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 ex5 绯色姬谭 『红莲残影』

1

林间洒落的温暖阳光照在额头上,让意识缓缓地恢复清醒。

「嗯、嗯嗯……」

细瘦喉咙发出尚未变声的较高声调。

这种无法感觉出男女差异的中性声音,搭配声音主人的甜美容貌,甚至伴随着莫名悖德的魅力。

某个惹人怜爱的年幼少年喃喃发出这道声音,在床上扭动着身体。

睡卷的桃红色头发,以及乳白色的光滑肌肤。年龄看起来约十岁左右,那令人误以为是天使的清纯天真模样,确实与声音的印象毫无差异。

少年名为舒尔特──有段时间因为与生具来的贫穷差点饿死,但靠着极为幸运的际遇捡回一条命。

「呼啊……」

舒尔特在白色床单上撑起身体,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

进行这一连串动作的少年的深红眼眸像是嵌进红宝石般,让容貌更显魅力。就某种意义而言,舒尔特的容貌可说是纯粹自然的极致。

然而,这种客观评价与他本身的感想往往有所歧异。

「唔……还是这么瘦弱啊……」

揉完惺忪双眼,当清醒的意识跟上现实后,舒尔特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不悦地鼓起红润脸颊。

不满的原因相当单纯,便是不论如何锻炼都没有变得结实的手脚,以及让各种锻炼成果化为乌有的自己的身体。

明明昨晚也有彻底练习挥动木剑才上床就寝,舒尔特的手臂仍然柔软弹嫩,然而还是有微微抽痛的感觉,这才是最让他感到不堪的原因。

严格说来,舒尔特感觉到的抽痛名为肌肉酸痛,也证明了少年的纯真愿望正踏实地逐步前进。不过──

「阿尔大人说过,身体会痛就是不舒服的证据……得休息到这种抽痛感消失才行。」

舒尔特反刍着训练时向阿尔寻求的建议。若是听从阿尔的话,依照计划来算,大约会是一天练习空挥再休息五天。

──理所当然地,这样要出现锻炼成果只能说是痴人说梦,而舒尔特当然不可能知道其中含有阿尔的算计。

然而,阿尔的计划并非完全来自他的幼稚心态。

「──起来啦?舒尔特。」

「啊……」

听见这道声音的瞬间,舒尔特弹起身体,在床上改变方向。房间深处有个人影映入舒尔特回过头的眼帘。

那个人坐在奢华的椅子上,优雅地翘起长腿。那窈窕婀娜的肢体被单薄睡衣包覆,深红眼瞳正阅读着放在腿上的书。

光是这副模样便仿佛至高无上的绘画,实际上,她的一切在舒尔特眼中都是如此闪耀动人。

「──早安,普莉希拉大人。」

「嗯,舒尔特,你今天早上还是这么可爱。昨晚抱起来的感触也值得嘉许。」

「谢、谢谢您夸奖……」

见舒尔特带着陶醉表情回应,眼前的女性──普莉希拉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对舒尔特而言,这段夸奖的话语有种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害羞的复杂心情。

即使知道自己的职责是在普莉希拉身边打杂与陪睡,但如果情况允许,他想以更确切的方式地回报这份深厚恩情。

这既是舒尔特无庸置疑的真心话,同时也是愿望。

「盯~~」

「怎么了?今天早上格外仔细地盯着妾身,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普莉希拉大人今天依然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性!能陪在普莉希拉大人身边真是太幸福了!可是……」

「可是什么?」

「明明很想替普莉希拉大人尽心尽力,我还是没有能力完成这个愿望。如果能像阿尔大人一样用力挥剑就好了……」

舒尔特一边说,一边重新对自己的细瘦手腕涌现出无力感。

就算没有到普莉希拉的骑士阿尔,或是私兵团「赤备队」的程度也没关系,至少希望有力量能替普莉希拉分担即将面临的其中一项艰辛苦难。

「要是有个万一,我会成为普莉希拉大人的挡箭牌……啊,可是我身体很小。如果普莉希拉大人能把我举起来当成盾牌……啊呜呜!」

「别说蠢话,只有妾身能决定要怎么使用持有物。居然敢指使妾身,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嚣张了?」

普莉希拉如此说着,不知何时站起身,使劲地搓了搓舒尔特的头。被普莉希拉的手掌摆弄,舒尔特头晕目眩地辩解:「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呜呜……要是不能成为挡箭牌,我要怎么样才能帮上普莉希拉大人的忙呢?啊,紧紧抓着普莉希拉大人当成铠甲……」

「不是要不要成为装备的问题。舒尔特,妾身不是希望你身为剑或盾,顶多只要像现在一样当成抱枕就好。」

「抱枕……吗……」

普莉希拉毫不留情的回应,让舒尔特沮丧地垂下肩膀。

虽然他早已知道,但被救命恩人告知自己不被当成战力还是相当难受。这一切都是柔软的手臂,或是骨瘦如柴的细瘦双脚的错。

「──嗯。」

望着似乎痛恨着自己身体的舒尔特,普莉希拉仿佛夸耀着丰满胸部般将手挽在胸前,吐出一口气。

「舒尔特,要是你不甘愿只能成为抱枕,与其挥剑,不如多看书吧。这样比较能帮上妾身的忙。」

「……看书吗?看书就能成为普莉希拉大人的挡箭牌吗!」

「不可能,别自大了。」

「的确是太自大了……」

舒尔特随即反省着听到解决方法便乱投医的自以为是举动。普莉希拉对舒尔特这番模样眯起眼睛,用手大略指了一下房间内部。

这里是普莉希拉的寝室,但除了大床铺以外,书架上还收藏着供她阅读的书籍。在普莉希拉的跋利耶尔宅邸中也有大规模书库,藏书量可说是王国数一数二。

普莉希拉的前夫莱普,似乎原先也是很会收藏书籍的人。自从普莉希拉掌握宅邸实权后,收购的书籍数量更是与日具增。

这实在无法单纯以「饱读诗书」一句话解释,而是篡夺知识。

「──知识有时候比剑与盾更能保护性命。」

「咦?」

「这是很久以前被称为智者的人留下的话。妾身也大致有同感,但要抵达真理还差一步。」

「那是……呃……」

普莉希拉的话语太过复杂,让舒尔特越来越无法跟上。然而,面对舒尔特的困惑,普莉希拉没有想配合对方步调的意思。

无论何时,普莉希拉总是以自己的速度迈步前进。由于想持续瞻仰她那豪爽的背影,因此被普莉希拉吸引的人必须随时维持着奔跑的速度。

毕竟要是不拔腿狂奔,就无法追上从不停下脚步的她。

「────」

「──智慧可是万能的杖。不像剑与盾,智慧能在必要以外的地方派上用场。剑与盾能对土壤施肥吗?能替人疗伤吗?能孕育生命吗?都做不到,只有智慧能在所有事上成为派上用场的杖。虽然妾身靠着自己的力量前行,但不代表不会跌倒。」

「要、要是跌倒会很痛吧……」

「没错。跌倒会痛,会受伤,也会流血。不过……」

「──啊!只要有杖就不会跌倒了!」

理解普莉希拉表达的意思,舒尔特迅速举起手如此回答。听到这句话,普莉希拉满意地缓颊一笑,再度摸了摸舒尔特的头。

这次并非是使劲搓头,而是以温柔疼爱的动作。

「所以你勤勉向学吧。不是成为剑、盾或是抱枕,而是想成为杖的话。」

「遵、遵命……!啊,可是我看不懂字……」

「去找阿尔学习吧,那家伙应该也闲得没事可做。而且别看他那副模样,他应该很会教导别人,不然就把他剩下的那只手砍断。」

「真是重责大任!为了阿尔大人,我会好好努力的!」

想到阿尔失去双手的辛苦生活,舒尔特挺直背脊发出回应。普莉希拉对他的模样点了点头,突然有本书映入舒尔特的眼帘。

那是先前放在普莉希拉座椅上的书。对舒尔特而言,深红色装订与金色装饰似曾相识。

每晚担任抱枕陪睡的舒尔特知道,那是普莉希拉一大早清醒时,肯定会每天过目的中意书籍。

「普莉希拉大人,那是什么样的书呢?」

「──那本啊?那不是用来阅读的书。说的也是,比较像是备忘录吧。就算给你看,也不会有任何乐趣。」

「备忘录吗?」

听到这个陌生的字眼,舒尔特不解地歪着头。他的模样让普莉希拉拿起那本书,用手指滑过书本的装订处。

「就算你看懂了,也不会学到任何知识。或许该说,要对书籍寻求知识也得看内容本身……不过,为故事感到雀跃也是读书的喜悦之一。」

「──?可是,我是为了成为普莉希拉大人的杖……」

「对妾身来说,读书也并非单纯为了学习──嗯。」

语毕,普莉希拉便再度坐在椅子上。然后在腿上打开书本,过目著书本的内容。

「兴致来了。舒尔特,妾身稍微念点内容给你听听吧。」

「普莉希拉大人吗?哇,好期待喔!」

「哼,反应这么老实,真是个可爱的家伙。好吧……那么……」

望着舒尔特在床上正襟危坐的模样,普莉希拉开始轻声说了起来。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难得机会,舒尔特充满兴趣地竖耳倾听。

仿佛优雅的歌声般,普莉希拉的声音滑进舒尔特的鼓膜。

而从她口中说出的故事前言,也不免流于俗套──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既美丽又楚楚动人的女孩。」

2

──那是个身穿奢华礼服,而且美丽又楚楚动人的少女。

「────」

仍带有稚嫩感的年幼少女,晃着如鲜血般深红的礼服裙䙓,挺直背脊前进。那细长的红色眼眸、如陶瓷般透亮的白皙肌肤以及端整的容貌,在在皆散发出能料想到少女未来魔性魅力的光芒。

周围有六名侍从随侍在侧,少女大方地迈出步伐,踩着红毯前进。穿过敞开的大门后,豪华的餐厅与九名侍从迎接着她的到来。

来到铺设白色桌巾的长桌中心处后,一位侍从迅速拉出椅子,为了少女开始准备餐点。载着餐具类的推车推了过来,在少女面前配送餐点。宽敞餐厅只有少女一人使用,配置的其他人员仅仅只是处在供她用餐的立场。

「今天有什么行程?」

在准备餐点的当下,少女向身旁侍从询问今天一整天的预定行程。侍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后……

「用餐结束后,今天会在寝室修习课程。还有,文森大人表示想共进午餐。」

「修习课程啊……真是笼统的预定行程,不过兄长要来真是个好消息,他应该是想来洗刷先前输了沙特兰兹棋的耻辱吧。」

对于静静回答的侍从,少女以高傲语气如此回应,点了点头。侍从并没有追究少女的态度,只是维持鞠躬的姿势退后一步,回到其他侍从的队列中。

少女对这种贯彻始终的态度闭起单边眼睛,说了声「好吧」便转回正面。这时,餐点已完成配膳,第一道是冒出蒸气的汤品。

「那么,恕小的失礼。」

「嗯。」

完成配膳便开始用餐──当然没有这么单纯。

一位侍从走上前,对少女如此搭话,然后轻轻地拿起汤匙捞了一口汤,并非朝着少女,而是送往自己嘴边。

只要到了某种程度的高贵立场,就需要有人在用餐前负责试毒。

或许已经是司空见惯的景象,少女对侍从试毒没有任何反应。侍从便靠着这一匙确认味道,与是否被下毒。

基本上,提供给少女的所有餐点都会经过试毒,因此完成的料理很少会以刚出炉的形式送到少女面前。

当然她完全能够理解这是必要措施,然而──

「真是无趣。」

少女动着嘴唇说出这句话,但没有任何人听见。

无视少女这句呢喃,侍从结束试毒的工作。少女总算能够开始啜饮凉掉的汤,美丽的脸蛋浮现慵懒神色。

「────」

她舀起一口汤送往口中,然后立刻紧接着下一口,由衷表现出想早点结束这场单调用餐的心情。总之只要遵守用餐时的礼仪,在场成员没有人会对匆匆用餐指指点点。

──而且,用餐速度与礼仪规矩已经不是重点了。

「──唔?」

少女突然自唇间发出奇特的声音。

少女的手放开汤匙,发出碰撞声,直接转为抓起桌巾,用力拉扯,桌面的器皿与餐具类变得一片凌乱。

「呃啊……唔……」

少女用另一只手抓着喉咙,发出呻吟。她大大睁开深红双眼──不,眼瞳已经并非是原本的深红色,而是被以外的血红色染红。

少女流着血泪,口鼻也开始渗出血,这种逸脱常轨的景象让周遭侍从一片哗然,但还是只能从旁观望。

除了茫然若失的侍从以外,只有一个人出现截然不同的反应。那个人──先前负责试毒的侍从与少女同样,从脸部各处流出血来。

「成、功了……」

脸部流出血的试毒侍从在极度痛苦中浮现笑容,然后直接双膝一软倒卧在地,甚至没用手去支撑,这种倒地姿势证明她已经瞬间死亡。

即使与少女服下相同毒药,撑到让少女认为无害,见证过结果才倒地丧命,可说是完成了身为刺客的职责。

而这种赌上性命的执念顺利收到成果。

「呃……啊……」

少女撞倒椅子,横躺在地,直到最后手脚仍然为了求生不停颤抖,不久后终于不再抖动,餐厅恢复一片死寂。

「────」

两名死者──刺客与目标双双丧命,让整个餐厅的时间为之静止。不只是死亡的两人,侍从们也不敢随便乱动。

只要发出声音让时间再度开始流动,一切都会变成自己的责任。这种既奇妙又不明确的主观意识束缚着他们的行动。

就在这时──

「──怎么,与刺客一起死了啊。」

「────」

少女出现在餐厅入口,望着倒地的两具尸体,扫兴地如此说着。

面对现身说出这段发言的少女,餐厅内的成员皆难掩惊讶神色。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少女的长相与先前中毒暴毙的主人如出一辙──不对。

「────」

少女将手挽在胸前,望着倒地的少女。面貌确实有些部位与死亡少女神似,但观察细微部分便能发现差异。

如果说已故少女是有名艺术家的杰作,俯视她的少女便是连艺术家或人类都无法抵达之境界的美丽结晶。

瞠目结舌的侍从们理解到美貌的真正可怕之处。

「──普莉丝卡大人。」

站在遗体旁的一名侍从说出这个字眼。少女──普莉丝卡闻言便回过头,微微歪着头。

如同太阳般灿烂的橙色头发,以及仿佛嵌进红宝石般的细长眼眸,只要像这样在本尊面前便能一眼看出──她从出身便与凡俗世人截然不同。

「您、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哼,连老套都没办法形容这句话。说起来,妾身怎么可能被这种拙劣手法杀掉。要准备能相对派上用场的替身也不便宜呢。」

普莉丝卡瞪着低下头的侍从,走到倒地的少女身旁。

替身──这是准备与重要人士容貌相似的替代者,并且由其代为处理危险的事。这个手法在算尽权谋术数的暗斗中并不罕见,替身本人也很清楚这必须赌上性命。

即使如此,也不会希望替身在痛苦中死去。既然是选择长相与自己具有共通点的替身,普莉丝卡心中也并非很安稳。

「也就是说,有人想看到妾身死去的模样吧。」

「────」

这位十一、二岁的少女望着遗体如此低语,让侍从们开始颤抖。见到少女既妖艳又凶恶的稚嫩侧脸与深红眼眸,有谁会嘲笑侍从们的反应胆小呢?

「侍从长,过来。」

「遵、遵命……」

被普莉丝卡招了招手,侍从代表走向前。瞪着比自己大了二十岁以上、紧张明显浮现在脸与肩膀上的对象,普莉丝卡只是「嗯」地闭起单边眼睛。

接着,她再度招手要侍从把耳朵靠过来。

「记得今天宅邸的人都是你挑的吧。」

「……是的,遇刺的责任都在小人身上。」

「蠢货,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才会把这个职责交给你?」

「是为什么呢?」

或许以为会受到严厉斥责,侍从对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瞪大双眼。侍从的困惑态度让普莉丝卡露出笑容。

以这个年纪的少女而言,浮现的笑容实在太过残忍且嗜虐成性。

带着这种仿佛甚至能蛊惑人心的笑容,普莉丝卡继续说:

「──只要让无能的人担任侍从长,那群蠢蛋就会闹得沸沸扬扬,以为这是能杀死妾身的好机会吧?再不把那些家伙一网打尽实在很麻烦嘛。」

「────」

就在普莉丝卡说完这句话的瞬间。

「──!」

在困惑的侍从长周围,侍从皆从怀中抽出同样的武装──挥舞短剑。

深红眼眸捕捉到这番景象,普莉丝卡随即做出决定。她一把抓起眼前侍从长胸口的衣领,让对方的身体挡在短剑挥舞的路径上。

锐利短剑挖开肉,让侍从长发出惨叫声。但短剑上似乎也涂有速效性的毒药,侍从长的惨叫声随即中断,翻着白眼倒卧在地。

普莉丝卡趁机纵身一跃,落在摆放餐点的桌面上,从自己脚下抽起白色桌巾丢向迎面扑来的侍从──不,应该说是刺客们的头上。

「────」

面对盖下的桌巾,刺客们靠着默契瞬间将桌巾切碎,但只要能瞬间阻挡视野,就已经达到普莉丝卡的目的了。

「啊──」

普莉丝卡用脚踢出餐刀,刺穿最前头的刺客喉咙的薄薄皮肤,然后补上一脚将刀身刺进更深处。

男子喉咙被刺穿受到致命伤,用颤抖的手举起短剑。但普莉丝卡冲进对方怀中,抓起对方手腕,将短剑刺进别的刺客胸前。涂上剧毒的短剑光是擦伤便能让意识陷入昏迷,要是刺中心脏附近肯定会直接毙命。

「对个小丫头在磨蹭什么!」

「觉得很棘手吗?区区尘芥毕竟只有这点程度。」

面对对方无法彻底攻陷而耐不住性子的喊叫,普莉丝卡甩动附近的椅子击飞对手的短剑。短剑发出声音在地面滑动,刺客紧追着短剑的眼球被手指一插,失去视力倒在地面,随后便被毫不留情踩断脖子。

即使势单力薄,普莉丝卡依然以压倒性的走位将大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即使如此,还是难以颠覆数量劣势,空间逐渐被重整旗鼓的对手占据。

