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百度里世界郊游贴吧
翻译:可能是真的人-(9章-11章前半), -隐绿吠犬-(11章后半)
1
在那个,我还只是被害者的时代——
为了躲避cult而从家溜出,把自己藏在一栋废弃爱情旅馆的房间中。那时我连自己精神状况是否正常都没有任何把握。只能躺在遍布尘埃的床上,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个柔软而又高大浑身赤红的人,是母亲呢?
即便如此,为什么那样的体验,会让我觉得温暖人心呢?
于是,等到天亮,我即刻离开了旅馆,回了家。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坐在装灯油的桶旁边等待着。日暮西山后家中变得昏暗,但没有任何人到来,终于孤独感涌上心头。
那时候我心里想的是——火,必须要有火。
——取子箱事件结束后的庆功宴,我们该吃什么呢?
关于这件事讨论的结果,我们一致决定去喝点粥,于是,我鸟子小樱三人,来到了池袋西武百货大厦中的一家中华粥店。
虽然我们的想法是,在肚子状态极为微妙的时候,还是粥这类的食物比较合适。店门口甚至还有中药局认证的药膳菜单,看上去就很健康啊。
“我是要梅干粥套餐呢,还是二色粥套餐呢。女士套餐好像还带有角煮啊,但是量会不会太少了呢…….鸟子你决定好了吗?”
我询问,看着菜单做思考状的鸟子如此答道:
“担担面看起来不错啊”
喂喂。
“不是说好了喝粥的吗?"
“没肉可怎么能行。话说这家店里的气氛一点也不嗨啊“
鸟子嘟起了嘴。
现在是工作日的午后,店内只有四成的座位有客人入座,而且除我们以外大多数都是年迈的妇人。菜单上的饮品也全是些有益健康的茶类。不过这里本来就是卖茶和粥的店就是了。
“都进了药膳的店了,你哪来这么多意见”
小樱瞪向鸟子道。
“总之先点茶吧。看起来像是可以随意续杯的样子”
“欸,这样的吗?那可赚了”
“中国茶不都是这样的吗。只要加热水就能一直喝下去”
听了小樱的话,鸟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睁大了眼。
“啊——,我好像小时候在唐人街喝过!”
“横滨的?”
“温哥华的华人街。妈妈带我去的。”
妈妈,吗?
在谈及家人的时候,鸟子的视线一瞬移向了一边。声音也变低,平静了下来。人类在回忆过去的时候,似乎眼球会朝向某个特定方向。鸟子就会看向左下。或许在她的脑内,那个位置珍藏着已故家人的记忆。
怀着难得喝一次这种茶的心情,我们点完了菜。我点的冠藤茶。鸟子是山楂茶,小樱是玫瑰茶。
“mei gui cha是个什么东西?真是难以想象啊”
“虽说我也不太清楚,但菜单上写了它具有缓解焦躁的功能”
“的确很适合小樱呢”
“啊啊,我现在已经变得焦躁了啊。怎么还没上茶啊”
不一会,我们茶被端上了桌,我们也马上明白了玫瑰茶就是rose tea。让鸟子给我喝了一口山楂茶,味道酸甜。而我选的冠藤茶的味道比较淡,意外的可口。
附赠的茶点是南瓜瓜子,嗑着瓜子,小口喝着温暖的茶,鸟子开口道。
“那个,小樱,冴月的笔记本,自那以后怎么样了?”
小樱犹豫片刻后回答:
“为了不让任何人读到,收入DS研究所的保管库里了。”
DS研究所——dark science研究奖励协会。九十年代设立的名字可疑的民间团体。不断进行着对UBL——ultra blue landscape的调查。虽说如此,但现在所做的却是如其夸张的名字相反的事情——保护与治疗(几乎无望的)过去UBL的牺牲者。虽然这种说法有些失礼,但确实就像是在做战败处理一样的事情。
而在如今他们缩水的工作范围内,还是包含着里世界由来的物品——UB Artifact的收集。买走我们取得的“镜石”与“无限贝壳”的也是他们。
DS研究所在籍期间失踪的闰间冴月所留下的研究笔记,由于写的是无法读懂的文字,而被一直放置着。那在我看来是里世界的文字无疑,只要读出来就会引发极为恐怖的现象这件事,我也已经亲身体会过了。
“已经不能在去读了吗?明明是找寻冴月的重要线索的说”
“你傻啊。这东西太危险了啊。要是没有空鱼你早死了”
“嘛啊。话是这么说……。那东西是叫,取子箱?当时突然出现,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面对那种东西只是吓了一跳的你才让我吓了一跳啊”
听着鸟子和小樱的对话,我插嘴道。
她们二人都觉得当时出现的只有取子箱一物。但我却再明白不过了:读完笔记后,闰间冴月也随着出现了。
鸟子追寻的闰间冴月,如今与里世界深处——ultra blue那侧的存在有着紧密的连系——。在取子箱解体后的尽头所理解的事实,她们两人也好,DS研究所的汀也好,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虽然小樱现在似乎接受了闰间冴月已经离去这件事,但是在我看来,鸟子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或许一个不注意,钻牛角尖的鸟子又会一个人前往里世界的深处。
里世界潜伏着的“它们”所盼望的,就是这样引诱鸟子,将她如闰间冴月一样带到未知的去处吧。
就在我一边思考一边喝茶的时候,服务员端着菜走了过来。
“哦,来了来了”
“看起来好棒!我开动了!”
由于太过饥饿的缘故,上菜的同时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的是蟹肉粥和鸡肉粥的二色粥套餐。嗯~,真是温柔的味道啊。由于粥里的咸味不够,套餐里还带有干烧虾仁和榨菜,属实让我满意。
鸟子想吃肉所以点的是角煮粥套餐。大碗粥上盖着猪肉角煮和青梗菜,撒有枸杞,还有一碗馄饨。小樱的是蒸笼饮茶套餐,蒸饺与烧卖上冒着热气。
小樱一脸疑惑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我与鸟子。
“我说,你们两个这么吃真的没问题吗?”
“嗯,完全没事。对吧空鱼”
“真好吃啊,我的食欲还是和往常一样啊……”
我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道。
明明自那以后还没过两天,就能如此正常的进食。
这件事情本身,总觉得有些奇怪。
怪谈中侵蚀女孩子们内脏的极恶诅咒物,取子箱。被闰间冴月从里世界中如手榴弹一般地投出。取子箱解体后,从里世界深处生还的我与鸟子的内脏…….应当是受了极重的伤害。
但是,检查后的结果,却让我们感到了疑惑。
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照过CT,我们的内脏没有任何阴影。既没有炎症也没有出血。血液检测也没有任何异常。口腔粘膜的样本,尿检也没有任何问题。血压,视力听力全部正常。也就是完完全全的健康状态。真要说的话,也就只有肝脏的数值比二十岁的标准要高一些,体重比以前重了一千克(鸟子却没有任何变化),除此以外所有数值都在正常范围内。
我们检查所用的设备是DS研究所花重金购入的,应当不会出差错。我们也整整花了两天做了套全身检查。
不过再怎么说我们也是被那个臭名昭著的取子箱给袭击了,自然也是做好了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心理准备。但结果却给我们带来这样的反转,所以比起安心更多的是不安。
那么,当时那种把内脏生生撕裂的痛苦到底是什么。诅咒具象化的红色小鸟,穿透我们的身体,用喙啄食的,到底是…….?
实际上,鸟子曾在我眼前死去一回。呼吸与脉搏全都停止。光是回想起那个瞬间就让我不寒而栗。
果然我们二人,都被啄食,带走了些什么东西,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检查结果却没有任何异常显示。这种不安感在心中挥之不去。
虽然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但是既然现代医学判定我们是无伤也只好如此了。于是我们获得了退院许可,离开了溜池山王的DS研究所大楼,回到了池袋。进行了这次庆功宴兼庆祝退院。虽说现在喝酒实在是不太合适。但是正如鸟子所说的,没了酒果然还是差了好多。
“那个,空鱼你的手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响没关系吗?”
听了鸟子的话我低下了头,桌子上我的手机不停地震动着。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是空手道打来的”
我拿起了手机姑且确认了一下,果然,发件人上写着耍空手道的——大一学生濑户茜理。练过空手的濑户茜理。与她的孽缘是在猫咪忍者事件时结下的,她也是唯一一个与我有交流的后辈。
在那两天入院检查的时候,大多数的时间我们都是闲的
不行,两个人无所事事地看网飞的剧,当时一个不注意就回复了空手道发来的短信,真是不走运。在那以后,那家伙就得意忘形的不断向我搭话。
内容大概都是,“现在在做什么呢?”(你又不是我女朋友问这干什么)“这个都市传说你知道吗?”(我早就知道了所以完全没有兴趣,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在附近发现了这样的事故物件该怎么做啊?”(我哪知道啊)……净是些无聊的话,本来想着毫不留情地回复她来着,但她根本不会因此灰心丧气。
“我有个朋友在试胆大会的时候经历了非常恐怖的事情,前辈对此有兴趣吗?”
