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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是白白挨打嘛。这份怒气该往哪里发泄才好!?」
「很吵喔,你这个驾驶。别在意那种小事啦。本大爷都道歉了。」
「你几时道歉啦?该不会是刚刚那句『不好意思啊,傻子。情急之下就动手啦』就算是了?那不叫道歉,叫更进一步地骂人吧?」
坐在再度开始行驶的龙车驾驶台上,奥托果敢地反驳嘉飞尔。竟然敢朝方才攻击自己的人表现这种态度,奥托说不定意外是个大人物。
撇开昴这样的感慨,奥托仰天长叹道:
「车厢发光后,爱蜜莉雅大人就晕倒了,菜月先生不见了!可以想想我到底被逼到什么绝境吗?尤其后面又被一个活脱脱是山贼的人给抓到!」
「这个真的很抱歉,谢谢你帮忙。多亏了你爱蜜莉雅才平安无事。我要感谢你。」
「哦、哦哦……没有啦,既然有心怀感谢的话就好说了。还好啦……」
「白痴……」
奥托抱怨分开后的辛劳,昴怀着真诚的谢意道谢。
其实,不难想像奥托当时心境有多混乱。之后他保护了爱蜜莉雅,还平安地和昴会合,可说是立下感谢不完的大功劳。
「不过呢,那个活脱脱是山贼的人,该不会是在讲本大爷吧?」
「还有其他人吗!硬生生停下龙车,用爪子威胁人,硬是要我驾龙车到菜月先生那边……」
「对了,这我也很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那的?」
既然是被辉石之力转移的话,理应很难掌握所在位置才对。自己又没做出生狼烟这类标记自己位置的举动,那为什么大家会在遗迹会合呢?
听到昴的疑问,一同搭上龙车的嘉飞尔用手指搓了搓自己的鼻子。
「那个啊~只是本大爷嗅到外来者罢了。没想到竟然让人跑进坟墓里头,老实说俺可是很着急的。」
「——你用鼻子闻我的气味找到我的?是很特别的气味吗?」
他的话不能说听过就算,昴的声音变得有点低沉。
包围昴的独特气味——那是被称做魔女遗香的特殊体质。本来只有雷姆和魔女教徒能感受得到,搞不好嘉飞尔也闻得到。
可是嘉飞尔摇头否定他的疑问。
「不好不坏,你的气味很普通。本大爷只是顺着没闻过的气味找过去而已。就所谓的『梅伊梅伊也会有繁忙期』啦。」
「……对不起,我跟你之间的语言翻译机能好像出现了Bug耶?」
接连跑出来的神秘俗语让昴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但嘉飞尔却皱起鼻子像在质问昴在讲什么。之前都还不曾遇过字词句子没法互通的情况,但来到这里后突然就感受到了异世界翻译机的极限。
不管怎样,昴的担扰和嘉飞尔的鼻子似乎无关。这样一来,下一个疑问就是遗迹,或者说转移——也就是方才车厢内发生的异状。
「——啊、呼。」
微微吐气后,睡在简易床铺上的少女睁开眼睛。
「啊……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撑起上半身,眨眨蓝紫色双眸。昴赶紧过去,牵起她的手,像要确认她的体温和存在。
「你没事就好。不对,我真的以为你怎么了……」
「昴……?奇怪。」
仰视安心的昴,爱蜜莉雅一脸不知发生什么事的表情。不过,当她环视车厢发现有陌生男子后,就立刻跳了起来。
接着将昴推到背后,与嘉飞尔对峙。
「——你是谁!?事先声明,我不会让你碰昴一根手指头的!」
「等一下等一下,爱蜜莉雅酱!我很高兴但内心很复杂,总之没事啦!」
「哼!还以为你只会睡觉,醒来还挺敢吠的嘛,有意思……!」
「你也是不要突然就干劲十足好不好!冷静点!坐下来谈!」
出人意料摆开备战架势的爱蜜莉雅,激起了嘉飞尔的斗争心,导致形势一触即发。昴连忙介入两人之间,抓住爱蜜莉雅的肩膀。
「放心吧,爱蜜莉雅酱。在你睡着的期间发生很多事,但已经尘埃落定。那家伙是嘉飞尔。这样你懂了吧?」
「嘉飞尔……他就是?法兰黛莉卡说的那个人?」
听到名字后,爱蜜莉雅眨眨眼,盯着嘉飞尔看。结果嘉飞尔挻起胸膛说:
「没错。本大爷就是嘉飞尔,世界最强的男人。」
「没错没错,世界最强的……咦?你刚刚说什么?世界最强?你没醉吧?」
「我是说啦。有什么好奇怪的?」
本来只是想跟爱蜜莉雅说明,却没想到出现意料之外的夸大言论,让昴大吃一惊。这反应让嘉飞尔感到意外而皱起鼻子。
「罗兹瓦尔提起本大爷的名字,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在我听来,他比较像是在说你是有力人士……该不会有力人士,指的真的是孔武有力的意思?」
假如罗兹瓦尔是以武力的意义称嘉飞尔为「有力人士」的话,那这还真是奇迹般的落差。不过现阶段这种可能性浓厚,而且又没有确切证据能证明他是否为我方的人。
法兰黛莉卡叮咛他们要小心,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形式碰面。
「容我重新整理一下。你是住在『圣域』的嘉飞尔,跟罗兹瓦尔有关,拉姆和阿拉姆村的人也都在圣域里。我们可以这么相信吧?」
「要怀疑是你的自由。不管怎样,你们都越过结界了。事到如今可没法回去了,对吧?」
「咦,我们已经穿越结界了?什么时候?」
说穿越了结界却毫无真实感,爱蜜莉雅惊讶得张大双眼。顺带一提,昴也同样惊讶,但嘉飞尔朝两人继续说下去。
「喂喂,饶了大爷我吧。不就是因为接近结界才会睡着吗。」
「是因为结界所以才睡着……?这么说来,那颗石头会发光也是……」
「是在同一个时间点。所以说,这个会对结界产生反应啰!」
以车厢内部辉石发光为契机的话就说得通了,昴弹响手指。原本收在怀里的辉石在掌中滚动,爱蜜莉雅看着后也用力点头。然后——
「——?你怎么了,嘉飞尔?」
爱蜜莉雅疑惑出声,连带使昴抬起头。顿时,就看到视线尽头的嘉飞尔用复杂的表情看着辉石。
简直就像那个蓝色光辉让他有不好的回忆似的——
「八成是因为这颗石头而倒霉遭殃过。而且我也很在意为何通过结界时只有爱蜜莉雅酱昏过去,我和奥托却都没事。」
「跟那石头无关啦。结界只对爱蜜莉雅大人有反应是正常的。毕竟结界是用来测试污秽血统的。」
「——呃。」
「喂,嘉飞尔。你说污秽血统是怎样!」
嘉飞尔的话让爱蜜莉雅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对此感到愤怒的昴质问他那么说的用意。
「不要让我说那么多遍。你对半妖精……」
「哼!只有你们才那么咬文嚼字。本大爷可没说过爱蜜莉雅大人是特别的吧。污秽血统又不是只有半妖精。俺和其它人也是呀……就混种啦。」
「混种……你是说混血吗?」
爱蜜莉雅问,嘉飞尔无声肯定。听到这里,昴才理解到事先所听到的「圣域」特殊性,以及「有问题」的亚人族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圣域』是给混血亚人族居住的地方啰。」
「正确答案……不过说起来,你们既然要来『圣域』,怎么没听法兰黛莉卡提起这些事啊」
「不能讲得很详细,她很坚持这一点,所以只在能说的范围内叮咛我们……你的事也是因为那个誓约,所以我们只知道你的名字。」
「誓约、誓约……呿。哼!真好听的借口。跟她的饲主一个样。」
嘉飞尔咂嘴说的话,与其说恶意,更像是在骂人。
他和法兰黛莉卡有血缘关系是毋庸置疑,但感情似乎不是很好,法兰黛莉卡会拒绝告知他的事,说不定是——
「你跟法兰黛莉卡,感情不是很好喔?」
「爱蜜莉雅酱!?」
「如果是问感情好不好,答案是不好。还有待会的事跟那家伙没关系。接下来的事是我们和穿越了结界的你们这些家伙的事。」
爱蜜莉雅直接了当的探问吓到了昴,不过出人意料的,嘉飞尔很冷静地回答。他坐满座位的同时,用下巴示意窗外。
看这动作就知道。——目的地「圣域」已经到了。
「欢迎莅临,爱蜜莉雅大人和两名随徒。」
有加敬称的欢迎场面话——但语调中却不含一丝一毫的敬意和好感,而这么说的嘉飞尔惹来昴和爱蜜莉雅的诧异视线。
于是他敲击牙齿,有如要表示周围这一带似地将双手摊开
「罗兹瓦尔装模作样地取了『圣域』这个名字……不过这里跟那个名字并不相称。只是废物聚集生活的地方,不管用的实验场。」
「实验场……?」
「——废物?」
被彼此不同单字勾动心弦,昴和爱蜜莉雅同时皱眉。见两
人如此,嘉飞尔不像法兰黛莉卡,毫不遮掩嘴巴就露齿笑了。
