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1
──记忆正在苏醒。
最初的记忆,感觉是发生在很久远之前。
『──对不起喔。对不起。』
有人用像在啜泣的声音一直道歉。
被承受不住的罪恶感以及难以忍受的悲伤给折磨,使得那人不断地道歉。
还记得自己曾反问对方:「为什么道歉?」
『因为让你孤零零的。』
「孤零零的?」
『因为一直找不到你。』
「可是,我就在这里呀?」
好想跟那个难过到快哭出来的人说。
其实他没有理由要道歉和悲伤。
所以相对的,希望他告诉自己一些事。
「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是……』
那是过去曾做过无数次的梦。
而且这个梦到最后会被光芒吞噬,所以听不到对方的答案。这就是反覆梦过多次的梦境内容──
知道了梦境的结局,后来和对方成为家人。这是对自己而言的起点。
──可是,苏醒的记忆却回溯到更远,比冰结羁绊还要久远的时间点。
一直回溯,要把被封印的过去全都走过一遍──
2
爱蜜莉雅熟门熟路、悠哉地走在称不上是路,又被高耸树木包围的林荫小径上。
踩著被草覆盖的地面,留意著开在大树下的花朵,继续迈步。鞋底传来泥土坚硬的感触,觉得不可思议的爱蜜莉雅歪头思索。
毕竟,这是梦境。虽然重现了沉眠于记忆中的故乡,但依旧是假造的世界。
「可是,这里不但有风的气味,还有泥土的触感……总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呢。」
「──」
「艾姬多娜?欸,有在听吗?……啊。」
没听到她应声,爱蜜莉雅觉得奇怪而转头看过去,结果看到走在后方的美丽白发魔女和小径苦战到最后败退的样子。
魔女的裙子长到不适合在森林间走动。爱蜜莉雅跑向手撑著树干想让被钩住的裙襬脱困的她。
「对不起,没事吧?我是不是走太快了?」
「以为用那种显而易见的同情就能让我稍微改变态度?是的话就把我想得太肤浅了。」
面对担心自己的爱蜜莉雅,魔女──艾姬多娜抬起头,甩动白如雪的秀发,冷淡地说。听到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即便是温顺的爱蜜莉雅也忍不住鼓起腮帮子。
「真是的,我就只是担心而已,用不著那样说吧。假如是鞋子不好走路,那光脚也可以喔。森林里的草很柔软,所以就算打赤脚也没关系。」
「……你的猜测完全错误。用不著你担心。不过是陷入梦里太深而已,马上就能调整好。──就像这样,哼。」
「哇!」
看著爱蜜莉雅身先士卒脱下鞋子,艾姬多娜冷笑,并显示她所谓的「调整」。魔女原本摸著树的手就这样穿透树干,不好走的草地也一样。简直就像是从世界的框架中撇离的现象,让爱蜜莉雅不禁目瞪口呆。
「另外回答你方才的低俗疑问,说是梦境世界,但终究只是个比喻。这个空间正确来说是重现『试炼』对象的记忆,并只转移其意识到此的另一个世界。既然采用了你自身的体验,会感受到色彩、气味和形状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听不太懂……要是我大闹一通的话,森林会被破坏掉吗?」
「真是野蛮魔女才会有的想法。但是,那是不可能的。现在的你跟这个世界不同步,所以无法干涉这个世界,当然也没法跟记忆中的人们有所接触。虽然要是『试炼』是走不同形式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是喔是喔……那个不同形式是什么?」
「不要只会问,稍微用自己的脑袋思考好吗?虽然这对只要要求就会有回应、仅需撒娇献媚就能活的你来说可能太过勉强了。」
存在变得比爱蜜莉雅还要远离这世界的艾姬多娜穿过森林,轻蔑地以鼻子喷气。尽管被她嘲笑无知,却又觉得颇有道理的爱蜜莉雅仍引以为戒。
只会问却不思考叫作撒娇。必须靠自己去想──
「我想过了但还是不知道。告诉我答案吧。」
「──」
「怎么了?肚子痛?」
「那个令人不快的态度……虽说让我感到不快,但能够激起这种感情的除了他和朋友们之外,就只有你了吧。」
「艾姬多娜,你有朋友啊。」
好好喔。爱蜜莉雅的低语中带著羡慕,这反而让艾姬多娜焦躁咂嘴。看来这番话听在她耳里颇不是滋味。
「──我在『试炼』中窥见的后悔可说是千百万种,连要细分都愚蠢得可笑。」
「咦?啊,嗯,是喔。」
「根植于人心的后悔,有的是在一瞬间的情况下产生,也有的是因为和某人的关系而生。面对过去的后悔,应对的方法也有千百万种。也是有只靠互相接触、谈论就能跨越的过去。所以说,差很多啦。」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听了艾姬多娜的说明,爱蜜莉雅了然于心。