“没有”
“我之前向那孩子说了自己的经历,她看起来非常有兴趣,希望下次前辈能和我一起去听她说说”
“你都干了些什么啊?别把这种事跟别人说”
“没事的。关于那个我可没告诉任何人哦”
随后她还发了个枪的表情过来。我不爽地皱起了眉。
自从我们帮她解决了猫咪忍者事件之后,她似乎就把我和鸟子当成了“怪异事件的专家”,总是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来跟我搭话。
我印象中的她虽然原本就对恐怖故事有兴趣,但是也应该不至于如此狂热。难道是因为我用右眼看过她以后,让她的性格受到了影响了吗……?况且,她这样极具行动力的人变成怪谈爱好者实在是不太妙。因为想要体验恐怖,而亲自去灵异地点进行试胆,把墓碑推倒从中取出遗物带回家……。在我至今为止看过的怪谈中,通过这种方式跨越那禁忌一线的人可不在少数,而且他们的结局多半都是惨不忍睹的。虽然我对空手道她并没有多关心,但是我可不想她因为我的缘故而陷入不幸的境地。
“我现在在吃饭”
发出了这条短信后强行结束了与她的对话。随后我就把手机开启了飞行模式收了起来。
“这么对空手道酱真的好吗?”
“没事。本来我想过索性把她也拉进这个团体,但是这样的话那家伙又会在大学里粘着我”
“她很仰慕空鱼不是吗?稍微对她好一点吧”
“但是我们又不能让她再卷进各种麻烦里不是吗。而且她现在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话是这么说…….”
鸟子一脸不满地嘟起了嘴。
面对空手道,鸟子的态度一直都摇摆不定。那家伙跟自己一样都是闰间冴月的学生这件事,想必给鸟子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吧。因为她一直以来都坚信着自己才是闰间冴月唯一“朋友”。
但就算如此,当看见我对空手道毫不留情的回复时,鸟子也还是会觉得不舒服。或许面对与自己有相同经历的人,她会把自己设身处地的带入他人的境遇吧。但我可完全没有这种体验。就算面对鸟子和小樱偶尔流露出的对闰间冴月的怀念之情,我的内心也不会有什么波动。
“…….所以,你们两个,果然还是会去那里吗?”
小樱询问道,把一个芝麻团子放进了嘴里。
我和鸟子对视了一会,点了点头。
“是的。但是,这次不会去什么很远的地方哦”
“嗯。我和空鱼商量过了,总之就先轻轻松松地从一个gate移动到另一个gate试试。”
“就算你说轻松,那也挺远的吧。就凭两条腿走的话…….”
在时空大叔事件的那时,小樱和我一起走过一段时间,她对里世界中的距离感应该有所理解。鸟子点了点头道:
“这次我们用AP-1。所以能不能借你家的gate当入口用呢?”
听了鸟子的话,小樱皱起了眉头。
“反正就算我说不让,你们也不会放弃的对吧?随你们喜欢吧”
“谢了”
紧接着鸟子的话,我补充道:
“我们打算就这样一点点地扩大行动范围。根据以往的经验,各个gate之间的距离并不会太远,所以就算找到了复数的进入点(entry point)也没太大意义。所以不如就在已知的gate之间规划好安全的路线。这也是为了今后做打算。”
“那个世界里哪有什么”安全路线”啊“
“嘛啊,就是没有glitch出没的地方”
“一边前进,一边就像撒面包屑一样地做上标记,以后轻松多了”
“……确实”
在鸟子附和回话之前,她突然奇怪地沉默了一瞬。
的确只要在路线上立起标识的话,以后就能轻松地在里世界行动了。就算不靠我的右眼也能够不用担心glitch地行动了。
也就是说,鸟子又能够离开我独自行动了吗……。
不对不对,即便真的能确保路线安全的话,那里也会有各种意外的危险存在。还是别去多想为妙。
“我说,你们两个明明已经遭遇了那么多恐怖的事件,为什么还是不放弃呢?第四类接触者的悲惨结局,你们也看到了吧?看了那样的存在却还是要去里世界,我简直不敢相信。到底是为什么啊”
“嗯……。果然是因为,里世界那边我们的意识状态与在这里不同吧”
“啊??"
“就像你做恶梦的时候,就算在梦里有多么恐怖,醒来之后也无法清晰地回想起梦的内容,唯一记得的也就只有“自己陷入恐怖的状态”。而且也不会因为害怕继续做恶梦而不睡觉吧“
面对着一脸诧异的小樱,我说明道。
“怪谈中所描述的恐怖体验的主人公,也有相似之处。目睹了非现实的事物,受到了巨大冲击,本该陷入无尽恐惧之中,但却普普通通地回归了日常生活。恍如一场恶梦。虽然能简单地把这些归功于精神的恒常性,但是里世界已经非常明显地影响了我们的大脑,所以在那边的意识状态也应当与这里不同。所以当我们回到表世界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想要再次前往不是吗”
小樱抱住了脑袋。
“我问你们这个问题可不是让你给我这种科学解释啊!鸟子你呢?”
“我…….我果然还是想要接冴月回来”
鸟子吃完了套餐里的杏仁豆腐,把勺子放下说道。
“现在她在干什么,她怎么样了,我不知道——冴月她已经变成了DS研究所里患者的那种样子也说不准。但是正因如此,我必须去接她。因为除我以外,没有任何人会去里世界找她了啊”
“我明白你的心情,我明白,我也想…….”
小樱像是有什么想说的一样,但却停了下来。随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又如同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对我道:
“怎么了,空鱼,哪里不舒服吗?”
听到这话,我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呆呆的低头看着自己的空盘。
“没什么——没事的”
我摇头道。
说着有关闰间冴月事情的鸟子,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每当鸟子提起闰间冴月的时候,她视线的朝向,不是左下不是右上,而是笔直的前方。就像是目光追寻着远方冴月的背影一般。就算面前有什么东西,也无法映入鸟子眼中。
我时常会这么想:要是我那能够剥开里世界真实的右眼的能力,被鸟子获得的话会怎么样呢。
鸟子肯定会运用自如的吧,肯定会一个人朝着里世界深处进发的吧。追寻着闰间冴月,把我置之不理。
“空鱼,这次我们该做些什么东西呢?”
“欸?”
有什么要做的东西吗?
看着一脸疑惑的我,鸟子微微地笑了。
“便当。不是说好了下次探险的时候要带过去吃的吗?”
“啊啊……啊。是哦”
我想起了在如月车站美军救出行动的时候,的确有说过这种话。
自那以后每次进入里世界都是出于偶然,所以就把这事给忘了,鸟子来真的啊。
“别把这种事情当郊游啊!我担心的就是你们的这种地方啊”
小樱惊讶而无奈地说道。
“我们会早早的前往,然后吃便当,一定会在天黑之前就回家的”
就算我这么说了,但小樱她那怀疑的眼神丝毫没有缓和。
2
一周后的礼拜六,上午十点。
我们二人在小樱家门前的庭院中集台,做着出发的准备。
枪支已经组装完毕,子弹也上膛了。虽说如此,但跟枪支有关的一切工作我还是如住常一样全权交给了鸟子。两把马卡洛失,鸟子的 A-101 ,我的M4 CQBR。虽说周围有着围墙和植物作遮档应该不会有任何人看到,但是在日本的住宅街里摆弄枪支实在是免不了紧张。
“要是现在有快递上门可怎么办啊”
“那就说我们是在进行生存游戏或者COSPLAY不就行了?”
“要是别人追问起来的话,事情不就变得更加麻烦了吗?”
“快递小哥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没事的”
顺带一提,这次我们两人还准备了新装备。战术吊带!……但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就是固定在枪支上
,使枪支能够挂在肩膀上的一条绳子罢了。我们参考了网上的生存游戏博客,就从亚马逊上买了这个名叫magpul产多功能战术吊带的东西。
调节了一番绳子的长度,松开了握着M4的手。
“空鱼,感觉如何?”
“超轻松的……”
“对吧。要是再早点买就好了”
“你要是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为什么不早说啊。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至今都是用双手拿着这么重的枪行动的。”
“我哪里想得到亚马逊有卖枪支配件的啊”
前段时间在和鸟子的闲谈中,无意间聊及了步枪太重拿着太累这件事,随后鸟子就告诉了我战术吊带的存在。更让我惊讶的是,实枪配用的战术吊带意外的便宜,且正规品和高质量的复制品也能在日本简简单单地买到。
“子弹剩的不多了啊。要在哪儿才能补充昵”
数着纸箱中剩余的子弹,我感叹道,鸟子思考了一番说道:“冴月在里世界里的几个场所放置了物资,但是那些地方我都记不太清了,没多大的信心能够找到。但是应该都是在离我们行动范围不远的地方,到时候找找看吧”
“ok ,那就把这个加入今后的 to do list 里吧”
拉起了背包的拉链,我站起身来。朝小樱的方向喊道:
“那么,我们去去就回”
小樱并没有回话。
我看向小樱,她双手抱胸靠在玄关前的柱子上,看起来有些痛苦地皱着眉,闭着眼。
“小樱,你怎么了?”