「本大爷啊,觉得这里要叫『强欲魔女』的坟墓才对啦~」
「——强欲魔女!?」
听到这话,「没听过这个人」的昴歪头表示疑惑,不过取而代之反应夸张的人,是听见车内对话的奥托。
他狼狈不堪地从驾驶台望向车里头。
「请、请、请、请问……这里真的跟『强欲魔女』有关系吗……?」
「等等慢着等一下!因为你惊讶过头我才反应慢半拍,不过『强欲魔女』是什么人啊?魔女不是就是指『嫉妒魔女』吗?」
让世界陷入恐怖深渊,如今也依然被畏惧的最可怕灾厄「嫉妒魔女」。
昴所知道的只有那位冠上了「嫉妒」名号的魔女,除此之外的都没听过。意想不到的单字出现,最坏的可能性掠过昴的脑海。
「该不会,每个魔女都有一个魔女教吧?魔女有七人,大罪司教也各七个?拜托不要。光是打倒一个你们知道就有多幸苦吗!?」
「那也是很可怕的事,不过用不着担那个心。只不过,在这儿提到『嫉妒』以外的魔女,是大问题中的大问题……」
最恶劣的猜想被否定,让昴松了一口气,但奥托的担心没有消失。对此昴大感莫名其秒,于是身旁的爱蜜莉雅替他说下去。
「其实呢,在很久很久以前,不过也才四百年前啦……那时候除了『嫉妒魔女』之外,还有六名魔女。不过所有人都被『嫉妒魔女』杀掉了……」
「应该说被吃掉。事实上,被『嫉妒魔女』吃掉的其他魔女几乎没有留下记载。不过,也是有例外啦。」
「这里就是例外之一吗?所以才说出现其他魔女的名字很麻烦?」
爱蜜莉雅说,嘉飞尔补充,而昴最后的疑问由奥托负责。他叹口气,就着不想说的口气不情不愿地说:
「我实在不想聊这个话题,其实就是魔女教徒的习性啦。如您所知,他们信奉的只有『嫉妒魔女』……完全不承认其他魔女的存在。光是听到其他魔女的名字,就会无法接受而激动地大肆破坏。」
「无法接受就搞破坏……」
「在南方的佛拉基亚帝国,就曾有『嫉妒魔女』之外的魔女之名甚嚣烟上。说是出现跟魔女有关的『流星』,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南方帝国,魔女教——在昴的记忆中,这两个线索可以交集在某件事上。那是在讨伐贝特鲁吉乌斯的时候,同行的由里乌斯他们所说的话。
「该不会是在说,大罪司教毁掉一个都市的那件事吧?」
「正是如此。到底『流星』的传闻是真的,还是只是想沾光而胡说的……不管哪一种,代价就是整座都市灭亡。之后,魔女的话题在各处都成了禁忌。」
奥托将讨厌的话题归纳起来,昴也深有所感而点头。昴也超讨厌魔女教的,但刚刚的话追加了让他更厌恶的要素。
「那种等同祸害的话题,跟别人说不会太危险吗?」
「俺又不是在外头讲的。讲这里是『强欲魔女』坟墓的是里头的老太婆。『从听到的那头就开始烂的佩罗米欧』,烦死了。」
「我对是什么烂掉很有兴趣啦,不过你也不知道详情啰?」
「想知道详情,就抓着罗兹瓦尔的领口问啊。——是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说啦。」
「——?什么意思?罗兹瓦尔怎么了……」
「不好意思打个岔,似乎到村……算村庄吗?好像抵达部落了,可以直接进去吗?」
嘉飞尔的话别有含意,爱蜜莉雅本想追问,但驾驶台的奥托抢先一步报告一行人已经抵达目的地。于是大家看向外头。
「这里就是『圣域』……」
爱蜜莉雅低语,昴也吐出同样感叹,并眯起眼睛。
穿越绵延长远的森林,就是存于开放空间的寂寞部落。跟「圣域」这个称呼给人的印象相比,实在是穷酸无比,也欠缺神圣的印象。
部落入口处倒着长满青苔的石塔,点缀在远处的石造住居每处外观都爬满藤蔓和苔藓,看起来都古老不已。
跟遗迹给人的感觉很像,但要对这个部落下一个直截了当的感想的话——
「飘荡着郁郁寡欢的气息……」
「先跟你们讲喔,里头的家伙更是叫人郁闷喔?每一个都是屎脸的老头和老太婆。可别跟着变得『人和凯格尔莫都会老』啊。」
「头一次出现好像懂意思的俗语,不过听起来像是骂人的话。」
连对自己居住的部落,嘉飞尔的嘴巴也毫不留情。虽然也有可能是谦虚客套地形容自己的故乡,但从他的语气里丝毫感受不到那种客气。
他是真的不喜欢这里,不喜欢「圣域」。不管怎样——
「继续走,找到适合停车的地方……」
「——回来啦,嘉飞,很慢呢。」
「啊。」
大家对「圣域」的印象留待后头再说,当龙车准备要进到部落更深处的时候,车上的人都因为耳熟的声音而吃了一惊。
声音来自于龙车路线上,部落深处传来的。
出现在那儿的,是一名站得直挺挺的少女。一看到她,嘉飞尔就敏捷地跳下龙车,举起手开怀地笑了。
「哟~还特地出来迎接,真是稀奇。那家伙终于葛屁啦?」
「假如你说的是真的,拉姆就会发火迁怒,让这个地方变成寸草不生的荒地。之所以没变成那样,都要感谢罗兹瓦尔大人。」
「很屌的理由!俺都听不懂呢——!」
少女穿着眼熟的女仆装,如往常一样毒舌,但嘉飞尔反而格外开心。远远看着他们互动,昴不禁安心微笑。
「哦——听起来那个女生就是姐姐啰。原来如此……虽是理所当然,不过真的长得跟睡着的雷姆小姐一模一样呢。」
头一次见到少女的奥托感慨地低喃。如他所言,现身的人是容貌与雷姆如出一辙,但个性完全不同的人。
出来叫人的,是罗兹瓦尔宅邸内没在做事的佣人拉姆。这是睽达几天后的重逢。
「——拉姆」
昴把身体探出龙车,用力挥手,拉姆注意到后眯起浅红色瞳孔,接着刻意耸肩。
「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巴鲁斯,迟到得这么严重,叫人失望。以为巴鲁斯会早点察觉不对劲而赶过来……啊啊,这么期待的拉姆真像个笨蛋。」
「既然都说不知道了,那就把这个设定贯彻到最后呀!还有罗兹瓦尔也是,你们的要求都太难懂啦。待会我会当面对他本人说!」
拉姆的态度没变,昴也像以前一样反驳,结果拉姆用鼻子喷着气当招呼语。接着她的视线移回昴身边的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大人,欢迎您的莅临。罗兹瓦尔大人在里头等候多时,还请由拉姆带路。嘉飞就把龙车和驾驶随便带到看是哪里都可以。」
「待遇真差!那就那边吧。喂,驾车小弟。俺带路,跟上。」
「是、是说我吗!?这是我人生至今碰过最差劲的结识过程!」
明明报过名字却被唤作驾车小弟,再加上还要跟嘉飞尔独处,奥托看向昴他们寻求帮助。
面对他求救的视线,昴了然于心,深深点头回应。
「我会帮你捡骨的!」
「那句话绝对不是好的意思吧!?」
留下宛如哀嚎的悲叹,奥托连龙带车被嘉飞尔强行带走,离别之际,帕特拉修担心地以鼻子接近昴,但只要有她跟着,奥托应该就不会有事。虽说把人委托给地龙照顾听起来很奇怪就是了。
「帕特拉修酱十二万分地可靠呢。」
「而且不管再怎么担心奥托,都还是会有不安要素残留……好啦。」
目送驾驶和地龙离开,昴回过头看拉姆。她默默地望着他们的互动,面无表情回应昴的视线。
「干嘛?」
「……没有,想说你很有精神。最后分开时状况很险恶吧,之后又都没有联络,其实我很焦急不安。」
「这很正常,如巴鲁斯所见,拉姆今天也楚楚可怜又健康。一同到『圣域』避难的村民也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这点可以放心。」
「这样啊,那真是……嗯,真的叫人松一口气……松了一口气。」
「——?」
安心地垂下肩膀,但语尾莫名地无力。拉姆诧异地看着这样的昴。对此,昴咬紧牙根,试图将涌上喉头的情绪转化成语言。
「————」
「那个,拉姆。一直站着说话很奇怪吧?可以带路吗?」
昴没法马上出声,于是爱蜜莉雅代替沉默的他对拉姆这么说。这让拉姆微微皱眉,不过她立刻行礼说:「明白。」然后转过身。
没有追问深究,爽快迈步的姿态很有她的风格。
「昴,不要紧吧?我擅自插嘴,你生气了?」
「不会,没事。是我太丢脸了……到了这节骨眼却还怕问拉姆认不认识雷姆。」
无力摇头的昴,在爱蜜莉雅的关心下苦笑。
害怕去确认。透过爱蜜莉雅和佩特拉她们
品尝过许多次的空虚感——都还是不能习惯。不仅如此。若从拉姆口中听到,威力会是最大等级吧。
其实都到这地步了拉姆却没问雷姆在哪,就足以证明她不记得雷姆。
「爱蜜莉雅?」
「害怕是正常的。我不认为那样很丢脸。」
握住低头的昴的手,爱蜜莉雅以真挚的声音和眼神对他这么说。蓝紫色瞳孔透出的,是深深的忧虑和莫大的慈爱——让人稍微有种被拯救的感觉。
收集丢失的勇气,直到觉得下次可以问出口。
