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流浪狗少女的梦幻曲 第二章 关于这名少女的失忆

从窗户外射入的橙色夕阳光芒,映出两个人影。

宛如褪色绘画的情景,大厅里的一切仿佛潜藏气息似的无声。在倦怠色彩之中,只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这带来一股气闷感。

帕希菲卡犹如在仰制自己的心跳,下意识地按着自己左胸。

虽然声音不大,但有些紊乱的心跳。

夏侬哥?

迎面而立的哥哥脸上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严肃神情。

了如指掌已经看到不能再熟悉的哥哥脸孔,此刻却像陌生男子的脸。不知是因为英挺五官上的认真表情或是比夕阳色彩更加潮红的脸色所致。

夏侬下定决心似的向前踏出一步,但依然默不作声。察觉他严肃表情上掠过的一丝踌躇阴影,帕希菲卡醒悟了。

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想必是非常重大。也许是对夏侬,也许是对帕希菲卡,或者是对双方。说不定是将迄今筑成的一切损毁的

夏侬哥~舌尖响起甜美哀怨的声音。

夏侬正视伫立原地的妹妹眼睛说:帕希菲卡我已经

正因为在懂事前就已看到不能再熟悉,所以有些事情至今从未察觉。

家人,异性家人,异性,男人。

怎么可能

帕希菲卡也觉得莫名其妙,却无法挥去这个想像。面对狼狈不堪的她,夏侬难以启齿地说:我已经已经没办法把你当作妹妹了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心跳停了。

不过,这当然只是错觉。心跳反而更加快速响亮,她感到一种坐立不安的焦躁。

等一下,这个意思是?

没办法把你当作妹妹了。这句话在脑中不断萦绕。

我要说什么才好?说什么才好?说什么才好?

她拼命找话说,但什么都找不到,只有骄躁感不断涌现,犹如泡沫般绽开消逝。她应该说什么能化解情势的笑话?或者该把这件事当成笑话?或者

我好高兴

(咦?)

帕希菲卡一阵混乱,就像在紧张过度的情况下说了不该说的话,就像说了最尴尬的话就像自己的嘴巴,不,就像自己的身体不属于自己的感觉。仿佛生了一层薄膜,在意识抵达身体前就滑落的感觉。让帕希菲卡更加慌乱。

夏侬哥

我已经不是你的哥哥了。

夏侬摇头说完张开双臂。朝她缓缓走来。明确意识到即将来临的紧拥,他向她敞开双臂与胸膛。

(咦?咦?)

帕希菲卡察觉自己也朝哥哥走去。

朝他的臂弯里,朝他的胸膛里

(唔等、等一下!)

不知如何是好的焦虑意识。

激素逼近的夏侬身影。

(该说是心里准备或者是希望夏侬哥温柔一点不,不对!不是这些!)

意识更加骄躁身体却背叛她的意识,双手祈祷般地在胸前轻握,双颊羞涩泛红,整个人跃向夏侬的胸膛。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呜哇哇哇哇!等一下啊啊啊!)

然而

夏侬哥!

呯咚!咻咻咻!

一跃而出的帕希菲卡没有抱到夏侬,一头撞上坚硬的地板。

咦?

至于原本应该温柔紧拥她的夏侬,先是冷淡无情地闪过身,再跟她擦肩而过。帕希菲卡揉着因强烈撞击而擦破皮的鼻子,回头一看

岂有此理!他居然跟某人热情地拥抱在一起。

夏侬哥!

啊啊,我可爱的妹妹呀!

咦?等一下?

仿佛听不见帕希菲卡在底地呻吟的声音,夏侬跟某人紧紧相拥。

这是怎么一回事?

夏侬终于听见她的声音,松开双臂,向她展示着臂弯里的人。由于过度惊讶,帕希菲卡甚至忘了闭起嘴巴。

跟夏侬抱在一起的竟是

诗音?

就是这么一回事。夏侬理所当然地说:对于任性妄为、放肆无礼、个性别扭三项要件齐备的帕希菲卡,把你当作妹妹实在太累了,因此我决定换一个更好一点的妹妹。

嘎?帕希菲卡顿时发出不成言语的简短声音。

诗音抬头看着夏侬,以幼犬撒娇似的声音说:夏侬哥~~

好妹妹,什么事?

旁边那个姐姐呀,用好可怕的眼光瞪我。诗音边说边指着帕希菲卡。

原来如此。好,我们到那边去。

走走走。

夏侬跟诗音其乐融融地牵手离开房间。

帕希菲卡独自留在房里,对出乎意料的结果瞠木结舌,房门呯咚一声在眼前关闭。

橙色的夕阳光芒迅速变暗,黑暗浓度暴增的房间,空气急遽变冷。

然后,听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帕希菲卡

等等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自己的叫声吵醒。

醒来一看,已经是早晨。

窗外射来的,并不是傍晚的倦怠光芒,而是清晨那种透过眼睑也能射入眼珠的冷冽锐光。

唔喵

虽然至少没有睡眠不足,但全身微微冒汗。那场梦是不是恶梦很难评断但肯定是让人清醒后很不愉快的梦。

好冷。

帕希菲卡调整气息,一边起身。

大概是沉睡时因气闷而踢被,原本盖在身上的毛毯,现在躺在相隔一段距离的地方。她伸手拉回毛毯,叹了一口气。

可是,怎么会做这么荒唐的梦

结局固然很荒唐最荒唐的还是自己在梦里的反应:为什么要可怜到对哥哥如此勃然心动、高兴不已呢?