我靠近过去,小樱深深哈了一口气睁开了眼,对着我就是飞起一脚。
“好痛!你干什么啊?”
“我告诉你啊,每次我都要做好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们两个人的心理准备。就算如此你要是还觉得我不近人情的话……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小樱一一”
鸟子快步走上前,把手搭在小樱的肩膀上。这两人的身高差实在是太大了。就这么一看,简直就像是差好多岁的姐妹一样。
“我妈妈以前也经常落泪的。因为搭档也是军人,有时候要前住未知的地方执行任务,一直都有牺牲的可能性,所以每次的任务送行都会当成最后一次见面”
小樱一脸可疑地看了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把视线移向了鸟子的脸。
“你是想很据以前回忆,给我些什么建议吗?”
“我妈妈呢,加入了一个军人家庭互助会,通过互相分享自己的感情,能够变得释然一些。然后她也挺喜欢画漫画的,有时候就会通过画画来抒发自己的情感,然后传到网上……啊啊好痛!”
小樱对着鸟子的小腿就是一脚,鸟子吃痛地跳到后方。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不该说这种奇怪的话的!!”
“别突然炸毛啊……”
“少废话!你们两个赶紧给我走!”
我和鸟子相视道:
“不用为我们这么担心的,小樱”
“没错没错,我和空鱼两个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没事的啦。至今为之都是这么过来的对吧”
“我是真没法理解你们两个异常的自信”
小樱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算了不管你们了,早点回来,保重精神”
听起来就像是“保重身体”一般,小樱说道。
鸟子用她透明的左手攥起GATE周围的空间。左手最初只有指尖产生了异变,而如今已经扩大到了整只手。摆动折射闪耀着日光的左手,如同拉开窗帘一般,随后不存在于现实的那片草原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我们相视着点了下头,一步跨了进去。穿过了用园艺棒隔开的那片空间断面,一瞬间,就被潮湿的空气与空无一物的寂静给包围住了。
从山麓上立着的两根图腾柱之间,我们再一次踏足进入了里世界。
鸟子松开了左手,背后的GATE关闭了起来,我们与表世界完全地隔绝了。
比起前段时间,体感温度低了不少,看来这里与表世界一样,入秋了。看来,以后可能还得要准备些冬季装备。
GATE的一边,镇坐着盖上覆布的巨大物体。把覆布卷起取下,红白相间带有小型履带的农机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这是我们的AP-1。下意识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它没事”
“没事是指?“
我还挺担心它会变成什么奇怪的样子。你想啊,美军的机器人不是踏上GLITCH后就变成了个怪物似的东西吗”
我实在是无法想象,我们在表世界的那段时间,里世界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若不是鸟子有把枪藏在里世界的前例,我可不敢把AP-1这般贵重的东西置于此处。毕竟这东西价值不菲啊。为买这个东西差点都把我信用卡刷爆了……。
所以说,现在的我已经身无分文了。还有奖学金要还(日本大学面向日本学生的奖学金机制类似于助学货款),要是这回没法从里世界里带回点东西的话,我就惨了。
鸟子走向了Ap-1,把包放在了置物台上。我眼见她就要坐上座位时连忙打断道:
“先来帮我把罩布收拾好”
“啊,对哦,ok”
我和鸟子两人手持着罩布,把一端对着一端合起。要想折叠好这么大的罩布实在不是件易事啊。
鸟子和我目光相汇,突然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
“我们两个这样面对面张开双臂拿着罩布,就像是在跳交际舞一样欸”
“鸟子你会交际舞吗?”
“会啊!在上secondary school的体育课的时候学过的一一啊,那个,差不多就是日本的初中二年级吧”
“欸一一”
“空鱼呢?”
“我就只记得小学的时候被强制练过盆舞”
虽然我觉得自己的回答非常掉价,但是鸟子却激动地双眼发光。
“教我教我,盆舞。我也会教你交际舞的”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记得怎么跳了啊……”
“只要听到音乐一定就能回想起来的”
把折叠宪毕的罩布用绳子固定好,收纳进了置物台中。在这之上堆叠这我们的背包。
在坐上座位之前,得先发动引擎。驱动引擎的轰呜声传遍了整片草原,在因正常发动而感到安心的同时,又不得不担心这声音会引起栖息于里世界的存在的注意。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在广裹草海中,稀疏地林立着几棵树。形状仿佛传递着什么意义的岩石。电线断裂的木制电线杆。远处还能看见崩塌的建筑物。
朝着山丘放眼望去。前方就是之前乘着Ap-1登顶,能低头看到东面沼泽地的地方一一。
“……”
“空鱼?怎么了?”
鸟子诧异地追随着我的视线,也朝着山丘上方看去。
“你看到了什么吗?”
我朝着鸟子的侧脸瞥了一眼,摇头道:
“没有。我只是在思考从哪条路线走而已”
“去神保盯的GATE不就行了?越过山丘就能最快到达了啊一一”
“山丘的那边,不是有弯弯曲曲出没的吗?虽然我们也能应付,但没必要刻意走那条路恶心自己啊”
“啊一一,确实”
我回想起了当初那种想吐的感受,鸟子也皱着眉吐出了舌头。“
走那条路的话鞋子肯定会被浸湿,而且我们也不知道AP-1在水中的行进状况。那还不如我们绕开山丘朝南走,去那片遇到肋户的GLITCH草原吧”
“那边不是有八尺大人吗,真的好吗?”
“虽然不怎么好,但我们也总得做个迭择啊”
“嗯……”
鸟子环顾四周说道:
“那么,我们干脆从没走过的路线出发吧?不从南面而是北面迁回去怎么样?”
“北面目阿”
“有异议吗?”
“我可不想遇到什么AP-1没法通过的地形啊……算了,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好,就这么定了"
我们二人坐上了座位,鸟子在左,我在右。虽然两个座位之间有着间隔,但也只是触手可及的距离罢了。
“出发!”
“哦~!”
我们二人喊宪号子后,拉动了操纵杆转换了方向。小小履带有力地转动,缓缓地改变车体的方向……。
“……刚才的号子,要是在调整完方向后喊就好了。”
“那么再喊一次?”
“这就有点……”
方向转换终于结束了。退下操纵杆,AP-1开始行进。
3
时速三公里,比徒步稍慢一些地行驶着。
随着散步相差无几的速度,周围的风景流动着。
从GATE后方前进的路线非常顺畅,路面大体上都是平坦的。右侧的沼泽地水面闪闪发光。局部还有漩涡存在,大概是有什么GLITCH在吧。要是被弯弯曲曲发现事情就变麻烦了,还是
别朝那边看得了。
“姑且我还是用右眼警戒着周围,但是以防万一还是朝前面扔些螺丝吧?“
“ok”
我把沉甸甸地钉袋递给了鸟子。她把手伸进袋中,从中取出螺钉和螺栓,掷向前进方向。
这一片的GLITCH密度很低,前进起来还挺轻松的…….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被投掷出的螺丝,在着地的一瞬间,周围一圈的地面上突然长出了弯曲蠕动的像是蕨菜般的虹色物体。
“呜哇,那是什么!?”
“不知道…….”
这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物体一定不是现在才出现的。目前只能先心无旁骛地慎重绕开它。
“果然我还是太过大意了啊。要是再靠近点或许能用右眼看清,但是真不想接近那东西啊”
“我也该用点心去投螺丝的…….”
里世界发生的一切,毫无疑问与我们的意识有很深的联系。但是每当遭遇这种意义不明的现象时,又觉得会觉得这一切并非这么简单。与怪谈中共有的不合理性又有些许的差异。这种想法,大概是里世界本身与人类意识相互作用下的产物吧。
再次定睛观察这片广袤的草原,绝非与寻常草原相似。草下埋藏着的如墓碑般棱角分明的岩块。下方还伸出了几根如黄色电缆相似的物体,应该是腐烂开裂的硬纸板。地面上逆向生长着像是活动人偶的东西,我不能分辨那是人造物还是什么怪异植物。
怎么想这块地区都该是遍布着闪耀银色磷光glitch的,但是用右眼看向那些可疑物体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异常。
朝远方望去,发现了不少并排着的电塔,电塔上密密麻麻地长满了爬山虎,还有三角形的形状的东西在电塔上往来。那大概是白天也能行动的里世界生物吧。可能就是普普通通的自然现象罢了。
不断投掷着螺丝,一脸严肃的鸟子开口说道:
“我说,我们在哪里吃便当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可我超期待的啊,和空鱼一起吃便当”
我总觉得最近,鸟子的言语行动比刚认识的时候更孩子气了。大概是错觉吧。
时不时回过头去,确认后方的情况。
“怎么了?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我就是看看我们走了多远“
履带踏过草地,留下了两道车辙。AP-1后方留下的车辙,在里世界这片满是空白的地图上,切实地记录了我们的足迹。
“空鱼,你在笑哦”
“欸,有吗?”