「走吧。——希望雷姆的事,还有其他事情,全都可以好转。」
「……了解,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充当肉盾保护爱蜜莉雅的。」
两人牵着手,朝着拉姆的背影,朝「圣域」深处迈开步伐。
比起害臊而松手,现在更需要对方的温暖和勇气。
——虽然昴始终没察觉到,得到勇气的人不是只有自己。
2
——那个住处在「圣域」里头,是还保有最初形状的建筑物之一。
以石材堆叠成的住处,大小以昴原本的世界的标准来看的话,相当于一户平房。屋内简单地隔出几个房间,住起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之前看到的都是罗兹瓦尔宅邸和王都的贵族街这类豪宅,因此昴对这种规模的建筑物涌现了亲切感,但撇开他的感想不说——
「唉~呀,是爱蜜莉雅大人和昴,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呢。」
带着诡异笑容朝两人挥手的罗兹瓦尔,在临时住所散发的异样感觉非比寻常。
奇特的小丑化妆,以及古怪的言行举止,他的存在感有别于普通人,平常在家也都是这样,怪异到极点。
——只不过,现在那股异样感和怪异感,对现在的他而言都只是小事。
「首先,爱蜜莉雅大人平安无事,就是最大的好事~啰。事情听拉姆说了,要是您出了什么意外,那小的我也没脸活下去~了。」
「真这么想的话就该更积极应对……不对,比起那个,你现在是怎样?」
爱蜜莉雅平安无事让罗兹瓦尔放心,不过昴他们却只觉困惑。
毕竟罗兹瓦尔躺在床上,浑身缠绕着渗血的绷带,以惨不忍睹的样子迎接两人。他赤裸的上半身全都裹着绷带,看起来就是受了重伤快死的样子。即使如此,脸上的妆依旧完美无比,与其说坚强,不如说是异常。
不过,举止像平常一样滑稽,让人感受不到他身负重伤。
「唉~呀唉呀,你问这个呀?我终究只是一介凡人,像这样暴露丑态实在是很难受,不要探问理由,才叫——温柔哟?」
「哪有可能啊!你到底是怎么了,罗兹瓦尔。竟然受这么严重的伤……还有,你……」
面对没有打算打哈哈带过却还是耍嘴皮子的罗兹瓦尔,爱蜜莉雅真的动怒了,却莫可奈何,毕竟他伤势严重到让人犹豫是否该靠近。虽然有事想问他,却又不想勉强他。
就在爱蜜莉雅内心交战时,有异色瞳的罗兹瓦尔闭上蓝色的那只眼睛,说:
「该从哪儿说起好——呢?关于我的伤……要说是光荣负伤,还是事情发展不得已呢,好伤脑筋要怎么回——答呢。」
「请不要岔开话题。我是很认真问你的,也请你认真回答。」
「呼嗯……看样子,爱蜜莉雅大人心情不是很好,屈尊降贵到这种地方,也难怪~啦。」
爱蜜莉雅盘问的口气,让昴顾觉得哪里怪怪的,这点罗兹瓦尔也持相同意见。听到他的提醒爱蜜莉雅一阵支吾,然后自省叹气。
「关于这里……不对,我想是从碰到结界开始,内心就一直冷静不下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明明被称做『圣域』,我却完全不觉得哪里神圣了。倒不如说,气氛像……」
「魔女的坟墓,这样称呼的话,您——就懂了吧?」
「——!」
罗兹瓦尔一道出「圣域」的别名,爱蜜莉雅立刻吃惊地倒抽一口气。
由嘉飞尔以外的人说出这个字词,忽然意义就加重不少。只不过,那也意味着该探听的情报随之增加——
「慢着,先整理一下想问的事吧。要是照着现在这样子,话题走向会变得乱七八槽跳来跳去,搞得没法做出结论。」
「唉——呀,真是踏实的提案。一阵子不见,昴的心境也产生了变化?」
「那个一旦讲起来可是又臭又长,但结果我可是很自豪的……啊,只有一个要先说。」
指向想要敷衍的罗兹瓦尔,昴用力瞪着他,说:
「我们阵营和库尔修小姐缔结同盟了。这就是丢下我不管的结果,满意了吗?」
「——哦哦,满意——至极。你真的是千载难逢的意外收获。」
「……是吗。」
得到超乎预料、灌注真实感的肯定,昴惊讶的同时也完全同意他的说法。
虽说早已猜测到,但昴被留在王都后的奋斗结果,果然都在罗兹瓦尔的掌握中。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是被利用,所以一点都不有趣。
更何况这个事实益发突显他对付魔女教的策略严重不足,就更让人火大了。
且先把这股不满放在一旁,昴依序整理出要问的问题。
「首先是阿拉姆村的村民。听拉姆说是平安无事,但真的是这样吗?」
「尽管放心吧,虽然我这身狼狈欠缺说~服力,但我好歹是领主,所以为了他们拼命谈判,才得以开放大圣堂充当避难所哟。」
「大圣堂啊。待会再问那儿的细项,接下来是……」
「刚刚说的『魔女坟墓』是什么意思,告诉我。」
爱蜜莉雅介入昴的质问,选择这个作为第二个话题。
这原本就是要问的内容之一,所以昴没有意见,只是觉得声音略显生硬、质问人的态度不太像爱蜜莉雅。
听到爱蜜莉雅紧张发问,罗兹瓦尔浅浅一笑,闭上一只眼睛。
「没什么意思,就跟字面一样,这里是过去被称为『强欲魔女』的人——魔女艾姬多娜的死亡之处,对我来说是该称之为圣域的土地。」
「魔女艾姬多娜……」
罗兹瓦尔的回答和声音,让昴屏息。
他的回答平静沉稳,却充满像是搔刮内心的难受。那不是平常的小丑声色,很明显的里头有痛彻心扉的情绪在。
还有就是讲到艾姬多娜名字的瞬间,罗兹瓦尔头一次表情正经八百。
「————」
他的侧脸,让随时待在床边的拉姆悄然低下眼帘。昴丝毫不察她的反应,反而是手贴胸膛。
为什么,对艾姬多娜这名字有莫名的感慨?明明是「未曾听过」的名字。
「昴,没事吧?怎么了吗?」
「不,没事……比起这个,现在我们知道这里是魔女死去的地方。可是,为什么罗兹瓦尔你要管理有这种过去的地方?你跟魔女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这块土地代代都由我梅札斯家当家继承并管理。代代的当家……当家要承袭『罗兹瓦尔』这名字,是我们家族的传统。也就是说,继承历代『罗兹瓦尔』之名的人,也会跟着继承『圣域』。」
在昴的要求下,罗兹瓦尔阐述与魔女之间的关系。听到这说明,爱蜜莉雅碰触自己的嘴唇,皱起漂亮的眉毛。
「历代的……所以说,『强欲魔女』与梅札斯家从以前……」
「——艾姬多娜。」
「咦?」
突然被只有名字的语句打岔,爱蜜莉雅顿时呆住。「艾姬多娜。」看着她的罗兹瓦尔像确认般又重复了一次。
「称呼她——的时候,请说名字,『强欲魔女』这种称呼,感觉很邪恶,不好——听吧?念起来也冗长拗口~嘛。」
「这样啊,我懂了。所以说,这里是艾姬多娜过世的地方,与她有往来的梅札斯家族从很久以前就在管理这块土地……对吧?」
「对,就是这样。不过说管理其实言过其实。由于艾姬多娜设的结界,迷路之森不会对没有按照正式程序走的外来者放行。除此之外,结界还会对特定的血统发挥特殊效果。这一点,爱蜜莉雅大人也感受到了吧?」
「碰到结界后就昏过去是真的。不过,嘉飞尔有说,碰到结界会伤脑筋的就只有像我这种混血,昴就没事吧?」
「不,其实我也不能说是完全没事……」
「咦?怎么说?」
昴抓抓脸低语。爱蜜莉雅惊讶地抬起头。
因结界效果而丧失意识睡着的她,不知道昴历经了转移。路上又没机会讲出来,所以昴很犹豫要不要说。
毕竟,转移的事一定会提到辉石与法兰黛莉卡的关系。
告知嘉飞尔是危险人物,把辉石寄托给爱蜜莉雅,不仅如此还企图让爱蜜莉雅转移,法兰黛莉卡究竟有何目的?
与法兰黛莉卡相处也不过才两天,但实在不觉得她有敌意。
「昴,有什么就说出来。我们不是说好重要的事要互相讨论的吗。」
「是没错啦,可是这件事……」
「——昴。」
被真挚的眼神和声音倾述,昴只好放弃抵抗。然后从怀里拿出蓝色辉石,向室内所有人告知经过。
——辉石对结界产生反应,只有昴被转移到「圣域」里头的另一个地方。在那儿碰见一名少女,在她的引导下去到遗迹,进去里头然后就失去了意识。之后就遇到嘉飞尔,然后就被带到这里。
「石头是法兰黛莉卡在临行前给的。一定就是这个对结界产生反应,然后触发转移。既然原本带着石头的人是爱蜜莉雅……」
「那目标应该就是爱蜜莉雅大人,巴鲁斯是想这么说吧。」
代替阐述事情的昴做出最后结尾的人是拉姆。昴点头赞同,同时想起在森林遇见的年幼少女。
就像毫无情感的洋娃娃少女。她没有加害昴,还用逃跑的方式引导他到遗迹——可是会不会是因为对象不是爱蜜莉雅,她才这么做?