确实,人类的后悔没法单纯地归为一类。既然有人后悔过去与人争执,那就会有人为感情失和的时光感到后悔。
即使面对相同的事,但怎样才叫克服过去,这点就因人而异。
「嗯,谢谢你的说明,还有谢谢你明明讨厌我,却还是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个非~常好的人。』──只有这点麻烦你绝对不要误会了。被你这样认为对我来说是莫大屈辱。有问必答,单纯是我的个性使然。」
「好啦好啦。」
虽然艾姬多娜话中带刺、一直拉开距离,但光有问必答这点对爱蜜莉雅来说就不是难相处的对象。尽管她厌恶爱蜜莉雅如蛇蝎,但爱蜜莉雅并不讨厌她。因为还没了解到可以讨厌她的地步。
关系这么别扭的两人,朝著爱蜜莉雅记忆中的故乡森林深处走,不断走得更深入。
因为确信尽头一定有著让爱蜜莉雅一直「后悔」的光景。
「还记得在上一次的『试炼』中丢人现眼苦战的样子吗?」
「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就是个没用的家伙,所以我没法回嘴。」
死都不肯跟她并肩而行的艾姬多娜走在后头继续讲难听的话,使得爱蜜莉雅苦著脸。
爱蜜莉雅是第二次挑战「试炼」,但第一次的失败经验凄惨到了连她自己都想掩面不看的地步。要说哪里最丢脸,那就是想不起来这点最丢脸。
──爱蜜莉雅不记得自己在第一次的「试炼」中看到了什么。
「一定是因为不想看,才给记忆上了盖。所以说,我是被自己害到想不起来的。而且现在也是……还没准备好。」
「所以说这次失败了也没办法?先张设防线可说是懦弱之举。」
「不是喔,才不是这样。──是接下来要做好准备。」
摇头驳斥艾姬多娜的侮辱,爱蜜莉雅坚强地这么说。
这话让魔女蹙眉,跟放眼尽是绿意的景象拓展开来发生在同时。穿过长长的林荫小径,出现在眼前的是即便在艾利欧尔大森林也格外高耸的巨木──
「──不是普通的大树呢。根部有一扇门,有人在使用树干里头的洞吧?」
看到巨木,眼尖的艾姬多娜直盯著露出地表的树根中心。
巨木正中央有洞,里头是约一个房间大的空间。入口用门板牢牢关上,甚至还从外头锁上门栓。
「看得出来,有人非常想把某个人关在里头。」
「……艾姬多娜,是知道才说的?」
「欠缺主词的问题很讨人厌。到底是在讲什么呢?」
虽然抬眼瞪她,但艾姬多娜耸肩一脸不知情的样子。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看穿了却故意这样说?爱蜜莉雅觉得八成是后者。
「这里是『公主房间』。──小时候的我都是在这边玩。」
一道出口,当时的记忆就鲜明复苏。「公主房间」跟字面意思一样,是让在这座森林里受到公主待遇的爱蜜莉雅能够一个人安全玩耍的特殊场所。
自己被带到这里无数次,也无数次在这里有过独处时光。
「啊,碰不到门。可以直接穿进去吗?」
「因为是可以活用这种认知的世界。当然,对于想法欠缺柔软度的人来说……」
「哇,真的耶。穿过去了,进去了。……艾姬多娜,你不过来?」
「──」
看著上半身穿过门板的爱蜜莉雅,艾姬多娜默默地眯起眼睛。她似乎不开心,但好像也不打算说明理由。无可奈何之下,爱蜜莉雅先穿过门。
而一进去,就在只有昏暗照明的房间里看到了人影。
「啊……」
人影有两个,分别是大人和小孩,正凝视彼此交谈。蓝紫色瞳孔一看到这光景,爱蜜莉雅的喉咙就发出细微声响。
脸朝向入口的女童有著银色长发和圆溜溜的蓝紫色瞳孔。因为跟记忆中的特徵一致,所以爱蜜莉雅立刻就知道那是过去的自己。
──对于很久没照镜子的自己而言,记忆中的容貌就维持在当时。
「那个幼童就是你吧。虽说还不知世事,但漫不经心的表情看了就生厌。」
「不要连小时候的我都有意见啦。而且现在,比起小时候的我……」
艾姬多娜的坏话和年幼的自己,都没有另一人重要。
「──」
爱蜜莉雅屏息,伴著觉悟绕到人影背后。然后看到了跟年幼的自己面对面说话的人物──有著比人类略长的耳朵和端庄容貌的妖精。
跟爱蜜莉雅一样,特徵是银色头发和蓝紫色瞳孔的女性。不同之处,在于对方嫌闪耀的银发很烦所以剪短了,还有宛如宝石的美丽双眸既细长又锐利。
她本人都说自己眼神凶恶,但爱蜜莉雅却很喜欢她。
英姿焕发的样子鲜明得让记忆热烈复苏,甚至到了错以为是痛觉的地步。她正是──
「──佛尔特娜妈妈。」
在这个艾利欧尔大森林里和爱蜜莉雅一起生活的女性,并担起母亲的角色。
至少对爱蜜莉雅来说,她这名家人等同于真正的母亲。
「──」
──一瞬间,忘掉的记忆缓缓地涌出。
在这个「公主房间」里,自己和妈妈在这时候说了什么呢?