手边只有桌巾与餐具,没有像样武器也是劣势的主要原因之一。

然而──

「妾身也对亲自动手感到越来越腻了。」

从普莉丝卡身上丝毫感觉不到这种气氛,只是朝敌人投以无趣的视线,红色眼瞳让刺客们皆绷紧身体。

只要一起发动攻击,前仆后继总会有人的短剑能够击中。只要涂毒刀刃掠过身体便有可能夺走对方性命,就算对方是普莉丝卡也一样。

因此,刺客们不惜性命的战法相当正确。

只不过──

「──!」

「你们这些家伙真是一群蠢货。既然已经料想到会遭受袭击,你们以为妾身怎么还会单刀赴会?」

对于准备同时扑来的刺客,普莉丝卡的冰冷声音如毒药般渗入体内。

不知道刺客们是否有时间在脑中思考这段话的真正含意。

从被火焰吞没且无法成声便被烧死的模样实在无法判别。

「────」

试图狙杀普莉丝卡的刺客共十四名同时开始燃烧。

途中被普莉丝卡反杀的刺客也不例外,面对熊熊绿色火焰燃烧生命的梦幻景象,普莉丝卡拍了一下手。

「喔,真是不错的表演。火焰的美丽还是无法撼动,就算是用蠢货的生命作为薪材亦然──值得嘉许。」

「……荣幸之至。」

普莉丝卡望着燃烧的刺客发出称赞,有道声音如此回应。有个小小人影挡在先前试图袭击的刺客与普莉丝卡之间。

「────」

外观年龄与普莉丝卡相差无几,是个十几岁左右的年幼少女。头部长着犬人特有的兽耳,手中拿着像是从杂木林捡来的粗陋树枝。

缺乏凹凸的年幼白皙肌肤只用最低底限的薄布遮盖,模样看来莫名引人犯罪,在银色短发中只有一撮浏海呈现红色也极具特色。

她望着燃烧的刺客们,以仍然欠缺感情的眼眸回头看着普莉丝卡。

接着──

「处分完毕。您没事吧……唔嗝……」

「喂,妳刚才是对妾身嗳气吗?」

「嗳气……不是,这是打嗝。」

「蠢货,这就是嗳气。」

少女缓缓地摇了摇头,普莉丝卡用手掌轻轻推了一下她的头,少女便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喃喃回应「好痛」。

接着,少女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犬耳。

「普莉丝卡、大人……怎么样?」

「真是个笼统的问题。就像刚才说的值得嘉许,妾身毫发无伤,而且处分掉那些家伙的华丽表现也很有看头。」

「……全部都是多亏了精灵。」

少女腼腆一笑,将先前摸着耳朵的手放了下来。接着,少女掌心微微浮现出淡淡光芒。

在以玛那为媒介显现的精灵中,这种没有实体的光芒是力量与意识稀薄而被称为微精灵的种类,也有能够与人类互相沟通并缔结契约提供力量的精灵。

这位少女也是如此向精灵借助力量的其中一人。

然而,少女并非是与精灵缔结契约──

「──啊嗯。」

少女毫不犹豫地将掌心的微精灵放进口中,开始咀嚼。

见到这幅景象,普莉丝卡眯起深红眼眸,愉快地咧嘴一笑。

「不管看几次,还是觉得『吞食精灵』的用餐方式很特别。」

「唔嗝……」

见少女再度打嗝,普莉丝卡将手挽在胸前,耸了耸肩。

──「吞食精灵」是这个少女的特殊能力。并非是与精灵缔结契约,而是吞食精灵获得力量,也是篡夺者的特殊能力。

理所当然地,吞食精灵并夺取力量并非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这是极为罕见的资质,因此普莉丝卡也相当重视。

「──亚拉基亚,亏妳有遵守妾身的吩咐。」

「……因为普莉丝卡大人这么说了。」

普莉丝卡说出少女──亚拉基亚的名字,踩着成为余烬的刺客们的遗骸,迈步走向唯一没有化成灰的遗体旁边。

代替普莉丝卡倒卧在地的少女,面带痛苦地命丧黄泉。普莉丝卡蹲在少女身旁,让她闭起眼睛,并用手指调整表情。

「就算只有一次,还是让对方成功认错人,这种死法实在是不忍卒睹。」

「那个孩子是谁……?」

「替妾身派上用场,光是这样就有曾经活着的价值了。妾身会让她回到家人身边,支付相对应的代价,这就是犒赏她代替妾身的报酬。」

向亚拉基亚如此回答后,普莉丝卡站起身,她的侧脸已经不再在意代替她丧命的那位少女了。

接着,普莉丝卡的视线从少女转向室内,望着天花板,喃喃说道:

「那么,收尾交给兄长处理吧。」

3

「所以,站在迎接客人的立场还碰到那种惨状,我妹妹还是一样残忍啊。」

访客指着餐厅的惨状,愉快地咧嘴一笑。

这位黑发青年浮现出嗜虐成性的笑容,细长的黑色眼瞳并非单纯美丽,而是富有智慧,拥有仿佛能看透这个世界深渊的妖艳光芒。

年龄大约二十岁左右,但言行与风格丝毫与乳臭未干搭不上边,那直挺挺的站姿具有从政者让他人跪拜服从的天生素质。

青年名为文森•亚伯克斯──是神圣佛拉基亚帝国贵族的一员,也是普莉丝卡•班奈狄克同父异母的兄长。

文森带着十几名随从造访普莉丝卡的宅邸。在仅仅一小时前将侍从全数杀害的普莉丝卡,与唯一生还的亚拉基亚迎接着他的到来,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最初的感想就是开头的那句话。

对于才刚差点遭到暗杀的妹妹,这种话实在无法算是相当合适。然而──

「哪里残忍了,有虫子飞过不是拍掉、打掉就是烧掉。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妾身没有任何理由需要受到责备,应该说……」

「别嚣张到以为有资格责备妾身……妳是想这么说吧?」

「就连兄长也不例外。」

即使被预先猜到发言内容,普莉丝卡仍然毫不在意。对于妹妹这种态度,文森闭起单边眼睛,并将翘起的修长双脚换边,看向普莉丝卡身旁的少女。

不仅是面无表情与感情,而且还是没有教养地呆站在原地。对于很挑剔身边装饰品的普莉丝卡而言,怎么看都是未经琢磨。

然而,文森对于妹妹不会做出无谓举动的判断能力给予高度评价,用绿色火焰将刺客烧尽也证明了她的实力。

「好吧,就不继续追问了。所以妳知道这次刺客是谁派来的吗?」

「完全没有。明明手段漏洞百出,但避免延烧到源头的措施倒是相当彻底。虽然怒火中烧,还是没办法继续追查。妾身才想问兄长有头绪吗?」

「很可惜,我们完全不缺被狙杀的理由。」

被如此回问,文森浮现冷酷的笑容回答。或许因为原本普莉丝卡没有怀着过多期待,因此对这个答案并未感到沮丧,只是短短地回了一声「这样啊」。

──地点是在普莉丝卡宅邸没有受到损害的某间待客室。

餐厅仍然是一片狼藉,普莉丝卡便直接迎接来访的兄长。实际上,即使听闻在妹妹宅邸有许多人丧命的事实,兄长依然丝毫面不改色。不只是普莉丝卡,文森也对这种状况驾轻就熟。

从儿少时期以来,遇刺之类已经是稀松平常。在众多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中,普莉丝卡对文森的这种胆量给予赞赏。

受到小七岁的妹妹如此评价,文森并未感到特别高兴或是有其他感想。

总而言之──

「关于宅邸我会派人处理,要是因为无关紧要的理由失去难得活下来的妹妹,对我来说也是会感到寂寞的。」

「寂寞这个理由还真是好听。不过既然是敬爱兄长的心意,妾身就心怀感激地接受吧。」

「真是不可爱。」

「加上敬爱这两个字,已经是妾身极力展现爱情的表达方式了。」

普莉丝卡举起唯一能够作为招待证明的亲手冲泡的红茶茶杯,如此夸下豪语。

听到这番话,文森对只出一张嘴的爱情表现回以苦笑,啜着递出的红茶,短短叹了一口气。

互相挖苦并试探彼此,这就是这对兄妹每次说话时必定上演的戏码。

看起来甚至像是互相厌恶的互动,但其实普莉丝卡与文森出乎意料地赏识着彼此。

会毫不犹豫地喝下递出的茶水也是最好的证据。

「──阁下!阁下!已经巡视完附近了!」

突然有道声音打断两兄妹的沉静时光。

待客室门扉由外头打开,有个个头矮小的少年大方地现出身影。与普莉丝卡、亚拉基亚差不多岁数,是个将蓝色头发绑在头部后方的细瘦少年。

虽然端整的中性容貌几乎会让人误以为是少女,但言行举止皆充满少年风格,误认性别的因素极为稀少。

少年兴奋地赶了过来后,便趴在文森坐的沙发椅背上,从文森肩头后方探出脸。

「哎呀,阁下真是会使唤人,而且工作都很无趣。我是不在意被使唤来使唤去啦,不过还是得适才适所吧。」

「少啰嗦,应该说不准对饲主说教,真是欠缺身为忠犬的自觉。」

「忠犬也是有自己的原则,要有舞台才能展现出自己的才艺。不是吗?我要站在能彻底发挥风格的合适舞台,毕竟人生有限嘛。」

对于少年扯东扯西地坚持己见的对答,文森发出叹息。接着,嘟着嘴的少年看到眼前的普莉丝卡便「啊」地张开口。

「哎呀呀,真是美丽的小姐,有对曼妙动人的眼眸。那如同红宝石般的眼瞳,映照出来的我应该是相当帅气吧。您认为呢?」

「兄长,要把小丑留在身边是兄长的自由,不过这么吵很受不了,实在不合妾身的兴趣。」

「小丑?哪里有小丑之类的人……?」

普莉丝卡将脸颊撑在扶手上,如此评论主动积极的少年。但少年本人似乎没有听懂,他闲不住地张望着室内。

「小丑、小丑、小丑……没看到呢。咦?该不会是把小狗认错了吧?如果是说小狗,正在小姐身旁打盹喔。」

「……小狗?说我吗?」

对于突如其来的话题,亚拉基亚歪头指着自己。

「对啊。不然还有谁?小狗垂下来的耳朵很可爱喔,不过就算是想引人注目,还是穿得太暴露了吧?太明显可是会吓到对方喔?」

「暴露……小狗……」

面对少年连珠炮般的耍嘴皮子,亚拉基亚朝普莉丝卡瞥了一眼。察觉到视线的意图,普莉丝卡点了点头。

「兄长。」

「嗯?」

「还是找个代替的小丑吧。」

普莉丝卡说完这句话后,亚拉基亚的身影瞬间从身旁消失无踪。

转眼间,她出现在待客室的天花板。亚拉基亚上下颠倒地踩着该处,冲向紧邻文森身旁的少年头顶。

「汪汪!」

亚拉基亚举起的手发出蓝色光芒,带着火焰准备将少年烧尽──

「真是沉不住气,不过我不讨厌这种反应,反而很喜欢喔。」

──不知何时,少年拔出的刀刃挡住亚拉基亚的手掌,完全挡下偷袭。

少年手中握着西方大国称为刀的武器,是卡拉拉基城邦特产的刀剑。少年灵活地运用刀刃,轻易地挡下亚拉基亚的杀招。不仅如此,少年拔出的另一把刀刃还抵在亚拉基亚颈项上。

「────」

要是少年挥动刀刃,亚拉基亚已经人头落地──少年甚至释放出令人如此确信的锐利剑气。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少年竟然能像鞘中刀刃般彻底隐瞒此种剑气。

「当他对战场抛弃的武器品头论足的时候,是我收留了他。」

「毕竟想要的武器不是那么好下手嘛。原本我想在战场上打响名号,再靠着俸禄买把不错的刀,结果就被阁下看上了。」

少年轻松地将刀刃从亚拉基亚颈边挪开,将两把刀分别收回腰间的鞘中。

「啊,要再攻击我也没关系。下次我不抵挡,闪开给妳看看吧?这样说不定能更展现出我的帅气模样……啊,痛痛痛痛痛!?」

「住手,别太得意忘形了。我还不打算与普莉丝卡为敌,下次再说吧。」

文森拉着废话很多的少年的耳朵,让他闭嘴,然后毫不留情地拉着耳朵将他推到前方。

「报上名号,先让对方认识绝对不会吃亏。」

「好吧,请多指教。我是瑟希鲁斯•塞格姆多──是文森•亚伯克斯大人的心腹,总有一天会得到帝国最强的名号轰动各地,成为这个世界的主演要角。」

「────」

听到他光明正大如此报上名号,普莉丝卡首度微微睁大双眼,然后张开桃色双唇「唉」地叹出一口气。

「真是个夸下豪语的家伙,而且没有半点虚伪,真是无可救药。」

「哎呀,毕竟我没有理由说谎。对了,普莉丝卡大人……我应该没说错名字吧?普莉丝卡大人手下的那只小狗也很有潜力,虽然面对我就相形失色了。」

「……我讨厌他。」

少年咯咯地发出天真无邪的笑声,被瑟希鲁斯摆了一道的亚拉基亚气得鼓起脸颊。普莉丝卡朝亚拉基亚招了招手,摸了摸这位趴在腿上的少女的头。

接着,她就这样摸着少女的头……

「话说兄长,您刚才是说『还』不打算与妾身为敌吧?」

「听得还真仔细──没错,我是有说。」

「兄长也会与妾身一样仔细挑选话语,表示会特地这么说的意图相当明显……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真是好说话的妹妹。」

面对普莉丝卡的追问,文森似乎很愉快地咧嘴一笑。无法理解两兄妹话中的意义,亚拉基亚与瑟希鲁斯皆歪着头表示不解。

但不同于消极的亚拉基亚,瑟希鲁斯毫不犹豫地问出「这是什么意思?」。

「从气氛感觉只有两位理解是怎么回事,与今天的访问有关系吗?」

「发现了吗……不对,你应该是靠直觉吧。当然有关系,我们的感情还没有好到容许对方没事来往各自的宅邸。」

文森回应着瑟希鲁斯的问题并站起身,身高比这群青少年还修长的他,直直俯视着位于正面的妹妹普莉丝卡。

被那对黑色眼眸盯着,普莉丝卡也以红色眼眸回望着他──

「要开始了吗?」

「嗯,要开始选帝之仪了──普莉丝卡,妳也做好前往帝都的准备。」

文森先暂时打断话语,然后继续说──

「父皇──皇帝要驾崩了。」

4

──神圣佛拉基亚帝国是完全支配世界地图南方部分的大帝国。

支配领地──也就是国土面积是世界顶尖,即使与并肩称为四大国的其他三国比较,占领面积仍然远超各国。

受到温暖气候与肥沃大地的恩惠,神圣佛拉基亚帝国或许可说是四国中最适合生活的环境──但这只是自然环境方面。

在丰硕大地生活的人类,当然能够强大茁壮。

依循此种大地的传统,佛拉基亚帝国内基本上已被敬强欺弱的价值观渗透,即使经过漫长的历史累积仍没有改变──不,应该说是随着历史累积而逐渐加深,帝国民众皆被这种不成文规定束缚。

而代表帝国的佛拉基亚皇帝,以及身为血亲的皇族,正是体现出这种样貌的最佳典范。

「就这样手足齐聚一堂,没想到还挺壮观的。」

普莉丝卡环视着大厅,确认每个人的长相,说出这个感想。对于普莉丝卡的感想,文森只回了一句「说的也是」。

同父异母的兄长将酒杯送往嘴边。以他为首,现场普莉丝卡与文森的兄弟姐妹可说是两手手指都数不完。

普莉丝卡的兄弟姐妹,男女总计有六十六人──如果只局限在目前还活着的,人数便会一口气减到三十一人。

「────」

兄弟有十八人,姐妹则有十三人。再加上普莉丝卡总共有三十二人,都是现任皇帝德莱森•佛拉基亚的亲生子女。

佛拉基亚帝国是许多种族互相混合的大熔炉。皇帝并不会挑选人种,向各地权贵迎娶妻妾,并生出许多孩子。这代皇帝子嗣总共有六十七人──因此被揶揄为性无能的少子皇帝。

考量到历代皇帝有一两百个子嗣是理所当然,会被如此揶揄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过站在儿孙这边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不只有六十个兄弟姐妹,长相和名字也各自不同──要是明君能生出贤子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身为六十七人其中之一,普莉丝卡说出这个简单扼要的感想。

有些兄弟姐妹根本没有见过,就算有部分血缘又怎么样?这完全不构成相爱或是手下留情的理由。

文森所说的利害关系一致,才是独一无二的联系。

「哎呀?普莉丝卡~怎么看妳一脸无聊的样子啊?」

「────」

「哎呀,这么久没见面,都不打声招呼吗?姐姐我好难过喔。」

普莉丝卡朝伴着这道娇滴滴的声音一起现身的某位少女投以冷淡目光。

这位少女留着与普莉丝卡同样极具特色的橙色头发,以及美艳垂眼。年龄大约比普莉丝卡大四到五岁,拥有凹凸有致的女性曼妙身材。

她也是普莉丝卡的其中一名姐妹,名为──

「滚开,拉米亚。听到妳的嗲声嗲气就浑身不舒服。对妾身来说,妳的声音比涂毒短剑还具有威胁性。」

「态度这么冷淡,还说得这么难听。为什么文森哥哥会喜欢像妳这种丫头啊?哥哥,为什么啊?」

「我很欣赏她那种嚣张态度。」

面对普莉丝卡别说是冷淡、甚至具有杀气的回应,名为拉米亚的少女并没有退让,甚至毫不隐瞒敌意地露出嫣然微笑。

拉米亚从以前就会找普莉丝卡麻烦,如果只是想引起注意的可爱举动也就算了,她却是出自纯粹的敌意而展开行动。

证据就是拉米亚带着假惺惺的微笑开口:

「对了,话说妳在宅邸被侍从袭击了?好可怕喔,连在宅邸都没办法放松心情,怎么这么可怜啊。」

「妳这只母狗,真会睁眼说瞎话。」

把照理说不会那么容易走漏的事刻意说出口,或许是为了展现无法查出源头是她的自信。真是个狡猾的女人,普莉丝卡紧紧瞪着拉米亚。

接收到普莉丝卡的视线,拉米亚高兴地缓颊一笑。

「普莉丝卡,表情真棒。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孩子。」

拉米亚用手抵着嘴边,出声嘲笑普莉丝卡。接着,仿佛对普莉丝卡失去兴趣般,拉米亚改为贴到文森身边。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今天不是在水晶宫,而是在别馆集合呢?听说父皇的身体状况不好,不觉得很奇怪吗?」