“你看起来虽然比平常要紧张一点,但是好像很开心啊”
“别老是观察我啊……”
这么回答的同时,我的内心突然释怀了。
一直以来我都想要这么做的啊。自从发现里世界之后,一直。
在这片谁都不在的,我独享的未知草原里,随心所欲的探险——
小樱或许会无法理解为何我会遭受了这一切后仍旧想要步入里世界,但是我的动机,从开始到遇到鸟子后的现在,都不曾改变过。
与鸟子头一次相见时,心中那混乱的感情,现在我仍旧清晰的记得。那是因为得知了“里侧”并非我独占的秘密场所而受到的冲击。并且,在我眼睁睁地看着GATE入口消失的时候,心中的情绪高涨而又紧张,全因我不知道今后该如何继续探险。
要是随后鸟子没能发现我,没有告诉我神保町的GATE的话,失去进入“里侧”资格的我该如何是好呢。
在八尺大人事件中碰到的肋户,是为了找寻失踪的妻子而努力,凭一己之力找到了前往里世界的GATE,但我可不如他这般有毅力,所以如今我能继续享受探险的乐趣,得全都归功于鸟子。
我注视着身旁投掷着螺丝的鸟子。
“嗯?怎么了?”
“啊……没什么,就是觉得能遇到鸟子真是太好了”
“欸?怎么突然说这个”
鸟子听后嘿嘿地傻笑了起来。
我也渐渐的明白了,这就是鸟子害羞的样子。为了不败倒于她那金色睫毛下蓝色眼眸,我努力地保持与她对视,看着看着,鸟子的样子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空鱼你,别这样看我啊,很害羞的啊”
随后她转过脸去,连耳朵根都红了。
这么一看,这家伙面对直接了当的称赞意外地容易害羞啊。上次注意到这点,还是在那片冲绳海岸看到她泳装姿态的时候了。
我稍微朝着身后一转头,咽了口唾沫平复心态,开口道:
“能,能够像这样两个人一起,在这个未知世界里探险,真的很开心。所以我由衷地感谢鸟子你能够选择我。”
话说着说着突然上了头,心里话一下子全从嘴里漏了出来。
“那个时候,你告诉我了什么时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对吧。刚开始听你这么说,我心里还在想:这家伙在说什么胡话——”“
“等,等等,等等,你在说什么?”
像是无法忍耐一般,鸟子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我。
“怎么了空鱼?你今天有点奇怪啊”
“这,这样吗。不是和往常一样嘛?”
“怎么可能!不对,你没事吗?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才变成这样的?”
鸟子的表情变成了担心状,这回是鸟子主动与我对视了。就在我躲避她目光的时候,鸟子伸出了右手,捏起了我的脸颊,随后又是一顿乱搓。同时她又说道:
“空鱼要是连你都变奇怪了我该怎么办啊?这么拍两下捏两下能治好吗?能吗——“
“别再揉我脸了!”
我甩开鸟子的手,差点要从座位上摔下去。
“当心”
鸟子一把就把我拉了回来。
“你看,让你这么胡闹,差点摔了吧”
“还不都怪你!”
看着我的反应,鸟子嘻嘻地笑出了声。
“太好了,变回原来的空鱼了”
“你为什么老是要揉我脸啊。让别人做鬼脸有这么好玩吗?”
“嗯~,要是空鱼的脸太严肃僵硬的话,我就会想让你变正常点”
“有很严肃吗?”
“怎么说呢,刚才空鱼的脸看起挺棱角分明的”
哈?棱角分明?明明你的脸比我要棱角分明上好几倍吧…….你这家伙找碴吗?
心里带着这种奇妙的不爽感,我再次回头看去。身后延伸的车辙,就在刚才我们打闹的时候,像是醉酒般的左右扭曲。
随着我们的行进,右手侧的沼泽地也在慢慢地变浅,最后变成了一面缓坡,而我们的正前方能够看到几片稀疏的杂木林。
“再稍微前进一段就改转弯了吧。之后朝着东面直行,应该就能到达神保町的GATE了。”
鸟子举起手问道:
“是!队长!那么便当time呢?”
“等到了GATE再吃不就行了”
“欸~。要是到目的地才吃的话就太没气氛了。还是途中休憩一下吧”
AP-1缓慢而又踏实地爬上了山坡。果然有了代步工具,旅途就变得轻松许多啊。前方的树林的地面看上去也较为平整,应该能顺利通过。
“要有气氛啊,那我们就在这附近——嗯!?”
树林的尽头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存在,我极力眺望过去。
“鸟子,那个东西,是建筑物吗?”
“啊…….真的是”
“但,这个声音是——”
空气中传来了,无间断的重物摩擦似的低沉声音。
我们互相看了眼对方,鸟子取出了AK,确认弹舱的上弹状况,把枪架在AP-1的置物台上采取了警戒姿态。我也开始确认起M4的弹夹。
随着AP-1的前进,拨开树梢,我们终于算是勉强看到了那个东西的全貌。
钢筋混凝的高大建筑物。外壁破破烂烂的,被苔藓与杂草覆盖着。在这建筑物的顶端,有着一个约一层楼高厚重圆盘状的物体,圆盘的四面为玻璃制。
圆盘不停地慢慢转动着。这应当就是刚才听到的那种滋滋滋…….低沉声音的发声源了。
停下了AP-1,我们二人抬头仰望起这座建筑。
“空鱼,你觉得这是什么?”
“是观景台吧?”
我干脆利落地回答道,鸟子惊讶地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在我老家秋田的寒风山就有这么个东西啊,小学远足的时候还去过一回。我也就只是突然想起了那边也有类似的,旋转观景台。”
“旋转…….确实,在转呢。危险吗?”
“在我看来这建筑应该不是glitch啊”
一边观察着,一边驾驶着AP-1接近那幢建筑。
绕着它转了一圈,我们发现了敞开着的入口。下了车走近朝里观瞧。建筑内部空空如也,带扶手的楼梯接着中央的支柱一圈圈地向上延伸。
让AP-1的引擎熄火,我们暂且观察了
一会情况。但是除了头顶那无间断的观景台旋转声,什么都没发生。
“似乎没问题”
鸟子放下了AK说道。
“要不我们上去看看?在观景台里应该能洞察周围的一切情况,再加之这是——“
“完美的便当time对吧?“
“真聪明!”
鸟子抢走了我的后半段台词,开心地笑了起来。看来她是真的很想吃便当了啊。
4
自从遇见八尺大人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踏入过如此规模的里世界建筑物了。外观虽然挺像回事的,内部却是破破烂烂,我完全不觉得有人使用过这里。无论是如月车站,鬼城,或是冲绳的海之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就像是直接从表世界传送过来的一样。但这个观景台却并非如此,内部设计与材料给我一种极度粗糙随便的感觉,管它叫“拟建筑物”都不为过。
即便如此,好在楼梯还是用混凝土制成的,踏上去也应该不会崩坏。金属材质扶手上的涂料已经褪色,劣化地不像样子。戴着手套也能轻松地拨开涂层,暴露出满是铁锈的扶手底子。
为了应对万一内部突然出现了什么东西,或许让擅长用枪的鸟子走在前头为妙,但是要是没有我的右眼,就算“什么东西”出现了鸟子也没法意识到。于是最终,我们两人在这个狭窄的楼梯上,肩膀紧贴,一同向上走着。
我把挂在战术吊索上的步枪背到身后,举起马卡洛夫,偷偷摸摸地把头伸到了上层。
“嗯,应该没有glitch”
“ok。我们上去吧”
我们进入了观景室。
因为四周全是玻璃墙,观景室内部光照充沛。裸露着的水泥地板上散落着碎石与玻璃片,玻璃墙边排列着不少的金属长椅——。
就在我观察着这些东西的时候,身边的鸟子突然惊讶万分地喊道:
“谁!?“
我马上回过头去,发现有一个人影无力地坐靠在观景室中央支柱上。
我立刻抬起了枪。但人影仍旧一动不动。一套肥大的衣服盖住了全身。头上还戴着一个带护面(visor)的头盔,所以看不见脸。怎么看都像是——
“…….宇航员?”
鸟子讶异地小声道。
“还,还活着吗?”