3
「──爱蜜莉雅,接下来我有重要的事。所以说你要乖乖待在这里喔。」
没错,被硬关在「公主房间」里,使得年幼的爱蜜莉雅非常不满。
在艾利欧尔大森林的妖精村落里,不时会有像这种撇除爱蜜莉雅、只有大人们外出去办他们所谓的「重要事情」的时候。平常疼爱爱蜜莉雅的大人们,就只有这个时候绝对不会听从她的任性要求。
当然,爱蜜莉雅也没被养成事事都要如己意的任性小孩。
──听从吩咐,尊敬对方,重视规范。
爱蜜莉雅从等同母亲的佛尔特娜那儿学会了这些教诲。
说「等同母亲」有点迂回,但总是这样对爱蜜莉雅说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佛尔特娜。她老是口气酸不溜丢地说自己只是代理母亲。
「我是你爸爸的妹妹。哥哥……爱蜜莉雅的爸爸和妈妈很忙,所以现在不能跟你在一起。因此才会把你慎重地托付给我。」
这是佛尔特娜的说法,而爱蜜莉雅难以忘记第一次听到时所受到的冲击。
可是并非是感到受伤。相反的,当时的她觉得很棒。
无论事实为何,对爱蜜莉雅而言,妈妈就是佛尔特娜。然而她却说自己还有另一个妈妈。一般人的爸爸跟妈妈应该各只有一个,可是自己却有两个妈妈──所以幸福到被吓了一跳。
「你的银发是遗传自我哥哥。瞳孔的颜色也是因为有我们家族的血统。……不过,你温柔的容貌就是遗传自妈妈。因为我们家族每个人都眼神凶恶。」
「……我很喜欢佛尔特娜妈妈的眼睛呀?」
那是宛如兽牙的锐利目光。偶尔不听吩咐触怒了佛尔特娜,原本锐利的眼神就会更添严厉,让爱蜜莉雅打哆嗦。
可是,除去心情欠佳的状况,佛尔特娜就是爱蜜莉雅理想中的母亲。连那锐利的目光都能发自内心去喜爱。
佛尔特娜虽严厉,却是温柔的母亲。她的严厉也是温柔的严厉。
「我非~常后悔。要是我能更温柔待人就好了。要是早点这样的话,哥哥也不会在最后才把你托付给我。」
「非~常」是佛尔特娜讲话的习惯。低语时的她,面容看起来相当寂寞。
那一幕强烈地烙印在爱蜜莉雅心中,因此她决定模仿妈妈说话的习惯。不是在悲伤的时候,而是用在开心和欢笑的时候。
希望自己最喜欢的妈妈不要背负悲伤与寂寞,所以想用好的回忆去覆盖。真的是小孩子才会有的肤浅愿望。
「呣……好无聊──」
接著,回到事情一开头。爱蜜莉雅被孤零零地留在「公主房间」。
为了别让总是被大人们称赞美丽得像蝴蝶和花朵的她感到无聊,「公主房间」里备有绘本、娃娃、画画工具等各式各样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即便如此,无聊就是无聊。──爱蜜莉雅不喜欢这段时光。
「叫我不可以说谎和隐瞒,结果妈妈自己就这样,哼。」
大人很狡猾,平常对小孩三令五申,自己却会看时间和场合立刻违规。大家一定是瞒著自己跑到外面去快乐游玩。
好想去看他们玩什么喔,可以的话想加入。可是,爱蜜莉雅这种想法都仅止于愿望,乖乖待在这里等母亲回来才是常态。不过──
「好想去外面喔……」
不是说给别人听,就只是喃喃自语而已。虽然道出口的愿望没有传达给大人们,却在此时传达给了「他们」。
「──?」
房间角落突然出现一道青白色磷光。无依无靠、摇摇欲坠的淡淡光晕出现得突然,吓到了爱蜜莉雅。就这样,磷光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地穿越房间,然后被吸进墙壁里消失不见。
「好奸诈!等一下!等等我!」