「当然有别的意义吧。水晶宫是帝都的象征,因此不能受到破坏,所以才会选择不论怎样都没关系的别馆吧。」

「你的意思是──」

瞬间眯起眼的拉米亚正打算进一步质问文森。

然而,状况比起这段话更早出现变化。

「────」

门扉随着静谧声响敞开,大厅中众人的视线皆集中到该处。从缓缓敞开的大门,有个接近老年的白发男性穿过门现身。

手腕与脖子骨瘦如柴,皮肤也像是病人般苍白,但只有深红双眸散发出灿烂光芒。整副身体散发的并非生命力,而是霸气。

「──皇帝德莱森•佛拉基亚。」

见到这名男性的身影,普莉丝卡短短叫出他的名字。

没错,他正是神圣佛拉基亚帝国的现任皇帝,也是现场三十二名皇族的亲生父亲,德莱森•佛拉基亚。

「────」

见到德莱森步行前进,聚集的子嗣们皆跪下各自表示敬意。

先前的闲聊声彻底消失,在寂静笼罩的室内只有德莱森的鞋声不停回荡。接着,皇帝在大厅最深处模仿王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德莱森深深吐出一口气,视线朝大厅望了一眼后──

「──多亏你们前来……朕原本想如此嘉许。」

「────」

「不过能见到几个没对朕下跪的人啊。」

面对德莱森的话语,已经跪下的子嗣们惊讶地抬起脸。当他们慌张地回过头,视线前方能够见到以普莉丝卡为首的几个人没有下跪。

其中有文森与拉米亚的身影,除此之外还有稀稀疏疏约不到十个人,然而──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父皇……皇帝陛下亲临现场,胆敢放肆!」

「放肆?别笑死人了。如果真的是佛拉基亚皇族,妾身和你到底哪边正确就不用多说了吧?只会遵从形式的无能废物。」

「什……!?」

普莉丝卡毫不留情地反驳放声喝斥的兄长。既然有高达六十名以上的兄弟姐妹,与年长兄姐的年龄差距甚至有可能接近亲子。

面对小二十岁的普莉丝卡的回应,那名兄长面红耳赤地发出颤抖的声音。

「普莉丝卡……妳、妳对兄长是什么态度……」

「兄长?对喔,还有这么回事。不好意思,兄弟姐妹数量这么多,实在没几个有需要特地记起长相与名字的价值,原来你也是兄长啊。」

「──!」

兄长无法承受此种侮辱,气得满脸通红地站起身,感觉很有可能会直接扑向年少的妹妹。然而……

「──住手。」

「唔……可是,父皇……」

「对朕不敬?如果那只是做做表面,连愚蠢都无法形容。朕没有对不在朕面前跪下究责的意思──应该说,这样才好。」

皇帝这么说,阻止兄妹的争执,但内容并没有偏袒兄长,而是容许普莉丝卡的行为。

证据便是德莱森交握瘦骨嶙峋的手,望着普莉丝卡。

「──普莉丝卡,妳为何不对朕下跪?」

「那还用说,当然是因为不值得妾身跪下。父皇,您真是老了。实在无法想像是立于崇尚强大教义的帝国人民顶点。」

「喀哈……」

被年仅十几的女儿如此一说,皇帝并没有愤慨激昂,而是发出笑声。

接着,他那深红眼瞳朝普莉丝卡以外没有下跪的成员瞥了一眼。

「────」

没有人否定普莉丝卡的话语。

多多少少都是持相同意见──不认同目前皇帝有需要下跪的价值。

「这样才是佛拉基亚皇族与朕的子孙。」

「父皇……!」

「隆梅尔,你刚才说了放肆吧。放肆有什么样的价值──要不要试试看?」

「试试看……?」

对于皇帝的话语,被称为隆梅尔的男子皱起眉头。就在下个瞬间,皇帝将手举到空中,用力挥动手腕。

随后,隆梅尔眼前的空间开始扭曲,突然出现了一把剑柄。

「────」

隆梅尔瞪大双眼,除了他以外的成员也吞了一口气。

出现的剑柄正是如此美丽,光是想像剑柄前方的刀身与剑鞘装饰会是多么华丽,便不禁发出吞咽声。

「──『阳剑』佛拉基亚。」

「这就是佛拉基亚皇族代代相传的宝剑……」

德莱森说出的话,令隆梅尔以宛如发烧的神情如此呢喃。他因为敬畏与兴奋绷紧表情,遵从父皇的话语发出吞咽声,走向前去。

「陛下……能、能承蒙如此重责大任,真是荣幸之至……」

隆梅尔欣喜若狂地浑身颤抖,德莱森并没有回应他的话。在周遭视线不由分说地涌现的期待感中,隆梅尔下定决心,朝空中纳在鞘里的宝剑剑柄伸出手。

──冠上帝国之名的「阳剑」,是从远古建国时代便存在的宝剑。

如同其名为佛拉基亚,只允许佛拉基亚帝国的皇帝驾驭,连普莉丝卡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还有「只允许皇帝驾驭」这段话代表的真正意义。

「──咦?」

当隆梅尔握着阳剑剑柄,试图从空间中拔出来时,突然发出哑口无言的声音。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以为他能拔出阳剑美丽刀身的瞬间,他握着剑的手冒出火焰,烈火瞬间将他的身体吞噬。

「──!」

被惊人烈焰吞噬,隆梅尔发出无法成声的惨叫。但喉咙与肺部一开始就被烧尽,因此根本无法成声,甚至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对皇帝下跪的成员代替隆梅尔发出拚死尖叫,但这丝毫无法弥补问题。不给予任何能够痛苦的空档,燃烧的隆梅尔倒在地毯上,烧成无法判别是仰躺还是趴卧的焦黑尸体。

仅仅过了数秒,这就是隆梅尔这名皇族被烧尽的时间。

「哎呀,有焦臭味。」

当有些人对人体烧焦的味道作呕时,拉米亚皱起眉头说出的感想可说是浅显易懂。前阵子才将侍从烧尽的普莉丝卡,也是虽吃惊却没有厌恶感。

她吃惊的原因并非是隆梅尔死亡,而是构成死因的阳剑筛选机制。

「没想到是除了皇帝以外不允许触摸的魔剑。」

在一片震惊的兄弟姐妹中,只有十人左右冷静地接受隆梅尔的真正死因。当然,身为其中一人的文森也喃喃说出与普莉丝卡相同的结论。

「父、父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静。」

对于见到兄弟突然丧命而惊恐的喊叫声,德莱森只喊了一声让众人住嘴。

老皇帝朝大厅望了一眼,以透彻的视线睥睨着子嗣。在多数人被深红眼眸散发的凶光震慑时,普莉丝卡突然发现。

「什、什么……?」

同样发现的另一人以没出息的声音如此说着。

眼前浮现的扭曲空间冒出红色剑柄,在普莉丝卡眼前──不,文森与拉米亚眼前也有出现。

说来奇妙,「阳剑」佛拉基亚的剑柄──从空间中出现在减少一人的三十一名佛拉基亚皇族面前。

「接下来开始『选帝之仪』。」

面对超乎想像的现实景象,德莱森以充满活力的声调说出这句话。

朽木、老皇帝、不值得下跪的盛世余烬。与先前普莉丝卡看透的此种印象截然不同,眼前德莱森的存在感宛如烈焰般令人目瞪口呆。

接着──

「『阳剑』会挑选主人,被剑选上是成为皇帝的首要资格。」

「────」

「好了,拔出形同宝剑的命运吧──这是你们无法逃离的宿命。」

皇帝──不,先皇德莱森•佛拉基亚如此说着,站起身来,他的头上也同样出现宝剑剑柄。

德莱森紧紧地握住剑柄──全身瞬间被火焰笼罩。

「────」

这就是「阳剑」已舍弃前任皇帝,并且寻求下任皇帝作为持有者的证据。

德莱森•佛拉基亚驾崩,佛拉基亚帝国的皇帝宝座无人在位。这便是由先任皇帝驾崩开始,代代传承的决定下任皇帝之仪式。

也代表着「选帝之仪」即将开始。

「──普莉丝卡。」

当所有人的目光皆聚集在父皇燃烧的景象时,文森朝普莉丝卡叫了一声。

或许先前预言前任皇帝驾崩的兄长已经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但无论如何都不重要了。

普莉丝卡将视线转向声音来源,红色眼眸与兄长的黑色眼瞳互相交错,两兄妹便相互理解了。

接着,普莉丝卡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自己眼前的剑──

「──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妾身量身打造的。」

──宝剑被拔了出来。

决定下任佛拉基亚帝国皇帝的「选帝之仪」正式展开。

代表拥有皇帝血脉的兄弟姐妹,将揭开毫不留情地互相残杀的序幕。

5

──佛拉基亚皇帝,德莱森•佛拉基亚驾崩。

这件事与「选帝之仪」出乎意料地在帝国内静静流传。

德莱森被烈焰吞噬,并在子嗣面前烧死──虽然晚年的他不能算是适任的佛拉基亚皇帝,但即使如此,最后仍然展现出令人惊叹的矜持。

随着皇帝驾崩,帝国王位将会出现一定程度的空缺期间。然而,已经习惯历代皇帝更迭的帝国子民,对皇帝驾崩与王位空缺并没有太过惊讶。

惋惜伟大皇帝过世并献上默哀后,帝国子民的注意力便会转移到下任争夺帝位,也就是「选帝之仪」的胜负上。他们会在谈笑中提及皇帝子嗣的名称,以及由谁就任下任皇帝宝座,讨论得沸沸扬扬。

接着,在燃烧驾崩的皇帝面前,下任皇帝需要面对的第一道关卡──也就是挑战过握取「阳剑」资格的人,便是帝国子民瞩目的「选帝之仪」参加者。

但话说回来──

「──只有十一个人拔出阳剑留了下来。不知道该说是只有十一人,还是多达十一人,实在很难回答。」

普莉丝卡将手肘靠在扶手上拄着颊,随着吐出的气息如此呢喃。

随着「选帝之仪」揭幕,争夺下任皇帝宝座的争战早已开始进行,普莉丝卡当然也是拔出阳剑并获得「选帝之仪」参加权的其中一人。

在皇帝被烧死时,扣除已经化为焦尸的愚蠢兄长,剩下的候补人选──也就是普莉丝卡的兄弟姐妹原本还有三十人,但包含挑战阳剑与没有挑战的人在内,最后有资格的人减少到只剩十一人。

换言之,除了普莉丝卡以外的十名兄弟姐妹,都是争夺帝位的敌人。

「说是敌人真是笑掉大牙,竟然是要直到昨天为止甚至没有意识到存在的兄弟姐妹互相残杀。」

普莉丝卡展现出极端姿态,以手指轻轻撑着自己美丽的下颚。

有十一人拥有资格,除此之外不是害怕被剑烧死而没有拔剑,就是错估器量被剑烧死的愚者,胆小鬼与死人并不值得戒备。

因此,明确的敌人只有除了自己以外的十个人──其中当然也有文森•亚伯克斯。目前他是兄弟姐妹中最具有威胁性,也是最难排除的障碍,这可说是所有参加者的共识。

也因为如此──

「──居然会想结盟啊。」

「哎呀?有这么奇怪吗?在这种状况下,互相合作不是很自然的想法吗?对不按牌理出牌的普莉丝卡来说,也许不会出现这种想法啦。」

拉米亚•戈德温如此说着,那如同毒花般的涂红嘴唇露出笑容。

就连普莉丝卡的同父异母姐姐拉米亚,也是拔出阳剑的十一名候补之一。对普莉丝卡而言,她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厌恶的人之一。

这种接近厌恶的情感,应该和拉米亚面对普莉丝卡时抱持的东西同质。

从前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妹便相互嫌恶,累积了许多甚至有可能演变成厮杀的剑拔弩张关系。

毕竟两人是如此交恶,在「选帝之仪」开始后,见拉米亚随即主动造访宅邸并提出这个建议,让普莉丝卡眯起深红眼瞳。

趁着她思索时,拉米亚坐在沙发上,环视着空荡荡的待客室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这宅邸还真荒凉。连仆从的数量也不够……妳明明喜欢搞得花枝招展,在这种地方小气看起来反而会更寒酸喔。」

「很可惜,才刚把没用的仆人全部清理干净。虽然是被某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诓骗的蠢货,也没有那么容易找到替代品。」

「喔,心狠手辣的女人啊。那还真是辛苦呢。」

拉米亚露出虚情假意的笑容,望着自己的指甲,说出完全无心的同情话语。

考量到她在先皇驾崩场合的牵制举动,佣人们的叛乱很显然与拉米亚有关,但普莉丝卡这时并没有追究那件事。

既然没有证据,拉米亚肯定已经仔细准备好借口脱罪。这次光是能让她白费功夫准备就好,而且最重要的是──

「────」

「──怎么啦?普莉丝卡?」

「没什么,只是不论有没有佣人,应该都不可能侍奉好妳这个娇娇女吧。」

「哎呀,我被讨厌了,不过我也知道是彼此彼此啦。」

拉米亚与普莉丝卡难掩厌恶地互相对望。

谈论侍奉之类的事简直是毫无意义。应该说,就算提供茶水也不会拿起来喝,如果是至亲招待的茶水更不用说,毕竟这可是佛拉基亚皇族之间的礼仪规矩。

除非是两者之间有相当程度的信任关系,或是未朝对方展现敌意的场合,才会不遵循此种礼仪规矩。

这两者都不是普莉丝卡与拉米亚之间会出现的相处模式。

就是处在互相血洗的关系,拉米亚的提议才有考量的价值。

「所以妳觉得怎么样?要考虑看看姐姐的提议吗?」

「说的也是,至少可以夸奖是很超乎常理的想法──没想到会一开始就想与妾身结盟,原本以为妳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妳的意思是以为我总算得到名分,可以毫不留情地修理妳吗?普莉丝卡真会挑衅,我怎么可能不经大脑做出这种事呢?」

拉米亚露出冷酷微笑,与普莉丝卡同样用手撑着脸颊。模仿对方的动作,这是在对谈中引起对方共鸣的手法。

并非出自理论,拉米亚是以本能体会到这件事。

这对普莉丝卡当然没有用处,但她仍然维持同样姿势说:

「我当然不是没想过一开始就先击溃普莉丝卡,不过我还是有用脑袋思考,用这个既漂亮又形状美丽的头。」

「────」

「要是感情用事把妳击溃……然后呢?后来会怎么样?做出这种不顾后果的举动实在很愚蠢,就像那时候没有挑战阳剑的那些孩子一样。对了,那些挑战后被烧死的孩子更愚蠢就是了。」

对于拉米亚揶揄死者,而且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普莉丝卡闭起单边眼睛。

这并非愤怒,只是因为持有同样意见而感到不悦。

──到目前为止,拉米亚的意见与普莉丝卡完全一致。

虽然很不愉快,但她对于临阵脱逃与被阳剑烧死的人也怀有同样想法,以及在「选帝之仪」开始的同时,考量先解决掉最碍眼的姐妹这点也是。

与其说是不合拍的姐妹,原因当然是判断拉米亚是危险的敌人,而且是需要尽可能提早排除的竞争对手。

然而,还有比起拉米亚更需要戒备的敌人。那就是──

「──就是我们敬爱的哥哥文森•亚伯克斯。」

「……真是让人不愉快的女人。」

「我就当成是称赞吧。」

说中普莉丝卡的心声,拉米亚浮现出得意的笑容。见到拉米亚眼瞳深处隐含的杀意,普莉丝卡感到有些畅快。

至少在这场对话中──这对互相厌恶彼此的姐妹,看来不是只有普莉丝卡正在忍耐无法立刻开始杀戮的屈辱。

「为了对抗文森哥哥,除了与其他人联手以外没有别的方法。既然要联手,选择没用的废物也是于事无补,以毒攻毒就用最强的猛药──这应该是我们两个的共识吧。」

「所以妳才会来提议结盟,这个卑鄙谋略确实很有妳的风格。」

「说卑鄙好难听喔,请说我狡猾好吗。」

「原来如此,狡猾啊。很适合妳这只女狐狸,妾身也没有意见。」

拉米亚发出如铃铛碰撞般的高亢笑声。在她那游刃有余的态度背后,能够感觉到她绝对不屈居劣势的自信。

她确定旗下的「修剪部队」不会让普莉丝卡有机可趁。

──在佛拉基亚皇族各自持有的私兵团中,拉米亚个人持有的战力「修剪部队」可说是以特别强大著称。

当然,并非是大部队已经将普莉丝卡宅邸团团包围,而是部队本身的存在便能达到吓阻效果──即使现在能像这样不受他人干涉两人独处,或是这里是普莉丝卡的宅邸,姐妹立场仍然绝非对等。

拉米亚只是看起来毫无防备,但能够确定她绝对不是「毫无防备」。

「────」

与拉米亚的战力对比,除了弱小班奈狄克家的不可靠私兵,普莉丝卡的战力只有亚拉基亚一人。

就这层面而言,这个结盟提议极为不对等,与普莉丝卡结盟对拉米亚几乎没有任何好处。面对正面冲突没有胜算的普莉丝卡,拉米亚或许能够满足让她屈服于自己的虐待心态。

「──普莉丝卡,我对妳有很高的评价。我对班奈狄克家没有半点兴趣,兴趣只在妳一个人身上。」

「────」

「所以我想在成为敌人前,先行拉拢妳成为同伴。反正最后还是得互相残杀,因此在那之前……」

「要保护妾身避免折断手吗?真是狂妄的想法。」

「可是就算不愿意,妳有拒绝的选择权吗?」

拉米亚如此说着并张开双手,晃着不符合十六岁年龄的丰满胸部,直直盯着普莉丝卡。

「我为了这天已经事先准备好了。考量到历代佛拉基亚皇帝驾崩的岁数,我觉得差不多该是时候了~虽然比想像中还要早了几年,但还在误差范围内……要是与哪个事先以备不测的人正面冲突,我也不觉得会输。只不过……」

「只不过?」

「妳和文森哥哥不一样。文森哥哥不论在谁眼中都是明显威胁,不过普莉丝卡,妳是看不出来的威胁。」

「────」

「我知道妳很危险。可是危险到什么程度?怎么危险?等到伸出手被咬才知道是毒已经来不及了。所以……」

「想把妾身放在身边好好观察吗?」

「要在姐姐腿上也没关系喔?」

拉米亚将裙内翘起的脚换边,妖艳地抚摸着自己的大腿。这位少女带着淡淡微笑,熟知自己的美貌是蛊惑他人的武器。

只要能碰触她的肢体,多数男人不会对偏离正轨的行为感到犹豫,而拉米亚•戈德温便是具备着此种魅惑人心的魔性。

这种美色对身为姐妹且心怀厌恶的普莉丝卡没有效果,但有别于美色诱惑,拉米亚的提议具有无法立刻拒绝的价值。

因此,见到普莉丝卡无法当机立断,拉米亚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有机会对妳说出这个提议──不需要现在立刻决定,我会等妳的好消息喔。」