那简直就像

哎!害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并非对任何人讲话她自言自语着,忽然往旁边一看。

夏侬的睡脸映入眼帘。

跟帕希菲卡一样,在打扫干净的地板上铺着厚布,毛毯盖到肩膀附近,姿势是侧躺,面对帕希菲卡的背脊,略微弓起。

睡觉的时候,夏侬当然不是平常那种不耐烦的表情。沉稳舒缓的成熟脸孔里,同时带着一种儿童的天真。

呵呵。

她微微苦笑。

帕希菲卡重新躺下,双肘撑地,把下巴托在交叠的双手上面,凝望夏侬的侧脸。

她好久没有仔细观看哥哥沉睡的侧脸了比自己年长五岁的哥哥,却显得如此可爱。知道夏侬这种侧脸的人,大概也只有拉蔻儿跟她,这么一想,她就很想随便抓个人来好好炫耀一番。

夏侬一阵蠕动。

他向上翻身之后旁边好像残留一个鼓起。

咦?

帕希菲卡皱眉,缓缓起身绕道夏侬头顶,伸手掀开毛毯一角。

她看见一个小团块。

犹如紧贴成犬酣睡的幼犬,卷曲身体睡在那里的是诗音。仔细一看,铺在夏侬左侧的毛毯空空荡荡。他们睡觉时,诗音确实还在那里

帕希菲卡皱眉抱胸。

想必是在帕希菲卡睡着以后,诗音才钻如夏侬的毛毯里。嗯,这件事(虽然不太愉快)可以原谅她,因为她非常明白诗音对夏侬的依恋。

问题是夏侬没有拒绝。

夏侬原本就睡得很浅,不论多么疲倦,有人钻进自己被窝还没察觉,绝对不是他的风格。帕希菲卡根据自身经验,对这件事非常清楚,尽管这是快十年以前的经验。

诗音感到夏侬翻身,在毛毯里动来动去。少女再度贴近夏侬,将头枕在他的臂弯,昏昏沉沉的夏侬也弯起手臂。这应该是下意识的反应不过看来也很像相拥。

帕希菲卡默默蹲下,握住摆放在夏侬头顶后方的长刀,用力一挥插在鞘里的武器

你这个长刀飕的一声落下。没有节操的超级大变态!

黑鞘直接击向无辜沉睡的夏侬脸孔但并未击中。

或许是感受到杀气,突然睁眼的夏侬举起双手将长刀夹在掌心中。难以置信的迅捷反应,但怒火中烧的帕希菲卡当然不可能就此罢手。

在夏侬的动作影响下,诗音咚的一声从毛毯里滚出来。诗音揉着眼睛起身,察看发生了什么事。

帕希菲卡?几乎是毫无意识的反射动作,夏侬以双手挡下帕希菲卡的一击,目瞪口呆地眨眼。你、你干麻突然这样?!

呸!闭嘴,变态!

帕希菲卡拼命的将长刀往下压。

如果换成平时,他瞬间就能打发她但这次情况稍有不同。不但是意料之外的偷袭,夏侬还躺在地上,刚刚醒转,而且是应付自头顶攻击的奇怪姿势,就连他也无力抵抗。

结果跟夏侬的臂力相比本应不值一晒的帕希菲卡,竟漂亮地跟哥哥的力量势均力敌。

让你这个有恋童癖的变态哥哥苟活,太对不起这个世界啦!为了这个世界、为了所有人类、为了让儿童健全成长,本公主在此讨伐邪恶的变态!

面对挟带一股莫名魄力的帕希菲卡,夏侬流着冷汗说:你别突然说这种莫名奇妙的话!

我也知道是莫名其妙!

别将错就错!

罗嗦!基本上,什么叫没办法

把你当作妹妹了!害我产生奇怪的期不对,是害我产生奇怪的误解!

嘎?

不明就里的夏侬双手不禁一松。

从掌心压迫中逃离的长刀滑出,漂亮命中夏侬的额头。

咚。

夏侬跟闷响一起后仰,或许是刚好打中穴道,他痛苦地抱着头。毕竟他也是会感到疼痛的。!

邪恶终于灭亡。帕希菲卡紧握拳头,对窗外的朝阳感慨良深地宣告。

邪恶就是你啦!夏侬忍不住泪眼汪汪地大吼,诗音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结果

昨天晚上,经过拉蔻儿的耐心询问,也只晓得诗音有某种程度地丧失记忆。

就连诗音这个名字,很可能都不是真名。大概是在街头闲逛时偶然听来的名字或者某个单字,就直接当成自己的名字使用。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方,一回过神来就身处那个城镇,没有在此之前的记忆。

总算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时,天色已经黑了,大雨依然不停,就算强迫她回城镇,她也没有可去之处所以,夏侬他们就决定暂时照顾她一个晚上