「其实本来应该是因为结界而失去意识的爱蜜莉雅大人被辉石给转移的。这样看来,飞走的人是昴真是很侥——幸呢。」
「还好平安无事地会合。身体也没异常……也没受伤。」
旋转手脚确认自己健康的昴朝着爱蜜莉雅笑。但是,面对笑容的爱蜜莉雅低下头,战战兢兢地问罗兹瓦尔。
「法兰黛莉卡说过,要穿过结界就需要那颗石头。所以才会让我带在身上……那是真的吗?」
「……非常遗憾。想穿越结界,需要的是走正确路线,而非道具。那颗石头,证明了法兰黛莉卡有某种企图——呢。」
罗兹瓦尔的回答令爱蜜莉雅喉头作哽,肩膀无力垂落。这是当然。根据刚刚的话,几乎可以确定法兰黛莉卡欺骗他们。
「你跟法兰黛莉卡认识很久了吧?听说超过十年。」
「……那孩子还小的时候我就雇佣她——了。工作能干,不曾做过违逆我意图的——事。」
昴代替爱蜜莉雅发问,罗兹瓦尔遗憾地摇头。然后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向旁边,拉姆接受这目光并严肃点头。
「法兰黛莉卡的企图以失败告终,感觉很棒……这当然是开玩笑的。」
「真的是开玩笑?不是认真的?」
「是开玩笑。不过,制裁方面不会以玩笑作结。——法兰黛莉卡是与现今『圣域』的状况息息相关的人物。」
对拉姆来说,法兰黛莉卡是共事多年的同事。知道同事背叛的她,却没有对此表现出一丝动摇,只是淡淡陈述。
「圣域的状况,指的是什么?现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爱蜜莉雅大人不觉得不可思议吗?逃往『圣域』的村民,还有我跟拉姆都没回宅邸,而是继续留在这里。」
「咦?我以为……是因为罗兹瓦尔你受伤的关系。」
罗兹瓦尔扔出的疑问,爱蜜莉雅的答案是因为他受伤。
事实上,躺在床上的罗兹瓦尔伤势很深。就算想回宅邸疗养,要是状况没有恢复到最低限度的话,一样是动弹不得。
只不过,罗兹瓦尔却摇头否决这个原因。
然后——
「——现在,我——们所有人,全部被软禁在这个『圣域』里,我和拉姆,还有阿拉姆村的村民……啊,还有进来这里的你们。」
「——啊?」
出乎意料的爆炸性宣言,让昴和爱蜜莉雅两人一起愣住。
3
「……软禁,这个,什么跟什么。听起来很危险耶。」
从一开始的冲击重新振作起来的昴,只挤得出这句话。听到他这么说,爱蜜莉雅也压抑惊愕,沉痛地凝视受伤的罗兹瓦尔。
「那该不会,你的伤跟这……」
自然而然就将先前的发言和受伤的姿态连结在一起,爱蜜莉雅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思考发展到跟她一样的昴,也没法掩饰战栗。
「让罗兹瓦尔竭尽全力甚至受了重伤,还软禁大家的家伙就在这个村子,实在是叫人笑不出来的状况。」
手抵下巴的昴,一想到竟然有这种超乎想像的强敌,就感到焦躁。
罗兹瓦尔已经是王国的顶级魔法使者,其实力在之前的魔兽骚动时就已经充分证明。而有人能伤他到这种地步,实在是难以置信。
到底是谁可以办到这种事——
「——干嘛,还在那边唠唠叨叨啊~。不要让受伤的人太勉强啦~。不是说『推发的斑点鸟嘴是黑黝黝的』嘛。」
「——喝!」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到,昴连忙转头。视线尽头是站在房间入口的嘉飞尔。他环视房间一圈,然后对着爱蜜莉雅吹口哨。
「喂喂,不过就突然打招呼而已。为什么要那么火大?」
「因为在刚刚的话题里面,觉得最危险的人就是你,所以小心起见。」
嘉飞尔看似愉快的敲响牙齿。爱蜜莉雅则是正面对着警戒他,仿佛在保护背后的昴和罗兹瓦尔。
被爱蜜莉雅保护的状况又出现了,不过昴惊讶的是别的问题。那就是——
「我说你,奥托怎么了?你们不是一块儿吗?」
「啊~?那个吵死人的小哥喔。那家伙的话……我不知道喔?」
嘉飞尔挑衅地抬起下巴,原本就锐利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他的话让人感受到深不可测的威胁,刺激昴背上的细毛竖起。
爱蜜莉雅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所以把身子压得更低。
——一触即发,两人之间不免一战的气氛高涨。
「哼!好啊,想干架的话老子奉陪……哒啊~!?」
「一点都不好吧,搞清楚状况,笨蛋嘉飞。」
但是,在爆发之前,气氛却被猛烈敲打铁盆的声音给破坏。
以毫不留情的一击击沉嘉飞尔的,是在两人对峙期间绕到他身后的拉姆。俯视痛苦的嘉飞尔,拉姆叹气道:
「爱蜜莉雅大人和巴鲁斯也是,过早下结论的样子叫人看不下去。罗兹瓦尔大人的伤和嘉飞无关……虽然看起来是单细胞生物,但还懂得明辨是非。」
「……真的吗?」
「真的与他无关——哟。刚刚我才想这么说呢。」
罗兹瓦尔若无其事地这么说,爱蜜莉雅讶异地放下手,然后连忙冲向跪在地上的嘉飞尔。
「对、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一定是把奥托吃掉了!」
「爱蜜莉雅酱的想像力好惊人!我都没想到那种地步耶!?」
怀疑奥托有生命危险是事实,但刻意没有提到那部分。
昴也跟着慌乱的爱蜜莉雅观察嘉飞尔的样子。在拉姆豪迈的一击下,嘉飞尔甩甩头,咧开大嘴回应两人说的话。
「那个小哥哪能拿来吃啦~。他吵死了,说什么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所以俺就把他留在龙车那了。」
「谁叫你讲那种话。奥托那家伙,就算人不在也会引起骚动……」
装模作样的态度衍生出误会,差点就引发危险大惨剧。事情没有演变成那样,都要多亏在爆发前一刻遏止气氛的拉姆。
「得救了,拉姆。差点就要流不必要的血……是说,盆子都凹下去了耶!?」
「这是为了制止嘉飞而一定会有的损害。下次开始就不用盆底,改用盆角打。」
拿着凹盆甩来甩去的拉姆,早已为了下次的机会做好准备。
丝毫不睬拉姆的态度,被打的被害者嘉飞尔朝房间角落的椅子用力坐下,然后边摸头边看着拉姆说:
「拉姆,觉得错了就奉茶呀~」
「拉姆去外面捡一下落叶,请稍等。」
对自大的要求嗤之以鼻后,拉姆就真的走到屋子外去了。她要用捡回来的落叶做什么叫人在意,但更在意的,是嘉飞尔用格外热情的目光看着离去的拉姆背影一事。
「看你们在村子的互动就有想到了……怎么?你喜欢拉姆?」
「她是好女人吧?身为雄性,本来就会被强大优秀的雌性吸引呀~」
「我还公的母的咧,又不是在挑小鸡的性别,就别叽叽叫啦……」
嘉飞尔坦然地回答昴的问题,不过他的情路可说是多灾多难。拉姆对罗兹瓦尔的爱情可是根深蒂固,到了像诅咒的地步。
不管恋爱是什么玩意,都会有这样的一面——
「对了。从刚刚的反应来看,你们还没讲到关键吧。你要变成破烂垃圾是你的自由……不过好歹跟爱蜜莉雅大人讲清楚吧~」
「——我?」
拉姆不在后,嘉飞尔就边抖脚边改变话题的焦点。
在他的话中竟然出现自己的名字,着实让爱蜜莉雅吃了一惊。但嘉飞尔才不管她,而是恶狠狠地瞪着罗兹瓦尔。
「这个女的穿越结界的时候,就把我们一同牵连进去了。而现在是怎样~?和乐融融地谈笑风生……你们是来玩的吗?」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火大……不过可以想像你说的牵连大家的事,跟我们谈到的软禁不无关系。」
嘉飞尔虽然还一副要咬人的样子,不过昴一这么说,他就眯起眼睛。
而在仿佛面对猛兽的压迫感中,昴边整理刚刚说的
话边说:
「若是根据罗兹瓦尔说的,那么软禁并非是靠蛮力行使的。你的外表和言行举止虽然很那个,但应该不是……」
一瞬间,先前被嘉飞尔扔出去的互动掠过昴的脑内。
「……不是那么乱来粗鲁的人……」
「昴,你刚刚很犹豫喔?」
难得被爱蜜莉雅吐嘈,不过昴笔直凝视嘉飞尔。「继续啊。」对方承受昴的视线,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俺有在听啦~。假如你不是半魔随从底下毛贼的话。」
「是半妖精。下次我会叫罗兹瓦尔烧你屁股的。」
面对堂堂正正借用他人之力来报仇的昴,嘉飞尔感到扫兴。昴朝着他竖起手指,指向外头,示意整个「圣域」。
「继续,既然删除掉以蛮力软禁这个选项,那还想得到其他方法吗?老实说由于情报不够所以没办法……但有一个我很在意的单字。」
「……结界吗?」
「就是那个。爱蜜莉雅酱真是冰雪聪明。」
昴大力赞同虽然有想到,但对自己的意见没什么自信的爱蜜莉雅。
被软禁在「圣域」的原因,如果不是来自于嘉飞尔的蛮力和罗兹瓦尔的伤势的话,那有可能就是结界——原本用来守护「圣域」的特殊术式。
假如只是单纯的结界,或许还没法直接推理出这个意见。
「一碰到结界,爱蜜莉雅就昏了过去。嘉飞尔说过,那不是只有爱蜜莉雅这样。——在这个圣域生活的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也就是说,昴认为是因为结界导致罗兹瓦尔和村民被迫留在这里,所以才回不去宅邸和村庄……对吧?」