拉米亚对无法随即拒绝的反应绽放笑容,然后缓缓站起身。

她怡然自得地直接转过身背对普莉丝卡,毫无防备的模样简直像是期待着能被当场挥砍──不,她的态度更加强调普莉丝卡不会,且不能受到挑衅。

「对了,下次我会来问答案……妳应该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吧?」

「就像刚才说的,会等到修剪结束吧?」

「呵呵,回答得真棒。」

拉米亚仍然维持背对姿势,那令人憎恨的美丽面容滑过门扉另一侧,待客室的门扉便应声关上。

「──真是只母狐狸。」

普莉丝卡没有走到房间外目送她离开,而是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如此呢喃。

反正她只会把这儿当成自家,不需要带路自己离开。在外面待命的「修剪部队」迎接她后,整个帝国便没有人能阻止她继续前进。

「……公主,这样好吗?」

拉米亚离开后,有道声音在只剩普莉丝卡一人的房间内响起,銀发少女亚拉基亚从普莉丝卡的影子中冒了出来。

她是普莉丝卡的随扈,也可说是她持有的唯一战力。接见拉米亚时,她在影子中陪同出席。应该说在这种状况下,拉米亚几乎没有任何展开攻势的可能性,这种戒备除了保险也没有其他意义。

拉米亚应该也有发现亚拉基亚的存在。

「不好也不坏,现在就算出手也不会有收获,虽然是满让人火大的。」

「……至少能拿到她的头啊?」

「想想要拿多少代价来换这颗头。要是妾身没有事前吩咐,妳应该已经把那家伙的头砍下来了吧。」

「……我讨厌她,看不起普莉丝卡大人。」

亚拉基亚像是不懂事的孩子说出这些话。见到她眯起的眼中透露出敌意,普莉丝卡愉快地用手撑着脸颊。

毕竟是个忠于自身感情的女孩,仰慕普莉丝卡的态度就像宠物一般,这种可爱模样也是普莉丝卡将亚拉基亚留在身旁的理由之一。

相反地,脑筋有些迟钝算是美中不足之处。然而──

「与妾身或是兄长相比也是强人所难。应该说,妳会遵守妾身的吩咐。只要能好好遵守这点,就这样继续成长茁壮下去吧。」

「──嗯?好,我知道了。」

从回应声听来感觉她没有听懂,但还是努力想要听懂。普莉丝卡认为这样就可以了,而且……

「她是个会动歪脑筋耍小手段的女人,暂时故意装成照她的意思行动吧。亚拉基亚,妳也不要轻举妄动。」

「────」

「亚拉基亚,回答呢?」

对没有回应声感到不解,普莉丝卡皱起那美丽的眉头。面对这个问题,亚拉基亚摸着自己仅仅只有一撮红色的浏海,回答道:

「……大人对我这么没用很生气吗?」

「没用?」

「……因为我输给文森大人那个蓝头发的随从。」

「──喔,妳说那件事啊。」

听到亚拉基亚担忧地这么说,普莉丝卡回想起前几天──陪同文森前来宅邸的那名少年剑士,以及亚拉基亚败在他剑下的事。

基本上,亚拉基亚不会执着于普莉丝卡以外的事。这种个性来自于「吞食精灵」的特殊能力与战斗力,自信心受到年龄相近的少年威胁,让她感到十分害怕,担心是否会因为无法派上用场而被抛弃。

然而──

「蠢货。」

「好痛。」

沮丧地垂下的额头被普莉丝卡的手指弹了一下,亚拉基亚顿时泪眼汪汪。普莉丝卡对她这样的表情感到怜爱,然后再度说了声「蠢货」。

「妾身还没有愚蠢或疯狂到会把不能用的工具放在手边。亚拉基亚,掂掂自己的斤两,别擅自贬低妾身的工具。」

「……连我自己也是吗?」

「妳以为妳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

这句话让亚拉基亚瞪大双眼,连忙左右摇了摇头。稍长的兽耳也跟着摇晃,简直就像很有精神地摇着尾巴似地。

实际上尾巴也是剧烈摇晃,看来已经调整好心情了。

「话说,普莉丝卡大人……修剪是什么?」

「修剪就是为了花树成长修掉不必要的枝叶,简单说是为了正常执行『选帝之仪』的杂事。妾身是不想插手管这些杂事,不过呢……」

「不过?」

「拉米亚应该会带头处理这些事──毕竟是个低俗卑劣的女人。」

6

──「选帝之仪」是佛拉基亚帝国皇帝更迭时必定举行的仪式,内幕则是血亲之间的残酷厮杀。

如同先前所叙述的,佛拉基亚皇帝向帝国领土各地权贵迎娶妻妾并生出许多孩子,再从拥有皇帝血脉的多数子嗣中选出下任皇帝。

「选帝之仪」是从皇帝驾崩为开端,由拥有成为下任皇帝资格的人互相血洗到剩下最后一人的继承战──也就是说,皇帝必定得杀害与自己有相同血缘的兄弟姐妹才能继承帝位。

──帝国子民须剽悍强大。

这是传遍整个佛拉基亚帝国的教诲,也是帝国子民的基础思维。

佛拉基亚皇帝与皇族必须身先示范此种铁血纪律,而这也是「选帝之仪」无法避免流血的仪式本质。

「──就算是这样,持续从几百年前延续到现在的旧习实在是没有创意。观念也得与时具进,凡事都得适应现况才行。」

巴罗伊•费兹如此说着,将酒杯内的葡萄酒送往口中。

巴罗伊二十七岁,在先帝德莱森的子嗣中年龄恰好位于中间。超过六十名的兄弟姐妹中,最年长的是四十岁,最年少则是十岁──但这些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关系绝对不能算是融洽。

既然生为佛拉基亚皇族,必须随时将总有一天会举行的「选帝之仪」放在脑海中,因此兄弟姐妹之间很少会培养出良好感情。

亲近会涌现感情,带着感情就会无法对终将残杀的对象冷酷无情。

因此手足们害怕这点,互相疏远厌恶,憎恨着彼此。

「这也是很刻板的观念──拉米亚,妳也是这么想的吧?」

巴罗伊回过头,看向前来访问的妹妹──拥有美丽红色眼眸的拉米亚。

对于这声呼唤,拉米亚露出淡淡微笑。

「是呀,真佩服巴罗伊哥哥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呢?」

「当然花了不少时间。毕竟这个可恨仪式本身持续了这么多年。要是空手触摸生锈的锁链,有可能必须切断握着锁链的手。」

表示事前需要经过万全准备。

巴罗伊看着似乎佩服地点着头的拉米亚,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在德莱森被烧死的现场,他并未同样握住阳剑的剑柄。

巴罗伊的立场是在那个场合拒绝参加「选帝之仪」。

另外还有九人与巴罗伊同样拒绝阳剑,失去资格──除了这些人以外皆挑战阳剑,有十一人生还,有十人失败被阳剑烧死。

包含一开始被烧死的隆梅尔在内,那天失去了十一名兄弟姐妹的性命,老实说他想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所以我才会来找拉米亚缔结密约。」

「──当我得到帝位后,包含巴罗伊哥哥在内,让拒绝『选帝之仪』的兄弟姐妹得到庇护。」

「嗯,没错。为了这件事,我已经说服另外九个人了。」

拉米亚喃喃说出的话语让巴罗伊点了点头。

包含巴罗伊在内可说是落第的十名兄弟姐妹,从「选帝之仪」开始前便决定放弃资格。结果最后没有成功说服的兄弟们挑战阳剑并被烈焰夺走性命,但这应该不会是无谓的抵抗。

毕竟成功阻止了十人原本应该会被阳剑烧死的命运。

如同前面所述,原则上佛拉基亚皇族的手足间感情不算融洽,但巴罗伊亲自身为例外展开行动。他与其余兄弟姐妹积极交流,营造出能够替对方解决烦恼或是商量问题的关系。

──一切都是为了「选帝之仪」。

「不过为什么会选上我呢?虽然说这种话有点奇怪,我在兄弟姐妹之间还算是小丫头吧?」

「那还用说。拉米亚,因为我刚才的想法就是妳给我的灵感。」

「我吗?」

「没错,所以我觉得如果是妳,应该能沟通。是妳还小的时候,问过有没有不让兄弟姐妹互相伤害的方法。」

当年轻的巴罗伊还在摸索是否有方法的时期,年幼妹妹这句如虚幻梦想般的呢喃,令他简直如同受到天启一般。

后来巴罗伊拼命思考奔走,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虽然『选帝之仪』照着计划进行,但妳获得胜利的结果仍然不会被撼动。以我为首的十名手足会协助妳,只要这样就能……」

「──也能赢过文森哥哥。对吧?」

「嗯,没错。」

听到文森这个名字,巴罗伊感觉到喉咙干渴,点了点头。

对巴罗伊而言,文森•亚伯克斯也是具有血缘关系的同父异母弟弟。然而,他实在太过优秀杰出,不论好坏都很难实际感觉到他是兄弟。

不只是文韬武略,文森还有极为清晰且深谋远虑的思绪,靠着己身的才能与实力,重整位居佛拉基亚贵族最底层好一段时间的亚伯克斯家,拉抬到上级伯爵的地位。

没意外的话,文森是最接近皇帝宝座的人。就这层意义而言,巴罗伊应该找文森商量这件事,然而──

「无法期待文森对兄弟手下留情。」

「而且对只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取胜的对手,很难提出交涉吧?」

「拉米亚真的很聪明。」

「嘻嘻,我没有生气喔。因为是看上我是紧接在文森哥哥后面有机会的人对吧?感觉不差喔。」

听到拉米亚的自负、自尊心以及喃喃说出的真心话,巴罗伊不禁露出苦笑。

实际上确实是如此。除了文森以外,获胜机率最高的应该就是拉米亚。

当然除了这两人以外,另外九名候补也相当优秀,但巴罗伊认为拉米亚最有可能与文森抗衡。

──虽然还有另外一个在意的妹妹,不过她与文森也是同样特质。

「就算年幼,却充分具有身为佛拉基亚皇族的资质……」

要是「选帝之仪」能晚五年举行,那位妹妹应该也能在竞争帝位的舞台整装待发,但现实并没有如此顺利。

正因如此,巴罗伊才会朝拉米亚提出合作的提议。

「对了,巴罗伊哥哥,我想聊聊以后的事喔。」

「──嗯?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妳要聊以后的事吗?的确很重要。」

九名兄弟姐妹已经被迫放弃争夺帝位的资格,也需要对他们转达以后的动向。

目前巴罗伊还没有对其他九人表明与谁联手。

这个谋略很有可能会破坏「选帝之仪」这个佛拉基亚帝最重视的仪式。不知道会从什么地方泄漏出情报,必须慎重行事。

话虽如此,辛苦得到回报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应该能完成当初的约定。

「虽然说是为了帮助兄弟姐妹,不好意思要妳挑战阳剑。要是在那个时候……」

「连我都被烧死就麻烦了呢。」

「真的是这样。不对,这不是开玩笑的。」

巴罗伊摇了摇头,对差点露出苦笑的自己如此告诫。他再度将葡萄酒倒进空酒杯,打算滋润先前便感到干渴的喉咙。

或许因为完成重责大任的成就感,喝酒的速度还算满快的。就算到了现在都还想逃避骨肉手足互相厮杀的现实吗?

他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将酒咽下喉咙──

「话说回来,巴罗伊哥哥。我稍微在想一件事……」

「嗯?什么事?」

「我想,人类要发挥出比身体更强大的力量,应该需要愤怒与拚死挣扎吧。」

「愤怒与拚死挣扎……?」

巴罗伊不懂妹妹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番话,于是坐在沙发上看向拉米亚。拉米亚仍然维持原本的姿势,竖起两根细细手指点头说「对对,没错」。

「巴罗伊兄长聚集的九个人……毕竟是这种状况,大家肯定会拼命互相合作对吧?不过,里面也是会有害怕的人吧?」

「……毕竟是不擅长斗争的一群人。」

「不过要是没办法团结,就无法完成我们的目的,所以需要能淡忘这种胆怯的强烈愤怒。举例来说……」

「举例、来说……?」

感觉拉米亚令人酥麻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

巴罗伊感觉到脑袋沉重,世界变得越来越稀薄,脑袋昏昏沉沉地前后摇晃,而且口一直很渴。他不满足地倒着酒,酒从杯中满溢而出。

接着酒杯倾倒,红紫色液体在地毯上逐渐扩散──

「──像是举例来说,大家信任的温柔哥哥被卑鄙陷阱陷害,失去性命。」

听不见拉米亚的声音。

喉咙好渴、好渴、好想喝酒──想喝拉米亚带来的酒。

「────」

好想喝酒──

7

拉米亚俯视着倒在被酒浸染的地毯上的巴罗伊。

这位兄长已经停止呼吸,没有半点动静。

拉米亚突然将伸出的指尖抽了回来,拿起自己的酒杯,把没有喝过半口的液体倒在地面的巴罗伊身上。

──结果兄长还是毫无动静。

「哎呀,真让人吃惊……没想到真的没做任何准备。」

原本直到最后都没有舍弃巴罗伊装死的可能性,结果连这种戒备都变得毫无意义,巴罗伊便是在如此毫无戒心的情况下突然失去性命。

拉米亚将空酒杯丢向地面,眯起红色眼眸望着兄长的遗骸。

「花了这么多年准备让自己白白送死,真是个愚蠢的哥哥。」

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拉米亚是真的无法掌握巴罗伊的想法。

他说是拉米亚给了他启发,但从拉米亚的角度而言,只是装成纯真妹妹从背后推了他一把,而且还是推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结果没想到能把竞争对手减少了十人。

「反正是触碰阳剑也会被烧死的十个人就是了。」

只不过,她无法理解巴罗伊只因为有血缘关系就想提供协助的思维,或许该说,想拯救他人这种傲慢想法,是有力量的人才能容许进行的游戏。

当他想对强者阿谀奉承并寻求温情的时候,巴罗伊就已经舍弃了实现自己愿望的最佳方法。

「所以你才会这样死掉啊,巴罗伊哥哥。」

──帝国子民须剽悍强大。

这是佛拉基亚帝国的不成文规定,也是认同强者有权虐待弱者的铁血纪律。在这种纪律面前,即使身为佛拉基亚皇族,弱者还是只能被强者吞噬。

而弱者被吞噬后的「死亡」,只能被强者的理论自由利用。

「──阁下,已经顺利镇压完毕了。」

从俯视着死者的拉米亚背后,传来一道男性的沙哑声音。

拉米亚身为被招待到巴罗伊宅邸的客人,待客室出现的这个人并非是宅邸成员,而是与拉米亚有关的人。

这名老龄男性白发苍苍,嵌着理智眼瞳的脸上布满深深的岁月痕迹。他将拉米亚称呼为阁下,这是佛拉基亚帝国最高级的尊称,而这个人便是拉米亚•戈德温阵营的作战参谋──

「──贝尔斯特兹,辛苦你了。那里应该没问题吧?」

「毫无窒碍。一切如同阁下指示,巴罗伊大人只有在宅邸配置最低限度的人员。」

「喔……这样啊……虽然是有血缘的兄妹,实在是没什么好替他辩护的了。」

「────」

名为贝尔斯特兹的老人,恭敬地低下头不发一语。

有能的人不会随便开口说话。虽然拉米亚厌恶老人,但原因是出自于很多老人庸碌无能。如果是有能老人,存在并没有任何问题。

毕竟老人总是会立刻开口说话,原本拉米亚认为让老人闭嘴绝对不会是坏事。然而……

「就这点来说,还是得佩服父皇这么干脆选择赴死,要是死前还丢脸难看,就连全盛时期的功绩也很容易蒙上阴影,实在是不想变成这种后果呢。」

不论年轻时多么强盛,年老会让人变得庸碌。因此对于演变到这种地步前替换顶点的帝位承袭制度,拉米亚深表赞同。

当自己老后,知识与美貌跟着衰退前,希望也能如此让生命闭幕。

「不过我是打算尽可能延长啦。」

「──那么,之后是否也依照计划继续行事呢?」

「嗯,就那么做吧。」

贝尔斯特兹并没有陪拉米亚谈心,而是询问接下来工作的许可。拉米亚没有追究,朝着他点了点头,闭起单边眼睛。

巴罗伊倒下后,被他说服的愚蠢兄弟姐妹们顿时群龙无首。

既然已经没有参加「选帝之仪」的资格,走投无路的他们只能对新领袖──也就是对拉米亚言听计从。

「毕竟是巴罗伊哥哥聚集的狐群狗党,应该都是一群没脑袋的家伙。只要让他们听到哥哥的死讯,应该就能轻易将他们收服了吧。」

与错估自身力量挑战阳剑而被烧死的手足同样愚蠢。

这是拉米亚对巴罗伊的真实见解,不过这种愚蠢替拉米亚带来了有利的结果。就这层面而言,这条命确实具有价值。

「我说巴罗伊哥哥,其实我不讨厌哥哥啦。」

在离开房间前,拉米亚回过头看着兄长的遗体,对面部朝下的巴罗伊这么说。

当然没有回应,拉米亚也没有特别希望他回答。

这并非是忏悔或道歉,只是单纯的报告。

「只是哥哥最容易被小妹妹的话感化,容易操控而已。」

报告这是从小便开始准备的布局其中之一。

只朝死者抛出这句悼念的话语后,拉米亚将残局交给低头的参谋收拾,悠然自得地离开房间。当她穿过门并搭上龙车时,甚至已经忘了兄长的长相。

接着──

「那么,要开始修剪了──好期待接下来的事喔,普莉丝卡。」

拉米亚嫣然一笑,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下个对象上了。

8

──换言之,「选帝之仪」便是帝国内部引发的内战。

毕竟是佛拉基亚皇族凭藉己身战力与权谋术数争夺下任皇帝宝座,因此惯例上整个国土都是一决雌雄的战场。

理所当然地,内战期间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会变得更为紧张。

既然无法避免国内混乱并损失国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数十年前,邻国露格尼卡发生大规模内战时,也是同样戒备着以佛拉基亚为首的其他国家侵略。就和当时的状况一样。

