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卷 第一章『野心之兽』

1

「──」

看着自己映照在镜中的脸,菜月•昴的喉咙冻结了。

虽是看过的脸孔,但要说熟悉,却又感到抗拒──这也难怪,毕竟镜中的脸,是仅存于过去稀薄记忆中的遗物。

──菜月•昴幼时的脸庞,显现在镜子上。

「这、是、怎样……」

拿着镜子的手颤抖,脸色惨白的幼稚脸蛋在微微颤动。

战战兢兢地用没拿镜子的另一只手去摸自己的脸。镜中年幼的脸,也一样被手触摸。从手的大小和长相来看,大约十岁上下吧。

当时,昴跟身边同龄的人相比,发育得较慢,因此按照身高由矮排到高的话,是从前面开始数比较快的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往昔的回忆,在如今的焦头烂额下给粉碎,昴放声大叫。

只能称这种发展为恶梦。自己可还没对年纪绝望到会渴求这么没常识的「返老还童」现象。说到底,事态本就非比寻常。

仅仅一个晚上,人类的身体就回溯到十岁左右,怎么可能。

「这、这样下去不行……!」

过了很久昴才回过神,慌慌张张地跑向寝室门口。

再怎么样,卡欧斯弗莱姆的旅店应该没有提供来住宿就送「返老还童」的服务才是。这样一来,自然就会认为是敌对势力的某人干的好事。

既然如此,就得跟住在同一间旅馆的同伴们分享情报,商讨解决策略──

「各位,大事不妙!虽然你们应该一看就知道……」

「啊!昴果然也变小了!」

「唔耶?」

扭转位置比平常高的门把,用力开门的瞬间,迎接昴的是出乎意料──不,是理应可以想像得到的光景。

寝室外头是让旅宿客人可以聚在一块的起居室。在那儿等着他的,是可爱脸蛋露出爽朗笑容、朝他挥手的少女。清澈的蓝色瞳孔,毫无规则可言的发辫,再加上最具辨识力的金色头发。以及宛如太阳般、不会让人看错的开朗──

「该不会……是米蒂安小姐?」

「对喔~!醒来之后就变小了,我也吓一跳呢!不过小昴也变小的话我就放心了~。有同伴、同伴~!」

米蒂安•奥康奈尔的外表就如她自我宣告的,是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女。她一副只用薄布裹身的危险打扮,也陷入跟昴一样的状态,整个人尺寸都缩小了。只不过还是比昴高出半个头。

不管怎样──

「这才不是有同伴叫人开心或欣喜的状……呜喔啊!?」

「呜──!」

努力接受一开始的震惊时,有人从旁拦腰撞过来。昴惨叫着被撞翻,最后还被某人压在胸膛上。

「咕噁噁!」于是忍不住发出青蛙被碾扁时的声音。

「啊啊!露伊酱,就说不行了!因为小昴现在很小!」

「啊~呜~!」

「呀──!因为我也变小了,所以抱不起露伊酱啦~!」

米蒂安试图扯下在昴胸膛上肆虐的猛兽,但缩小的她凭臂力无法制止这个邪恶又暴虐的女童的蛮行。

于是束手无策的孩童菜月•昴,只能任凭蹂躏──

「露伊,不可以!昴会被压扁的!」

「啊~」随着尖锐的喝叱,胸口的沉重怪物被移除。仰躺的昴看过去,是被迫远离他,不知为何面露悲痛的露伊。

手伸进露伊腋下并把她抱起来的,是身穿黑色男装礼服的塔立塔。昴除了捡回一命外,还因为塔立塔的外型没变而感到放心。

「呼~塔立塔酱,谢谢!我现在力气不够大~」

「不、不会,这点小事不足挂齿……昴也没事吧?」

「说没事是怪怪的……不过塔立塔小姐没有碰到任何异变,真是太好了。还有……」

握住米蒂安伸出的手,撑起身子的昴看向房间里头。

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望着一行人演出闹剧的,是用鬼面具遮住脸的黑发男子──这一团人的代表人物、逃亡中的皇帝亚伯。

看着刚刚的互动却丝毫没有要出手相助,这态度令昴很有意见;可是看他并没有像昴一样发生异状,这点又让人安心。

「亚伯,你也没事,真是再好不过……」

「──丑态百出。」

但是,面对为自己平安无事感到开心的昴,亚伯却表露不悦扔出这句话。这话锋利冰冷,使得昴顿时语塞。

「……虽然我自己都觉得,这张娃娃脸可爱无比就是了。」

昴只能拚了命地挤出这番再也不能更惹人厌的话。

此时──

「自己说自己娃娃脸呀~真像兄弟会干的事。唉呀,事实上是真的变可爱了。」

「──!你!」

边说边从另一间卧室现身的人物,吓得昴错愕不已。是跟现在的昴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只不过这人用随便撕碎的布片把脸缠起来,看起来很奇特。