“这可不确定啊”
鸟子收起手枪,举起ak,把枪口对着他慢慢靠近。但依旧是一动不动。随后用枪口抵住护面下方,把护面给抬了起来。
肥大的衣服里面空无一物。
“只是一具空壳罢了”
亏我还做好了跟尸体说你好的准备,但还是松了口气。
鸟子把枪抽离,头盔又回归了原样。
“他是不是也是从表世界迷路来到这里的呢”
“从宇宙里迷路到这里?”
“说不准呢”
抬起头来,天花板上并没有什么大开的破洞,有的只有电灯的插口。
鸟子蹲下,检查起了宇航服。
“上面写着什么字呢…….但在这里看不懂啊”
听了她的话,我也看向那里,的确写着些奇怪的文字。
“嗯。原本写的是什么语言也分不清呀”
“虽然我也不怎么清楚,但这宇航服应该不是日本或者美国的”
我这么说着,鸟子歪着头说:
“话说这真的是宇航服吗?可能是什么防护服也说不准”
“防护服?什么防护服?”
“就是,生化武器之类的防护服”
“啊——”
看着着一副无精打采姿态的宇航服(?),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本该在里面的人怎么样了呢”
“这里面也没什么难闻的味道,应该不是穿着衣服死在里面的”
“脱掉宇航服离开了吗?”
“羽化了飞走也说不准呢”
“什么…….?”
再怎么想也是得不到答案的。反正至少我们也不会被这套衣服给袭击,就这么让它放着就行。我把视线转向了其他的地方。
观景室的一角倒着一个回转式的架子,周围的地板上散落了许多褪色的明信片。明信片上有水彩的风景画,欧式风格的街角照片,狗,马之类的,在这些再正常不过的明信片中,夹杂着几张全家福和证件照似的胸像。虽说没在这些照片上面看到银色磷光,但我还是拿了几张装进了密封袋里。要是能稍微换点钱就好了。
这里还设置了与观景台相应的,大型望远镜。还是投币式的,但我完全没有想去试试的念头。要是用这个望远镜一不小心看到弯弯曲曲之类的就太糟了。
在室内检查了一圈,我再度走到了玻璃墙边,向外眺去。
“这里视野可真好啊”
“不,也没那么好”
面对鸟子的感叹,我立马反驳道。
这座观景台所处的位置,虽然与平地无异,但真正能看到的,大多都是包围在观景台周围的树木枝叶。
朝南面望去,勉强能看见与沼泽地相邻,我们来时的山丘。东面则是我们的目的地——与神保町相连接的大楼骨架。再往北走一点平地就变为了,被密集的树木所覆盖的高山。西侧的极远处有着一座像是大桥般的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旋转观景台,虽然一直都在旋转………但它的源动力到底是来自哪里的?如月车站也是,明明没通电,灯却一直亮着。既没被银色磷光覆盖,也应该不是glitch或者UB Artifact之类的东西。
“既然,这里挺安全的,我们就开吃吧”
鸟子兴高采烈地提议道,而我则对她投去了半信半疑地目光。
“真的要在这里吃吗?”
“不行么?”
“也不是不行……就是你不觉得这里没法让人冷静吗?总觉得有什么视线——”
“视线?谁的?”
“啊,不是,怎么说呢…….”
我回过头去,把目光停留在坐靠于观景室中央的宇航服上(暂且就这么叫了)。其镜面头盔上反射着我们二人的身影。
“啊啊,原来如此,你担心这个啊…….ok,那就这样——”
鸟子转过身去,走近了宇航服。弯下腰两手抓住了它的腋下部分,就把它拖了过来。
“欸?你干什么啊?你拿它要做什么?”
“空鱼你觉得它在看着你所以才冷静不下来的吧。所以只要让它乖乖坐在这里——”
我傻呆呆地看着鸟子把宇航服一路拖到了玻璃墙边,又让它安坐在长椅上,随后一屁股坐在宇航服旁边,把手搭在宇航服肩膀上,还冲我竖了个大拇指。
“你看,怎么样?这下它看起来就只是像个眺望风景的人了对吧”
鸟子一脸满足地盯着我,我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鸟子,有时候我真会怀疑你是不是精神不正常啊”
5
坐在宇航服旁边的我们二人,把便当盒从背包中取出。
鸟子的是放在小小篮子中的三明治。垫着五颜六色的餐巾,看上去就很可口。鸟子用手指一一指着各个三明治,向我介绍着其中的内馅。
“这块是芝士火腿夹黄瓜,这块是奶油芝士。这块是花生酱加草莓酱。这块是Nutella酱的(巧克力榛子酱)。还有这个。”
鸟子又拿出打开了二个便当盒,里面装的分别是鸡肉沙拉与整齐切好的水果。
“你怎么又带这么精致的东西啊”
“什么?这不是再普通不过的了吗。空鱼你带了什么?快给我看看”
“啊啊,行了行了,知道了”
我揭开了自己便当盒的盖子,鸟子大口吸气地注视着。她要是长尾巴的话估计现在尾巴都要甩到天上去了。
“这里面没放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啊………”
鳕鱼子的饭团,炸鸡块,用羊栖菜和毛豆制成的沙拉,菠菜芝麻豆腐,浇汁肉团。看了我便当盒中的内容物,鸟子欢呼雀跃道:
“好厉害!是正宗的便当啊!空鱼自己做的吗?”
“…….冷冻食品。半加工菜,和超市里买的熟菜罢了”
“那么饭团呢?”
“只有饭团是我自己做的”
“我就知道!这才像空鱼的风格嘛”
哈?哪里像了?
无视了一脸困惑的我,鸟子满脸笑意地从行李中取出了一个水壶。
“我还带了咖啡,你想喝的吧”
“啊,嗯,谢谢”
鸟子把咖啡倒入纸杯中,无比熟悉的香味伴随热气一同升起。
这么想来,我似乎一直以来都对饮品的准备不太上心。以前单单带些饮用水就已经够重了,实在是不想多带任何多余的东西。不过如今,既然已经拥有了AP-1,或许以后可以增加不少的可能性。
“我开动了”
我取出了塑料盘和一次性筷子,递给鸟子,我们二人互相分享吃起了便当。
“饭团很好吃哦,空鱼”
“虽然这东西的味道
谁做都差不多,但还是谢谢了 ”
“没有这回事哦。这个饭团就是空鱼的味道”
“我拿保鲜膜捏的”
“欸,这样的吗?话说我做三明治的时候都没用保鲜膜啊”
“那什么…….做三明治这种东西不用这么麻烦的吧?”
想象着鸟子用她那透明的手切面包,摆盘,总觉得挺有趣的。要是这一幕被小樱看到的话,估计会抱怨说:“别直接用手去摸三明治啊!”之类的。
无论是冷冻食品的炸鸡块,或是半加工品的肉团,鸟子都能说着好吃好吃地大快朵颐。并非我的厨艺使然,这是来自食品公司商品开发努力的赠物啊。
“啊,对了”
鸟子放下了筷子,取出了一个新的纸杯,往里面倒了一小杯咖啡,站起身来。走向了旁边的长凳,把咖啡放在了眺望风景的宇航服旁边。
“你要分给它吗?”
“嗯,总觉得就我们两个人在吃有点不好意思”
“那么我也来”
我也拿了个纸杯,往里面稍微盛了点芝麻豆腐。站起身把它放在咖啡的旁边,顺带还搁了一双多余的筷子。
“怎么觉得有点像贡品啊”
“但愿它能保佑我们吧”
一边走回原来的长椅,一边望向墙外的风景。由于整个观景室都在旋转的缘故,外面的风景也在慢慢悠悠地移动变化着。暖洋洋的午后阳光,穿过了周围密生的浓绿色树木枝叶,在地板上投射出格子状的影子。
——啊咧?
我总觉得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但又没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我说,最后一个炸鸡块我要吃掉了哦”
率先坐下的鸟子说道。
“啊,行啊。那么我要那边的那个三明治。话说那个花生酱加果酱的,本来我还以为会甜到齁的,但意外的还不错啊。”
“花生酱可是分甜的和不甜的两种的哦。我可是从小就喜欢吃这种三明治了”
“嗯。我还是头一次吃呢,真不错”
“那就好。下次再做给你吃”
一开始我还担心准备的量是不是太多了,但我们两个人没一会就吃完了。
“满足了吗?鸟子”
“嗯,虽说还吃得下”
“要是带点汤之素(可以直接加热水冲泡而成汤的粉末)来就好了啊”
“对呀!带个便携炉灶过来不就能烧热水了”
“而且还能泡泡面了!”
“下次就挑战做料理吧”
我们二人的对话简直就是像在讨论野营一样,但现在身处的可不是什么公园,而是里世界啊。回想起来小樱说的可真是一点没错啊,能如此悠闲地把这一切当成郊游的我们,或许真的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吧。
“空鱼,再来一杯咖啡吗?”
“啊,好的。这么说来,之前在那家中华粥店里我还买块月饼,咱们两个现在分着吃吧”
“空鱼酱最棒了!”