而这绝对不会是唯一的原因,但以「选帝之仪」为开端的内战基本上都会很快结束──毕竟不能让皇帝宝座空着整整一年。

或许因为这种思维,「选帝之仪」再怎么长都会在一年之内分出胜负。

也就是说,这代表着──

「──现在可以说是『选帝之仪』的高潮。」

普莉丝卡望着完成的包围网,将红色扇子抵着自己的嘴唇,如此喃喃说道。

在山丘摆出的阵型中,班奈狄克家拥有的私兵团在普莉丝卡周边严阵以待。这些士兵穿戴着由普莉丝卡喜好的红色统一制作的铠甲,但缺乏训练与实战经验,要称为精锐还是不太可靠,只有士气仍然相当高昂。

「庸俗只要乖乖听从妾身的指示就好。亚拉基亚,妳在吧?」

「……嗯,我在旁边。」

听到普莉丝卡的呼唤,亚拉基亚从赤备队私兵之间现出身影。见到少女突然出现,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息的私兵团顿时阵脚大乱。

普莉丝卡举起手制止惊慌的众人,看往现出身影的亚拉基亚。

她的服装与平常同样暴露,手中拿着细树枝维持备战状态。虽然装备比起全身铠甲的私兵们令人无法放心,但亚拉基亚是有合理原因才会采用此种装扮。

虽然以前曾经被陪同文森的少年剑士揶揄,不过,亚拉基亚是为了最大限度发挥出「吞食精灵」的特殊能力,才会露出大部分肌肤。

据她所说,微精灵喜好与自然融合,会远离人类经手的物体。

因此亚拉基亚暴露出肌肤,以接近裸体的穿着将微精灵吸引到具有「吞食精灵」之特殊能力的自己身旁作为粮食。

一切都是亚拉基亚为了最大限度发挥出自己的能力。既然有需要暴露出肌肤,普莉丝卡认为要怎么裸露都没问题。

「会说这样丑陋的人真是匪夷所思。」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妳很美丽,值得妾身鉴赏的程度。」

「……谢、谢谢?」

突然被称赞容貌,亚拉基亚一副无法释怀的模样歪着头,普莉丝卡也不打算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毕竟不是能一直闲聊的场合。

「阁下!有事禀告!」

传令兵如此说着,来到普莉丝卡的所在处。

传令兵摇晃着一身红色铠甲,穿过私兵之间,跪在普莉丝卡面前献上书简。亚拉基亚收下书简,解开绳结递给普莉丝卡。

浏览过收下的书简后,普莉丝卡发出「哼」的嗤鼻声。

「是谁要你拿过来的?」

「是戈德温家的参谋,贝尔斯特兹•彭达冯伯爵!」

「贝尔斯特兹……那个老骨头啊。」

将浮现出的长相与名字互相对照后,普莉丝卡闭起单边眼睛。

基本上普莉丝卡不会记得不屑一顾的人。既然会留在普莉丝卡的记忆中,表示贝尔斯特兹是值得牢记的对手。

拉米亚喜好心狠手辣的谋略,虽然她本人对恶魔般的谋略也有资质,但支持她发挥这种才能的人也带来不少影响,贝尔斯特兹便是其中一人。

是灌溉拉米亚这朵毒花并使其盛开的园丁之一。

「公主,信上写什么?」

「不是很重要的事。接下来开始攻城后,妾身负责殿后。」

「殿后……」

「就是在后面观看战况。」

普莉丝卡说出书简内容后,亚拉基亚的表情缓缓出现变化。一开始是不解地皱起眉头,接着是瞪大眼睛,最后则是不悦地鼓起脸颊。

「……公主,我们是不是被看扁了?」

「应该是有想让妾身丢脸的企图吧。那只母狐狸在找碴方面不会留情,但没有鲁莽到会错失胜机。」

「所以呢?」

「实际上应该是认为不需要借助妾身之力便能获胜,或许该说从布阵就能让人联想到了。」

普莉丝卡如此安抚着气呼呼的亚拉基亚,朝着四周轻轻抬起下巴。随着她的动作,亚拉基亚的视线被引导到许多军旗的方向。

与普莉丝卡阵地同样,复数阵地配备着私兵团──是响应拉米亚•戈德温号召聚集而来的另外六名参加者混编部队。

不知道是像普莉丝卡一样提议合作,也有可能是其他条件,总之拉米亚向其他四名兄弟谈妥并策动这次的计划。

而计划内容就是──

「──文森•亚伯克斯包围网。」

亚伯克斯家拥有的城堡位于远处森林围绕的区域。

身为包围网其中一员,普莉丝卡从矗立的断崖俯视着被混编部队包围的城堡,眯着眼睛望着最具威胁性的兄长濒临穷途末路。

这是最合理的策略。

只要能将最接近下任皇帝宝座的文森早日踢下盘面,不惜与即将真正断绝关系的兄弟姐妹联手。

连普莉丝卡都处在参与计划其中一人的立场。

双方具有压倒性的战力差距。虽然普遍认为攻城战中,进攻方需要防守方的三倍兵力,但就单纯兵力差距有五倍以上。

训练程度低落的普莉丝卡私兵团能维持高腾士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只要知道自身处在压倒性有利的情况,便没有任何害怕怯懦的理由。

虽然令人不满,拉米亚的计划在形成包围网这层面没有半点破绽。

再来就是──

「──要看兄长怎么在那只母狐狸做出的狩猎场中抵抗了。」

9

──拉米亚•戈德温是个非凡天才。

这是加入戈德温家「修剪部队」士兵们的信仰。

「修剪部队」身穿统一款式的铠甲,双手拿着大剪刀,可怕程度在佛拉基亚帝国广为人知。

拉米亚威名远播的时期,要追溯回七年前年仅九岁的时候。

当时戈德温家旗下的中级伯爵引发叛乱,约有一半领地被夺走而受到沉重打击。

在尊崇强者的佛拉基亚,反骨的狼性也会比向猪宣示忠诚更受欢迎。因此没有外人想营救苦于镇压叛乱的戈德温家。

颠覆戈德温家的劣势并一口气镇压叛乱的人,便是拉米亚•戈德温。

她让准备两败具伤的当家以生病为由隐居后,便取而代之掌握家中实权,活用智谋使中级伯爵兵败如山倒,甚至揭发出唆使中级伯爵叛乱的幕后黑手,处以在帝国广为流传的极刑。

当初为了镇压叛乱编制的「修剪部队」,后来成为了戈德温家的王牌。

所有成员身着看不见脸部的装备,携带着凶残大剪刀,毫不留情地将敌人剪碎。这种破坏人类尊严与战士矜持的残酷举动,以及对敌人凄惨的报复行为瞬间传遍整个帝国,让拉米亚•戈德温声名大噪。

要让拥有正常思维的部队彻底成为无血无泪的冷酷士兵,便需要接近支配的崇拜与信仰。

这位少女做到了,因此「毒姬」拉米亚•戈德温被尊崇为天才。

跟随「毒姬」并替她实现梦想,便是「修剪部队」的夙愿──

「────」

虽然这是半放弃思考并被命运论囚禁的思考模式,但实际上不这样思考便无法维护自己的精神──正常的心态是无法维持「修剪部队」的。

将失去理智且逸脱常轨的行动视为正义,并付诸实行。

这毫无疑问是在上位者的资质与特质。

因此──

「──杀掉文森•亚伯克斯!为了拉米亚大人!」

「──为了拉米亚大人!!」

「修剪部队」异口同声地发出咆哮,一口气朝敌阵发动猛攻。

搭配「修剪部队」冲锋,混编部队也朝亚伯克斯城堡冲刺。

踏步声踩出轰然巨响,在大地仿佛摇晃的错觉中,亚伯克斯私兵团没有任何动静。虽然固守自身城池是常规战术,但以这种战力差距而言可说是下下策。

或许固守城池并非是决心奋战到底,而是放弃与绝望迫使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

既然如此,这种绝望也只会成为让「修剪部队」的冲锋变得更强的原因之一。

「──受死吧!!」

率先冲锋的首群士兵随着咆哮声冲进敌阵──

「──哎呀,各位真是有气概呢。我不讨厌,反而很喜欢这样喔。」

瞬间,带头的士兵误以为有道强风刮过身边。

「某种物体」以超越眼睛能够掌握的极限,甚至会误认为风的压倒性速度从正面冲了过来。

然而,被风刮过的结果却明确得无从误认。

「──啊。」

视野突然昏眩地开始摇晃,「修剪部队」多数士兵停下脚步,抛下大剪刀,用手撑着自己摇晃的头,但还是没有办法。

因为,支撑头部的脖子已经被俐落地一刀斩断。

「────」

头部没能受到支撑,嘴唇发出无法成声的声音。

被砍断头的集团还没倒下,便被穿过的后续部队撞倒、踢倒、踩踏,脑袋就这样与身体直接分家。

当后续部队发现前头集团被砍倒时已经来不及了。

「战场上除了直觉、判断能力、剑术,在各种层面上最重要的还是速度。我在这方面还满有自信的,各位反应会不会太慢了啊?」

银色刀光令死亡蔓延,与惊恐传遍周围的速度没有太大差异。

发现时已经被斩杀,当部队彻底理解到有个可怕剑客闯进来时,被斩下的脑袋已经无法用十位数计算了。

「哎呀哎呀,厉害!不愧是阁下!很清楚只要赐给我期望的刀,在战场上就会发挥出加倍的战果啊!」

蓝发少年如此说着,将刀身的血挥掉,快活地笑着。

这位优雅美少年身穿亮桃色的和服与草履,腰间佩戴着两把刀──散发出浓厚的剑气,一眼便能看出他是带来多数死亡的死神。

「修剪部队」笼罩在战栗中,一起将大剪刀朝向少年。

「别大意!包围他,确实阻断退路!」

「哎呀,重整态势的速度很不错,真棒。我也觉得好不容易等到的表现场面,对手如果和稻草捆没两样就没有看头了。毕竟负责被打败的角色鼓不起干劲,主角的活跃表现也会显得黯淡无光嘛!」

「脑袋有问题的小鬼……!你是文森•亚伯克斯的……」

「说我脑袋有问题真难听,所以我回答后者的问题吧。答案是肯定没错,正是如此!」

少年环视着包围自己的「修剪部队」,大大扭了扭头,并举起刀。那不合实战的姿势并非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表现自己。

而实际上,少年用草履用力蹬着地面,朗朗地放声喊道:

「我是瑟希鲁斯•塞格姆多!是文森•亚伯克斯阁下的心腹,总有一天会被誉为佛拉基亚头号剑士!然后成为这个世界的主演要角!我要砍倒你们,把帝位呈上给阁下作为祝福!」

「────」

「咦?照预定来说,这时候应该是要拍手喝采……不用害羞喔?」

少年歪过头,绑在身后的头发跟着摇晃。

然而,名为瑟希鲁斯的少年并没有迎来期望中的拍手声,反而是被看扁的「修剪部队」爆发出怒气。

见到勇猛士兵将大剪刀敲出残酷声响冲了过来,瑟希鲁斯用手指搔了搔额头。

「在对方报出名号前,自己先报上名号果然不太好吗?」

他一面想着脱线的解决方式,挥舞着刀迎战大剪刀。

10

「──戈德温家的精锐部队与亚伯克斯方开始交锋了!」

战事终于展开,从下方传来撼动空气的呐喊声。

以极为没品的拉米亚家私兵团「修剪部队」为首,文森包围网确实地逼近亚伯克斯家的城堡,预计持续推进战线。

但即使如此──

「原本应该会早早突破的前线居然会瓦解,都是靠着那个剑士的力量吗?」

普莉丝卡发出声响阖起扇子,用深红眼睛仔细观察着最前线的战况。

原本遥远的战场只能看到豆粒大的人,普莉丝卡眼中映照出某个人发挥出压倒性的剑技,以惊人剑术压制战线。

那是文森在「选帝之仪」开始前特地前来展示的秘密武器。原本只知道他比亚拉基亚还强,没想到……

「──这样看下来真是横扫千军。」

如同字面叙述般以一挡千,只靠一个人抵挡如此浩荡军势,真是难以置信的战果。

面对文森固守城池,拉米亚准备了五倍的兵力。但兵力差距的理论只能套用在士兵对等比较的情况,如果有人能够以一挡千──以单独一人便能发挥出千名士兵的战果,便完全无法以理论评断。

「……摩拳擦掌。」

「亚拉基亚,妳这么在意他吗?」

与普莉丝卡看着同样目标,被迫待命的亚拉基亚咧起嘴。她回答普莉丝卡的问题:

「嗯,没错。我可以这样说吗?」

「虽然想说可以,但还是不行。继续待在妾身身边,也许在这个战场没办法与那个剑士再度交手。不过……」

「……不过?」

「──妾身还是需要妳的力量。」

普莉丝卡斩钉截铁地这么说,亚拉基亚原先不满的表情顿时改变。她眨了眨眼睛后,先前的笑容便切换成战士神情。

普莉丝卡满意地点了点头,命令附近的士兵编组小队。

从目前进行激战的两军人数来看,这只是微乎其微不影响战况的误差程度。普莉丝卡带着这支小队,从阵地做好出阵的准备。

接着──

『普莉丝卡,妳要去哪里?』

「────」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普莉丝卡闭起单边眼睛。

周遭士兵没有发现普莉丝卡的反应,对传来的声音也毫无反应。毕竟他们并没有听见这道声音,而是直接传进普莉丝卡的意识中。

这是名为念话的单方面传达讯息,能够做到的知己只有一个人。

──是与普莉丝卡处在同样立场,也是参与这个战场的「选帝之仪」资格者。

『真是没礼貌,帕拉迪欧。谁准妳直接对妾身说话?』

『──没想到对妹妹说话还要有人准许。』

虽然要习惯念话需要掌握诀窍,但普莉丝卡随即朝对方如此回应,能够感觉到发话方有些惊慌。

目标应该是突然发出念话,借着让对方惊慌,在精神层面取得优势吧。

『做法真是卑鄙,擅长戏法和小把戏的魔眼族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拉米亚应该是命令妳殿后,别轻举妄动。』

『听话的人偶还真乖,不然要妾身换上你的衣服也没问题──不过妾身原本就不打算任那只母狐狸摆布。』

『……妳想在这种状况下叛变吗?』

『哈,别引人发噱了。妾身是要去补上漏洞。』

声音源头──帕拉迪欧的困惑随着念话传了过来。

在心中对话的念话很难隐瞒心情,这是很明确的缺点。只要精神越脆弱,便会借着念话变得越发明显,帕拉迪欧也不例外。

或许该说,帕拉迪欧对普莉丝卡的侮辱与嘲弄也毫不隐瞒地传了过来。

『听不懂刚才那番话的家伙,妾身没有解释的意思,想报告就去吧。』

『居然不把兄长当成一回事。普莉丝卡,我不喜欢妳如此不敬。』

『别担心,刚才那番失言让妾身决定要亲手把你的头砍下来了。』

普莉丝卡露出残酷笑容,带着不屑情绪单方面打断念话。即使帕拉迪欧的特殊能力是直接闯进对方的意识中,但他并没有展开反击。

对于这种懦弱态度,普莉丝卡心中暗自嘲笑着「真是个胆小鬼」。

魔眼族是魔眼寄宿于体内,并借此获得特殊能力──虽然本身是很稀有的才能,但配上那种个性只能说是暴殄天物。

「……公主?」

「没什么,只是好好教训了一顿以为是监工的告密者。准备好了吗?」

亚拉基亚对这句确认点了点头,普莉丝卡眯起深红眼眸,并打开原先阖起的扇子。扇子的破风声听来格外响亮,让少数人的目光聚集在普莉丝卡身上。

在这些视线注视下,普莉丝卡朝着战场──大军激烈厮杀的最前线完全无关的方向指了过去。

接着──

「──接下来要讨伐文森•亚伯克斯,你们只要跟着妾身就好。」

11

「──阁下,请注意脚边湿滑。」

身材细瘦修长的黑衣青年──奇夏•哥尔特如此提醒着对方注意脚边,在前方引领着身旁走着的美青年,一同穿过苍郁茂密生长的树林缝隙间。

在壮硕精锐的围绕下,奇夏走在最靠近主人的身旁,心中对抽到下下签感到十分悔恨。

原本奇夏并非帝国贵族,或出身于侍奉亚伯克斯家的家系。

身为平凡帝国居民的他,恰巧帮助了皇子在路旁无法动弹的龙车,才会偶然成为了文森的随从。

为了让车轮卡在沟缝中的龙车脱困,奇夏展现出的数学知识让这位奇特的佛拉基亚皇族感到相当中意,因此便被当场收编。

后来即使对此感到不适任,奇夏还是跟在文森身旁。

而他最无法习惯的莫过于这种战场──不,是称为「选帝之仪」的帝位继承战争,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扪心自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夜晚。

即使如此,没有其他人能够担负起这种重责大任。不只是对做出详细指示感到很麻烦,也有主人信任的问题。虽然瑟希鲁斯在取得信任方面较有天分,但要那只笨狗严格遵守作战内容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结果奇夏理解到,还是亲自执行想到的计划才是最好的做法。

「奇夏,表情怎么这么严肃?平常不是很健康的脸色看来更差了。」

「……是的,正是如此。刚才正在感叹着自己的境遇。」

「喔?为什么要感叹?」

「当然是因为我对赌命进行的计划没有兴趣。还有不只是献策,甚至还要陪同,更不像我会做的事。」

奇夏无奈地摸着自己仔细梳理服贴的黑发,夸张地发出叹息声。

虽然奇夏的声调像是低声咳嗽,但奇特的是不会很难听清楚。虽然现在也是小声地进行对话,听到这个回答,主人便愉快地发出笑声。

如果能推着对方的头回答「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不知道会有多么爽快。对极为理性的奇夏而言,对方地位高到当然不能做出这种事。