没见过的男孩,但按照他刚刚所说的话,以及依然没有左手这点,一看就知道他是谁。

「阿尔,是吧?……蒙面干嘛?」

「哦?吓到了?因为头盔的尺寸变得不合,手边又没有适合的东西。抱歉啦,你们别太在意的话就算是帮了我忙。」

「就算叫人不要在意,还是会在意吧……」

说完,变成幼童的阿尔朝昴挥挥手。

缠脸的方式粗糙随便,后脑勺可以看见摇来晃去的黑色头发。这画面看来新鲜,但在崭新样貌前却给人微不足道的印象。整体来说,像是以前电影里头会有的坏蛋杀人犯。

「……就算没法戴头盔,那也用不着硬是把脸遮起来啊?」

「真是心思欠缺细腻的发言,兄弟。头盔不是为了好看或发酒疯才戴的,而是自卑感的表现。就算外表变成小孩,脑袋还是大人,这点仍然没改变。──我的手没有重新长出来,脸上的伤也维持原样。这点兄弟也一样吧?」

「这个……」

阿尔耸肩,给大家看自己空空的左手。昴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松垮垮不合身的上衣,底下有好几道没有消失的白色疤痕。出现在孩童的身上让人不忍卒睹,却是自己活在这个世界的岁月证明。

伤疤告诉当事人──这不是返老还童,只是身体缩小罢了。

「不过,睡个一晚身体就缩小,这种不幸的命运不要发生比较好。」

「就是说啊~。嗯~这样子,人家可能没法帮忙老哥工作了。老哥弱不禁风,这可是大问题啊~!」

「确实,对奥康奈尔兄妹的事业来说,无疑是一大打击……」

对长期的事业计划来说也是,但现在想先关注眼前堆积如山的问题。

以现状来说,昴的问题大概就是服装不合身,所以显得难看这点程度;但对阿尔和米蒂安这两位以战斗为业的人来说,可就不仅如此了。

「阿尔,既然头盔尺寸不合,那武器呢?」

「如兄弟所想。不管怎么样,这只可爱的瘦膀子都不可能挥舞那玩意。」

「我也是,挥舞两把的话可能会很吃力。一把的话还勉强……啊呜!」

「危险!」

米蒂安从立着的双剑剑鞘里抽出一把剑,但剑却脱了手,擦过昴的鼻尖后刺进地板。昴不禁吓得脸色发白。

「哇、哇、哇!小昴,抱歉!没死吧!?」

「是、是没死啦……不过很危险。」

米蒂安沮丧地垂下头,从地板拔出剑后谨慎地收回剑鞘。

昨天还能灵活使用的武器现在却用不了,无法行使被人寄予期待的武艺,这对米蒂安来说,是自我根基动摇的紧急事态吧。

「这样看来,我们之中还能战斗的只有塔立塔小姐啰?」

「咦咦~~!我虽然变小了,还是会加油的喔!?」

「气概心领了,但没能满足劳动基准法……」

她那毫不受挫的态度叫人敬佩,但必须更实际地审视事态。

阿尔和米蒂安变成这样的状况下,能够称上真正有战斗力的就只有塔立塔而已。虽说她的力量毋庸置疑,但身处敌阵,仅凭她一人还是会觉得不安。

事实上,这件事被拿出来讨论,已经让她紧张到脸颊僵硬了。

「看样子,出乎意料的,没有乱成一团呢。」

就在昴努力掌握状况时,一直沉默思索的亚伯插嘴。这番观察检视同伴后的发言让昴嘟起嘴唇回嘴。

「天晓得?搞不好只是刚好错失了慌张失措的时机而已。就是得活动过这副身体、发现各种不方便的地方以后,才会察觉失去的身高和体重有多重要吧。」

「就算缩小了,还是一样嘴上不饶人呢。」

「适应力和小聪明,是我少得可怜的卖点。」

感觉更是会被人认定自己在硬凹,但昴不在乎直接回嘴。不出所料,鬼面具下方的视线变得锐利,亚伯厌烦地说:「强词夺理。」

不过──

「──让你们身体出异状的人,八成是奥尔巴特•丹克肯。」

「什么!?」

接在后面的那句话,直接打碎昴复杂的心境。

睁大眼睛,脑海浮现出亚伯所说的名字──奥尔巴特•丹克肯该名人物的外貌。

「昨天在城堡里遇见的老爷爷……是『九神将』之一!」

没想到昨天跟着假皇帝到红琉璃城的矮个头老人──竟是帝国最强的一将当中,称号从上数来第三位的人物。

「确定是那老爷爷干的好事吗,亚伯酱?」

「假如只是伪装外表的话,还有其他可能的人选。但是发生在你们身上的状况不是骗人的仿造品。既然如此,怀疑是他下的手才恰当。」

「……假如是我,也会怀疑那个叫夜鸣的色色姐姐喔?」

阿尔代替震惊的昴,要求亚伯给出其推理的根据。

事实上,昴也跟阿尔持相同看法,怀疑异状的原因在于夜鸣。毕竟个头缩小的三人共通点都是曾去过城堡,因此夜鸣和奥尔巴特的嫌疑各占一半。

即便如此,亚伯之所以仍断定始作俑者是奥尔巴特的理由在于──

「那个叫奥尔巴特的老爷爷,擅长使用缩小对手的魔法吗?」

「这点没有确切证据。不只奥尔巴特,『九神将』甚至会对我隐瞒他们的本领。再加上,他又是『西诺比』这一秘密组织的头目。」

「西诺比……是会使用忍术,趁着黑夜执行间谍活动或暗杀的组织?」

「我不知道什么忍术,但西诺比的主要任务是那样没错。……你从哪知道的?」

「没有!就只是家乡那边,从事类似工作的人被称为忍者……」

亚伯看向昴的眼神就像在说他怎么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事,而一听到西诺比就联想到「忍者」的昴连忙跟他解释。「啊!」就在昴朝着同乡阿尔寻求协助时,米蒂安突然大叫一声。