收好毛毯,唤来在隔壁房间守夜的拉蔻儿,夏侬他们吃过简单的早餐。

有时也会启动警戒用结界魔法乐园,而不轮流守夜不过夏侬跟拉蔻儿还是尽量轮流守夜。魔法终究只是技术不,说得更极端的话,只是一种道具。若是通晓原理的人,也有办法反施其计。事实上,帕希菲卡也曾因此差点丧命。他们俩非常明白,魔法绝非万能的奇迹。

言归正传

现在怎么办嘛?帕希菲卡在相隔一段距离的地方,闷闷不乐地看着依然粘在夏侬身旁的诗音说。

真是伤脑筋呢。拉蔻儿嘴巴这么说语气却一点也不困扰,一副置若罔闻的态度,迅速收拾早餐餐具。她大概是想赶快收好去补眠。

现在就算逼她回镇上,这个样子夏侬边说边朝诗音瞥了一眼。

从她依赖夏侬的模样来看,即使逼她回城镇,也可能会独自折回这里。城镇距此虽然不算太远,但边境的主要道路没有绝对完全的路,对诗音这种小女孩更是如此。如果半途发生意外,夏侬他们也不免寝食难安。

嗯话是这样没错。帕希菲卡叹息。

哎,反正我们至少还会在这里逗留四、五天在这段期间慢慢想法子就好了吧?拉蔻儿一派轻松地说。

雨已经停了不过,难得觅得这么棒的废屋,暂时待在这里,是他们一致(当然不包括诗音)的决定。

况且边境的主要干道在雨天后,有两、三天不能通行乃是常识。

在道路和周围完全干涸为止,一点点施力都可能造成土石崩落的危险。已经崩塌堵塞的地方,倒也可以用魔法疏通,但若在行进间发生崩落,很可能因此丧命;纵使侥幸不死,如果马车损毁,旅行的困难度将暴增数倍。

唔帕希菲卡不满地低语。

她当然明白拉蔻儿的看法没有错,虽然明白,仍然有一种难以释怀的感觉。

这一小段期间,你就把夏侬借给诗音吧?

什么意思嘛!

不理会斜眼瞪她的帕希菲卡,拉蔻儿轻笑着离开房间,大概是打算用院子里的井水清晰餐具。

你们在嘀咕些什么?夏侬问道。

没什么。帕希菲卡绷着脸说完,大步走近他们俩,在诗音前面蹲下。诗音,我看你一直黏他,这种阴沉男有什么好的?帕希菲卡用食指戳着一脸真诚看着她的诗音额头问。

诗音一时露出沉思的神情最后终于想到了什么,以天真无邪的目光看着帕希菲卡说:诗音等了很久。

微弱但清晰的声音。

嘎?

等了很久。夏侬来了。所以,喜欢。

呃诗音,我听不太懂。帕希菲卡诧异地说。

因为诗音刚开始老是闷不吭声,即使开口也只说片断的单字,因此夏侬和帕希菲卡都以为她有某种缺陷姑且不论是精神或肉体。事实上,据说边界还有某些城镇和村庄视这类缺陷儿童为弃民加以驱逐。对这类可能成为正常工作人口累赘的存在,能够容许他们的富裕村庄和小镇并不多。

然而,观察诗音的眼神和小动作,有一种明显连贯的知性。至少截至目前为止,没有忽然冒出言行矛盾的举止,或者意味不明的动作。

硬要说的话她就像刚学会语言的外国人吧?虽然知道词汇,但还不习惯将自己的思绪和感情化为语言,传递给他人。

以莱邦和基亚特这些大国为中心,达斯特宾大陆的多数国家使用大陆通用语言当然多少夹杂一些特殊腔调和独特用语不过,大陆西侧的小国家,据说也有不少地方使用独自的语言体系。

诗音也可能是从那些国家来的漂泊民(Wildy),但是她之所以不常开口,或许也跟性格有关。

等了很久。夏侬来了。所以,喜欢。

不,我不是没听见

喜欢。仿佛这句话便已说明一切的神情,诗音斩钉截铁地说。搞不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理由。

好好好,我知道了。帕希菲卡叹了一口气。每次跟这名少女说话,她就感到不知所措。

她好像在等人将湿布贴在额头(当然是吃了帕希菲卡一击的部位),夏侬补充道:大概是在等城镇外的人来迎接她

为什么会这么想,诗音自己好像也不知道。

理由也许就在遗失的记忆中,可是夏侬他们目前也不从得知。拉蔻儿也会使用搜索意识的魔法,不过对感受性高、人格尚未网球成形的儿童使用,很可能造成不良影响。未来说不定还是必须使用,但夏侬他们决定把这当成最后手段。

总之她好像误以为我就是那个人,虽然不知她为何这么想。

喔可是诗音如果诗音等的人不是夏侬哥,可以不待在那里吗?那个人说不定现在正在找你喔。

诗音头一歪。与其说她在思考帕希菲卡的言论正确与否,或许她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等待的可能是夏侬以外的人。

对她来说,应该是命运的邂逅;虽然对夏侬而言,不过是碰巧送他一把雨伞罢了

可是帕希菲卡头一歪。夏侬哥跟她说话以前,难道城镇居民都没跟她说过话吗?