──远处能够听见战场短兵相接与怒吼的声音。

在掠夺与防卫之间,性命为了彼此的主义与主张激烈碰撞并消逝。而位于中心处的人物,毫无疑问地是在奇夏身旁的文森•亚伯克斯。

「选帝之仪」开始后,文森被评为是最接近帝位的候选人。理所当然地,早已料想到会成为其他候选人锁定的目标,确实是相当猛烈的包围网。

受到这种猛烈攻击,这在事前计划中是最为危险的立场。

然而──

「这毕竟在我们料想的范围内,表示状况进展在我们掌控中……」

「──原来如此,兄长也是找到不错的棋子,值得嘉许。」

「────」

有道如火焰般的声音撼动鼓膜,从前进路径打断奇夏呢喃般的话语。

瞬间确实感觉到思考被烧尽,才会有种误以为是火焰的错觉。这位少女的声音便是如此压倒性强势,满溢着吞没一切并燃烧殆尽的自信。

奇夏对眼前景象吞了一口气并绷紧神情,视线前方有群人从黑暗中现出身影。那是个身旁带着銀发少女,背后还有全身红色盔甲士兵跟随的深红色公主──

「──普莉丝卡•班奈狄克。」

名为普莉丝卡的少女堂堂现踪,令奇夏感到喉咙干渴。虽然呢喃中忘了敬称,但普莉丝卡并没有追究──不,应该说是不放在眼中。

她跳过惊讶的奇夏,紧盯着站在他身旁的文森。

接着,这对染血的兄妹互相对望,缓颊一笑。

「真亏妳能来到这里,普莉丝卡。近来是否安好?」

「那当然,兄长。要是兄长能在这里人头落地,肯定会更加神清气爽吧。」

两兄妹朝彼此露出微笑。代表这对互相认同的兄妹之间无法再度重修旧好,也代表这是散发出鲜血气味的重逢。

12

──「选帝之仪」开始三个月后,帝国内战早已迎来高潮。

拥有继承下任佛拉基亚皇帝宝座资格的候补聚集起来,展开包围网狙杀号称头号继承人的文森•亚伯克斯。

这场内战投入英勇名号不分轩轾的私兵团,让亚伯克斯上级伯爵的领地染上鲜血,战场上蔓延着死亡与破坏的味道。

四处传来的怒吼与凄惨叫声,如实地反映出这场流血内战有多么悲惨残酷。只要是拥有正常思维的人,应该都会对此种惨状别开视线,受到沉重的心灵创伤──但只有极少数人并非如此。

为了成为下任佛拉基亚皇帝,佛拉基亚皇族拥有身为从政者的志向。

身为矛与盾侍奉佛拉基亚皇族的忠臣们。

或者是顺着无可救药的己身特质,只为了自身欲望而展现力量的逸脱常轨之人。

像这样在某种意义上受到天选的人们,对自己身旁出现的惨状,以及性命散发出耀眼光芒消逝的景象没有任何情感。

要有这种超乎常人的精神特质,才能抵达常人无法抵达的领域。

──这便是超越者的资质,也是拥有支配者基准资格的一群人。

在深邃森林中,男女背对着彼此阵势堂堂对峙。这对拥有同样血缘的亲兄妹也不例外──不,或许该说这两人才是最为显著的例子。

这个瞬间,两人的意识中只有彼此。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存在会左右多数人命运,并决定帝国未来,而且贯彻此种态度。

他们早已看透这条路的尽头,便是佛拉基亚帝国的未来──

「──呵。」

兄妹互相对峙,文森与普莉丝卡的重逢可说是迅雷般猛烈。

在深绿的景色中打过照面后,两兄妹不约而同地伸出手。下个瞬间,两者手中皆握着发出赤红光辉的美丽宝剑。

──据说世界存在着十把拥有无比力量的魔剑。

「阳剑」便是其中之一。是除了具有资格以外的人触碰,便会连魂魄都被烧尽的魔剑。据说阳剑由代代佛拉基亚皇帝继承,但只有在「选帝之仪」时会依照符合资格的人数出现相对数量,理由仍然不得而知。

然而,如果说到阳剑的光辉是否会因此黯淡,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

两把阳剑如同太阳般,将昏暗森林的黑暗耀眼地照亮。

普莉丝卡与文森,两者分别拿着阳剑踩着轻快步伐前进,以仿佛舞蹈般的流丽动作展开交锋,迸射出红白色的光芒,笼罩森林。

这是两种火焰互相交缠、提升热量的美丽景象。

互相吞噬的火焰似乎会将触碰或靠近的人烧尽,地上理应不会存在的复数魔剑互相斩击,简直像是虚幻的现实一般。

两人的随从们来不及反应,被热浪灼烧皮肤才总算理解状况。

──主人已经赌上自己的生存开始厮杀了。

「──怎么会有这么丢脸的事!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灼烧皮肤的热风扩散,笼罩其中的奇夏回过神来并咒骂着自己的失态。他将手伸进怀中掏出一把铁扇,试着协助主人。

然而,当奇夏准备飞奔而出时,身体并非是往前,而是往侧面一跳。刹那间,奇夏原先所待的位置与理应踏进的空间,同时被「削」了过去。

看着仿佛连野兽都会被撕成碎片的凌厉一击,奇夏眯起细长眼眸,瞪着使出刚才那一击的源头。

「……不会让你妨碍公主。」

在持续进行灼热交锋的两兄妹背后,毫不吝惜地露出褐色肌肤的年幼犬人族少女──亚拉基亚与奇夏正面对峙。

她手中握着毫无奇特之处的树枝,那悠哉站着的模样看起来破绽百出,但对峙的奇夏绷紧神情,并吞了一口气。

因为他理解到对方是与瑟希鲁斯同类的「猛兽」。

「我个人不太适合劳动身体……妳是普莉丝卡大人的心腹吧。」

「──?我是亚拉基亚,要替公主而战。」

对于奇夏的问题,亚拉基亚的回答十分简略。但正因如此,能够从中感觉到绝对无法撼动的信念,让奇夏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靠着问答制造惊慌或是话语交涉,都是毫无意义的举动。

那么,继续说话也没有任何益处。在举起铁扇的奇夏后方,文森的士兵们也同样各自举起武器。

「我和后面的士兵都是为了宣示效忠而战,很可惜,我无法诉诸决斗这种没有效率的手段。请您见谅。」

「呃……?」

「简单说来,就是要用人数优势直接突破战线。」

面对奇夏这道斩钉截铁的号令,士兵们同时发出吼叫声向前冲刺。

亚拉基亚对此举瞪大双眼。她以眼角余光瞥着背后交战的两人──看似很愉快地挥舞阳剑的普莉丝卡与迎战的文森,然后往前迈出步伐,不让两人受到阻碍。

「我听不懂太难的话,不过这是为了公主,去死吧。」

13

涌上的士兵们脸上皆带着视死如归的凌厉神情。

「────」

剑与枪是实现他们钢铁般意志的唯一手段,将这些武器刺进亚拉基亚的皮肤、穿过肌肉、击碎骨头并凌辱性命,战争便是为此而生的仪式。

互相夺取性命──亚拉基亚也遵循着此种规则。

「啊嗯……」

随着这道脱线的声音,亚拉基亚将精灵放进自己口中。

正好受到普莉丝卡与文森的战斗触发,周遭的火之微精灵开始聚集而来,亚拉基亚将其中一只吸收,并化为自己的力量。

这是「吞食精灵」篡夺力量的特殊本领──

「──汪汪。」

亚拉基亚压低身体,全身被淡蓝色的火焰围绕。以烈火而言实在过于美丽,缠绕着火焰的印象更为强烈。在士兵们对这种充满神秘的模样浮现出迷惘的刹那,她同时从后方用力一蹬。

如同一阵风般,亚拉基亚的身体穿过冲来的最前列士兵。

躲过攻击并被穿过的男子们回过头,准备追击钻进队列中央的亚拉基亚,结果突然发现──全身已经被蓝色火焰吞没。

「唔、嘎啊啊啊啊啊~~!!」

被从头顶到脚底被灼烧,士兵们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与甚至看起来身穿火焰羽衣的亚拉基亚不同,吞没士兵们的蓝色火焰却没那么简单。不论在地面打滚或是用土覆盖,无法消灭的火焰仍然缠绕在身上,直到性命消逝、肉体化为灰烬为止。

「别怕!」

然而,文森的私兵也绝非泛泛之辈。当他们判断燃烧的同伴已经无法获救,便随即将意识切换到攻击亚拉基亚上。

但令人难过的是──经过统率的人数优势仍然无法对抗更强大的暴力。

大部分战争都是由数量决定胜负。考量到每个人没有太大差异,两个人会强过一个人,一百个人会强过十个人,这已经是无庸置疑的战术理论。当然拟定策略颠覆此种战力差距,也是战术家一展长才之处。

「……真是有够麻烦的。」

先前命令士兵攻击的奇夏,将另一只手放在握着铁扇的手上。

他也是善尽职责利用此种战术屠杀敌人的其中一人。正因为被看重这样的能力,才会连在这种状况下都能随侍在文森身旁。

思考谋略掌握状况并歼灭敌人,靠着战术完成这目标,便是他的职责。

背负这种职责,并俯瞰过多数战场的他才能理解──世界上有践踏这番理论,并且不将人数放在眼中的超越者。

仅仅数个月前,加入文森阵营的少年便属于这类人,而眼前肆无忌惮的亚拉基亚也是这类存在的其中一人。

「呃啊!」「唔呃!?」「呃啊啊啊~~!」

精锐士兵们接连发出惨叫,悉数倒卧在地。

有些是全身被灼烧、有些是脸部被挖开、有些是手脚被打碎、有些是被撕成碎片,倒在地上无法再站起来。

亚拉基亚像是野兽般四肢着地,虽然她的武器只有一根树枝,但光是树枝便将士兵们的刀剑击碎,并且彻底夺走矜持与性命,直到现在仍持续进行。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不能再随意失去兵力,奇夏只好做出苦涩决定,往前迈出步伐。

面对毫不畏惧人数差距的超越者,让喽啰发动攻势只是浪费生命。身为管理将兵性命的立场,没办法继续进行这种愚蠢行为。

「各位退后,这里由我来对付她吧。」

奇夏朝士兵们如此喊话后,亚拉基亚突然停止动作。她仍然像是狗般坐在地面,抬头盯着这位高挑青年,不解地歪着头。

接着,青年朝宛如动物般的亚拉基亚叹了一口气。

「我是文森•亚伯克斯大人的参谋奇夏•哥尔特。」

「──普莉丝卡公主的狗,亚拉基亚。」

彼此报上名号后,「选帝之仪」资格者的心腹便展开激烈交锋。

但双方只有一度剧烈冲突,而且瞬间分出胜负。

亚拉基亚从举起铁扇的奇夏下方沿着地面展开袭击。配合这道由低空发动的攻击,奇夏瞄准少女头部,挥下握着的铁扇。

在混有一搓红发的銀发会被直接命中、染上黑色鲜血的前一刻,亚拉基亚张开大口将光吞噬──刹那间,少女身影从视野中消失。

奇夏目瞪口呆,让身体在地面滑动的亚拉基亚踢起光脚,奇夏的修长身体被冲击力道踢得飞向空中,然后追击如字面所述般刺了过来。

这击从背部贯穿到腹部,亚拉基亚的树枝穿过身体,将身体牢牢固定在地面。

「咳、啊……!」

奇夏吐出大量鲜血,被树枝贯穿的他无法倒地。面对奇夏这副惨状,亚拉基亚往后跳开,「嗯」地竖起双手手指并回过头。

当她准备向主人报告收拾掉强敌的事时──

「公主──」

下个瞬间,从头上灌注的红色光芒连同森林将亚拉基亚等人吞没。

14

──对拉米亚•戈德温而言,那年的园游会是很难忘的回忆。

每年当亲生父亲皇帝德莱森•佛拉基亚迎接生日时,便会举办园游会。

在为时七天的园游会上,佛拉基亚皇族兄弟会不由分说地被迫见面。当然,由于还有「选帝之仪」,因此会尽可能错开行程,不让皇族之间碰面。

即使如此,毕竟有多达六十名以上的兄弟姐妹,根本不可能全部错开躲过。

「────」

在那年园游会,当时九岁的拉米亚向父皇打完招呼后,便开始找起理应是同一天参加的文森。

以立场而言,多数佛拉基亚皇族精神层面偏向早熟。由于处在不尽早孵化便会被打破蛋壳的立场,成长缓慢的人只会丧命。

因此拉米亚没有半点普通九岁幼女的可爱之处,而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

从这时开始,她已经培养出观察周遭的眼光,而且喜欢有能力的人。不论是寻找文森的身影,或是与聪明帅气的他说话,都是最令拉米亚雀跃的事。

她打发掉与弟妹们装熟的巴罗伊,在宽敞水晶宫举办的园游会会场中,总算找到文森的身影,赶到他面前──

「──普莉丝卡•班奈狄克,这就是妾身的名字。」

「────」

在文森身旁,她遇见了某个身穿深红色礼服的女孩。

而拉米亚•戈德温为了处理引发叛乱的中级伯爵,采用强硬手段,逼迫无能当家隐居,是从那之后过了三个月的事。

「──魔石炮确认弹着,等弹着点烟雾散去后会确认战果。」

「把魔晶石打完没关系,一定要确实得到成果,报告要适时、正确地回报。」

对恭敬地行礼回应「遵命」的贝尔斯特兹如此命令后,拉米亚用手撑着脸颊,望着森林被烧成荒野的惨状,眯起眼睛。

拉米亚•戈德温与许多兄弟姐妹结盟,完成了文森包围网。

之所以会连不共戴天的普莉丝卡都加入联盟,原因并非是需要能确实收拾文森的战力。

而是确定普莉丝卡本人才是能杀死文森的毒药。

「普莉丝卡,我说过很看好妳了。因为文森哥哥后面第二麻烦的就是妳……毕竟妳的想法最接近哥哥,所以我认为妳一定能找出文森哥哥喔。」

文森应该也有料想到自己是「选帝之仪」中的头号猎杀目标。

当然,他想必也算到了会被成群结盟的兄弟姐妹包围,毕竟战场也会在亚伯克斯家领地,所以逃走的准备亦不可或缺。

丢脸的是,要看穿文森贯彻逃跑的策略对拉米亚来说太过困难。不过自己做不到的事,拉米亚认为只要交给做得到的人去处理即可。

因此她做出了这个决定。

『文森与普莉丝卡位在相同地点,肯定会被炮击波及。』

协助的帕拉迪欧传来这道念话,让拉米亚确定自己的策略奏效。

拥有魔眼族血脉的帕拉迪欧,能够借着魔眼的特殊能力,持续追踪特定对象的所在处。这件事没对其他兄弟姐妹公开,但前提条件是需要对象的身体部分组织,当初并没有得到文森的身体组织。然而──

「我会特地直接过去找妳,妳也不觉得这只是单纯牵制吧?」

从「选帝之仪」开始之前,就已事前准备好利用帕拉迪欧魔眼的策略了。

目标文森是个慎重的男人,但如果是为了狙杀文森,就算没有直接锁定他,只要瞄准确定能抵达他身边的人就可以了。

那个人就是普莉丝卡。拉米亚会亲自造访提议结盟,邀请她加入文森包围网,也是为了让这个策略成功的事前安排。

──为此,拉米亚对杀死普莉丝卡一事忍耐了七年以上。

「普莉丝卡,我的心情总算舒服多啰。」

拉米亚将手抵在丰满的胸部上,回想起同父异母妹妹令人厌恶的表情。

只要能确定文森与普莉丝卡脱队,再靠着「修剪部队」虐杀文森的士兵,借此牵制其他兄弟姐妹。要是能解决最麻烦的强敌与不安因素,其他兄弟姐妹都不会是拉米亚•戈德温的对手。

『拉米亚,只要这场战事结束……』

『嗯,我知道。到时候要我的头发还是指甲都可以给你,随时想杀我都没问题喔。』

只要杀掉文森,与帕拉迪欧的同盟关系也会解除。

之后拉米亚虽然会依照合约内容转交部分身体组织,但就算是能在掌握关键的情报战中拥有压倒性优势的魔眼,一旦使用者资质驽钝,也是暴殄天物。

可惜的是,帕拉迪欧单靠自己不可能赢过拉米亚。如果他想像文森包围网一样,为了击倒拉米亚而向其他兄弟姐妹寻求协助也毫无意义。因为多数有能力的参加者已经被拉米亚掌握弱点,不会有人想对他提供协助。

只有文森与普莉丝卡两人有可能赢过拉米亚──是帕拉迪欧自己局限了可能性。

愚蠢的帕拉迪欧没有发现这件事,他与被妹妹操控使唤、白白送死的巴罗伊没有两样──不。

「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获胜,这就比巴罗伊哥哥更愚蠢了。」

「──阁下,烟雾要散去了。」

被濛濛白烟吞没的森林,正是被由于威力太过强大而被忌讳使用的十架魔石炮同时轰炸的结果。

虽然魔石炮的威力会根据发射的魔石大小与纯度改变,但从这将战场一角完全破坏的威力与规模来看,能够想见拉米亚有多么看重这次攻击。

不只是破格准备了最高纯度的魔晶石,除了帝都禄普加纳水晶宫配置的魔晶石炮以外,在帝国没有其他能够发挥出这等火力的武器。

激烈炮击甚至让魔石炮无法承受炮击威力而损坏。面对这番破坏,就算是佛拉基亚皇族,当然也无法避免被炸得灰飞烟灭。

因此众人深信这是必胜一击。然而──

「──怎么可能。」

侦察兵用望远镜窥视着远处,其中一人惊愕地发出这声呢喃,想必是肉眼理应无法看见的战果映照在那名男子眼中了吧。

然而,即使不是很详细的结果,拉米亚也看出这是异常状况。

──受到魔石炮的炮击,森林地带理应被烧成一片白皙。然而其中只有一部分完全避免受到伤害,仍然保持着毫发无伤的状态。

而造成这种超越常识之结果的源头是──

「──弹着点有人影!是銀发犬人族……是普莉丝卡•班奈狄克的心腹!」

听到侦察兵震惊的喊叫,拉米亚瞪大双眼。她回想起普莉丝卡的心腹爱将,就是那个不爱说话且缺乏表情变化的混血丫头──

「不错嘛,普莉丝卡……!」

拉米亚站起身,前往侦察兵身旁抢走望远镜。接着,她见到普莉丝卡的心腹仰躺在爆炸处中央,吐出烟雾。

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那个混血丫头完全挡下拉米亚准备的魔石炮。

那个犬人族少女生死不明,倒在地面,没有任何动静。但那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爆炸中心处的受害规模,这点程度没办法杀死普莉丝卡与文森。