原本眼睛就又圆又大的她,把眼珠子睁得更大。

「假如是昨天那个老爷爷干的,可能是那个喔!你想嘛,就是要从城堡逃跑的时候,我跟小昴两个人,胸部都有被他戳一下!」

「逃跑的时候……啊。」

虽然米蒂安的说法有语病,但昴也想到同样的可能性。

就是昨天要离开红琉璃城──为了达成夜鸣坏心眼的条件,赌上性命的攻防战期间。逃出了假皇帝的护卫卡夫马的荆棘,打破天守阁的墙壁企图离开时,奥尔巴特进行了追击。

可是那位「九神将」的攻击,当下并没有对三人造成任何损伤。

──当时只觉得好险,但其实并不是没事。

「可是,这种事应该可以预料到……!而且阿尔没被碰到吧!?」

「……抱歉,兄弟。我在飞出去之前有跟老爷爷对招。就算哪边被戳到也不奇怪。只要不是致命伤就放着不管,当作没发生啰。」

他以低沉的音声──再怎么说也是以变声前的男童而言偏低的嗓音沉吟,谴责自己的大意。但是责备阿尔根本就搞错对象了。

阿尔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在那种状况下让三人生还。米蒂安也是。两人都全尽职责。──应该要提高警觉的,是昴。

既然无法成为战力,至少应该提防所有事态。

「这种样子,可不能让雷姆看到……尺寸缩小到跟碧翠子一样,这样更会被爱蜜莉雅酱当成小孩看待……」

「我不觉得自己缩小了公主就会宠爱我,真心觉得变成这样到底有谁得利。」

「啊,大家都意外冷静呢……我还是,不知所措……」

就在昴和阿尔为缩小一事感到苦恼时,塔立塔吐露内心。

就这样抱着挣扎的露伊,成为唯一战力的她脸色难看。简直就像因为自己没有受害而有罪恶感。

当然,塔立塔的反应是对的。昴他们表现出来的终究是虚张声势。

「老实说,我现在要是不讲些五四三的,可能会大吼大叫。」

「是、这样吗?」

「是啊。……就是有这么不舒服。」

不是身体变小这点不舒服。

自己的身体在无意中被人窜改,是这种自我定义的毁损叫人不舒服。

──昴可以自豪地说,自己在这个异世界里遇过很多倒楣事。

其中以「死亡」的经验最甚。这一年半来的经验浓密到不输任何人。而即便是这么身经百战的昴,却还是难以忍受身体被人修改的嫌恶感。

「这就是『色欲』的被害者的心情吗……」

在水门都市里遭受「色欲」大罪司教权能所害的人们的振翅声──身体被变成苍蝇的他们,现在仍在等待救援。

光是身体变回儿时的自己就这么不适,那被变成与人类完全不同的生物──他们的悲剧绝不是昴的肤浅理解能企及的。

强迫他人品尝这种感觉,实在是──

「──毒辣至极,可以这么说吧。」

一语道破昴的内心,害他倒抽一口气的人,是双手抱胸的亚伯。

与对方四目交接,昴边张合自己变小的双掌,说:

「这个,可以恢复……吧?」

「没法说铁定可以。但是,认为有恢复的方法比较自然。」

「根、根据呢?」

「下了这种不会立刻致死的毒,原因除了与对方谈判外别无其他。」

亚伯的推测──为求方便,姑且称之为「幼儿化」──将之比喻为下毒的行为,揣摩敌人不立刻让对手死亡的用意。昴也认同他的这番推敲。

假如这是为了让对手做出某种让步的方法──

「那么,对方应该会主动接触……」

就在塔立塔屏息,表示理解亚伯的想法时。

──外头传来敲门声。

「──!」

才刚做出结论就有人上门,使得所有人都紧张地去注意门后。

该不会造成「幼儿化」的奥尔巴特已经找上门了吧?不过──

「──大清早就上门叨扰,实属抱歉。我是夜鸣•魅时雨大人的使者。」

门板后方传来的声音,若仅以这个瞬间而论,是偏离期待的消息。

「这声音,是昨天的鹿人小孩……貚纱酱吧。该不会是亲笔信的回应?」

「咦?啊,哦,对耶!回应!」

因为失望和扫兴,昴原本高涨的紧张感失去归宿。直到米蒂安提醒,才察觉来访者的目的。

「那个,让她进来,可以吗?」

拖着微妙的惊讶,昴询问亚伯能否让对方入内。在昴的视线中,亚伯沉默片刻,然后静静点头。

得到许可,塔立塔开门,邀请来访者进来。

「打扰了。我来传达夜鸣大人的话。」

踏进起居室后,身穿和服的鹿人女孩貚纱先这么说,然后一鞠躬。

还年幼的夜鸣随从环顾房间后,缺乏表情的脸皱起眉头。毕竟屋内有四个没见过的小孩,以及戴着可疑鬼面具的男人。

以看到这等奇怪阵容的反应而言,她的平淡其实值得夸奖。

「各位的样子……有点……」

「怎么了?」

「──。不,没事。失礼了。」

不过她还是没法隐藏对鬼面具男的兴趣,即便淡淡地致歉,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注意亚伯。这种符合年龄的行为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话虽如此,她所带来的报告,将会大幅影响昴他们的未来。

