷入自己的问题内,都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才好。

「停止──!停下来!停……呜喔喔!?」

守门士兵本来挡在门口想要阻止奔过来的法罗车,但最后往旁边跳开。

载着昴他们的牛车顺势穿过他身旁,前往瓜拉尔正门。虽然搞乱了盘查的队伍,但还是要一口气冲出都市外。

滞留在瓜拉尔的时间,根本不到三个钟头。事态就是有这么严重。

不管怎样,要想办法突破盘查区,离开正门才行。现在得请波铁克利夫努力,跑个一阵子好甩开追兵才行。

然后,再跟浮洛普他们谈往后的事──

「──」

在剧烈晃动中,波铁克利夫的头穿过正门,通往都市外。

视野变得开阔,可以看见广阔平原和地平线,就在心想终于逃出来的瞬间。

──大门的正上方,有个高举斧头的人影朝昴降落。

「哦哦哦哦啊!」

往下劈斩的攻击,势如破竹地要将昴的脑袋剖开。

这是雷姆、米蒂安,当然更包括浮洛普以及露伊都没料到的攻击。没有预测到也就无从防范,是宛如恶梦的一击。

但是──

「──我就知道你会来。」

昴用掉在车斗上的蛮刀,承接住挥下来的斧头。

在一行人成功脱逃的瞬间,瞄准众人心情最放松的时间点,一招要掉目标昴的脑袋。他铁定是这么想。

──假如是陶德就会这么做。五次的恐惧让昴如此深信。

「你!果然该杀──!」

「咕咕……!」

眼神带着戾气的陶德,用力推着斧头想要割断昴。

昴也用蛮刀承受,但刚刚的冲击使得双手麻痺,武器离手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雷姆和米蒂安都赶不上这命悬一线的短兵相接。

好不容易躲过致命一击,可这样下去还是会被陶德杀掉──

「啊──呜──!!」

「呜喔!」

斧头压过来的力道突然减弱。

皱起整张脸的昴看过去,刚好看到露伊巴着陶德的身体。一头金发凌乱,露伊拼命挣扎,以阻止陶德的暴行。

「少碍事,小鬼头!」

「啊呜!」

甩脱露伊的妨碍,陶德毫不留情地以手肘殴打女童脸部。吃了肘击的露伊惨叫滚倒。

「──!你这王八蛋!」

见状,昴咬紧牙根,用力把陶德推回去。

由于事出突然,陶德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但是这样反而刚好方便陶德攻击。他挥动长柄斧头,进行第二波攻击。

在那之前──

「──有在看吧!干掉他,枯纳!禾力!!」

在攻击过来之前,昴声嘶力竭呐喊。

不知道声音有没有响彻平原。

虽然不知道──

『那走啰,昴。别忘啰,我可是一直看着你。」

『走啰──!』

她们的声音像回覆般在昴脑袋响起,顿时,破风声刺破空气。

而且这破风声,直接被吸进陶德的侧腹──

「嗄……!」

留下微弱哀号,陶德的身体因猛烈力道而倒向旁边,飞了出去。

身体甚至无法留在车斗上,以剧烈侧滚翻的方式摔出法罗车,连要护住身体都没办法,就这样摔在坚硬地面上滚动。

滚了两圈、三圈,变得越来越远。

「刚、刚刚的是……?」

陶德飞出去后,昴当场放开蛮刀,并跪在车斗上。雷姆也连忙抱起被打的露伊,同时大感震惊。

虽然她一脸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样子,但昴却有十足把握,只要跑到大正门外,就会有人帮忙。