“就是就是”
收拾好了便当盒和小篮子,我把月饼切成了两块,就着咖啡一口咬下,坐在长椅上望向远方。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我询问道:
“我说鸟子啊,为什么对吃便当这件事情这么有执念呢?”
“嗯~?因为会很开心啊”
“倒也没错。但是鸟子你有时候会对一些事情非常较真啊,在冲绳你提议去海滩的时候也是这样呢。想要在里世界里做些不适合做的事情的,好像不是我而是你啊”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鸟子暂时陷入了沉默,随后嘟哝了一声:
“因为我总觉得,有些懊悔啊”
“因为什么?”
“当初我被冴月带进里世界的时候,说实话,真的就是什么都不懂。这个地方有多恐怖,有多异常,出了我们以外还有什么东西存在,我都一概不知。所以在面对这个完全未知世界的时候,心中充满的只有单纯的兴奋与期待——可就在我什么都没能做成的时候,冴月消失了”
鸟子低下头继续说道。
“在那以后,我一直非常后悔不甘,直到遇见了空鱼,我就再也不用忍耐这种感情了。我想着,要把两个人想做的事情全都不留遗憾地做一遍。所有有时候可能会有些执拗了。对不起”
“没这回事”
我摇头道。
“后悔的感受我能理解。虽然跟你我的经历有些不同……但记住,你要是真的感受到有什么压力的时候,绝对不能把一切都独自承受积攒在心里哦”
“你的经历是?”
“我提过的吧?以前,在我的老家那里,我的所有家人都被一个奇怪的cult组织给诱骗迷惑了。啊,我妈在这之前就已经去世了,所有家人指的是除我妈以外的人。那个组织为了给什么仪式作准备甚至强行带走过我们所有人,真是给我就读的学校添了不少麻烦——”
就在我叙述过去的时候,鸟子的脸上渐渐地爬满阴云。
“啊咧?我以前没跟你说过吗?”
鸟子用力摇了摇头。
“这样啊,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特意讲述的事情啦,总之在那以后,我变得愤怒,想着,为什么我要被这种痛苦的经历给束缚呢。于是我决定了,我要摆脱受害者的身份”
“…….你是怎么做的呢“
“从cult组织手里逃走也行,与他们战斗也行,要是我连自己都开始可怜自己,把自己当成受害者的话,恐怕我今后的一生都会被他们所支配影响吧。所以,必须要从自己的思考方式开始改变。那些家伙与我今后的人生没有任何关系。我人生的主导权,只能属于我一人。要是有什么敢妨碍我的话,就全部破坏掉。”
“然后……怎么样了呢?”
“结果挺让人扫兴的,在我准备做些什么之前,大家就都死了,cult组织全灭了。总之也算是结果allright吧”
这么说着,心中出现了一个想法。
只要贯彻这种想法,摆脱被害者身份就是有可能性的。
同时,面对不当被害者,我又是什么呢?这一疑问,我也有了答案。
我没有成为加害者的念头。因为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虽说在我看来被害者和加害者就不是一组对立概念,而如今的我,置身于这两种身份之外。
全因鸟子的出现,以及她告诉我的那个词语。
——共犯者。
最初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这一模糊概念,从何时起让我变得如此重视了呢。
仅凭着那一句话,鸟子就让我有了新的所属。
我注意到了从刚才起一言不发的鸟子,慌慌张张地说道:
“啊,对不起,让你听了这么多无聊的话,我想说的就是你要是有什么想要倾诉的——”
话讲到一半,鸟子突然一把抱住了我。
“呜欸”
“……”
“鸟,鸟子小姐?我有点喘不过气了。你是怎么了?”
“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你的经历”
“不是…….你不知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毕竟我没跟你说过”
如此想来,以前我只跟小樱提过这事。看来小樱也没告诉鸟子啊。
鸟子就这么紧拥着我,没有一丝要松手的迹象。似乎我的话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啊。闻着鸟子头发上散发着的洗发水的香味和她自身的甘甜气味,我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不过我刚才说的话中到底是那一部分让她如此震惊呢。
我轻拍着鸟子的背,把视线移到窗外。血红色的夕阳,慢慢地出现在旋转观景台的玻璃墙中。
“……嗯?”
一瞬过后我突然意识到了。
“鸟,鸟子!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欸?”
“太阳下山了!”
鸟子松开了手,回头朝着夕阳瞪大了双眼看去。
“骗人的吧!现在根本不可能是太阳落山的时间啊!”
“快点离开这里。得在天完全变黑前到达gate!”
急忙整理好行李,我们二人奔下了楼梯。
通过大开的入口,跑到了外面。
“欸…….!?”
我不自觉地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本该停在建筑物正前方的AP-1不见了。
就在我们呆站着不知所措的时候,透过头顶上层层叠叠的树枝能看到的天空,正在急速变暗。
黑夜要降临了。恐怖的里世界黑夜。
6
“空鱼,抱歉,我完全没注意到时间过的这么快”
“不用道歉……太阳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落山的。我们进入调查观景台,吃饭的时间加起来最多也就只有一小时”
至今为止我都认为表里世界的时间流动速度是一致的,看来这个想法不一定正确啊。
整片树林,进入无比黑暗的状态,能见度低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每逢一阵风吹过,头顶的树枝树叶就悉悉索索地摇晃摩擦。
我从背包中取出了手电筒,打开
开关。圆锥形的光芒,舔舐着树干与杂草。
“我说鸟子,这里有长这么多树来着吗?”
“我也觉得有些怪。来时的树林应该是更加稀疏的。要是长着这么多树,AP-1哪能通过啊”
鸟子这么说着,突然举起了ak。
“等等,也就是说,这些树都是悄悄接近我们的怪物吗?”
我将意识集中到右眼观察起周围。
“……看来不是呢。全都是普普通通的树木罢了。榉树或者是樫树,品种我也不太清楚”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与我们来时的情况相异呢?”
我将手电筒照向地面。并没有发现地面上有任何履带痕迹。相反地,倒是找到了一条山道。
“怎么说呢,我们压根没就没回到原来的地方……?”
“那个建筑物的出口只有一个吧?”
“话虽如此,但是…….”
我回头看向背后的建筑。把视线从昏暗无光的入口抬起扫向圆盘形的观景台,它仍旧发出沉重声音地回转着。
“在这个观景台,旋转的时候,外面的场所或许就被改变了。与其说是场所,不如说是状态?相位?反正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我没太听懂”
“之前——鸟子你把我抛下一个人去里世界的时候,我在glitch上,观察到了相位变化的事物。在鬼城里,一会看到时空大叔,一会又是看到植物。我们两个在观景室里的时候,因该发生了类似的变化,周围的森林变得浓密,时间快速流逝进入黑夜之类的”
“你说的那个,相位?就是观景台……像电梯一样地移动了吗?”
“之前我还在观景台里朝外看了一会,一瞬发现了些许得违和感。要是那时候能发现森林里得树木增多了的话——”
“嘘”
鸟子突然捂住了我的嘴。
“我听到了什么”
“………….!”
模仿着鸟子,我也握紧了步枪。噤声聆听。
真的有声音。断断续续的声音。本以为是一个大袋子之类的漏了气发出的声响罢了,但是我却从中听到了几个词语:
“转(テン)……操(ソウ)……灭(メツ)"
啪嗒,啪嗒,伴随着如同拍打柔软物体一般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要从山道上走下来了。
“转……操……灭……转……操……灭"
不停地重复着,重复着。
在听到这特征性的词语的瞬间,我就已经,把那个东西的正体,猜出了个大概。
“…….是山灵(ヤマノケ)”
我把M4对准了山道的方向,放下了保险。左手持着手电筒的同时握住了枪的握把,费了我不少功夫。跟我做着相同动作的鸟子问道:
“山灵?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言简意赅的说,它就是个会附身于女人身上的怪物”
“又来这种……?取子箱也是,针对女性的家伙也太多了吧?”
山灵是,一位带着女儿驾车的男子在山道遭遇到的怪异。一边不断重复着“转操灭”这种神秘词汇,一边靠近过去,随后消失附身到了女儿身上。为了拯救失去理智的女儿,这位父亲开着车下山,去附近的寺庙进行了驱魔仪式。
但可惜——。
“转……操……灭”
声音不断地接近着我们,声音的源头在山道的入口处现身。
我用手电筒对准了它,雪白且平坦的身体沐浴在光线中。看上去像是人类的身体,但却没有头。与之相对的,在它的胸部,长着一张巨大的人脸。腰部以下,只有一只脚,在山道上跳着靠近过来。
“呜哇”
鸟子像是想要逃避般地小声嘟哝道。它胸口的脸上浮现出了诡异的笑容,真是仅仅看一眼就让人厌恶感油然而生的存在啊。
人类会对持有人类特征的,肢体生长怪异,缺损,重复的事物产生恐惧感。比如说中国《山海经》里出现的刑天。老普林尼著《自然史》(也译作《博物志》)中描绘的,无头族(Blemmyae 无害的种族,眼睛与嘴都长在胸口),独脚族(Sciapods 个头很小的独脚人类)之类的异种人类。山灵或许也能与那些异形跻身。
这时,山灵停下了跳动的脚步。双目如剥出般地瞪向我。
“转屈(テングリ)……操仪(ソウギ)……灭尽(メツツキ)”
他如此喃喃道,随后又把视线投到了鸟子身上。
“转牢(テンロウ)……操魉(ソウリョウ)……灭拟物(メツギモノ)”
它在说的是什么?