被平静的紧张感迎接的貚纱,站在房间正中央恭敬低头。

「昨日的亲笔信,夜鸣大人决定给予正式回应。因此,有请各位前往红琉璃城。」

「……看过信了啊。」

知道讲出来很没礼貌,但确认了对方看过信的事实,令人松了口气。

一方面有昨天的赌局,再来就是夜鸣有可能因情绪而毁信扔弃。毕竟她给人的感觉就像心高气傲的猫,或有着和面对普莉希拉时相同的紧张感。

不管怎样,她派遣使者邀请众人前往城堡,进度似乎到了对话这个阶段。如此一来,眼下众人的问题就只剩下「幼儿化」而已──

「有请书写信函的主子,以及昨天的诸位使者大驾光临。」

「──咕噁!」

「──?」

突然听到奇怪的声音,圆圆的眉毛靠拢,貚纱歪头不解。

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内心所想,昴按着心脏狂跃的胸膛,面露和蔼笑容带过:「没事、没事。」

不知是接受了,或是没兴趣,貚纱的脖子转回正常角度。

「那么,在火之刻钟声响起之时,将于红琉璃城等候诸位大驾光临。」

「都清楚了。辛苦妳了。可以退下了。」

「──。是,那告辞了。」

指定的时刻──火之刻钟响,大致意味着正午。

传达完与会时间后,貚纱最后再次鞠躬,转身离开房间。此时,昴朝背影出声。

「请问,为求谨慎想确认一下,被邀请的成员除了写信者,还有昨天的使者吗?我的意思是,假如使者因为有事而不克参加……」

「夜鸣大人说的是,邀请所有使者一同前往。」

「──」

「在这个魔都,还请不要违逆夜鸣大人的话。」

貚纱语气平淡,提点中却蕴藏着不容动摇的意志。

目送女孩离去,关上房门。接着,昴大口深呼吸,转身。

然后──

「──开作战会议了!」

举起比昨天还要短的手,如此呼唤同伴。

2

──夜鸣•魅时雨派使者来邀请昴一行人去红琉璃城。

让亚伯直接前往城堡的风险只能整个吞下,但最严重的事态用不着说,在于夜鸣的要求──「昨天的使者也要来」。

按照亚伯的推测,既然昴他们的「幼儿化」与夜鸣无关,那最后带着变小的三人前往,应该也算满足夜鸣的要求。

最糟的情况,是被对方视为恶作剧导致谈判破裂。又或者是干脆跟夜鸣开诚布公,真挚地敲动她的心,但──

「──在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出招的情况下,公开手牌不是理智的方法。」

亚伯如此断言,唯独这次,昴也完全赞同。

魔都的支配者夜鸣,实力被列为「九神将」之一,而且在昨天的接触中给人「恶女」的印象,已足以让人戒备提防她了。

亚伯要夺回皇位,第一个钦点的协助者就是她,但对方不是能够让我方轻易袒露现状的人。

「就算全部吐实,她都还有可能吐槽兄弟。要是她展现出『穿女装是想要谋害奴家吗?』之类的怒气,要怎么办?」

「为了以防万一,要事先穿上夏美•舒瓦兹的萝莉服啰……?」

「请、请等一下。这样子,我更混乱了……」

为了圆谎,只好不断说谎,这种困境时有所闻;但为了圆假装是女人的谎,结果连「幼儿化」后都还要贯彻女装,这应该是史无前例吧。

跟阿尔的头盔不同,假发可以调整尺寸,因此要继续扮女装是没问题啦。

「所以,要怎么做?离火之刻钟响,还有三个小时吧?」

抱着身形大小变得差不多的露伊,米蒂安歪头问道。「呜~?」怀中的露伊模仿她歪头。斜瞄她一眼,昴抓抓脸。

「首先,没有不接受夜鸣招待的选项吧?」

「是呢。不去的话,我们的辛劳都会化为泡影,身体变小也没意义了。」

「不如说,会徒留损害……」

听了阿尔和塔立塔的话,昴边点头,边把撤退纳入考虑范围。

想把输掉的赌金给赢回来的人,在赌桌上会大输特输,可说是老生常谈。因此视情况设定停损点有其必要。只不过这次割让的损失,是三人的身高。

「该把这看得重还是看得轻呢……」

「要是年纪增加那又另当别论了,但毕竟是返老还童嘛。这招要是拿来干坏事,很不妙吧?」

「嗯啊,确实。在保持记忆的情况下,重新过孩童时光的话──」

在某种意义下,「返老还童」就跟「死亡回归」一样,意味着扩大机会。

保有大人的知识与经验,就能配合年幼身体的成长来积累恰当的修炼,或是重新挑战过去放弃的目标。

视状况而定,「幼儿化」有许多可以正面活用的场合──

「──想得很美好吧?可是,这东西可没有好用到那种地步喔。」

不相干的外人突然介入对话的声音,让昴停止呼吸。──不,停止呼吸的并非只有昴,室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给吓到浑身一僵。