「又说对了!总觉得今天的我跟爱蜜莉雅酱根本是心灵相通!」
考究相吻合,昴开心地要求击掌。但是歪起脑袋思索的爱蜜莉雅却没有配合,所以昴只好沮丧地放下手看向嘉飞尔。
「我猜想的就是这样……正确答案是?」
「……还不赖,你的毛贼评价被拿掉了~鳖三。」
「那个评价也蛮那个的,不过算了,我会朝着升等慢慢努力。」
接受他婉转的肯定后,昴边点头边凝视罗兹瓦尔。结果,在旁边听了昴和爱蜜莉雅的推论后,罗兹瓦尔闭上一只眼睛,张着的黄色瞳孔带着欢喜。
「唉~呀呀,真的是士别三日要刮目相看啰。昴和爱蜜莉雅大人有了如此积极的变化,真是可靠。这样我狠心放任也有了价值。」
「关于那个『放任』,之后我们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不要以为你受伤了,我的愤怒铁拳就会变轻。」
「好——可怕喔。」
见罗兹瓦尔心情大好而得意忘形,昴用力握拳威胁他。他有没有认真看待先不管,但他的话让人焦躁是事实。
至于他本人不在期间的魔女教对策,关于这部分之后一定要严刑逼供出来。
「不过,现在先以结界的事为优先。从反应来看,那就是软禁的原因?」
「严格来说不算正确,不过骨干是对的。我们被迫留在『圣域』的原因,是出于与结界相关的事。」
「与结界相关的事,代表结界不是直接的原因?是说,这算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会碰到结界的只有混血……人类与亚人之间的混血。」
结界具有夺去「混种」的意识,还有让入侵者在森林迷路的力量。但是,对已经进到结界里头的纯血人类无害——因为结界本身没有禁锢罗兹瓦尔他们的能力。
「可是,结界却成了软禁普通人类的理由……」
「——所以就是会被结界影响的人,妨碍人类离开啰~」
疑问的答案就由当事者本人亲口揭开。如此强悍的断言惹来视线,金发「混种」用翠绿瞳孔睥睨昴他们。
「嘉飞尔……」
「本大爷的话很简单。只要有结界,我们就是没法到这个『圣域』的外头去~。可是你们就没差……这样太不公平了吧。」
「……所以,你是因为想出去却出不去,所以软禁罗兹瓦尔他们好泄愤啰?甚至让他伤得这么重?」
问题的程度顿时变小,昴对这好笑的动机动怒,可是听到昴的追问,嘉飞尔却不愉快地皱眉道:
「随你高兴怎么讲。不过~这家伙跟你都无法置身事外吧~?」
「……因为同样的理由,所以你不打算让我们出去?」
「不~不~!事情更单纯啦!你重要的公主殿下跟本大爷和老太婆他们不能到『圣域』外头的理由都一样啦!」
「啊……」
高声大笑、指着爱蜜莉雅的嘉飞尔说的话,让昴哑口无言。
在被指摘出来之前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可能性的自己真是个白痴。就如嘉飞尔所说,只要「混种」接触到,结界就会发挥效果。这点爱蜜莉雅已经亲身体验过。现在的她也成了被「圣域」囚禁的一份子。
「那个不能想办法解决吗?像是……对了!既然是碰到结界会昏过去,那就由不会受到结界影响的人类把混血种运送出去……」
「啊,昴你好厉害!说的对。用这方法的话大家都能到外头……」
「——很愉快的提议,但建议放弃比较好。老身可不想变成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被第三者打岔的情况。
而且声音还是来自没听过的人,昴他们看向屋子入口。站在那儿的是个头跟嘉飞尔一样娇小的人影——「咦?」昴看到后忍不住叫出声。
浅红色长发,像洋娃娃一样的美貌和又尖又长的耳朵,总觉得在哪见过。
那特征毫无疑问就是昴在森林遇到的妖精少女——
「你是刚刚的……噗啊烫烫烫烫烫!?」
「来,巴鲁斯。有人想要的茶。」
才刚为再会吃惊到要说话的昴,脸颊突然贴上一个热茶杯,结果被烫到尖叫还在地上打滚。看到他这样子,元凶拉姆俯瞰他,还嘲笑地说:
「太夸张了。身为男人还这样,丢不丢脸啊。」
「这跟是谁一点关系都没有吧!?我的脸被烫到了耶!?你以为我没事吗!」
被毫不留情谩骂,促使昴撑起身子眼泪婆娑地抱怨。拉姆的暴行又不是今天才开始,但刚刚的行为是至今以来最不讲理的。
拉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拿出湿抹布贴在怒上心头的昴脸上,悄声说:
「——刚刚妖精的事,要保密。」
「啊?」
近距离接触的同时被这样耳语,昴瞪大眼珠整个人愣住。可是拉姆却不再提这件事,而是拿其他茶杯递给嘉飞尔说,说:
「粗茶。」
「平常也能这么客气有礼吗?」
「用捡来的树叶泡的。拉姆肯亲手泡茶就要心怀感激地喝光。」
面对对自己有好感的男性,拉姆说的话十分无情。
「昴,没事吧?要不要用冰块冰敷一下脸?」
「嗯,啊,还好,我没事。拉姆的不讲理我习惯了,这根本是家常便饭。」
「这、这样啊……原来平常我看不到的时候,你都被这样对待?」
适当回应担心的爱蜜莉雅,结果反被认为之前过着悲惨的佣人生活。但是,昴的意识没在在意这个,而是专注在拉姆的耳语上。
妖精少女的事要保密。不过,从此而生的疑惑马上就被洗清。
「老身听说嘉宝又把外面的人带进来了……没想到是这么吵的小鬼头。」
说完,方才现身的妖精少女面露和蔼。她的声音和表情,都是方才在森林撞见的妖精所没有的感情——而且格外老成的气质,两者给人的印象搭不起来。虽然难以置信,但她们应该是不同人吧。昴惊讶地愣在原地。
「呃,你是……」
「抱歉迟来招呼,爱蜜莉雅大人。老身是琉兹·毕尔玛。算是这个部落的代表,就如外表所见是把老骨头。」
「呃、哦……就如外表所……位老人家……」
行礼后报上名号的少女——琉兹的话让爱蜜莉雅面露困惑。
昴也有同感,毕竟琉兹怎么看都只是尚未成年的女性,所以觉得疑惑的人不只一个人。
看起来不超过十五岁的外表,可爱端庄的容颜。披着白色长袍,袖子和裤管长到看不见手脚是萌点所在。再来就是跟外观年龄不相称的言行举止——
「该不会是萝莉老太婆……!虽然我知道有朝一日会遇到,但还是被刻板印象给蒙骗了……」
「第一次见面就叫人老太婆,你这小子比嘉宝和罗兹宝还要无礼呢。」
「我好歹在老太婆前面加了个萝莉当修饰语,这就从骂声转为称赞了。在我故乡,那可是被人乱尊敬一把的身份喔,我说真的。」
随口敷衍的同时,昴试图掩饰内心的混乱。
琉兹和森林少女在外表上完全一样,但气质很明显不同。而且拉姆还命令自己不得透露少女的存在。
有隐情。昴的本能正在响警铃。
「呼嗯……算了。你就是巴鲁斯……也就是巴鲁斯宝。」
「嘉宝这名字,很像电视
局用来播天气预报的那对兄弟耶,不过我的还是洗衣精品牌呢。总之,我的正确名字是菜月·昴。只有这个要记清楚了。」
对方透过拉姆知道的是错误名字,于是昴重新自我介绍。「知道了知道了。」而琉兹对此就像老年人一样边敲腰杆边回应。
「这边的不机灵嘉宝,老人家来了,你不让座吗?」
「明明每次都不高兴被当成老太婆,就只有这种时候才端出老人家的架子……」
「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
咂嘴后,嘉飞尔就把原本的座位让给琉兹。而且还先轻轻拍打椅子上的灰尘,甚至伸手扶她让她比较容易坐下,简直就像待奉太后。
「总觉得,你看起来就像操着乡下口音的小混混似的。」
「吵死了,鳖三~。你又知道本大爷的什么……呜喔!好难喝!这草的味道嘛!」
拉姆冲泡的落叶茶令嘉飞尔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昴透过这一幕顺势重新修正话题。
「所以?加上琉兹小姐,让我们继续刚刚的话题……我提出的好主意行不通的根据是?」
「刚刚琉兹小姐好像说了很可怕的东西……」
爱蜜莉雅瞥了琉兹一眼,说。昴也点头。
「没有灵魂的躯壳,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混种』只要碰到结界就会失去意识。不过,这种认知不算是正确。正确来说,是结界会反弹『混种』的灵魂。」
「反弹灵魂……?这是?」
被结界夺去意识的机制经过解说过后,爱蜜莉雅依旧无法理解的样子,但听完就理解的昴却忍不住战栗。
「也就是说,若是有混血硬是要穿越结界,肉体跟灵魂就会分开。结果落得灵魂被留在结界里头的下场……变成没有灵魂的躯壳,就是这个意思吧?」
「呵呵,你这小毛头理解力不错呢。总括来说就是那样。」
昴用自己的方式解释出的答案,让琉兹佩服笑着称赞。听到这里,爱蜜莉雅也惊讶地看着罗兹瓦尔,说:
「可、可是,这跟罗兹瓦尔的伤有什么关系?既然结界的力量只会对混血造成影响,那罗兹瓦尔的伤就是被别人……不是嘉飞尔吧?」
「就如方才拉姆说的,他懂得明辨是非。虽说假如是他的话,确实能让我伤成这样——这点我不否定——喔。」
「真的假的……」
「真的喔。」
面对爱蜜莉雅的疑问,罗兹瓦尔耸肩以对。他的回复连昴都傻住,拉姆也简短肯定。既然有罗兹瓦尔至上主义者同时又是现实主义者的拉姆挂保证,那自称「世界最强」的嘉飞尔的实力就不容小觑。
而这对话的言外之意,即是「光凭力气无法脱离软禁状态」。