不是被眼前的光景吓到,反而是吃起醋来的爱蜜莉雅跑向房间角落,朝著把光芒吸进去的墙壁东摸西摸。虽然会不安,但好奇心更强烈。
「啊!」
结果在墙壁上发现一个自己的手可以整个穿过去的洞。光点一定就是从这里跑到外面去的。这个洞其实是互相缠绕的树根所形成的缝隙,只要用力一点掰开应该就能拓宽。
「嗯~」
手插在洞里的爱蜜莉雅开始烦恼。
「公主房间」的入口被门栓关紧,在佛尔特娜回来之前绝对不会打开。也就是说,这个洞对自己来说是通往自由的唯一之路。不过,自己被妈妈叮咛要在这边等她回来。于是内心就在好奇心和教育之间剧烈摆荡。
「……可是佛尔特娜妈妈他们也瞒著我,所以扯平了。」
最后找到这么个藉口,爱蜜莉雅钻进树根的缝隙之间。
年幼的爱蜜莉雅身体很小,但缝隙比她更小。硬是挤进去的结果就是脸和衣服都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但好歹还是爬到洞外去了。
「──啊。」
额头感受到外头的风后,爱蜜莉雅的眼神为奇妙的成就感绽放光彩。
虽然没有遵守告诫,但现在好想向佛尔特娜炫耀自己很厉害。当然,要是真这么做的话一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所以爱蜜莉雅在拔腿狂奔之前先制止了自己。真是千钧一发。
「好──出发!」
接著,爱蜜莉雅意气风发地离开了「公主房间」。这座森林对她而言就像是庭院,所以猜得出佛尔特娜和其他人大概在哪里。
不消多时,她就在森林广场发现大人们的踪影,还看到在村子里只比自己年长的亚齐也混在大人里头。自认是爱蜜莉雅哥哥的妖精少年明明也是小孩子,却排挤爱蜜莉雅成了大人们的一份子,真是不可原谅。
不过比起背叛者亚齐和大人们,更吸引爱蜜莉雅注意力的是和他们一起置身在广场上、身穿黑衣的团体──不曾见过的客人。
「要躲起来……」
自觉在做坏事的爱蜜莉雅选择躲起来偷看。
为了避免被广场上的人看到,于是选了一棵大树扑过去,轻盈地爬上树枝。她非常擅长爬树,使得亚齐他们觉得很头痛。
「──每次都承蒙你们照顾呢。」
爱蜜莉雅才刚在粗树枝上趴好,就听到这声音。
从树上看下去,整个村的妖精都聚在广场。除了爱蜜莉雅以外的居民总共五十人左右。而另一方面,黑衣人的人数差不多只有二十人。
双方的代表站在广场正中央对话,妖精的代表就是有所隐瞒的佛尔特娜。第一个开口的她,在之后也一直掌握对话的主导权。
「都是住在森林里很难拿到的东西,真的是很感谢各位。」
「您言重了。我们才遗憾只能用这种形式支援诸位。每次都给佛尔特娜大人增添负担。」
「彼此彼此啦,裘斯。」
爱蜜莉雅微微震动长耳朵,拼命听取佛尔
特娜和对方的对话。虽然听了还是不懂,但可以从母亲的苦笑中感受到亲昵。
母亲表现亲昵的对象,是个身穿黑袍、个子高高又被叫做裘斯的男性。
虽然长袍宽松,依旧可以看出他苗条的体格锻炼有素。精灵的身形大多都是窈窕纤细,因此那样的人看起来很新鲜。修剪整齐的绿发下方是一张精悍的脸,不过表情亲切和蔼,接触佛尔特娜的姿态也放得很低。
这景象让爱蜜莉雅得意不已。能够让一个大男人低声下气的妈妈超厉害。
「还有就是每次要确认的事……请问封印可还安好?」
误会状况的爱蜜莉雅骄傲起来,但男子接下来的话却把那份心情给赶跑。因为男子的声音里头充满沉重复杂的感情。
「很爱操心耶,但我没法这样笑你。没问题,还是一样坚若磐石。根本不用担心有什么万一。──不然我会没脸去见哥哥和嫂嫂的。」
「令兄和尊嫂是……」