可是当事人在高涨的紧张感中,却淡然处之。

「咱擅自泡茶来喝了,有人也想喝吗?」

没错,对方举起冒着热气的茶碗,一派轻松地问。

「──!」

下一秒,塔立塔已经拉弓搭箭,瞄准入侵者的侧脸──有着白色长发和眉毛,个头跟小孩一样矮,满脸都是皱纹的老人家。

看着极近距离下对准自己的箭矢,老人家耸肩道:

「喂喂,别这样、别这样。咱不喜欢被尖尖的东西对着。老人家本来跑厕所的次数就多,还想吓到咱尿失禁吗?咱都心惊胆战啰?」

「少愚弄人……!你到底……」

「──奥尔巴特•丹克肯。」

近距离面对箭矢和赤裸裸敌意仍面不改色的老头,让塔立塔面红耳赤。但是,透过回答她的疑问来控制场面的,是叫出老人名字的鬼面具之男。

只有亚伯,稳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和鬼面具后方的黑瞳互看后,老人──奥尔巴特•丹克肯眯起粗眉底下的眼睛。

被视为是造成「幼儿化」的元凶,还正大光明侵门踏户的西诺比笑道:

「唉呀,咱昨天也有感受到自己是知名人物,所以没那么吃惊;但你也是一副会让人印象深刻的外表呢。那面具,是在哪买的纪念品啊~?」

「少说蠢话了,老木头。你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最近的年轻人都不陪老人家聊天打屁耶。每天相处的故乡同伴也越来越擅长左耳进右耳出,实在叫人寂寞。咯咯咯、咯!」

讲述高龄者的寂寞心情,奥尔巴特咧开大嘴快活大笑。

听了亚伯和奥尔巴特的对话,其他人也终于从一开始的冲击中恢复。只不过无法完全消除困惑与惊愕,并继续保持着警戒。

「老爷爷,你怎么进来的?我明明盯着门看耶。」

「哦哦,小不点是昨天那个像舞娘的小姐吗。要老爷爷回答的话就是那个啦。那个鹿人小姑娘进门了吧?咱就跟她一起进来啰。」

「一起?跟貚纱酱?可是……」

「她明明一个人吗?咯咯咯、咯!看起来是这样的话那可真让人开心呢。怎么进来的是秘密喔。毕竟西诺比的招式可是咱的吃饭家伙哟。」

米蒂安的朴实疑问,被奥尔巴特笑谈打哈哈带过。

不知道这对话有几分认真,但他自称是「西诺比」这点可不能听过就算。关于他的真正意图,与其试探,直接问比较快。

因此──

「──你,知道我们缩小的原因吗?」

昴单刀直入地问,奥尔巴特眯起眼睛。就这样,老人似在思考般眉心挤出皱纹,半晌后才终于开口。

「啊,你,是那个啊!昨天穿红衣服的姑娘!像舞娘的女孩跟独臂侠不会让人搞错,才在苦恼怎么没见着你呢。」

奥尔巴特心中得到答案,而高涨的紧张感被置之不理,使得昴愕然。这回答,则是让原本不动声响打算换位置站的阿尔憋笑出声。

「……不愧是兄弟。看来连西诺比的首领都没马上识破你的身份。」

「哦哦,厉害、厉害喔!那个装扮,真想让咱家乡的同伴也学学。有没有兴趣当讲师呀?咱很欢迎喔。」

「……很遗憾,夏美•舒瓦兹的行程已经满档了。虽说根据你的回答,也不是不能安排时间啦。」

「哦~哦~根据咱的回答?」

紧咬对男扮女装感到意外这点,昴舔唇心想,这是个大好机会。

是不知道拌嘴的口头约定能不能活用,但能跟奥尔巴特对话的机会不容错过。假若一如亚伯的判断,眼前的老人就是引起「幼儿化」现象的当事人的话──

「我们的身体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如果你有头绪的话,就老实地……」

「哦哦,这个啊。这个的话是咱干的。很有意思吧?西诺比的术技。」

「──」

省去客套应对,奥尔巴特爽快承认那是自己干的好事。

本来准备好的话都因此失去存在意义,昴倒抽一口气。看着僵住的昴,老人摆出坏心笑容。

「要是随便杀掉,就会留下什么话都没探听到的麻烦吧?因此,不杀人的逼供招式要多少有多少喔。──很有意思吧?」

接着,他用口吐毒辣言语的同一张嘴,悠哉地啜饮温茶。

3

──昴、阿尔和米蒂安,三人都被「幼儿化」。

根据认识「九神将」的亚伯所言,犯人几乎笃定是奥尔巴特。

但是直接听本人承认这点,还是带来了另一种震惊。更何况对方丝毫不觉有错,还表现得正大光明,就更是如此了。

「喂喂,怎么所有人都眼泛凶光。老人家不是用来折磨,而是拿来疼的,这都没学过吗?」

室内再度弥漫紧张感,以开头就举弓相向且手不曾放下的塔立塔为首,阿尔和米蒂安也都紧盯着奥尔巴特。奥尔巴特见状苦笑。

但是现场的气氛完全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

「少说戏言,奥尔巴特。再问一遍。你,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最凶神恶煞的,是视线冰冷无情的鬼面具亚伯。奥尔巴特在霸气中转头,亚伯则毫不犹豫地接着说:

「这个魔都的支配者夜鸣•魅时雨的想法,你应该听见了。那个已经认同这一票人为使者,明言不准任何人动手。」

「对、对啊!不可以动手,所以才会有昨天那场架嘛!我们一行人也是豁出性命了哟!可是却搞这种小手段,根本就犯规!」

「喂喂,亢奋到口吻都变调啰。冷静点、冷静点。」

搭上亚伯的攻势,昴也跟着主张昨天夜鸣说过的话。就如奥尔巴特说的,即使连心情上都回溯到了昨天,但事实就是事实。

夜鸣认同昴他们为使者,貚纱也说,不准任何人对他们出手。

无视这点,就等于是跟夜鸣作对。

「当然,要是你们打算消灭魔都,那就无须顾虑了。」

「呜!被、被这么一讲……」

亚伯补充的话,让昴沸腾的热血开始冷却。

事实上,奥尔巴特拥戴的假皇帝,相当于把跟夜鸣的谈判权让给了昴他们。要是看情势不对,他们也是可以立即反悔拆台的。

届时,他们也必须戒备在不好的意义上被另眼相看的「九神将」夜鸣──

「如果打算消灭的话,那灭亡必不可免。当然,也会有相应的被害吧。」

「哦~戴面具的小子,讲得像是看透一切呢。」

「……戴面具的、小子。」

用指头搔着下颚的奥尔巴特弯曲嘴角这样回答,昴听了皱眉。

亚伯态度不变,但昴对这段对话感到担忧。──毕竟,奥尔巴特是熟悉皇帝的「九神将」之一。

不用说,即使用面具遮住脸,亚伯还是亚伯。说话的方式和音调都没变,因此奥尔巴特就算察觉到亚伯的身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以堂堂正正的态度回应的皇帝,丝毫没有任何不安与顾虑。

而奥尔巴特这边同样没有透露出察觉到亚伯身份的迹象。如此一来,昴也不能主动点出这点,只能藏住内心的胆怯并加以配合。

不管怎样──

「还没听到问题的答案呢,奥尔巴特先生。」

「──。叫老爷爷就行了,被人用敬称叫感觉怪怪的。这样扮成女生的事咱可以当作没看到。」

「奥尔巴特先生!」

对老人蒙混问题的态度感到不耐,昴的目光变得锐利。对此,奥尔巴特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知道了、知道了。就跟你们说的一样,陛下有吩咐,不得违逆狐女的话。」

「既然如此……!」

「只不过呢,咱戳你们是在昨天战斗的时候吧?既然如此,你们想嘛,假如是因战斗期间所受的伤而死就不会被埋怨的话;那同理,在战斗期间施加的缩小术法,应该也没得抱怨啰。」

「这、这什么诡辩……!」

「是啦,是诡辩没错哟?──可是,颠覆得了吗?」

奥尔巴特抬起一边的眉毛,老奸巨猾地笑着,堵住昴的反驳。

他本人也承认自己说的是诡辩,但另一方面,他说的又有道理。就算殒命的原因来自于战斗时的负伤,只要伤在停战协定成立之前,就不能在停战后以此悲剧作为问责的理由,否则就是不讲道理。

被这样的诡辩反击,昴也无话可说──

「适可而止吧,奥尔巴特。」

出面对抗狡猾老人的,是连鬼面具都跟着洋溢霸气的男子。

亚伯隔着面具,用目光制止老人耍弄幼童和玩弄茶碗的手。

「我应该问过你所为何来。到底要问几次才打算回答?」

「真是不懂从容和玩乐的家伙。唉,不过不搭理才是正确的。」

说完,奥尔巴特将喝完的茶碗放在桌上,接着让颈骨发出声响后,先讲了段开场白。

「老实说呢,狐女姑且不论,咱是不能违逆陛下命令的。因此,咱不能对你们出手。所以说,来这儿真正的目的,是喝茶聊天。」

「喝茶聊天?跟我们?」

「正是。」奥尔巴特点头,接着指向窗外,也就是魔都城镇。

「昨天在城堡的争执,咱也很困扰。不过,想危害陛下的家伙相当多,但至今全都失败了。明是如此,你们还是想走险路,所以就来听听你们的想法啰。」

「……听过之后,打算怎样?」

「啊?这种事,当然是等听过之后再决定啰。不过要是被骗了会很头大,所以才事先动了点小手脚。咯咯咯、咯!」

奥尔巴特张开大嘴、口沫横飞大笑的模样,令昴苦着一张脸。

他的态度就跟他说的一样,要视之为恶劣兴趣是很简单,但他既是让三人陷入「幼儿化」的罪魁祸首,更是亚伯要夺回帝位需要其协助的「九神将」之一。──不是在这边就能把话题终结的对象。