策略第一阶段以失败告终──但拉米亚还有两道攻势。

「没想到会用到巴罗伊哥哥留下的保险措施。」

这是放弃挑战皇帝宝座权利,自愿成为败者的哥哥留下的策略。

利用与巴罗伊同样放弃资格的九名兄弟姐妹作为手牌,同时攻陷受到损害的文森与普莉丝卡──

「调动伏兵。就算没有霸气,那群家伙还是能当成肉盾……」

「──阁下!」

正当拉米亚放下望远镜,准备做出下一个指示时,突然有道锐利声音打断了她。

随后,拉米亚反射地朝闪过视野边缘的黑影挥出手。她手中握着的阳剑烧尽空气,也将瞄准她柔嫩肌肤的箭矢燃烧殆尽。

但即使挡下第一道攻击,锁定拉米亚的攻击接连倾注而下。反应慢了一步的士兵们保护着自己,拉米亚则是思考着被包围的情况。

「为什么我的本营会被找出来?该不会是──」

从自问自答中察觉到端倪,拉米亚从士兵缝隙间窥视着攻击的敌人。朝火中窥伺后,拉米亚确定预感完全命中。

原本拉米亚想利用从巴罗伊手下抢来的丧失资格的兄弟姐妹们,作为文森包围网的伏兵,结果竟然朝拉米亚展开攻击──那些不可能违抗拉米亚的胆小鬼,竟然同时举旗叛变。

在这种关键时刻,难道是萌生了亲自掌握皇帝宝座的野心吗──不,他们没有这种当机立断的能力,表示答案只有一个。

「──文森•亚伯克斯。」

对于敌人暗中实现以包围反制包围的智谋,拉米亚不禁咬紧牙根。描绘出这番状况的男人,文森的帅气容貌令人憎恨地浮现在脑海中。

是反间计,被誉为「毒姬」的拉米亚竟然将毒收进怀中。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到这里时,拉米亚聪明伶俐的脑袋突然发现了某种可能性。

「……该不会是先与巴罗伊哥哥联手了吧?」

照理说巴罗伊应该只是个白白送死的输家,想到他聚集的兄弟姐妹可能直接成为文森反击的鸣镝,便让拉米亚不寒而栗。

被巴罗伊算计的可能性,还有文森比她准备得更加周到的执拗之处。

或许连拉米亚发射魔石炮都在计算之中,流程便是让她失去魔石炮后,再趁着破绽完成拉米亚包围网──但这个策略只有一个难处。

那就是为了防止拉米亚的魔石炮,绝对不能缺少那个混血的犬人族少女。

为了完成文森的计划,普莉丝卡的心腹则不可欠缺,从这件事实推导出的答案相当单纯明快──

「──普莉丝卡,原来你们联手了啊。」

普莉丝卡与文森进行密约,这是成立拉米亚包围网绝对必须的条件。

整理出这个前提条件时,被算计的拉米亚受到越来越猛烈的攻势。

「阁下!这里交给我们,请与『修剪部队』会合,赶紧撤退!」

负责指挥士兵的贝尔斯特兹,建议被敌方摆了一道的拉米亚撤退。

瞬间,拉米亚差点意气用事地拒绝这个提议,然而贝尔斯特兹的判断相当准确。留在现场只会送命,让她随即恢复冷静。

「贝尔斯特兹,这里交给你了,就算死也要撑下去。」

「遵命,阁下请务必平安无事。」

简短告别后,拉米亚从化为战场的本营撤退。

她只带着亲卫队精锐士兵,无视与背叛的兄弟姐妹们展开剧烈交锋的贝尔斯特兹,拉米亚脑内开始策划脱离这种状况,以及之后该如何重整旗鼓的方针。

但她订立的每项作战计划都──

「──面对被感情束缚的对手,只能用更强大的感情使其屈服。例如羡慕与嫉妒,如果是最单纯明快的手段,应该就是恐惧吧。」

「────」

拉米亚脑中的计划应声崩毁。

将她考量的作战计划悉数破坏的原凶不是别人,便是悠哉地站在眼前的人影──文森的心腹怀刀,也是真正的「杀人魔」。

「嗨,妳好,这么晚赶来真是不好意思。虽然我尽量快了,要配合这把初次出场的刀还是有点麻烦,不过我已经差不多抓到感觉,应该不会再出现丢脸模样了。」

握着一把刀且满身是血的少年,如此说着,露出微笑。

不知道他一个人到底杀了多少人,全身被喷溅的血染成鲜红色,罕见的和服甚至重新染成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深黑色。

然而,那位少年的异常之处并不在浴满喷溅鲜血的姿态上。

他不在意身上沾满血,那总是难以捉摸的言行举止,伴随着令人联想到「死亡」的压倒性气魄,这才是最为异常的特质。

「……阁下。」

以低声呼叫着拉米亚,身穿「修剪部队」铠甲的士兵向前挺身而出。

他们把拉米亚藏在身后,选择成为阻挡少年接近的盾牌,而且确信自己肯定会「死亡」。

「嗯嗯,原来如此。是带着赴死的决心保护主君吧,真是令人赞赏的完美态度!我不讨厌这种悲壮感,反而很喜欢喔。」

「──不会让你这种怪物碰到阁下!!」

面对急速冲来的少年,「修剪部队」拿着大剪刀展开迎击。在双方剧烈交锋的瞬间,传来的并非是凶残刀刃切开肉质,而是俐落挥砍迸出的残响。

拉米亚清楚得知士兵接连被斩杀,只能跨越「修剪部队」的尸骸,持续逃往少年刀刃不可及、无法追上的场所。

接着,在拉米亚逃离的路线前方──

「别担心,拉米亚──妾身会亲手葬送妳的性命。」

手持阳剑的普莉丝卡•班奈狄克,正在等待拉米亚•戈德温到来。

15

「──普莉丝卡•班奈狄克,这就是妾身的名字。」

在园游会首度见面的妹妹,那幼小身体满溢着桀敖不驯的气息,如此报上名号。

当时五岁的普莉丝卡首度参加园游会,在先前找得那么辛苦的文森介绍下,拉米亚备感震惊,甚至连后面兄长的话语都没有听进耳中。

拉米亚•戈德温本能地理解到──她就是生涯中最大的天敌。

「没错,我是拉米亚•戈德温,是妳的温柔姐姐喔。」

拉米亚以微笑掩饰并如此回答,普莉丝卡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本性。

在姐妹初次见面的那天开始,两人便互相敌视。

「────」

由于文森没有松懈戒备,拉米亚才没有当场将普莉丝卡掐死。看来连天资聪颖的兄长都一眼看出两姐妹话不投机。

虽然今后拉米亚打算定期派人刺杀普莉丝卡,但除了找碴以外应该不会有其他效果。

而且既然有普莉丝卡存在,也不可能拉拢文森,表示那对兄妹只会对拉米亚的称帝之路造成阻碍。

原先怀着的犹豫消失无踪,既然这样就只能展开行动了。

「欸,巴罗伊哥哥……为什么没办法兄弟姐妹一起向父皇庆祝呢?」

「拉米亚……我也觉得很可惜,只是我们实在没办法……」

「实在没办法好好相处?那是很让人难过的事呢。」

「────」

下定决心后,拉米亚随即开始布局。

她在各处埋下各种种子,替萌芽的种子浇水,并培养可能性。从各式各样灿烂绽放的花朵中,仔细挑选哪朵能培养成毒花。

「没错,就是这样。就像拉米亚说的,只要能让兄弟姐妹不要互相伤害……」

将妹妹演得纯真无邪的话语信以为真,拉米亚瞥视着似乎相当感动的兄长。

就像这样,拉米亚巩固着自己称霸帝位的道路,并筑起未来。

接着──

「把妳培育成用来杀害文森哥哥的毒花……我这七年来积极做了不少布局呢。」

在逃亡路线的前方,被挡下的拉米亚以毫无感情的声调如此呢喃。

正面等待着拉米亚的普莉丝卡没带任何士兵,与让分身带着护卫刻意显眼地逃跑的拉米亚一样。

这里只有拉米亚与普莉丝卡两人。

拉米亚不是个不明事理到会对此感到侮辱的女人。

「真是个不可爱的孩子。」

拉米亚用手轻轻整理着凌乱的头发,望着将手挽在胸前,站在面前的妹妹。那毫不掩饰残酷之色的炽热深红眼眸,与在园游会见面时如出一辙。

这是拉米亚与普莉丝卡认同彼此为天敌时的眼神。

「妳家那只小狗是怎么挡住炮击的?如果没有她,妳和哥哥照理说都会一起被炸死了呢。」

「妳消息那么灵通,应该知道亚拉基亚有『吞食精灵』的特殊能力吧。她的力量依存于吞食精灵的力量,这样答案就很清楚了吧。」

「──是吸收了能挡下那阵炮击的强大精灵吗?不会那么轻易就出现那么强大的精灵吧……」

拉米亚话还没说完便闭起嘴巴,接着压低视线盯着地面,仿佛能够理解般点了点头。

「知道会被包围,文森哥哥还选在这个地方固守城池的原因……以为有坚固城池本身就是错的吧。」

「舍弃城池一开始就包含在兄长的计划之中,表示兄长选择这个地方的理由不是城堡,而是这块土地本身。」

「正确来说,是这个地方沉眠的精灵吧?」

普莉丝卡没有否定拉米亚的补充说明。从妹妹这种态度,拉米亚察觉到了自己被引诱到这个地方的理由,以及魔石炮攻击失败的原因。

「──『石块』穆斯贝。」

「就是那片神域,还有被誉为四大之一的精灵。」

普莉丝卡对拉米亚说出的词语点了点头。

「石块」穆斯贝──是这个世界最有名的四精灵其中之一的名号。

被称为四大精灵,并拥有强大力量的大精灵其中之一,据说在佛拉基亚帝国的国土上随意流浪。如果能够吞食那个强大大精灵的力量,应该也有可能从拉米亚准备的魔石炮炮击下保护主人。

「可是,吸收四大精灵的力量,对那只小狗而言没问题吗?」

「毕竟只有吸收一部分……但就算是这样,如果不到亚拉基亚这种程度,肯定已经被撑死了,不过世上不存在走运得不需要牺牲的胜利。」

「──你们有考虑大精灵被咬之后大闹的情况吗?」

拉米亚如此询问断定心腹赌上性命是必要牺牲的普莉丝卡。

已经理解他们利用大精灵力量的手法,但别说是相互沟通,「石块」理应是无法指定或限制行动的超常存在。

就算只有一部分,被亚拉基亚吞食也无法保证不会开始大闹。

「更不用说你们是怎么让『石块』留在这里的?文森哥哥真是的,连人类以外都能用谋略操控吗……」

「很多地方都是兄长的谋略没错,但重点不是做法,而是出现结果这点。」

「──嗯,是呀。」

普莉丝卡举起手握住阳剑,表示已经得到结论,不打算继续说下去。拉米亚也配合著她,从空中拔出自己的阳剑,摆出架式。

不会阻碍彼此拔出剑,这个毫无戒备的举动不能算是信任,这种公认的事不会称为信任,但两姐妹很清楚必须这么做。

还有必须亲手分出胜负的事也是──

「普莉丝卡,我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很讨厌妳。」

「别担心,妳是妾身记得名字的人当中最令人痛恨的人。」

这对姐妹只要见面,便会互相投以憎恨与敌意。

即使这是生涯中最后的机会,这种关系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

双方冲向前互相交锋,红白光线与热量将世界逐渐吞没。

周遭景色变得模糊不清,世界只剩下自己与普莉丝卡存在。果然,还是应该在初次见面的园游会就杀掉这个妹妹的──拉米亚如此嗤笑着。

──在仍然没有改变彼此认知的情况下,这对姐妹的关系宣告终结。

16

「这个时候,普莉丝卡和拉米亚应该分出胜负了吧。」

文森这么说,俯视着半生不死的亚拉基亚。

亚拉基亚靠在大树上,将脚伸直,耗尽体力的模样看来十分疲惫。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抵销了有可能会消灭整支部队的魔石炮大破坏,为此决定将四大精灵的力量吸收进小小的体内。

反作用力当然相当强烈,是甚至做好了魂飞魄散的心理准备的牺牲奉献。

因此文森的策略才得以成功,亚拉基亚的贡献难以估计。

「做得漂亮。普莉丝卡有这么好的部下,这点我也表示认同。」

「……这是、为了公主。」

「我想也是,这点我没有怀疑过。」

文森很少对这种值得钦佩的忠心耿耿赞誉有加。

侍奉皇族的臣子多少都会具备与她同等,甚至是更为强烈的忠诚心。

不知道文森暗中与普莉丝卡联手,而被利用当成欺敌诱饵的私兵也是一样。

「虽然感觉奇夏会有怨言就是了。」

在如此呢喃的文森视线前方,不只是被亚拉基亚刺穿、还被卷入魔石炮与四大精灵力量抵销中央处的奇夏正在接受紧急治疗。

肉体内外皆受到重创,能不能获救都很难说。

他是有能的参谋,也是将来能够肩负起重要立场的忠臣。为了让策略成功而需要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甚至连他都成为谋略的一部分,配置于盘面。

然而,文森确定有这么做的价值。

「就像拉米亚很看得起我和普莉丝卡,我也对她有同样评价。虽然『选帝之仪』才刚开始,这样有看头的候补差不多都解决掉了。」

野心与能力皆十足优秀,有可能获得帝位因而需要戒备的候补,在文森眼中顶多只有拉米亚与普莉丝卡。

可惜的是,其他手足不是文森的对手──只不过,在与抢夺帝位不同的层面上,有个兄长让文森颇为吃惊。

「没想到连我都会误判巴罗伊兄长。」

在「选帝之仪」开幕后,巴罗伊•费兹便以被拉米亚修剪的形式离世。

他厌烦兄弟姐妹互相残杀的血之仪式,计划让「选帝之仪」夺走的性命控制在最小限度,而且采用连文森都不禁吃惊的手段。

「用拒绝参加仪式并对我投降的手足们的首级当作交换条件,保证自己领地与手足们的领民性命安全,真是个不得了的策士。」

要是他计划成功,为了减少十个候补,只要砍掉十个首级。如果兄弟姐妹各自举兵,失去的性命应该也会等比增加。

文森绝对不会放过兄弟姐妹,这是反过来利用这个正确认知的策略。

──突破拉米亚包围作战的重要关键有两个。

能用四大精灵之力抵销魔石炮的亚拉基亚,以及拉米亚没有掌握到的反间计──也就是巴罗伊暗中留给文森的手足们的私兵。

即使那是与死者缔结的密约,实际上只要能够获得战功,文森便不会选择违反这项密约。

赏罚分明,这是文森身为佛拉基亚皇族必须遵守的规范。

手足们在巴罗伊唆使下放弃资格,为了生存,应该会拚死战斗让联手的文森获得胜利,而且无从得知两人暗中缔结的密约。

巴罗伊这个披着好人外皮的策士,肯定没有将接下来的真相告诉手足。

甚至连自己的「死亡」都编进计划中,这种为了达成目标的态度十分令人赞赏。

表示巴罗伊•费兹也是合乎佛拉基亚皇族风范的其中一人。

「────」

对于文森这番抒发,奄奄一息的亚拉基亚没有回答。

他原本就是忠实遵从普莉丝卡命令的忠狗,不需要拥有自己的意见或思考的脑袋,是个与背叛或野心毫无缘分的方便丫头。但或许该说,普莉丝卡重用她肯定不会只出于方便这个原因。

在普莉丝卡与亚拉基亚之间,拥有并非单纯主仆的真正羁绊。

只要是为了普莉丝卡,亚拉基亚会不惜抛弃一切──她本人与普莉丝卡的想像力,还没有丰富到能够联想出这代表何种含意。

「妳叫亚拉基亚吧。」

「──嗯?没错。」

被叫出名字的亚拉基亚满腹狐疑,文森走到她的正前方,朝眼神如同不亲近人的小动物的少女闭起单边眼睛。

接着──

「有句话要先对妳说清楚,我……不对。」

文森在这时打断话语,并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他不改黑色眼眸透露的神色,重新改口:

「……是余有话要对妳说。」

17

──自文森•亚伯克斯包围网后过了两个月。

「普莉丝卡,妳这家伙……!」

「──闭嘴,愚昧无知的家伙。与你交谈没有任何价值。」

长发男子表情显得激动不已,从空中拔出阳剑。然而,描绘出半圆形的深红色斩击却被上方传来的冲击压垮,魔剑被强硬地从男子手中弹开。

一道剑闪划过手无寸铁的男子瞪大的双眼,这比起他挥剑的轨迹更加美丽且残酷──而这也是男子最后的死期。

斩击俐落地将男子头身分离,带来确切的死亡,分开的头与身体瞬间同时燃起火光,赤红烈焰将尸体化为灰烬。

这就是佛拉基亚皇族之一帕拉迪欧•曼内斯库的最后一幕。

「毕竟只是凡夫,这即是你的极限了吧。」

面对躲在自己城堡内迎接毁灭的愚蠢兄长,普莉丝卡如此评论。

与拉米亚联手并煞费苦心扰乱「选帝之仪」的蝙蝠,普莉丝卡依照约定,亲手将他的头砍了下来。虽然被杀害的一方不可能会高兴,但普莉丝卡并不想管帕拉迪欧有何种内情。

又一个通往王座的障碍被排除,事实就是如此单纯。

「公主……」

「亚拉基亚啊。这里解决了,其他地方怎么样?」

「没问题,结束了。」

普莉丝卡将阳剑收回空中,亚拉基亚出现在回过头的普莉丝卡前方。

在帕拉迪欧的据点中,亚拉基亚为了扫荡各处配置的士兵四处奔波,但她裸露的肌肤没有受到任何创伤。

即使帕拉迪欧身为魔眼族的特殊能力相当杰出,但阵营中缺乏能够活用这种能力的智将,也没有能够支持他的忠臣。

结果帕拉迪欧的首级被普莉丝卡拿下,手脚也被亚拉基亚扯断。

「如果只有这点程度,反而是拉米亚让妾身愉快许多,没想到妾身也会有怀念那个恶劣女人的一天。」

「────」

「怎么了?亚拉基亚?难得看妳出现这种沉思的表情。」

堂堂坐在杀害的手足的宝座上,普莉丝卡窥伺着保持沉默的亚拉基亚。对于这番话,亚拉基亚只是「啊……」地眨了眨眼。

「……公主快要跟文森大人交手了吗?」

「兄长啊──应该是吧。先不论是否很快,应该是无法避免分出高下吧。」

得知亚拉基亚担忧著文森的存在,普莉丝卡眯起眼睛。

文森•亚伯克斯是「选帝之仪」的头号劲敌──自从普莉丝卡主动提供协助突破文森包围网后,他的阵容日益茁壮,并且将其他身为候补的兄弟姐妹接连消灭。

正因为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拉米亚才会趁早与其他人联手发动攻击,试图剿灭文森──在包围网失败后,其他候补应该也要对多少受到打击的文森持续展开同样攻势。