而这份把握的根据是──

「那个性格恶劣的可恶皇帝……回去后,一定要揍他……」

无力倒卧的昴,想着那个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性格恶劣之人的脸,愤恨地这么说。

4

──在触感坚硬的泥土上,呈大字形躺着的男子一动也不动。

「──」

并不是死了,也不是睡着。

只是闭上眼睛,仔细地调整紊乱的呼吸,同时静静整理思绪。

组合,组装,结合──

「喂,还活着吗?」

「──嗯,还活着。」

声音来自上方,睁开眼皮,看到的是熟悉的脸孔。

即便上下颠倒,给人的粗野印象也不会减少分毫,可谓稀有才能吧。尽管有大量淌鼻血的痕迹,却因为丰富色彩反而更添男人味。

「鼻血,怎么啦?该不会是吃了一顿粗饱吧?」

「少啰唆。只是鼻子卡到血而已。少讲些有的没的。」

对方被说中而不开心,从鼻子喷出血块。自己不禁轻轻苦笑。

「你很不爽呢。……那些家伙咧?」

「闯过我们,甩掉你之后就一溜烟逃掉了。你……肚子上那个快点处理一下吧。看了就痛。」

「那个?……哦,这个啊。」

边抓头边坐起,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向自己的侧腹。那里有一根粗箭矢,深深地刺进身体。

陷进左侧腹的箭矢,稍微再往上的话就会贯穿心脏吧。

明明是差点会要掉性命的伤,却没啥感慨。不只是在视觉上,连对身体被贯穿都毫无感慨。

「其实没看起来那么痛喔?虽然会有一阵子很难活动……」

「白痴。谁说担心你了。我说的是看到的我会觉得痛。快点拔掉。」

「怎么对受伤的人讲这种话,你也真是。──嘿。」

被对方皱着眉头这样讲,无奈之余只好抓住露在体外的箭矢。必须在肌肉绷紧前先拔除,是箭伤的麻烦之处。

所幸被刺中的时间尚短,只要用力就能拔出。

流血的伤口,就把衣服破掉的布端塞进去来强行止血。

「就这样啰,箭的方面照你说的处理了。接下来呢?」

「伤得重的话就退下休息吧。我带一些人去把那些逃跑的家伙击溃。这次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才是猎物……」

「──那是坏招喔,贾马尔。」

「什么?」

他用手制止讲述今后方针的男子──贾马尔。

为了回敬被瞧不起一事,所以想追击逃走的对手。虽然可以理解,但贸然采行攻击手段,到时倒楣的会是我方。

「仔细想想吧。那些家伙,为什么会正大光明地进入瓜拉尔?如果有想到自己做了什么,就会知道这个都市里有我们在才对。」

「……搞不好他们是不会多想的蠢蛋啊。」

「──他们是刻意进来的。甚至还在外头预藏伏兵。」

贾马尔瞥了一眼拔出来的箭头后,喉咙咕嘟一声。

外表如此却也是一介武人的他,能够判断出射中我方的箭矢威力与精准度有多高。

因此也就自然地做出跟自己一样的结论。

「既然如此,他们的目标是……!」

「进入瓜拉尔,诱出我们帝国士兵,然后狩猎。假如我方战力全出追赶的话就算了,但如果是小批人追击的话就正中对方下怀。──哪边才是猎物?」

「──」

气恼咬牙后,贾马尔瞪向对手逃走的方向。

虽然他看起来气到像是七窍生烟,但自己也能痛切了解他的感受。──虽然没说,但占据胸中的感叹大过愤怒。

正大光明地用自身当诱饵,趁对方大意时钓出愚昧敌人。

无疑是难缠的敌人,战争之子。

「……没能杀死他,真是失策啊。」

跟贾马尔眺望同个方向,他忍不住感慨万千地说。

接着像是重振精神,深吸一口气后。

「算了,还有机会报仇的。──反正他们还会再来。」

「到时候,绝对饶不了他们。」

贾马尔压抑怒气附和,陶德默默点头表达赞同。

然后暂且认定此战败北。

以及──

「贾马尔。」

「哦。……你的手,干嘛?」

双腿贴在地面,双手朝他伸过去,贾马尔却是皱眉不解。

有够不懂察言观色。他只好歪头,接着说:

「看就知道了吧。背我。」

「自己去死啦!」

多么不够朋友的回应。也只能耸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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