「虽然本大爷觉得那样做会比较爽啦……拉姆,表情别那么恐怖嘛!总而言之不是本大爷啦。那家伙的伤,是被『试炼』拒绝所造成的。」
也不管人惊不惊讶,嘉飞尔淡淡陈述,粗鲁地推动对话。昴将战栗与口水一同吞下,让心情稍微平复后,说:
「……先是『圣域』、魔女和结界,接下来是『试炼』吗。问题不要一个接一个出现啦。」
开启的新话题数量越多,问题也越多。对此昴面露不悦,罗兹瓦尔则是隔着绷带抚摸自己的胸膛,说:
「说的也是——啦。可——是呢,这应该是最后的情报了。有资格的人去挑战『试炼』,就能获得解放『圣域』的权利。我身上的伤,就是背离此前提的证明——啰。」
「背离『试炼』的前提……?」
「前提是要有能够干涉结界的血缘——也就是『混种』。除此之外的人胆敢挑战『试炼』,肉体就会被拒绝,进而被撕裂。」
「——!」
昴和爱蜜莉雅震惊得同时倒抽一口气,原因出在罗兹瓦尔自行松开绕在身上的繃带。血渍斑斑的繃带被敞开,露出受伤的上半身。——那实在是惨不忍睹。
他的上半身有无数仿佛自内侧爆裂开来的裂伤,现在依旧还在渗血。可能治愈魔法没什么效果吧,伤口本身就像是活的——
「简单来说,就是要你们接受我们的要求啦~」
说完,嘉飞尔朝向惊愕的昴——不,是指向爱蜜莉雅。要解决牵连「圣域」的事情,就必须要有爱蜜莉雅。
爱蜜莉雅对指向自己的手指屏息,嘉飞尔继续说下去。
「解开包围这个『圣域』的结界。所以你——去接受『试炼』。不解开的话谁都没法出去。——包括你自己。」
4
一踏进被称做大圣堂的地方,昴就感觉到气氛为之一变。
不是不好的变化。之前没有对话的安静空间产生惊讶,接着是注目和喜悦涌过来。
「昴大人!」「哦哦,幸好您平安无事!」「其他人还好吗!」
昴一露面,暂居大圣堂的人们——为了逃离魔女教的魔爪而和拉姆一同到「圣域」避难的阿拉姆村居民就蜂拥而至欢迎他。
他们看到昴之后就变得比较有精神,跟在村子分开时相比没有太大变化。看样子在「圣域」里头是没有遭到恶劣对待,昴为此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是怀疑罗兹瓦尔的说词——
「毕竟要各位来这避难的人是我。大家都平安无事,这点最重要。」
「昴大人才是,还好没怎样……村子和您那边的人呢?」
「哦,放心吧。危险人物都被轰走,去王都避难的人也都回到村庄了。没人受伤,全都活跳跳的呢。」
「哦哦——!」
昴拍胸膛挂保证,居民们的表情一齐变得开朗。
用笑容回应他们的反应,昴同时环视大圣堂。石砌建筑物有着高耸天花板,里头充满不辱圣堂之名的清凉空气和静谧。
在昴的认知里,这样的气氛很接近教会里的礼拜堂。圣堂的场地相当大,可以一口气容纳约五十名的避难居民。
老实说,不方便的地方应该很多,但他们都没有向昴抱怨,反而都说:
「好担心田地和家畜喔。而且也离开孩子太久了。」
「领主大人的伤不要紧吧?他为了我们而受重伤……」
不是对日常生活被迫改变而闹委屈,他们单纯担心明天的发言让昴更加心痛。
担心分隔两地的家人,还有负伤的领主。他们的忧虑无边无际。但就是为了终结这种状况,昴才会到这来的。
为此,昴大声咳嗽,将村民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
「呃,各位,请听我说!就如同我刚刚说的,攻击村子的危险份子已被赶走!另一支避难队伍也已回到村庄,正等着各位回去!」
一讲到「等着各位回去」,村民的表情就罩下不安的阴影。这是当然,他们也知道自己被迫留在「圣域」的始末。
也知道罗兹瓦尔为此而受伤,还有目标是解放结界却又没能成功。
可是——
「各位都知道,要离开这里很难。不过不用担心!为什么呢?因为有人为了要让各位回家,所以勇于挑战『试炼』!」
「有人……该不会……大人您!?」
「等等、等等……不是,不是我。如果我可以的话,几次我都会去……」
村民被干劲十足的话给感化,但他们的反应让昴抓头苦笑。
真的没有骗人。如果自己能当挑战者,那绝不会逃避「试炼」。
但是,结界却将昴撇除在外。因此要挑战「试炼」的人是——
「大家应该也认识的人。——王选修补者爱蜜莉雅,由她挑战『试炼』。」
「————」
昴的宣告,让村民们再度静默。对此点头回应的昴,朝着圣堂入口——在那边等待的少女招手。
犹豫一下,爱蜜莉雅慢慢站了出来。银发在风中摇曳的她,紧张得脸颊僵硬,然后站到昴身旁,环视村民。
一度曾被拒于门外的她,而且还是在没有「妨碍辨识」的斗篷下面对村民,这是需要勇气的。但爱蜜莉雅还是咬着嘴唇,当场深深鞠躬,说:
「抱、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我将代替领主罗兹瓦尔·L·梅扎斯来挑战这个『圣域』的『试炼』。虽然我不是很可靠……但我一定会跨越『试炼』,让大家离开结界的。」
一开始战战兢兢、很没自信,可是最后越讲越快,还很肯定。
听到爱蜜莉雅的宣誓,村民们在困惑的同时面面相觑。他们与爱蜜莉雅的关系很复杂。为了要让村庄远离魔女教的威胁,他们曾拒绝过爱蜜莉雅伸出的救援之手。而那道鸿沟依旧存在。
昴只是强行盖上盖子,暂时让大家看不见鸿沟而已。可是村民和半妖精爱蜜莉雅的鸿沟,如今赤裸裸地画出界线。
「————」
爱蜜莉雅没有抬头,一味等待村民的反应。用力咬着嘴唇的侧脸,有着淡淡的恐惧以及做好被拒绝的觉悟。
但是,有人朝爱蜜莉雅踏近一步——阿拉姆村的村长、经常摸昴的屁股的老太婆。感受到有人接近的爱蜜莉雅一抬起头,老婆婆就点
头道:
「前些天,您也是向我们低头,可是我们拒绝了您。但是,您现在又再度向我们伸出了手。这是为什么?为了王选吗?」
「————」
「我的意思是您为了得到领民的支持,不惜低头拯救我们。这是很正常的事。假如您这么说的话,我们也不介意。但我们害怕的是,不明白您这么做的用意。」
「不明白用意……?」
「因为您是半妖精,所以我们排斥您。而且我们也不懂身为半妖精的您这么做的理由。所以说,我们想知道。」
爱蜜莉雅的眼神因困惑而动摇,老婆婆则是盯着她的脸看,开门见山地说。
「我们想知道,您是否是我们无法理解的魔女。」
被直接拿来跟魔女比较,但话中又希望自己给予否定答案,叫爱蜜莉雅吃惊。这样的经验对她来说八成是第一次。毕竟人们对她的岐视通常都是直接恶言相向,让她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吧。
「————」
爱蜜莉雅的目光,在瞬间转向待在她身旁的昴。那视线像是在求助和寻求答案,昴只是点头,默默地推她一把。
现场的人要的是爱蜜莉雅本人的话,别人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我……我现在没自信可以回得冠冕堂皇。我想不出……具有充分说服力,让大家接受的话。」
在昴的首肯下,没有把握的爱蜜莉雅开始说话。虽然拙劣,但她用自己的话表达出为什么想这么做。
「就只是,我这几天……虽然时间短暂,但我跟各位在外头的家人一起相处过。因此,我重新体验……人必须在一起。」
爱蜜莉雅就像在探寻般触碰自己胸前,用手指摩挲没什么亮度的结晶石。她的家人应该是沉眠在里头,但现在却无法跟他交谈。
可是,想念家人的心情是没有差别的。爱蜜莉雅环视所有村民的脸。
「我想让你们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虽然我没有在村子里立下这个约定……但我在自己的心中发誓,我想完成这个念头。就这样而已。」
「————」
「我没想过寻求各位的支持。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跟各位……就是……打好关系……大概就是这样。」
爱蜜莉雅讲到越后面语气越微弱。而听到她的话,村民们都默默无语。就这样,沉默延续了几秒、十秒左右。
「爱蜜莉雅大人。」
「……有、有!」
「我知道这样讲很自私。——不过,就麻烦您了。」
没法理解意思的爱蜜莉雅,顿时露出傻住的表情。但一看到面前的老婆婆低下头,马上知道了意思。
「啊……我、我才是,虽然学疏才浅,但请多多指教!」
「学疏才浅都没听人在用了。」
突然冒出少见成语,昴像平常一样吐嘈并苦笑。爱蜜莉雅没法从容地答腔,而是忙着应对之后零星向自己搭话的村民。看着她,昴心满意足地离开人圈,走向大圣堂入口。在那里——
「爱蜜莉雅大人似乎改变了一点呢。多亏巴鲁斯灌输了什么?」
「是她自己思考得来的结果吧。就算我有说什么,她也不是把下决心要做的事交给别人负责的人。」
「……是呢。刚刚是拉姆不好。」
昴的应对让原本说话有点冷冰冰的拉姆道歉。她难得会道歉,所以昴吃了一惊。而拉姆则是眯起浅红色眼睛。
「怎样?只要觉得做错,拉姆也是会道歉的。只是那种事几乎不会发生。」
「那种自信满满的态度,我偶而会由衷羡慕。」
「哪能说是自信。拉姆往往是正确的,这是自然界的真理。」
拉姆双手抱胸,肯定自己到已非单纯过度自信的地步。昴只能耸肩。
「这样一来,爱蜜莉雅大人要面临『试炼』,还得到村民们的支持声援……一切都如罗兹瓦尔大人所想。」
「别用那种讲法。爱蜜莉雅可没打那种如意算盘。」