问题就是这里

城镇居民不可能没发现。事实上,他们仔细问过诗音后,听说也有几个人想带她进城可是她一拒绝,对方就立刻撒手离开。

这听起来也很奇怪。

就算诗音本人不愿意,任何有良知的成人,照理说不会任由身旁没有大人的少女独自留在雨中。正因如此,夏侬跟帕希菲卡一开始都以为她是弃民。

等道路干了,再到那个城镇问问看,目前也没有其他可行的办法了。

也只能这样了。帕希菲卡抬头看着天花板叹息。目前能够做的事啊,对了!

帕希菲卡将视线转向夏侬说:夏侬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至少也听听内容嘛。

你既然说得这么开心,照经验法则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是很正经的事喔,很正经的。一讲到诗音的事就忘了。大发现喔,大发现,嘻嘻嘻。

发现?你发现什么了?

刚才的闷闷不乐烟消云散,帕希菲卡一副要唱歌的模样。

夏侬狐疑地看着妹妹。可以让帕希菲卡高兴成这样,肯定是发现相当好的东西。

想知道吗?帕希菲卡笑盈盈地用膝盖蹭到他身边。

不想。

快说你想知道!

帕希菲卡故意将下巴放在夏侬肩头,拉扯他的耳朵。另一边的诗音,大概以为这是某种游戏,也伸出小手轻拉夏侬的耳朵。

想知道吗?帕希菲卡边问边扭转夏侬的耳垂。

好啦,好啦,请告诉我。

松快随口应付的哥哥,帕希菲卡竖起食指说:浴室

葛涅斯特眯眼凝望那个东西。

巨大的野兽伸展羽翼。

异样的姿态,甚至堪称怪诞。姑且称之为野兽,但别说是野兽,现实世界中是否真有这种生物是个很大的疑问。

六片羽翼宛如刀械般尖锐,两只角像长枪般朝天矗立。四只手臂分别握着剑,全身则覆盖刀片似的尖鳞。

同时额头上有赞扬魔王布拉宁的文字。

根据圣典记载,羽翼上刻有成千谗言,尖上刺了上万诅咒,但画家未能重现原貌至那种地步。

龙如此称呼的传说魔兽。

根据玛乌杰鲁教圣典第一部〈创世之章〉,昔日曾有二十六头大龙,在混沌魔王布拉宁的指挥下,与玛乌杰鲁的使者秩序守护者(PeaceMaker)进行多次激战。

当然没有人亲眼看过龙。

现在葛涅斯特凝视的画作,也是后世的宗教画家,基于圣典描写和自身想像所绘制。圣典原本就比较缺乏具体记述,或许是为了避免详细描写天神玛乌杰鲁的敌人关于龙的姿态,圣典里的相关说明也极度简略。

然而,讽刺的是,正因这种暧昧不清的描述,龙这个题材,不只是宗教画家,同时也激起许多艺术家的想像力。

实上,不论哪一幅,相较于形态固定的秩序守护者,世界各地的作品对龙的描写都不尽相同。

或许是这个原因尽管它们是魔王的使者,一般人对龙的态度顶多只有恐惧,并没有严恶。此外,各地残存的原始宗教里,也有人认定龙是神圣的自由守护者。

玛乌杰鲁教中枢的圣地圣葛林德市内,设有数个教会设施。

圣葛林德这个城市本身亦足以称为一个教会设施。以大教堂为中心,兴建了负责各种事务的建筑,而且城市里随处都有礼拜堂、修道士宿舍以及资料馆等等。

葛涅斯特目前正在圣葛林德大教堂旁的宗教美术馆。

馆内放置了大量与宗教相关的绘画与雕刻。除了唯一明令禁止制造雕像的玛乌杰鲁以外,大部分成为绘画与雕刻的题材,在这里展示。

葛涅斯特看的正是这些作品里的一副描写创世战争的绘画。

话说回来,跟秩序守护者相比,龙在这副画里占的比重较大,因此以前被教会涉外部下令禁止公开展示。

或许是对昔日过度残暴的猎杀异教行动的反省,码乌杰鲁教也开始容许这种行为不端的绘画、与雕刻。这究竟是自我批判精神的彰显,仰或纯粹是为了取得世俗谅解的某种计划性宽容,其实连葛涅斯特也不知道。关于这方面,主要是第三涉外局的工作。

葛涅斯特转移目光。

目光所及处画了一个伟大的秩序守护者,正持剑击倒这一头顽强巨兽。除了从背脊延伸开来的彩虹羽翼以外,都跟人类的姿态如出一辙。这大概是为了迎合玛乌杰鲁教的官方见解人类乃是模仿秩序守护者的外形所创造。

官方见解吗?

葛涅斯特浮现一抹淡淡的自嘲笑容。

就在此时

葛涅斯特枢机卿?

声音冷不防响起,葛涅斯特的视线转向对方。

一名少年飘然而立。

葛涅斯特一时哑然。

如果问他是什么原因,他也无法以言语说明。然而,就觉得对方是具有某种独特美感的少年,仿佛出于名匠之手铸成的刀剑。

优美、细致,而且锐利。

葛涅斯特向来可以凭直觉判别出这种人的身份。

从乍看就很名贵的外出服判断,不是贵族,就是有钱商人的子嗣。

可是,这名少年不仅止于此。他无法判别。

抱歉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葛涅斯特如此询问不过他跟这名少年确实是初次见面。只要见过一次,他就不可能忘记。

事实上,他也察觉到其他零零星星参观者的视线,都集中在这名少年身上。

任何人都忍不住要留意他。犹如放进羊群里的一匹白狼,纵使隐藏梨爪与獠牙,对于本质完全不同的存在,本能会自然生出反应。

不,这是第一见面。不过,在下经常听见您的传闻。

呵呵呵,神职人员的传闻,铁定不是什么好事。他苦笑着说:那么你是?