就在我因困惑而分神的一瞬,山灵突然动了起来。
用它唯一的一条腿跳了起来,暴怒般地挥舞着双臂,浑身因用力而颤动着,以一种极为骇人的势头朝我们的方向靠近。
我也好,鸟子也好,都害怕地一动不动。全因它那这般让人恶心的动作。即便我们已经在里世界中遇到过了不少恐怖事物,但仅凭其诡异的动作就让我们寒毛直立这还是头一回。它的脚部动作,有些像是被大量虫子包围后向四面喷杀虫剂一般地来回旋转着。这根本不是人类肢体能够做出的动作。
就在被这种压倒性的恶心感包围的时候,山灵已经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停下了它那异样的动作。原本就让人不敢直视的脸,笑的更加诡异了,我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的厌恶与恐惧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着我扣下了扳机。枪口闪烁的火光,让周围的树木染上了暗红。就在这一瞬间,白色的身躯淡出般地消失了。同时,像是撞上了什么有弹力的柔软物一般,异样的冲击在我的身体里奔走。
弹壳落地,硝烟的气味传入鼻腔。
周围再也看不到山灵的身姿了。
鸟子,你没事吧?我本想这么说的,但从嘴里出来的话,竟是这样的:
“——进来了(はいれた)”
“欸?”
鸟子一脸怪讶地看向了我。
“你说什么?”
“进来了。进来了。进来了。”
——啊啊,*,我中招了。
被山灵附身了。
我拼死想要向鸟子传递这件事情,但是嘴里说出的永远都是“进来了”。
渐渐地,我就像变得烂醉似的,思维变得模糊,视野变得狭窄,感到就连自己的存在都在远去消失。
同时,一种全新的感觉注入了进来。我眼前的鸟子的身体,变得扭曲起来。
在我开来,鸟子她手脚的对称平衡感变得奇怪,胴体有些别扭,脸上的五官变得无法分辨。
低下头去,发现我自身的手脚也扭曲的不成样子,看着看着我就分不清视野中的哪部分属于自己了。
像是手形状的一端分裂开着掉到了地上。随之而来的就是身体受到了巨大冲击。简直就是把我从内部撕碎般的痛楚,让我不由地发出悲鸣:
“进来了进来了进来了进来了进来了”
“空鱼!你怎么了!?”
柔软,蜿蜒起伏的金色物体抱住了我。
“振作点,空鱼”
这熟悉的声音与香味像是要把我拉回来一样。我那快要溺死在疯狂中的自我意识拼命地上浮着。我搂住鸟子,拼死地开口说:
“手。手被拿走了”
“手?不是哦,你的枪掉到地上了而已”
仔细一看,地上躺着的并不是我的手,而是M4与手电筒。
“你没事吧?你说什么东西进来了啊”
“附,附身了——被山灵!”
与小樱一起横穿沼泽地的时候,我曾有一瞬,以弯弯曲曲的视点观察过自己。而现在,山灵的视点融入了我的意识中。状况比上次糟糕万倍。山灵已经,进入了我的内部。
我们打倒里世界怪物的方法,向来都是用我的右眼捕捉正体,然后靠枪击解决。但要是进入到体内的话,就没法这么做了。
“ok,那我能做什么?”
一边思考着鸟子的问题,一边看向自己内部的山灵………自己看自己…….,
“上,上面”
“欸?”
“回去,上面,回去“
我竭力向着观景台的方向转身。连自己的落脚点在何处都分不明白,差点直接摔倒。
“带你上那边去就行了吧?我把枪给你,还能拿得动吗?”
本来想着要点头的,但我实在是对目前自己的状况没太大自信。
鸟子用力地把我拉了一把,把我的手臂搭在了她的肩上,我自己身体的感受能力也如同断片般地回归了。鸟子就这么半扛着我,走进了那栋建筑。
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与刚才的内部装潢完全不同。本该是煞风景的水泥空间,现在却地板上铺着榻榻米,周围的墙壁全都是障子(日式房屋之中作为隔间使用的可拉式糊纸木制窗门)。在精心装饰过的鸭居(障子上方的横木)的另一面,似乎还有别的房间存在。在这个和风建筑的中央,赤红色的柱子背面,似乎立着
什么异样的东西。是用卒塔婆(树立在死者坟墓上的木制碑柱),牌位,烛台,转经碗(藏传佛教法器,日文为铃,一说轮)之类的佛具大量堆积起来的,约三米以上的物体。在其顶端的是一个古旧的木鱼。这个物体突然发出了怒吼。
“你干了什么!”
鸟子有些呆住了,喃喃道:
“大,大师…….?”(原文为和尚,但日本只把高级别的僧人称呼和尚,为十分恭敬的称呼)
——鸟子眼里看见的是僧人吗。
我恍惚地理解了这情况。
山灵的怪谈中,那位女儿被附身,而开车前往寺院祈求驱魔的父亲,遇到寺院住持之后,住持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干了什么!”。
遭遇过恐怖事件的叙述者们,总是会被祖父,住持,神主之类的“了解事件真相的长者”给训斥,用“你这个家伙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之类的话来渲染恐怖感。这已经算的上是恐怖怪谈的标准格式了。鸟子似乎是看到了僧人的样子,但我眼里的只有堆积成山的佛具。即便用右眼去观察也丝毫没有改变,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对啊,我明白了。
从刚才开始,我就无法把人形态事物认知为人类了。附在我身上的山灵,阻碍了我大脑对人体的认知。与如月车站那时的因Simulacra现象而把怪物们错认成人脸正相反。
肯定,在人体OS中,有着和脸部识别功能相类似的身体识别功能,而山灵则对着这一功能进行了攻击干涉。所以现在,在我看来不单单只有自己的身体,连鸟子的身体都是扭曲的。
正因如此,我才无法把那位“住持”看作人类,只能认识理解为物体吧。
无意间感知到手掌传来的触感,我才明白了我正勉强地握着M4这件事。于是我竭尽全力地去把这只持枪的手抬起,随之而来的便是要将我身体四分五裂地压垮般的沉重感。但姑且还是成功地把枪口对向了那坐小山,扣下了扳机。
枪身随之向后跃动。中弹的佛具组合物体一下子散了架,发出着巨大的声响散落一地。
“………这个,不是人类吗?”
鸟子的语气有些僵硬。但现在的我可没有回答她问题的余裕,我只能微微地摇了摇头。本身这种地方就不可能会有什么正常人类存在嘛。
随后鸟子支撑着我,走上了螺旋楼梯。渐渐地,我发现了现在的我不单单分不清自己和鸟子的形态,甚至连周围的墙壁,楼梯,扶手都无法与自己的衣物装备区分开了。
几近爬行地来到了观景室里,躺在了地板上。
我把目光投向了玻璃墙,想去看看玻璃上反射的自己的样子。把手电筒那贫弱的光照过去,只能看到一个令人厌恶的块状物在地板上蠕动…….这就是我。
我想着要取回人类的姿态,于是用右眼看向了玻璃上的镜像,随后我愕然了。
完全不行。再怎么用右眼去观察,终究没有任何改变。
脑中的人体认知功?鑫侍饬说幕埃?鍪裁炊际敲挥玫摹Ⅻbr> 为了不被如潮涌般的恐惧感吞噬,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山灵会附身于人类。但附身后会怎么样,在我读过的怪谈里可是只字未提,而我现在变得能够猜想到了——
会消失不见。名为我的存在会消失。如今的我连自己的身体位于何处,哪个东西是我的身体都不知道,这样的我,又怎能保持自我——
我会怎样迎来消亡呢,溶化。肌体消失。全身碎片般崩毁。留下的仅有恐惧,伴随我被名为疯狂的浊流吞噬。
但——有什么温暖而又柔软的东西把我的意识从中拉出,抚摸着我的表面将我的轮廓与地板空间分离。
我紧紧地抓住了这种感觉。随之手脚的感觉,也一块块地回归了,我明白我对自己身体的感知正如同重组拼图一般,一点点地回归。
而抚摸着我的东西……….是鸟子的手。
“空鱼,明白了吗?对,对对,就这样深呼吸,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这般能让人安心的声音,是鸟子对我的耳语。
“鸟,鸟子”
“嗯,已经没事了。不用着急的哦”
抚摸着我的,是鸟子的左手。取下手套后那通透的手,从头到脸,脖子,手腕,如同按摩般地轻抚着。在被她左手摸到的地方,都渐渐地取回了原本的人形。
“鸟子,你在做什么——你怎么做到的?”