「所以,黑脸就由自觉阴险的自己负责?巴鲁斯真是勇气可嘉。」
弯曲讽刺人的薄唇,拉姆故意揶揄昴。但是眼神和声音里头都不带有认真嘲弄的感情。有的,是忧虑吧。
真不像你。昴没这么说。因为拉姆的温柔就只是很难看出来罢了。
「你也会担心爱蜜莉雅喔。有点意外。」
「……拉姆是慈悲与慈爱的集合体。而且,要是爱蜜莉雅大人大为活跃,罗兹瓦尔大人牺牲自己也就有了意义。会担心是正常的。」
「罗兹瓦尔也是会挺身而出的呢……」
拉姆怅然若失的话语,惹来昴的苦瓜脸低喃。罗兹瓦尔在「圣域」的行动及其用意,在昴的心头激出惊叹。
罗兹瓦尔没有资格还去挑战「试炼」,导致他被术式阻碍,最后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在这有勇无谋的挑战背后,蕴藏着常人想像不到的疯狂算计。
为了解除「圣域」的结界就必须突破「试炼」——罗兹瓦尔率先挑战这样的规则并受伤,这样既可表现出自己意图克尽领主职务,又能强化印象:「试炼」是连罗兹瓦尔都无法挑战成功的难关。
毫不犹豫伤害肉体,好抬高自己的评价和名声的举动——
「然后,再名正言顺地让飒爽登场的爱蜜莉雅挑战『试炼』、解放『圣域』……」
「这个『圣域』的居民,以及被囚禁的避难民众……全都会感谢爱蜜莉雅大人吧,甚至会觉得半妖精身份只不过是小事。」
「人心才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掌握的东西……而且,爱蜜莉雅也没有这种打算。这种事,我和你不明了于心的话可不行啊。」
他望着在大圣堂中央,用僵硬笑容与村民交流的爱蜜莉雅。
心中明白罗兹瓦尔的想法。要在未来的王选胜选,这是必须的挑战。爱蜜莉雅以前听罗兹瓦尔说「圣域」是她有朝一日必去的场所,昴现在也能了解其用意了。
只是尽管知道,还是没法举双手赞成。这也是昴的坚持。
「话说,巴鲁斯……身体的真的没有异常吗?」
「啊~嗯,没啥问题。而且关于这点,从讲到转移开始我就没说谎。虽然罗兹瓦尔全身是伤,但我只是晕过去而已,有点说不过去。」
「幸好巴鲁斯的门都是有气无力的那种。」
「因为是事实所以我没法反驳!」
被讲得这么直接,昴忍不住大声起来,当场大幅扭转腰部。
「我说,转移后所遇到的遗迹竟然就是『试炼』的地点,真的让我吓一大跳。没资格的人进去就会下场凄惨……根本就是初见杀的陷阱嘛。」
「看过罗兹瓦尔大人的伤了吧?要是和一般人一样受惠于身上的门,你早就得到惨痛的惩罚了。爱蜜莉雅大人什么都不知道就进去,不知会变怎样喔?」
「……你认为这是法兰黛莉卡设计好的吗?」
昴压低声音,把一直抱持的疑问说出口。拉姆则是想了一下,闭上一双眼睛说:
「难说喔。就环境证据而言,显示法兰黛莉卡有某种企图。事实上,爱蜜莉雅大人之所以逃过千钧一发的劫难,都多亏了巴鲁斯崇高的……格外崇高的牺牲。」
「不要重讲一遍啦。不对,那根本不构成牺牲,所以重讲是没差。假如真的有所牺牲的话,那就算撒谎也要说是崇高。」
「我会妥善处理的。——关于法兰黛莉卡,先跟巴鲁斯讲清楚。」
做了开场白之后。拉姆先用锐利的目光确认周围,好像怕被别人听到接下来的话。——不,不是好像。
她朝昴靠近半步,然后压低声音说:
「这里的居民,有些并不赞成解放『圣域』。」
「——。怎么说?」
「就跟瞒着琉兹大人和嘉飞的妖精一样,法兰黛莉卡的行动也是……解放『圣域』,只是由琉兹大人主导、成员有嘉飞等人的强权派所主张的理念。但是也有不希望解放『圣域』、选择窝在结界内的人。」
「窝在结界内……那会变怎样啊?」
听了拉姆的忠告后,昴皱眉,不明白为何有人做出这种选择。
居住在「圣域」的居民,假如跟嘉飞尔说的一样全都是「混血」的话,那想当然耳他们会因为结界而无法外出。只要结界在,就永远无法离开。
「就是不想改变。对想留下来的人来着。和外头的交流维持在最低限度的现状才是理想的。不管是内部的人还是外部的人刻意打破现状……对他们来说就是个麻烦。」
「你认为法兰黛莉卡可能暗中协助那些人?」
「有这个可能。拉姆只是根据现在仅有的情报做出这个推测。」
拉姆对死咬着希望的昴下断语,仿佛要他别被情感迷惑了判断。可是她的话让昴扭曲嘴唇,内心没法不抱着焦躁感。
手自然而然地就去碰绑在手腕上的白色手帕。
「那是?很古老的咒语呢。」
「是佩特拉……啊,就是村子里的可爱女孩。我出发前她给我的。法兰黛莉卡雇用她当新的女佣,好帮忙打理宅
邸……所以我才担心。」
假如法兰黛莉卡怀有恶意,那佩特拉就是人质。要是出于善意说要帮忙的少女出了什么事,那可不是愧疚道歉就能解决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留在宅邸的雷姆。昴曾向法兰黛莉卡述说过,对宅邸的人和昴而言,雷姆有多重要。
不过面对昴的担忧,拉姆只是叹气说:
「那点小事,尽管放心吧。法兰黛莉卡不至于危害新人。她没有残忍到那种地步。用不着担心那个女孩。」
「……你是相信法兰黛莉卡还是不相信?哪一个?」
「拉姆不知道她的想法,可是不会怀疑她这个人。」
只这么肯定地说完,拉姆的视线就从昴身上撇开。她双手环胸,朝着圣堂深处——爱蜜莉雅的所在处微抬下巴。
「小心点,巴鲁斯。对反对解放『圣域』的人而言,最确实的做法就是危害爱蜜莉雅大人。不知道谁是敌人,所以要常保持警戒。」
「所以才要瞒着琉兹小姐和嘉飞尔吗……要说那两人反对解放,那他们也太会演戏了吧?」
「就算不是他们,跟他们相关的某人也有可能这么做。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谁知道知情的人嘴巴有多不牢靠。」
言外之意,就是叮咛他别跟任何人说。昴顿时哑口无言。
不管怎样,在「圣域」度过的期间,拉姆的忠告非常重要。特别是在不知道反对解放派的人是谁的情况下。
「其实。琉兹小姐跟那个女生长得一模一样……」
虽然不觉得是琉兹本人,但相貌相同的两人不可能没有关系。长长的耳朵表明了她的种族,昴有好多事想要问她。
只不过要探问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
「晚上罗兹瓦尔大人会空出时间。这样满意了吧。」
「看到他的伤谁还敢抱怨啊……虽然我还是怀疑那也在他的算计内。」
「那才叫太会演戏。诊断罗兹瓦尔大人的是嘉飞……你觉得他有那种配合罗兹瓦尔大人想法的脑袋吗?」
「对迷恋自己的男人讲话那么毒啊你!」
「反正他是白费工夫。」
最后那句话才是毒辣至极,昴很同情不在场的嘉飞尔。
「晚上啊。」
同情结束后,只在嘴巴里低喃约好的时间。
整理完围绕着「圣域」的情报后,白天想问却没法刺探到的事,就留待晚上罗兹瓦尔准备的问答时间再讨论。
——只是那个时间订在爱蜜莉雅接受「试炼」之后。
「——太阳快要下山了。」
拉姆看向圣堂外头,仰望自晚霞逐渐转为黑暗的天空,喃喃道。
——夜晚来临。
为了解放「圣域」,而要以「试炼」测试人的夜晚,即将来临。
5
日落后的「圣域」,气氛跟白天完全不同。
原本就是跟萧条贫村没两样的部落,入夜后又只备有最低程度的灯火。要是没有家家户户的微弱光芒,基本上在外头走路就只能靠星光。
因此在部落中央燃起篝火,照亮通往坟墓之路的今晚,可说是史无前例的夜晚。
「幸好你平安无事跟我们会合。有火真是太棒了!对吧,奥托!」
「这种话,您有种就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呀,可恶!」
夜晚的「圣域」,在被篝火照亮的广场上,气到脸红脖子粗的奥托破口大骂、用力跺脚,颤抖的手指指着昴。
「想说您们讨论一下,结束完就会来接我,结果却是这样!要是我自己不主动,根本就是要我待在龙车那儿到早上吧!?」
「就算你这么说~跟嘉飞尔讲要留在龙车那儿的人是你自己吧?有帕特拉修和你的爱龙在,应该不会寂寞才对……虽说忘记你这件事是事实啦。」
「就是这事实害我饿到前胸贴后背啦!」
昴的大方回应,让仰赖篝火突破黑夜来到这里的奥托愤慨不已。
抵达「圣域」后,先把龙车停靠在勉强算是龙厩的地方,然后做好精神准备,却没想到被讨论到白热化的人们给忘个一干二净,最后只能自食其力跟他们会合。
顺带一提,时间已是半夜,早就过了大圣堂的居民们的晚餐时间。
「虽然不能说不是美味的晚餐,但倒也称不上奢侈哪。」
「还奢侈咧,我根本是待在贫困之地呀!我真的很恨啊!」
「抱歉抱歉。之后我再好好道歉……现在先专心在这边吧。」
把奥托逼近的脸推回去,昴边苦笑边看向别处。跟着看过去的奥托,眯起眼睛凝视站在广场中央、被淡淡光芒包围的少女——
「是微精灵和爱蜜莉雅大人。我不在的期间,究竟遇到什么刁难?」
「刁难喔……别讲得好像她老是承担麻烦事嘛。」
「怎么,讲刁难有错吗?」
「没有错呀。而且还是只有她一个人能挑战的超级大刁难。」
朝着了然于心的奥托鼻子喷气,昴接着走向爱蜜莉雅。闭上眼睛接受微精灵祝福的少女,感受到他而抬起头,张开唇瓣。
「微精灵的加油,有收好收满吗?」
「嗯,有喔。不过,还想要最后一个。」
「我的可以吗?」
「我想要昴的加油。拜托了。」