「……倒不如说,是机会?」

「九神将」是必须拉拢的同伴,却连要接触都困难重重。

但现在,除了卡欧斯弗莱姆的支配者夜鸣,身边还有奥尔巴特,以及假扮成皇帝的「九神将」奇夏•哥尔特。

当然,带头做出敌对行为的奇夏,是不可能拉拢得了的──

「要是亚伯昨天说的是对的,那就不能肯定奥尔巴特先生是敌人。」

跟已经被当成对手棋子的「九神将」相比,奥尔巴特还有希望。这是亚伯的判断。加上与夜鸣的谈判桌已经备好这点,足以令人相信亚伯的判断正确。

只不过,是否要在这边进行拉拢奥尔巴特的交涉──

「──」

昴瞥了保持沉默的亚伯一眼。

聪明如他,应该明白昴这视线的意图。为了让奥尔巴特成为同伴,其谈判手牌只有亚伯面具底下的素颜。

老实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受制于假皇帝与夜鸣,奥尔巴特不能直接加害昴他们,所以才迂回出手。

这个事实,正是对方有余裕来听取敌方意见的证据。

「──亚伯。」

昴平静地呼唤亚伯。

闻言,昴晓得鬼面具底下的意识重新投射过来。被面具遮掩的视线无从窥知,但注意力确实对着昴。

看不见其中的情感。──但是,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意图被洞察了。

「文森•佛拉基亚皇帝。」

「啊啊?」

承受亚伯的视线,昴这么说。闻言,奥尔巴特挑眉。

老人露出被修长丰盈的眉毛遮住的眼睛,一脸诧异。这种反应也难怪,但跟预料中的还差得远。

因此,为了得到更大的反应,话题必须更深入。

「为什么来见夜鸣,你想知道我们的想法吧?既然如此,我们行动的根据就是这个。──文森•佛拉基亚皇帝。」

「那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说得让老人家也听得懂呢?」

「当然会说到你懂。──亚伯。」

奥尔巴特带着浓厚疑惑反问,昴则呼唤亚伯。

事已至此,在这声呼唤下,亚伯没有反驳,而是将修长手指静静地伸向自己的脸,然后──

「──这家伙,是哪位呀?」

在语露惊讶的老人面前,露出被隐藏的容颜。

目睹那容貌,对方脸颊一僵。回望他的是黑发美青年──文森•佛拉基亚皇帝的尊容。

突然就谒见皇帝,这让奥尔巴特不住眨眼。

「这是、陛下?可是,这太奇怪了吧。那咱陪同的,是──」

「运用老迈的智慧吧,奥尔巴特。你心中应该有答案了。」

「用陛下的脸,说出陛下会说的话。……可是,这样啊。」

虽一度被震惊给吞没,但高龄西诺比很快就恢复镇静。

露出脸庞,以皇帝的身分发言的亚伯。就如他所说,奥尔巴特从自己拥有的情报中找到了能接受的答案。

「那么,那个是奇夏啰。做得真是漂亮……可是,变成这样不像是您。陛下,您这可是一直处于挨打的境地喔?」

「料是你的眼睛,可以看穿我的心底?」

「哦哦,不敢不敢。」

奥尔巴特挥动双手,鼓动喉头回应亚伯的答覆。

事实上他说的没错,亚伯根本是一直挨打的沙包。但不让对方看出这点、压倒性的虚张声势,让昴跟着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奥尔巴特也理解到──亚伯才是真正的佛拉基亚帝国皇帝。

「实际上,咱才在想为什么突然又来见狐女,正在纳闷呢。」

「就是那样。一切都是为了压制我们。」

「哈哈~脑袋好的家伙的想法,老人家跟不上啦。老实说,既年轻又聪明还是美男子,未免贪心过头了吧。你也是这么想的吧?没有吗?那你也很年轻呢。啊,是咱害你变得这么年轻的!咯咯咯、咯!」

呵呵大笑的奥尔巴特,讲出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

这番话听得昴是脸颊抽搐,他不意看向塔立塔。仍在警戒继续持弓对准奥尔巴特的她,需要有人叫她放下武器。

「塔立塔小姐,可以放下弓啰。奥尔巴特先生……」

「啊?不,用不着放下也没关系喔?毕竟,在一个不确定是不是敌人的家伙面前放松警戒,对那姑娘来说太勉强了。」

「啥?」

昴想要她放下武器,但却被奥尔巴特阻止。对方那番支离破碎的话,令昴睁大眼睛转头看过去。

刚刚的发言,简直像在忠告自己的危险性并未减少──

「可是,不是要听我们这边的说词……」

「听过了呀?咱说过听了以后会做出判断吧。呐,已经做啰。」

这个答案让昴喉咙哽住,但奥尔巴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这时,亚伯头一次发出咂嘴声。