失礼了少年向他鞠躬。在下是克里斯多福,柏拉赫,请叫我克里斯。

盯着目标缓缓按上长刀。

并为特别使力。一旦用力过度,动作就会迟钝。不光是刀术,对技巧与名声而言,需要的并非缺乏气度的单纯蛮力。在必要的刹那,朝正确方向迸射的瞬间爆发力,才能赋予技巧异于单纯四肢动作的迅捷和高强。

双手、双脚、腰部、颈部,不,不光只有这些,全身的关节、肌肉,以及驱动它们的血液自在操控构成全身的一切,在技巧展现的瞬间,依照一定节奏,谋取施放技巧的时机。

犹如一枝箭羽般施放的全身一击,才能产生骇人的破坏力。

夏侬迸发锐利的呼吸,踏出一步,抽刀一挥。

咚地板响起蹬地声,滑出刀鞘的银光曳着残影,扑向目标。

银光闪烁。

瞬间迅速来回翻动的刀刃,发出悦耳的声音没入鞘中。

下一瞬间夏侬面前的木制厚门,化为数片断木落在地板上。

喔喔!

背后传来故作夸张的惊叹,以及敷衍了事的掌声夏侬回头。

好厉害、好厉害这样当劈柴工人也不成问题呢!

你就没有其他感想吗?

夏侬背后站在宅第走廊的人,是一个劲拍手的帕希菲卡,以及在她旁边有样学样的诗音。不过诗音的样子不像在拍手,只像在左右挥动双手。

光凭刀技劈开厚实的木材,其实相当困难。姑且不论想锯子那样慢慢削断,要一刀劈开厚实的木块,确实比敲碎岩石更不容易。相较于要对适当部位给予某种程度冲击,就会半自动裂开的岩石,耐撞性高的木材,必须确实劈穿才行。

嗯当街头艺人说不定也没问题喔。

随便你说了。

夏侬不耐烦地说完,捡起门板碎片,一一放进他带来的袋子。诗音见了,立刻跑到他身旁,开始帮忙捡拾。

喔喔,你来帮忙吗?真是好孩子,跟某个超级任性的小妞完全不同。

夏侬说完,轻抚诗音的头。诗音还是没有显露明确的表情但眼尖的帕希菲卡发现,继续默默帮忙的少女,脸颊居然浮现淡淡的羞红。

哼。

帕希菲卡不禁蹙眉不过她也不是傻瓜,自然不会在这时做出自掘坟墓的多余行为,而且那样更不可爱。

(话说回来总觉得不太对劲。)

看着其乐融融将门板尸体装进袋子里的哥哥与少女,帕希菲卡陷入沉思。

(夏侬哥本来就对别人很好可是应该没有好到会收留来路不明的小孩。拉蔻儿姐也是好像特别疼这个女生。)

拉蔻儿跟夏侬不同,对事情的态度很明确。帕希菲卡原先以为她也会对诗音采取坚决的态度,因为那样对诗音也比较好。

然而拉蔻儿这次对诗音的事却非常不干脆。她应该也知道一旦投注感情,只会更难分开。

(真的这么可爱吗唉,确实是很可爱没错。)

毛躁的头发加上粗陋的衣服,外表并不显眼不过仔细一看,诗音长得的确很可爱。现在头发已经由拉寇儿梳理整齐,衣服也换上帕希菲卡的备用衣物,再以别针固定,跟第一次见面相比,外表变得十分干净、非常可爱。

乖巧、老实,而且有些柔弱,宽松的衣服更加突显她的可爱。即使从帕希菲卡的角度来看,诗音也确实很容易激起他人的保护欲。

(果然还是这种老实、乖巧小狗狗一样的女生看起来比较可爱吗?弱不禁风,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的感觉就像妹妹的感觉)

想到这里帕希菲卡双眉一皱。因为她发现到,诗音那些看起来可爱的要素几乎都是她所欠缺的。

走啦。夏侬的招呼声惊醒了帕希菲卡。

看着扛着袋子的夏侬,以及一脸理所当然站在他身旁的诗音。帕希菲卡仓皇站起。

啊,知道了。抱歉,我在想事情。

想事情?你那种粗制烂造的脑浆胡乱想事情,小心发智慧烧喔。

要你管!

话说回来,我工作得这么辛苦,第一泡的权利就由我接收了。

夏侬边走边说,帕希菲卡吐槽:

这又不是什么辛苦的工作。

那你自己劈劈看啊?

要我这么柔弱的少女做这种苦力夏侬哥好过分哟。

我撤回刚才的言论,你还是发一点智慧烧吧。

吵死了。可是,发现浴室可以用,而且把它修好的,也是我跟拉蔻儿姐,我也坚决主张第一泡的权利!