「加油,不要输。E·M·T(爱蜜莉雅酱·真的是·挑战者)——!」
接受昴干劲十足的声援,爱蜜莉雅噗嗤一笑说了声「谢谢」后,目光就望向接下来要前往的坟墓。
身旁一样仰望着坟墓,觉得遗迹给人的印象跟白天大不相同的昴舔唇道:
「光是坟墓这点,晚上的诡异感就跟白天完全不能比。爱蜜莉雅酱不要紧吧?」
「是有点不安,不过没什么。这是我必须做的事。」
用力握紧纤白的拳头,爱蜜莉雅使劲吐气。看她那样子,担心她会不会精神抖擞过头的同时——
「哼,气势不错嘛。不这样的话,也没啥好期待了~」
「嘉飞尔和琉兹小姐。」
听到声音而回过头,看到从广场入口走过来的两道娇小身影——一边是女孩,一边是青年,但他们两人正是「圣域」的代表。
嘉飞尔他们后头还跟着拉姆,看样子要见证爱蜜莉雅挑战「试炼」的人,就只有这些。
「观战者就只有这些,有点冷清耶。」
「因为阿拉姆村的人夜晚禁止外出。深夜连灯都没有……」
「而且要是引发不必要的骚动的话就麻烦了。老人家晚上很难对抗睡虫的。」
「然后早上又像个笨蛋一样早起嘛~」
听到昴的感想,两人轮流回应。拉姆他们到了坟墓前,也各自端正好姿势。
拉姆是受伤的罗兹瓦尔的代理人,嘉飞尔和硫兹是「圣域」的代表,再加上爱蜜莉雅的随从昴以及局外人奥托。
只有奥托在现场的必要性十分薄弱——
「我会见证你的挑战到最后。村民是真的很想帮你加油打气,只是由我当代表。」
「嗯,谢谢。昴和村民……还有其他看着我的人,我一定会努力回应你们的期待。」
「——?」
只有讲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爱蜜莉雅的视线是朝向广场外侧。昴对此感到疑惑,但又没时间追问。
爱蜜莉雅轻轻吐气,然后重新面向坟墓,踩上入口的阶梯。
接着下一秒——
「——坟墓发光了。」
说话的人是奥托,但在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惊讶。
五人看着爱蜜莉雅挑战的坟墓,其墙壁就像欢迎挑战者一样发出淡淡的光芒。绿色磷光在黑暗中照耀着魔女的葬身之处。
「这是拥有挑战『试炼』的资格,以及坟墓认同爱蜜莉雅大人的证据呢。」
仰望被磷光包围的坟墓,琉兹说出面前出现美景的原因。昴他们无声凝视,只有爱蜜莉雅毫不犹豫地走上阶梯。
然后到了楼上,黑暗深邃的坟墓入口迎接她,等待时机。
「——我走了。」
昴觉得自己听到她小声这么说。
渐渐看不见爱蜜莉雅的背影,她就这样进入坟墓的通道。包围坟墓全体的磷光还在,那恐怕是象征「试炼」开始。
差点把罗兹瓦尔的身体扯成碎片,昴也曾失去意识昏倒的地方,如今换爱蜜莉雅踏进里头。心脏仿佛被抓住似的,不安掠过心头——
「放心吧,巴鲁斯宝。坟墓确实接受了爱蜜莉雅大人。证据就是坟墓像这样发光。不用担心会像罗兹亲那样被四分五裂。」
「四分五裂这种说法可真是骇人……不对,对不起,明明你在为我担心。」
「呵呵,既然都道歉了,就不会那么生气哩。我对嘉宝的教育法可能太松懈了。」
看到女童露出老成笑脸,感觉很不协调的昴苦笑。琉兹边说边斜眼看向站在远处、盯着坟墓的嘉飞尔。
他双手抱胸,牙齿互撞,用脚尖轻踏地面,看起来冷静不下来。
「我有想过。」
「嗯?什么?
」
「能够挑战这个坟墓的『试炼』的,就只有受到结界影响的『混血』吧?那不就代表,琉兹小姐跟嘉飞尔有那意思的话,也是能挑战的吗?」
「单论挑战的话,理论上是可行。不过,却无法解放『圣域』。这是住在『圣域』这块土地上的居民,绵延传承给下一代的契约。」
「……又是契约啊。」
昴听到讨厌的字词而皱起的脸,琉兹对此挑眉。
「唉呀,昴宝讨厌契约?」
「印象不好啦。附带一提,这几个礼拜我对『试炼』这个单字也只有讨厌的记忆。因为我在这个世界最讨厌的家伙一直提起。」
「那可真是不凑巧呢。和精灵使者小姑娘在一起也挺辛苦吧。」
精灵术士重承诺,是公开的事实吧。琉兹的话就是证明。
事实上,因为契约和盟约这类的理由,昴跟爱蜜莉雅曾经一度诀别。当然,那次是自己不好。这点在昴的心中已有定论。
「理解跟好恶是两码子事。今后我也会在字典上划红线做重点的。」
「很固执呢……算了,巴鲁斯宝这种年纪的小童,有这种坚持也是可爱之处。」
小童,被这样称呼让昴怪不是滋味,同时也看到轻微的焦急略过琉兹的侧脸。
那恐怕是挑战「试炼」的机会被抢先夺去,只能委托外人解除结界,暗藏在她心中的无力感吧。
这么一想,也就能理解为何嘉飞尔现在这么焦躁了。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但考量到他的性格,他是打死都不会把事情拱手他人的类型。
「————」
就这样,昴不由自主地默不作声,等待爱蜜莉雅回来。
嘉飞尔还是一样,琉兹也默默地站在昴身旁。视线稍微离开遗迹,很惊讶的,奥托与拉姆之间正在进行友好对话。
自觉跟拉姆友好对话的经验少得可怜的昴来说,这是很不得了的事。
待会向奥托探问对付拉姆的话术诀窍吧——就在想这种无聊小事的时候。
「——啊?」
目睹到变化,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
大家会反射性地重复眨眼,是因为方才的光源消失。亦即,原本被炫目磷光包围的坟墓沉默了。
「光芒消失了啊?喂,这样不要紧吗!?」
「『试炼』持续的期间,坟墓的光应该不会中断才对……」
「也就是说,发生前所未有的状况啰!爱蜜莉雅!」
异状来得突然。昴呼喊大叫,立刻朝坟墓冲出去。琉兹朝他的背后伸手,紧张大喊。
「等、等一下,巴鲁斯宝!你没有进坟墓的资格……!?」
「啊~?怎么一回事!?」
琉兹的声音在惊愕中中断,紧接着是嘉飞尔感到莫名其妙而说的话。拉姆和奥托也一样惊讶,昴也微微屏息。
——昴的脚踩上阶梯的瞬间,坟墓发出绿色磷光,再度绽放光芒。
「跟爱蜜莉雅大人一样……菜月先生!」
「能够进去是如我所愿!大家待在外头!有什么事我会出声大叫的!」
「巴鲁斯——!」
挥别叫唤的声音,昴冲上阶梯,然后一口气冲进坟墓。
遗迹的空气冰冷干燥,反射脚步声的通道跟外墙一样都有着绿色磷光,因此可以清楚看见被藤蔓和苔藓覆盖的内部样貌。
每往前踏出一步就会有奇妙的感觉触动胸口。眼前这光景,自己似乎早就见过。脑子就这样被似曾相识的记忆给折磨。
「当然会知道这里吧……我白天才来过一次……唔!」
那时候的记忆就是原因所在,推开脑内想要跺地的冲动,继续往深处里头走。
遗迹内部的空气凝滞,带着尘埃的气味侵犯鼻腔和嘴巴。每呼吸一次就感觉肺部的状况变差,但还是边甩头边往里头、深处、更深处走——
「——房间?」
总算到了通道终点,昴面前出现一个通往小房间的门。早已敞开的腐朽石门,放弃阻止入侵者的职责,所以昴能畅行无阻地进入。
「————」
进入的房间,是个四面墙壁都是石壁的狭窄空间。很不可思议的,这个地方没有被藤蔓和青苔侵蚀,经年累月风化的遗迹维持原状。在窄小石室里头,又有一扇通往深处、但这次是关起来的门,而门前是——
「——爱蜜莉雅!」
少女整个人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银发披散在地面。
从房间入口看不到她的脸,昴拼命地跑向她。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道要立刻抱起她离开坟墓——
『——首先,面对自己的过去。』
下一秒,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这么说,昴不禁屏息。
「————」
甚至无暇思考那声音是哪来的,全身就失去力气。
膝盖弯曲,在毫无预警的状态下,全身就像个人偶一样倒下。拔腿冲刺的势头就这样让他整个人在地面滚动,最后呈现大字形的身体偶然横倒到爱蜜莉雅身旁。
「————」
突然想起,以前也曾像这样倒在她身旁。
在忆起那是第一次的「死亡」记忆之前,昴的意识就被黑暗吞噬——
6
——每次从睡眠中清醒,昴都会觉得像是憋着气把脸探出水面。
感觉像是从名为无意识的海洋中,为了名为现实的空气而浮出水面。然后将现实充分吸进清醒的肺部里,昴的意识就会醒转——
「Good——Morning,儿子呀——!」
「汉姆拉比发颠!?」
本来充满诗情画意的清晨醒转,被强大冲击力道给破坏殆尽。
从正上方压下来的重量将体内的空气挤出去,昴边发出青蛙被碾扁的哀嚎,边拨开棉被用力咳嗽。
「喂喂喂——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不过是叫儿子起床的爱情俯冲重压!每次都说过,疏忽大意可是会导致野火燎原喔?」
「咳咳!咳咳……不要对、睡着的人……抱有那么高的期望……是说、刚刚……」
发生什么事啦?眼泪汪汪的昴抬起头。
从床上伸出半个身子,对方就站在他面前,手指着天花板。
然后——
「怎么又来了。那种表情简直就像大清早就看到全裸的老爸!」
边说边摆出健美姿势的,是大清早就半裸的老爸——菜月·贤一哈哈大笑,祝贺儿子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