然而,他们错过这些机会,让文森获得了疗伤与报复的机会。

「这种愚蠢的报应,带来的肯定是灭亡。」

不论如何,只要能在「选帝之仪」中获胜,接下来便是佛拉基亚皇帝的宝座与义务,而他们只是不足以身负起这个重责大任罢了。

既然已经缺少拉米亚与中庸的帕拉迪欧,再来就只剩下──

「──不愧是普莉丝卡大人,真是慧眼独具,让小人深感佩服。」

在这对主仆如此交谈时,有另一个人影发出鞋声现出身影。用手撑着脸颊的普莉丝卡将深红色视线转了过去,对方便恭敬地垂下头。

出现的是某个白发青年。瞬间,普莉丝卡眯起单边眼睛追溯着记忆,随即从记忆与眼前青年互相对照出姓名,模样却与记忆中有部分差异。

在普莉丝卡的记忆中,这位青年理应是黑发。

「若您是对小人怀有疑问,很抱歉这种模样让您受惊了。由于前阵子生死彷徨之际,似乎让身体失去了颜色。」

「原来如此。虽然说来奇妙,妾身就不追究此种迷惑妾身的奇特样貌了,是奇夏•哥尔特吧。」

「您能记得小人,真是荣幸之至。」

在前阵子战斗中见到的青年──奇夏这么说,恭敬地低下头。

假装与文森互相交锋后便赶往拉米亚那里去了,因此普莉丝卡并不清楚,听说他与亚拉基亚交手,并受到濒临死亡的重伤。

「这次奉阁下之命携带礼物前来拜访,虽然似乎有点言之过早,倘若大人肯收下,便是吾等荣幸。」

「把对手的首级砍下后,再派遣使者穿越敌营,确实很有兄长的风格。所以是带了什么礼物过来?」

「──是庆贺的美酒。」

奇夏这么说,献上一瓶据称是至高无上的美酒。

虽然普莉丝卡只有十二岁,但她已经尝过酒的滋味。即使对尝过各种极品美味的她而言,那仍然是难以得手的美酒。

然而──

「──亚拉基亚,打碎那瓶酒。」

随着这句话,奇夏手中的美酒容器被打得碎裂四散。发出尖锐声响碎裂的酒洒落地面,奇夏见状,眯起那如爬虫类般的眼睛。

「这可是几乎能让权贵倾家荡产的名酒……」

「妾身很清楚,如果不是在『选帝之仪』期间或许会收下。但在这种机会赠送礼物,兄长应该也是以被打碎为前提才送过来的吧。」

「所言甚是。」

奇夏一副若无其事且毫无落寞之意地点了点头。

只要是佛拉基亚皇族之间赠送的礼品,肯定会隐含着某种意图。对见惯了毒杀谋略的帝国皇族而言,不可能将他人赠送的礼物直接送进口中。

见到这种打从一开始便十分清楚的应对方式,文森的年轻爱将露出与体色同样仿佛失去感情般的静谧眼神。

「回去告诉兄长,有看头的对手都已经处理完毕,妾身与兄长决战的时刻越来越近,两边应该不会想回到以前那种相处模式了吧。」

「恕小人失礼,普莉丝卡大人认为有可能赢过吾主吗?」

「当然──毕竟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妾身量身打造的。」

面对阐述己身哲学的普莉丝卡,奇夏敬佩地当场行了个礼。普莉丝卡从行礼别开视线,挥了挥手表示已无话可说。

她打算让奇夏回到文森身旁转达准备进行决战的事。

然而──

「──既然世界是为了大人量身打造,您对接下来有什么看法?」

「什么?」

听到这个耐人寻味的问题,让普莉丝卡朝奇夏投以狐疑目光,接着吃惊地瞪大双眼──因为有个人影跪在视线前方的地面上。

「────」

亚拉基亚跪倒在地,将脸靠向弄脏地面的美酒。她颤抖地将舌头伸向缓缓扩散的酒,发出声响开始啜饮。

「亚拉基亚,妳在做什么?身为妾身的随从居然做出这种卑贱举动……」

「公主……对不起……」

在对这种行为瞠目结舌的普莉丝卡面前,亚拉基亚回过头,泪眼汪汪地如此说着。

见到同乳母的姐妹首度展现出悲叹的模样,连普莉丝卡都不禁倒吞了一口气。但她的惊讶不仅于此,因为亚拉基亚浑身无力地倒卧在地。

「……啊……呼……唔呃……」

倒地的亚拉基亚发出呻吟,四肢抽搐,翻着白眼,明显表达出她的肉体正受到致命伤害。

「────」

见到这幅景象,普莉丝卡眼中瞬间冷酷地开始进行计算。面对濒临死亡的亚拉基亚,无数选择在她那聪慧的脑中转瞬即逝。

如果是普通凡人,肯定会在犹豫下一手的时候让亚拉基亚丧命。但普莉丝卡并非凡人,早已看穿这点的文森也非比寻常。

正因如此,这对最为接近的兄妹只能迎来彼此残杀的结局。

「──愚蠢的家伙。」

普莉丝卡在倒地全身抽搐的亚拉基亚身旁,如此呢喃。她抱起亚拉基亚,毫不犹豫地将嘴唇抵在她的唇瓣上,开始吸出亚拉基亚啜饮的毒酒。

就像从伤口吸毒般,将亚拉基亚啜饮的毒酒向外吐出。但这是连强韧的亚拉基亚都会倒地的剧毒──光是接触到黏膜,普通人便会无法维持神智。

「唔……」

普莉丝卡当然也亲身体验到剧毒的效力,但即使被剧毒侵蚀身体,普莉丝卡仍然没有放弃从亚拉基亚体内吸出毒素向外吐出的动作。

「真是可怕的两位。」

奇夏望着这番景象,从口中喃喃说出由衷涌现的赞赏。

不论是对强忍着些许剧毒、却仍然执意替亚拉基亚排除毒素的普莉丝卡,或是知道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让工于心计的她喝下毒药的文森。

对奇夏而言,双方都是难以捉摸心思的杰出人士。

「……兄长是怎么说服亚拉基亚的?」

亚拉基亚停止抽搐,虽然仍然失去意识,但已经脱离险境。完成救治的普莉丝卡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压抑着颤抖声调,向奇夏如此问道。

奇夏望着这令人惊叹的胆量,歪着头反问:

「大人应该很清楚吧?阁下认为普莉丝卡大人肯定能准确看出端倪。」

「哼……所以才会把这个重责大任交给你吧。」

「很抱歉辜负了大人一番好意。」

普莉丝卡缓缓站起身,再度回到宝座上,奇夏对她那平稳的步伐感到无以言表。但她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的垂危模样,表示毒素正确实地侵蚀着她的性命,让奇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接着,即使知道接下来的话只是多余,奇夏还是忍不住继续说:

「普莉丝卡大人。」

「怎么?」

「要是小人没有侍奉文森阁下,主君应该就会是普莉丝卡大人了,实在是相当令人惋惜。」

「哼……」

在摇了摇头的奇夏面前,普莉丝卡仿佛吐出气息般露出笑容。然后,她看着倒在地面的亚拉基亚,放缓那血色嘴唇,微微一笑。

「不需要像你这种不可爱的小丑。想在妾身手下做事,至少外表得楚楚动人……你这凡夫。」

直到最后的最后,她仍然维持着自身风格发着牢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气息就这样停了下来──这便是普莉丝卡•班奈狄克临终前的最后一刻。

18

「──楚楚可怜的公主就这样掉进敌人的陷阱中,轻易地失去了性命。之后公主的兄长获得胜利成为皇帝,据说让帝国继续维持着荣景。」

「听、听起来让人好紧张喔,那还有什么后续吗?」

「怎么可能还有后续。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这个故事的主角公主已经死了,不可能会有后续发展。」

「咦咦咦!?怎、怎么这样啦!」

少年皱起可爱的眉头,气呼呼地表达不满。对于少年的罕见反应,阐述着故事的美丽公主──不,是普莉希拉不解地歪着头。

她那美丽的橙色发丝从白皙平缓的香肩垂落,她在丰满的双胸前挽起双手,对气头上的舒尔特出声斥责。

「舒尔特,没想到你已经大胆到敢挑剔妾身的故事。是哪边让你觉得不满意?说来给妾身听听。」

「遵命!刚才那个故事的公主太可怜了!明明公主已经那么努力了,结果居然被养的狗狗和哥哥欺骗……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舒尔特面红耳赤地如此抗议,让普莉希拉眯起眼睛。

虽然对舒尔特述说的故事经过些许修饰,但基本上还是依照「事实」阐述。因此身为熟知公主的人,舒尔特认为公主很可怜的反应让普莉希拉匪夷所思。

但即便如此──

「不论你有什么想法,公主就是已经死去,故事也画下句点。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这是阐述故事必定得遵守的规矩。」

「唔……这样实在太难过了,有种很不甘心的感觉。」

「那又怎么样?表达不满、闷闷不乐,然后虚度光阴吗?」

要是舒尔特真的这么做,普莉希拉对他的评价会大幅改变。一时兴起让他听完故事后的感想,将会大幅左右舒尔特的未来。

舒尔特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将细瘦双手挽在胸前,发出「嗯……」的低吟声不停烦恼。普莉希拉并没有特别催促,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接着,舒尔特解开双手,望着普莉希拉。

「既然这样……小的会继续把故事写下去。」

「──什么?」

听见舒尔特出乎意料的回答,普莉希拉挑起眉头。见到普莉希拉的反应,舒尔特紧紧握起小小拳头。

「普莉希拉大人说过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不过只要小的想出后续发展,让公主不要这么可怜就可以了!」

「────」

舒尔特以拙劣的遣词,试图编撰出理应结束的故事后续发展。见到舒尔特这番拼命的模样,普莉希拉微微屏起气息。

接着,普莉希拉先是闭起眼睛。

「没想到是编造出结束的故事。那么之后要怎么继续下去?舒尔特,如果是你,会给死掉的公主怎么样的未来?」

「这个嘛……首先是公主虽然喝了毒酒,但其实并没有死!只是陷入沉眠,还会再醒过来!」

「喔?为什么会醒过来?那是剧毒,而且还是能让一个人瞬间毙命的剧毒喔。」

「可是公主和养的小狗各分了一半!所以才能醒过来!」

因为分摊了一人份的致死毒药量,所以公主和养的狗幸运逃过一劫。虽然这个理由很像是孩童的算数,但普莉希拉并没有否定舒尔特用这个理论去联想。

普莉希拉只是摸着舒尔特的桃红色头发,缓颊一笑。

「普莉希拉大人?」

「舒尔特,真是个会想着奇怪事情的小家伙。将结束的故事改写成自己喜好的模样,这可是践踏故事作者的傲慢举动喔。」

「呃呜……不能这样吗?」

「为什么这么问?没有什么好不能的。把不能接受的故事扭曲成自己喜好的模样,这没有什么错,妾身是对这个答案感到佩服。」

如果只是不服气地忍气吞声,即使是疼爱的书僮,普莉希拉肯定也会毫不留情地认为自己看走眼,但舒尔特顺利地合乎普莉希拉的期待。

「让妾身听听,你能接受的可怜公主的后续发展吧。」

「──!遵、遵命!首先公主并没有被毒死!然后被很善良的人救了回来……」

得到普莉希拉允许,舒尔特带着灿烂目光说起故事后续发展。普莉希拉撑着脸颊望着少年的兴奋模样,轻轻地抚摸著书本的封面。

这本书是阐述这个故事的契机。不知道这个故事有何种价值,根据每个人的眼光不同,也有可能没有任何价值。

或许该说,这在旁人眼中只是文字莫名其妙随意排列的书籍。

然而──

「普莉希拉大人?您有在听吗?」

「当然,你以为妾身是什么人。」

语毕,普莉希拉摸了摸舒尔特的头,然后眯起眼睛。

脑中回想着曾经被这只手摸过,并且同样眯起眼睛的另一张脸──

19

『──普莉丝卡是赢不过余的。她除了自己以外有很多弱点,因此与余交手肯定会死,那是无法避免的结局。』

『不过,余也不想看到挚爱的妹妹死去,所以为了奖赏这次的功绩,特别赐给妳一个机会──能拯救普莉丝卡的机会。』

『那个方法就是──』

「────」

「妳醒了啊。」

在床上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时,脸旁突然有道声音传来。朝旁边瞥了一眼,便能见到有个由上到下都被染成白色、外观奇特的男子。

记得这名男子叫做──

「全身白的……」

「奇夏•哥尔特。我认为至少要努力想出名字吧。」

奇夏面不改色地自报名号,顺便加上抗议,躺在床上的少女──亚拉基亚并没有将抗议听进耳中,随着些许不协调感用手摸着自己的左眼。

虽然起床时睡眼惺忪是很常见的事,但现在亚拉基亚模糊的视野有微妙差异。简单说,左眼视力接近于零。

「算是用来交换性命的代价吧。就像我这样全身变白一样,双方能保住性命真是太好了。」

亚拉基亚摸着眼睑时,奇夏如此平淡地说明状况。听到自己失去左眼,亚拉基亚心中并没有特别惊讶,毕竟原本就是很有可能失去性命的交易,能活着反而比较令人吃惊。

而自己活了下来,等同于文森的计划已经成功,不然毒素不可能没让亚拉基亚完全丧命。

「公主呢……?」

「普莉丝卡大人吗──不幸过世了。」

「──!」

然而,即使这番说明与刚才一样平淡,亚拉基亚并没有漏听这句话。

亚拉基亚瞪大剩下的右眼,从床上跳起来,将手伸向身旁的奇夏,准备折断他那细瘦苍白的脖子──

「──嗯,刚大病初愈不能做这种事喔。冷静点,小狗狗。」

「嘎啊……」

随着这句轻佻的话语,亚拉基亚的额头被重重一击而瘫倒在地。亚拉基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眨了眨眼,有抹奸笑映入视野角落。

将蓝发绑在身后的少年前倾身体,窥视着倒地的亚拉基亚。得知对方身分的瞬间,平时缺乏感情起伏的亚拉基亚心中顿时激动不已。

「奸笑脸……」

「哈哈哈,我知道看到我的脸会很高兴,但不需要这样自己表白嘛。看到我会忍不住缓颊一笑也是没办法的事!」

「────」

亚拉基亚瞪着在剩余的右方视野中扶着额头的少年,见到她带有杀气的视线,奇夏缓缓摇了摇头。

「我替他口出狂言,还有我自己不好懂的回答表示赔罪。重新再说一次好了,普莉丝卡大人已经过世,但您的公主还活着。」

「意思是……」

「阁下有遵守约定──既然您已经成为普莉丝卡大人的毒药,便不会违背当初的诺言。只不过……」

「没办法再见到公主……」

「──正是如此。」

瞥着静静点了点头的奇夏,亚拉基亚按着左眼,屏起气息。

──文森会遵守诺言。如果奇夏所言属实,普莉丝卡已经死了,却又活着,她的「选帝之仪」便在亚拉基亚背叛下宣告落幕。

「公主……」

她应该会恨我吧,亚拉基亚回想起长久以来持续凝视的美貌。

憎恨遵从文森的意图成为普莉丝卡的毒药,而且不相信她会胜利,自作主张地避免她「死亡」的亚拉基亚。

亚拉基亚并非是对文森的话语着了魔,说到普莉丝卡无法胜过文森之处,并不是实力或智谋,而是心灵的差距。

普莉丝卡慈悲为怀,太温柔了。──因此无法赢过冰冷残酷的文森。

「呜……呜呜……」

「哎呀,哭了起来呢。奇夏,这只小狗狗要怎么办?听阁下说她无处可去了。」

「据说进退要尊重本人的意思,你前阵子毁灭『修剪部队』的恶行才是都传开了。」

亚拉基亚手捂着脸,微微发出呜咽声。脚边能够听见少年与奇夏的对话。亚拉基亚毫不在意两人,只是哭泣着,同时开始祈祷。

即使身为吞食精灵、没有对象能够祈祷的蛮族少女,亚拉基亚还是向天祈祷。

祈祷那位亚拉基亚醉心的公主总是挂在嘴边的话语能够成真。

世界就是──

20

「──为了妾身量身打造的。」

少女如此喃喃说着,轻轻按着自己随风飘逸的橙色秀发。

美丽少女伫立在草原上,眼前有个坐落在树荫处的小小墓地,墓碑上刻着「普莉丝卡•班奈狄克」之名。

少女眯起深红眼眸,望着这位败战而死的佛拉基亚皇族墓志铭。

「公主,现在您的身体还不能这样吹风。」

少女背后传来这道声音。出声的是某个自然地身着高贵装扮的老妇人,身后带着几名侍从,能够看出她的立场与外表印象没有差别。

这位老妇人表达敬意的少女,处在更为尊贵的立场。

「公主,请务必好好听话……」

「──别再用公主这种愚蠢的称呼,普莉丝卡•班奈狄克已经沉眠在墓中。明明是妳的孙女,称呼妾身公主很奇怪吧。」

「────」

面对这个以高傲态度回应的「孙女」,老妇人恭敬地垂下头。少女从背后感觉到这个举动,「哼」地重新望着墓碑。

原本参加「选帝之仪」的佛拉基亚皇族不会立墓。

由于「选帝之仪」的习俗,不仅对败者不会给予任何同情,而且很少有遗骸不会化成灰烬,还能残留下来。

因此这个普莉丝卡•班奈狄克刻有墓志铭的墓碑算是例外。

包含少女遗体葬在这个墓地中的事。

「虽然是与妾身十分相似的女孩……没想到会连续两次派上用场。」

少女回想起「选帝之仪」开始前,为了引诱出送来的刺客而牺牲的分身──那位完成保护公主职责,同样的发色少女。

她的遗体经过仔细修整,连同奖赏一起送回家族身边。但即使已经成为遗体,她似乎仍然被指派了职务,不得安息。

不只是生前,连死后都得伪装成「普莉丝卡•班奈狄克」。

「……真是辛苦妳了。」

少女如此说完,便将手中的红色扇子发出声响打开。她用这把从可恨的姐姐手中抢来的扇子对自己扇着风,迈步走向在后面等候的老妇人。

接着──

「公主……」

「不是公主,别让妾身一直提醒这件事,拥有这个名号的公主已经凄惨死去。可怜的是,受到了未抹除忠臣忧虑的报应,目前在这里的是……哼,又是什么人呢。」

面对歪头思索的少女,老妇人闭起眼睛停了一拍后,回答:

「──普莉希拉。」

「说的也是。」

大方地点了点头后,少女发出声响阖起扇子。虽然没办法像那个姐姐一样将扇子夹在丰满双胸之间,但不久以后应该就能做到同样的事了。

她还活着──活着就还有未来。既然如此……

「继续活下去吧。毕竟──」

少女仰头看向天空,在几乎令人憎恨的苍穹远方,能够见到赤红燃烧的太阳。只要伸出手试图掌握,「阳剑」的热度便会留在掌中。

确认过这股热度后,少女──不,普莉希拉笑着说道。

「──世界就是为了妾身量身打造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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