夏侬出门购物的期间,检查过所以房间的帕希菲卡和拉蔻儿,找到只须简单修缮就能使用的浴室和厨房。

这幢宅第里有许多间独立的浴室和厨房,大概是除了贵族主任及其家人专用的设施外,还兴建了客人或仆役专用的设施。

一庶民的角度来看,没有比这更浪费的事不过这次多亏了这种铺张。大部分都已荒废、损毁得无法使用,但分别有一间厨房和浴室,似乎只要添加柴火,就勉强能用。

就这样,夏侬为了添加柴火,就勉强能用。

哇哈哈,泡澡哟~~泡澡哟~~

现实的家伙

夏侬口里这么说,倒也不是无法理解帕希菲卡的高兴心情。

对长期旅行的他们来说,洗澡是非常奢华的享受。他们多半是以湿布擦澡,或者在泉水、水池、河川里以冷水净身。最后一次泡热呼呼的热水澡是在荷兰村。最近这阵子由于气温降低,在户外洗冷澡也越来越痛苦了。

好久没有这样好好泡澡,就算不是帕希菲卡,欣喜若狂也是很正常的。

基本上呀~~可爱的少女才适合洁净无暇的异地泡哟,嗯~~

可爱的少女?夏侬边说边指着诗音。

我啦!是我啦!

帕希菲卡夏侬故意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然后说道:耍笨是无所谓,说谎可就不行喔说谎。

不好意思喔,我就是不可爱!

帕希菲卡停步娇喔,诗音走到她前面。

干干嘛?

竭力诉说的眼神,帕希菲卡不禁退缩。诗音

以全身庇护夏侬的姿态站立,然后简单明了地说:不准欺负夏侬!

谁欺负他啦!谁呃唔唔。

被如此无畏的眼神注视,帕希菲卡也顿觉气弱;然而,另一方面,她也感到一股不愉快的感觉开始在内心某处堆积。

夏侬哥你也说句话嘛!

就是这样,诗音。其实,我一直被这个大脾气的妹妹欺负。

犹如在说他好可怜,诗音用全身一把抱住夏侬。这是小孩子特有、毫无顾忌和害羞的直接动作。

(忍耐、忍耐,我要忍耐!)

帕希菲卡如此告诉自己。她开始体认到,假如每次诗音贴着夏侬就要发火,那真是没完没了。因为话不多,她用全身表达意志,跟狗和猫是一样的。

话虽如此

哟,诗音,你在安慰我吗?真是温柔哪,跟某个任性大放纵的丫头完全不同。

夏侬故意大声说完,再度轻抚诗音的头。被他逗笑的诗音,开心地将红红的脸颊贴上夏侬的身体。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对,不是根本没有生气的理由吗?

夏侬跟收留的孤儿;相处融洽,只不过如此而已。帕希菲卡根本没有生气的理由,根本没有,完全没有。既然没有,就不该生气。不生气,不生气暗,没关系,没关系

听好了,诗音,你畅达以后,千万不能变成那种九连环性格的人喔。

性格乏味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被夏侬指着的帕希菲卡跺脚大嚷。

真是漂亮的作品。

与葛涅斯特并肩走在美术馆里,那名少年克里斯多福柏拉赫拉男爵赞道。因为尚未授予正式爵位,称他男爵或许不正确。

柏拉赫。

葛涅斯特当然听过这个名字。对一般人来说,并非特别有名,但对从事葛涅斯特这种工作的人,是极为熟悉的名字。

因为这是那个男爵夫人(Baroness)率领两支特殊部队的魔女本名。

表面上他是在正式拜领爵位以前,到圣葛林德大教堂参拜,顺道向玛乌杰鲁教第一涉外局对王室和贵族进行外交工作的单位负责葛涅斯特打声招呼,才到这里来找他。

只有询问担任秘书工作的女神官柯蕾特或任何熟悉他的人,确实不难得知他在假日会到这座美术馆。

然而

这就是长达五千年的文化精髓啊。克里斯多福指尖滑过身旁的石膏像说。

拥有羽翼的美丽女性雕像,张开双臂与羽翼,宛如拥抱参观者的姿势,这座雕像就这么注视两人,的确展现出符合艺术品的美丽以及高雅。

秩序守护者的雕像。

这不是文化喔。葛涅斯特以微笑掩饰道:这是信仰。

两者有何不同?

文化是结果论的产物,既不能控制,也没有方向性。益处果然很多,但有时甚至会破坏过去,只不过是后世将这类的东西统称为文化罢了,相较之下信仰则是意志不断累积的结果。

原来如此,真实深奥的解析。换言之,指向神的方向性,才是信仰的本质

(这个少年或许是个大人物。)

葛涅斯特在内心低语。

从刚刚开始就不断变换方式交谈,还是无法看透对方,甚至没有说溜嘴;尽管如此,他也并非沉默寡言,回应的话语也不是胡说八道。外表约莫使五、六岁可是拥有这个年纪少年所没有的沉稳与聪颖。

换言之,信仰不是文化这种没有目的、没有秩序的现象,而是基于拥有主体的意志所控制。

大概就是这么一会事,虽然是种极端的说法。

那个拥有主体的意识是?

若无其事的询问方式但葛涅斯特感到话题逐渐接近这名自称克里斯多福的少年的造访目的。

当然是我们自己。

信仰就是这种东西,至少一般信徒与神官所知道的信仰就是如此。信仰就是为了将自我导向更好的方向。

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

喔?

神是否真的存在?