「虽然是不知道会投向哪边的一张牌,但你打算这样动啊。」

「真不像您呢,陛下。真的没手牌是很要命的喔。而且在这边抽到咱更是不走运。咱啊,一直很想试一次看看哟。」

「哦,试什么?」

奥尔巴特的方针已定。听了被赶下王位的皇帝的话后,西诺比首领笑了。

他笑着,道出符合「毒辣翁」这个头衔的野心。

「──想弑君一次看看,好让寿命有如风中残烛的老头千古流芳啰。」

一表明野心的瞬间,绷住的紧张感顿时炸裂。

刹时,大家纷纷践踏「禁止战斗」这项规则,不管是塔立塔、阿尔还是米蒂安,全都为了挫败奥尔巴特的目的而采取行动。

可是──

「长大后才记住的招式,年轻时是没法随心所意运用的喔。」

说完,扭动脖子的奥尔巴特挥动双手,指尖洒出血花。

目瞪口呆的昴,眼前上演一出红色惨剧。

「喀……!」

发出声音的,是按着头倒下的阿尔。往前冲想压制奥尔巴特的他,还有米蒂安,脑袋都被挖穿喷血。

小孩的身体哪来那么多的血?飞洒的血量多到让人这么想,明亮的装潢顿时被抹上可怖的色彩。

「这样一来,昨天的招式似乎就不能用了。虽然对那个也有兴趣,偏偏却在真相揭晓前就动手了,失败呀失败。」

奥尔巴特若无其事地吐舌,倒在他身旁的两人立刻一动也不动了。流淌的血量和痉挛的手脚,充分让昴了解到两人已回天乏术。

而且,连唯一对奥尔巴特做好先制攻击准备的塔立塔也──

「──啊。」

理应射出的箭却没射出,转头的昴顿时愕然。

视线的尽头,看到塔立塔被钉在墙上。

以女性来说算是高个子的她,整个背贴在墙上,纤细的身体被稳稳地固定住了。原因出在立于她双峰间的投掷道具──手里剑。

仿佛就像骗人的,呈现星形的正统投掷道具贯穿了塔立塔的胸膛,将她的身体固定在墙壁上。由于心脏被破坏,很明显她当场死亡。

「──禁止出手的规范,没有算上你吗?」

在死亡蔓延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道男声。

出声的,是以可怕气势立于尸横遍野的屋内的亚伯。站起来的男子,以透彻目光俯视构筑死亡的奥尔巴特。

在视线中,老人以手指擦去溅到脸颊上的血。

「没能看穿你这毁灭性的嗜好,是我的败笔吗。」

「不不不,这是无可奈何的吧。咱这年迈的梦想一旦曝光,可就丢脸到活不下去了。咯咯咯、咯!」

阿尔、米蒂安、塔立塔,都被杀了。

在这种状况下,皇帝与臣子的对话,在昴听来像是其他世界的东西。然而这不是其他世界,是现实。不但是现实,还是压倒性的现实。

因为这是昴做错选择,而走到的现实。

「哦?哦哦,还有你啊。」

摇摇晃晃往前走,像要挡住奥尔巴特视线的昴让对方挑起眉,耸耸肩,接着指向倒地的阿尔他们。

「没必要连你都死吧。只要不碍事,可以不杀你喔?」

「你、这……」

「哦哦,所谓的靠气势行动啊。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决定好之后再行动,对不久人世的老头比较有帮助喔。唉,不过等不了那么久就是了啦?」

面对语气平淡还夹杂玩笑的奥尔巴特,昴的思绪变得一片空白。──不,是变成鲜红。是愤怒,抑或是阿尔他们流淌的血色,这点无从判断。

不过,就算如此,不管怎样,昴的身体动了──

「──蠢货。」

口出轻蔑的人,是亚伯。

他的视线,现在正盯着昴的后脑勺吧。感受到视线的压力,昴同时痛切理解这话有多正确。

事到如今,挺身而出保护亚伯,已无任何意义。

昴已经犯错了。而且是无法挽回的过错。

「呜~……」

「喂喂,连小女娃都这样。陛下应该是被女孩厌恶的吧。」

手扶额头的奥尔巴特,面前站着露伊。──不,不是站在他前面,而是昴的前面。

昴保护亚伯,而露伊保护昴,于是三人排成一直线。

而且是愚蠢至极的肉盾。

「本来以为,陛下一人死就能了事了。」

「──。没人是你仅凭那双眼睛就能看穿的。」

「咯咯咯、咯!」

死到临头依然嘴硬的亚伯应声,奥尔巴特大笑。

老迈西诺比的眼中,没有昴和露伊的存在。但是,他也不具备会放过抱着敌意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的温柔。

因此──

「──我,不原谅你。」

将恶毒大笑,满足自己野心的西诺比嘴脸映在眼底后,菜月•昴的年幼身躯喷出鲜血,倒卧在自己的血泊中。

然后──

4

血液流出,灼热感自伤口喷发,身体从内部逐渐冷却。

从中溢出的东西,从脚底吞没自己,浸泡自己,直到看不见,就这样沉到最底部,尽头有──

「──」

原本失去的血液,瞬间在自己体内循环,耳边开始嘈杂。

听觉被打磨到极限,像在静谧空间听着体内的血流声。然后全身被这感觉击打,昴大口呼气。

剧烈呼吸,视野因远去的痛楚与失落感闪烁,他就这么咬紧牙根。

自己回到了哪个时间点?必须确认这点──

「咱擅自泡茶来喝了,有人也想喝吗?」

顿时,难以忘却的毒辣嗓音,宣告菜月•昴的全新战争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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