“空鱼你不是一直都能用右眼做到很多事情嘛,我就想着学你试试看”
鸟子一边说着,一边把两只手都伸到了我的背后抚摸起来。随后又停止了动作,用自己的手掌像是寻找什么一样地,触碰起我后背的各个地方。
“有什么东西在……”
鸟子认真地低声道。
“失礼了”
随后她突然把我的衣服给掀起,让我整个背部裸露出来。
“呜哦吼!?”
“抱歉了,马上就好”
鸟子不为所动地用左手摸起了我背上的皮肤。冰冰凉凉的——。回想起来,我似乎从来没有直接触碰过这只左手。一直以来都在她戴手套的状态下进行接触的,那可能是因为鸟子也有鸟子自己的顾虑吧。
在我背后不停探索的左手,停了下来。
“就是东西”
“欸?”
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冲击。
“等等哦!?”
啪!又是一次冲击。是鸟子在如扇巴掌般地用力拍打我的后背。
“痛!好痛!”
“忍住“
朝着我那火辣辣发痛的背部又是一记毫不留情的重拍。
“这东西……真是顽强啊…….”
“别,噫呀,别打,别打了”
鸟子无视了我的悲鸣,继续啪啪地击打着。
这种动真格的拍打方式。实在是让我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呻吟。但是不管我怎么叫,鸟子还是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这家伙莫不是乐在其中?完全泪目状态的我不由地开始如此怀疑起来的时候,鸟子喘着粗气大喊道:
“这下……如何!”
乓!从未体验过的疼痛感随着鸟子手的落下在我背上炸裂。这一下的冲击让我一时有些喘不过气,咳嗽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从嘴里咳出了什么东西。
啪嗒一声落在水泥地上的是,如同蛞蝓般的白色生物。在其一段还长着像是竹耙般的两条手臂,看上去像是尾巴的部分应该是类似于螺旋贝类藏于壳中的部分。
“就是这东西!藏在空鱼体内的就是这东西!”
鸟子大喊道。
是这东西啊!!!
我用充满泪水的右眼紧盯着这条白蛞蝓,准备捡起枪………。
就在这时,鸟子冲着蛞蝓一脚踩了下去。
“欸…….”
“啊。终于解决掉了…….”
鸟子抬起了脚,能看到被碾烂的蛞蝓仍旧在地板上恶心地痉挛着。
全身的感觉尽数回归。整理了一下刚才被鸟子掀起的上衣,我站了起来。抽泣着,擦去了眼泪,终于变得能够正常说话了。
“哈——谢谢了,鸟子”
“能这么顺利真是太好了呢”
鸟子一边甩动着左手回答道。
我的背上仍旧是火辣辣的痛。要是现在能照镜子看看的话,肯定满是手掌印。
从行李中取出了火柴,我转头问向鸟子。
“你有带什么类似燃料的东西吗?”
7
由于目前手上并没有燃料,我决定把那边散落一地的明信片烧着用。干燥的纸张上燃起了细微的火焰。被这小小火焰灼烧的蛞蝓,一下子缩了起来。直到变成了黑色焦炭状火才熄灭,以防万一我一脚踩了上去。
于此同时,观景台依旧不停地转动着。而窗外的天空已经放白,再一次迎来了白昼。
“啊,空鱼,出现了出现了!“
在观景室另一侧望风的我,飞速赶往鸟子身边。
出现在眼中的,毫无疑问就是我们的AP-1。
“这种出现方式真是有点怪啊。biu的一下”
鸟子用双手划着大饼般地说道。我叹了口气后陷入了脱力状态。
“太好了…….!虽说只要有你我在,总是能找到GATE回去的——”
“但AP-1是无可替代的对吧”
拿起背包,鸟子踏步出去。
“走吧,不抓紧一会又得错过了哦”
我也扛起了自己的行李。
快步走下了阶梯。观景室之下的空间,连佛具的影子都没有。从艳阳高照下的建筑中离开,跑向了AP-1。
引擎点火,跳上了座位。
“快点离开这种地方吧”
“了解”
AP-1全速前进起来。
……以三公里每小时的速度。
在与来时相同的疏林里,向着东方前进。
“…….那个,空鱼”
“怎么了”
“这辆车啊,虽说能在崎岖的路
面正常行驶,嗯——能不能稍微再提高一点马力呢?”
“…….做得到的话就好了”
在这散步一般的速度下,旋转观景台渐渐地离远。最后,回过头去也只能看到航天服的头盔反射阳光而形成的一个小点。
之后的路程非常平稳。慢慢悠悠地来到了目的地的大楼骨架,把AP-1停在了一层的平台上。
爬了约十层楼高的阶梯(单单爬这么一回就已经是不得了的运动量了),站在屋顶靠着栏杆向四周眺望。真是好久没到这里来了啊。
手表的指针大约指向了十六点。虽然在里世界中看不懂文字,但凭着指针的位置来判断时间还是能做到的。
“鸟子,我的手表显示,进入观景台后仅仅只过了四小时”
“我的也是。但总觉得像是过了一整晚啊”
“看来就是那个建筑物本身,有问题了”
若是如此,是否可以把里世界相位改变的方式进行活用呢。
“会不会冴月消失的原因,也是这样去往了与普通里世界略有偏移的地方呢?”
鸟子自言自语道,我就假装没听见。
“总之,今天先回去吧。反正第一目标已经达成了。对于我们这种大病初愈的人来说再合适不过了对吧”
“……也是哦”
我催促着,鸟子乖乖地离开了栏杆。
把枪支藏在了行李中,整理自己的着装。
按下了电梯的按钮,等待电梯上来。
“…….我觉得火是必要的”
我这么说着,鸟子一下子转头看向我。
“你在说什么?”
“要是想要认真探险的话,我们两个的求生技能也太过贫乏了。你看刚才我们连火都没法顺利地点起,有点失落啊”
“是啊。我也生疏了啊。以前应该学过的说”
“总而言之,我们当下的目标就是……能够顺利在里世界过夜。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就别提什么远行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看那个肋户大叔不就在里世界里待了几十天吗”
“嗯,我也觉得能做到”
鸟子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鸟子你以前学过求生技术吗?”
“也就是在很久以前跟家人一起野营过罢了“
“也就是说,你是跟在加拿大当兵的母亲学的?”
“不是哦,那是妈妈”
鸟子摇了摇头。
“嗯??”
“我呢,有妈妈和母亲哦”
“哈?”
我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眨着眼追问道:
“那个,难道是你父亲再婚了?”
“不是。我只有妈妈和母亲”
鸟子紧盯着我的眼睛,像是在观察反应一样。
果然搞不懂。
“嗯?那么参军的是母亲?”
“参军的是妈妈”
“那母亲呢?’
“没当兵的那个”
这算什么解释啊。
有妈妈和母亲?但没有父亲,那鸟子从哪儿来的?
在我困惑的时候,电梯门开了。
“来了来了”
我眨巴着眼跟在鸟子身后走进了电梯。想要理解鸟子话中真意的我看向了她的侧脸。鸟子也转头看向了我,随后笑了起来。
“总算是正眼看我了呀,空鱼”
“欸,什么意思?”
“今天,从进到里世界开始,你就老是盯着周围看。都没跟我对视过“
“……你的错觉吧?”
我把视线从鸟子的眼睛上移开,看向正在闭合的电梯门。
“你看,你又看别的地方了!”
“烦死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家伙真是敏锐啊,心里这么想着的我答道。
随着电梯门的闭合,屋顶上站着的闰间冴月的身影也消失于我的视界中。
这次探险,由始至终,闰间冴月一直都跟在我们身后。
从小樱家GATE进入里世界那时起,闰间冴月就已经立于山丘上了。
当时的我震惊地动弹不得,但当我发现鸟子看不见她的时候就恢复了正常。
就像是在里世界深部遭遇到她那时一样,我并未感到沉重的压力,只给我一种稀薄存在的感受。而她从未瞥过我一眼,一直都是紧盯着鸟子,如静止画一样地一动不动,她的存在类似于全息图,我如此判断道。要是一直不说的话,就不会在鸟子面前暴露了。所以我姑且就采取了无视的态度行动了起来,但要是她突然朝我们冲过来的话那就麻烦了。
下次再进入里世界的时候,估计她还会出现的吧。
说不准,等电梯到一楼的时候,她就站在门口也有可能呢。
话说,那什么……鸟子的家族构成,到底是什么情况?
再一次看向鸟子,发现她正在偷笑。
电梯带着脑中一团乱麻的我从里世界下降到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