葛涅斯特重重点头说:这是当然的,玛乌杰鲁给予信徒无限的爱

爱与控制。

每年在圣葛林德大教堂进行的神谕拜领,现在仍旧在进行。

过去某一时期,也有行为不检的人认定那些都是诈骗。葛涅斯特苦笑道。

这么说来,我听说您在十年前左右为止曾经担任驻守大教堂的神官。

从十八年前到八年前的十年间,我曾经负责神谕公开,以及平日参拜的相关事务。当时也负责安排国王陛下与陛下的弟弟布雷公爵的席位。或许是因这个缘分,才受命担任第一涉外局局长。

十六不,十七年前的第五一一一回神谕的时候也是?

呵呵呵,柏拉赫卿对那个传闻似乎也很感兴趣。

嗯,相当感兴趣。克里斯多福笑容不减地说:毕竟我曾经两度参与废弃公主的暗杀计划。

葛涅斯特霍克枢机卿,担任玛乌杰鲁教第一涉外局局长,同时兼任非官方部门第六涉外局局长重大背信者暨教敌歼灭部队肃清使的总监。克里斯多福朗声说道:就是这样,我也稍微拐弯抹角地向其他地方打听过了。我原本就不擅演戏,更没自信能从您这种对手骗得情报,毕竟我的专长是破坏。

他仿佛肩膀酸痛似的转动手肘,一边微笑。那笑容不知为何看起来比刚才年幼,却是更加锐利。

果然是特务战技兵吗?

对葛涅斯特的问题点点头,克里斯多福又说:

不过这次是单独行动,跟部队没有任何关系。接下来的问题,请您当做是克里斯多福柏拉赫个人的提问。

真是强硬哪。

我也这么觉得。克里斯多福厚着脸皮说。

两人在美术馆里漫步了一会最后葛涅斯特率先开口。

你想问什么?

关于第五一一一回圣葛林德神谕的真相。

真相?

关于当时的神谕,没有留下任何直接的文书纪录,就连谍报部的资料,都跟那些不负责任的流言相去无几,一切都只能依赖相关人员的记忆。因此,我只好造访当时在场的人,询问他们知道的情况。

仔细一想,情况真的很诡异。

刺杀废弃公主帕希菲卡卡苏鲁的命令目前仍然有效;然而,该命令的根据第五一一一回圣葛林德神谕的资料却已不复存在。

问谁都是一样的。

就算是看见相同的东西,个人的见解也未必相同;更何况

更何况?

那句话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呢?克里斯并未回答,反而向他提问。

那当然来自天神玛乌杰鲁。

他试图回以模范答案,但这名少年想听的当然不是这种回答。

那句话来自天神的根据是?

实际上的命中率,准确洞悉未来的能力这不正是全能玛乌杰鲁的证据吗?

没有命中喔。

葛涅斯特也猜到他会这么说,立刻回答道:只有两次。

而且再深入分析没有命中的这件事实本身,也可能是某种纪录错误,尽管现在已无法重新确认。

是竟然有两次。全能之神岂会出错?

也可能是接收神谕的神官解释错误。神谕所使用的语言,跟我们的语言不同,即使是拜领相同神谕,个人的理解也未必相同。

可能。克里斯多福微微一笑。的确如您所言,但如果要讨论可能性,我也能这么说那只不过是假借天神之名招摇撞骗的其他存在。神谕之所以命中,也只是利用人为力量在背后操弄,下达神谕根本称不上全能,因此,对预料之外的情况就无从处理。

荒谬就算是这样,葛涅斯特苦笑道:既然那个存在可以对我等世界造成现实上的重大影响,称之为神也不为过吧?

您刚才说神给予我们无限的爱。克里斯多福静静说道:可是,您如何保证那个爱跟我们的爱是相同的?

一瞬间葛涅斯特不知该如何作答。

因为这亦是不知不觉在他内心萌生的疑问。

不知不觉?不,不对,这是十七年前那一天萌生的疑问。

神是存在的。在现实上。虽然我们看不见,它仍存在在那里,对人类行使影响力。至少自称是天神使者的超越常理之存在,确实是存在的。

葛涅斯特知道这件事。

然而他们真的爱人类吗?

他们对人类的控制,真的是为了让人类变得更好吗?

你想说什么?

就算神真的是神我们所认知的神,跟现实上对我们行使影响力的存在之间,是否有落差?如果是这样神谕的意义也就跟着改变。

废弃公主真的是应该铲除的存在没?她真的是带来巨大灾厄的存在吗?如果只向神谕寻求这个证据说不定我们在根本的地方就想错了。

很有趣的想法。葛涅斯特说。

能够产生这种想法的人少之又少,神谕便是如此绝对性的东西。

黑夜之后必是白天,水往低处流神谕几乎是跟这些事象在相同次元侵

入人们的仪式。这是基于五千年以上的岁月所创建的常识,即使不是玛乌杰鲁的忠诚信徒,这也如同既存事实刻画在人们内心。

神谕就是真相。

对此保持怀疑的,若非疯子,就是异教徒(不过对玛乌杰鲁教教徒来说,这两者是同义词),不然就是有相当特殊隐情的人。

我见过她了。克里斯多福轻描淡写地说:两次。另外也见过她的守护者,还见过跟他住了一阵子的女生。见过他们之后我变得不明白了。不管怎么看,偷都不像邪恶的存在,更不先像毁灭世界的人。她拥有非常坚强非常坚强的心灵,除此之外就是普通的女生。

葛涅斯特缄默无语。

同时,我也遇见非常可怕的怪物,极端骇人地强大、摄人仿佛室我们人类如草芥。

我听说那是教会派遣的怪物,为了将废弃公主连同塔尔斯镇整个消灭。我并不打算讨论这件事的是非对错,因为我跟漆黑之鹰(BlackHawk)依情况也有采取相同行动的打算。可是,我无论如何都很在意,无论任何都很想问:那个怪物那个怪物究竟是什么?

那是葛涅斯特一时语塞。

教会确实对莱邦王国发了一封教皇署名的密函,要求将废弃公主连同塔尔斯镇整个消灭可是消灭塔尔斯镇一事,其实并非玛乌杰鲁教高层的决定。从派遣肃清使开始,就不是第六涉外局局长葛涅死特的决定了。

一切都是他的要求。

对他的要求,人类没有拒绝的权利。不论是葛涅斯特,甚至是教皇,纵使对方没有任何说明,他们除了遵守,没有其他选择。

对他和他的族人(尽管不知这个形容是否正确),怀疑或许忤逆这种行为,对神官们而言,甚至会造成信仰存在理由的崩溃。

然而,他竟然死了。

他理应是绝对而永不灭亡的存在,那么

那么不知他是如何看待葛涅斯特的沉默并肩而行的克里斯多福冷不防绕到他的正面说:在下今天就此告辞。未来或许还会来向您请益,到时请多多指教。

留下这句话,克里斯多福向他行礼后,迅速转身离去。

今天只是来打声招呼是这个意思吗?以肃清使当借口固然容易,但对方分明是在故意挑衅。克里斯多福之所以主动离开,也是看出他会如此说明,否则的话,应该会提出让他更加为难的问题。

话虽如此

根本的地方吗?

换成十几年前,有这种言论被异教检查官折磨至死都是活该;然而,如今却挟带一股奇异的重量,沉淀在葛涅斯特的意识底层。

急急忙忙脱下借来的衣裳。

尚未发育的肢体,不论是胸部也好,腰身也罢,女性特有的丰满也只能寄托未来发展不过,光滑细致的肌肤足以让同性傻眼或嫉妒。

少女接着迅速脱下由多余布条和别针随手制作的内衣,毫不在乎地任由缺乏人类气息也因此宛如人偶般苗条纤细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大剌剌的走近门扉。

门扉后方传来经重重反射后,变得模糊不清的水声。

等一下!

头发猛然被人抓住,诗音向后一仰。

她一回头,双眉深锁的帕希菲卡就站在那里。

你在干什么?

洗洗澡。

别说得一副理直气壮,夏侬哥正在里面洗澡呀!

相隔一扇门板的后方,混着水声,传来一阵阵非常欧吉桑风格的哼唱。

最后跟拉蔻儿讨论的结果,第一泡的权利由夏侬取得。因为这几天,工作最辛苦的人是他。

虽然只有三人,但多数决就是多数决,帕希菲卡不情不愿地同意了。顺道一提,诗音并不在表决名单里,她已经被视为夏侬的附属品了。

可是,即使如此

诗音要跟夏侬一起洗。

也不可能答应她。

不可以!

帕希菲卡一吼,诗音微露哀伤的神情。

帕希菲卡不禁退缩。

尽管不认同夏侬的借口可是这名少女的表情里,确实有种教人无法违逆的东西。因为很少显露明确表情,一旦出现哀伤的神色,就非常令人印象深刻,让帕希菲卡感觉自己像个大恶人。

努力重整不觉间萎缩的心情,帕希菲卡说道:你呀,不论如何也算是女的,要有点羞耻心嘛。

从指使哥哥去买换洗内衣的女生口里说来,是相当可笑的台词,不过就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顺道一提,帕希菲卡本人到十岁左右还跟夏侬一起洗澡的事实,当然也暂时束之高阁。

帕希菲卡要一起洗吗?诗音侧头问她。

为什么变成这样?帕希菲卡垂下双肩说。一般常识似乎也随昔日记忆一起遗忘了,对帕希菲卡来说天经地义的道理,这名少女很多都没有概念。

诗音喜欢夏侬。

我知道。

帕希菲卡也喜欢夏侬?

当面问她这种问题,她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最喜欢你了虽然以前也对哥哥说过这句话。

喜欢也有许多形式。

帕希菲卡不禁想起早上那个讨厌的梦。

夏侬和自己的关系就像是理所当然的兄妹,可是自己和夏侬终究不是有血缘联系的兄妹,只不过是基于兄妹这个认知在一起的陌生人。

这件事老实说,不晓得夏侬是如何看待?

当然就立场而言,帕希菲卡跟拉蔻儿的关系也是一样,但同性跟异性的情况不尽相同。我最喜欢你了过去不假思索的这句话,对现在的她来说,觉得是非常欠缺思虑的一句话。

我们是兄妹,当然不讨厌。总之先说一个无关痛痒的回答。

诗音一副正合我意的模样点点头,干脆爽快的说:大家一起洗吧。

所以说,为什么变成这样?帕希菲卡边说边涌起白费力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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