「够了。我知道。只是我绝对不会忘记自己被委托的责任有多重。我不会放弃,也不想半途而废。你也是这样吧?」
「我……是因为我只有这个。这跟佛尔特娜大人的使命感和责任心不同。比较像是执著、依恋……我只能紧抓著这接近偏执的东西。」
裘斯无力泛笑,佛尔特娜则是难受地垂下眼帘。两人身后是黑衣团体带来的货车,大人们正从里头卸下货物。远远看过去是衣服、食物和书本等物。每一样都是在这座森林里无法取得的物品。
「多亏了精灵,使得这座森林不太会产生季节变化,但你们肯送衣物和书本来,帮了非~常大的忙。一直以来谢谢你们。」
「本来按照功绩,您们理应受到礼遇,不应强迫您们待在这种不方便的地方。」
「别这样说这里。我们可是很喜欢这座森林的喔。」
带著玩笑口吻说完,佛尔特娜柔和微笑。笑容牵动裘斯跟著翘起嘴角。沉稳的气氛就这样在两人之间流泄好一阵子──
「──佛尔特娜大人,货物已经交接完毕。还请向教徒们答谢。」
「嗯,谢谢你,亚齐。」
向佛尔特娜报告的是绑著金发辫子的少年──亚齐。一席白衣的年轻妖精向佛尔特娜行礼,接著重新面向裘斯。
「司教大人,感谢您每次的支援。我谨代表森林的同胞向您献上感激。」
「这点小事不足挂齿。亚齐殿下又长大一点了呢。」
「要是永远被当成后生晚辈,就没法担任下一任守护者了。」
语气不能说是尊敬、羡慕或随性,总之两人的对话充满距离感。
「还请保持健康继续茁壮。为了森林、封印、家人以及您自己。」
对亚齐说完,裘斯眷恋地瞥了广场一眼,然后鞠躬。身旁的黑衣群众也跟著照做。接著佛尔特娜、亚齐和其他大人也都把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接著闭上眼睛,以妖精的敬礼方式回应他们的行礼。
做完这样的互动后,黑衣群众便拉起货车准备离开广场──
「对了,最后还有一件事。──爱蜜莉雅大人可还安好?」
「──。」
离去之际又停下脚步的裘斯问,害得爱蜜莉雅心脏差点停止。
想都没想到这时会出现自己的名字。她连忙摀住嘴巴才没叫出声。
「不用担心。爱蜜莉雅很有精神,她成长为非~常棒的孩子。配我们嫌可惜的好孩子。……不过,对不起。不能让你见她。」
「知道这消息就够了。我也不敢再多奢望。只要爱蜜莉雅大人健康成长便足矣。再奢求更多,对我这罪人之身来说是太逾越的愿望了。」
这不是自嘲。男子的口吻是自我警惕。
佛尔特娜没有朝低垂眼帘的裘斯道出随便的安慰,而裘斯也彷佛被这股沉默所拯救般点了点头。
「──罗曼尼康帝司教大人,好了吗?」
位在出发的货车最后面的一名黑衣人呼唤,裘斯轻轻地摊开双手。
「嗯,好了。那么,罪孽深重的我们要离开了。佛尔特娜大人,近期再相会。」
「……虽然其他人没说,但我们很感谢你们。非~常地感谢。」
「只要有这句话,就足以令我奉献身躯予百年苦痛。」
裘斯最后留下微笑,这次真的离开了广场。目送他们直到看不见身影后,佛尔特娜才闭上眼睛深深吐气。
「佛尔特娜大人,累了吗?如果不舒服的话,之后的事……」
「……自大的小鬼。少把我当成老人家。跟不只外表、连内在都年轻的你相比,我是老了,但还是现任守护者。」
「我、我没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担任守护者很辛苦……」
关心被误解,让亚齐脸色苍白,狼狈不堪。不过佛尔特娜立刻噗嗤一笑,使得少年也发现自己只是被戏弄。
「你太过耿直,就算再有才能,也让人担心能否胜任守护者呢。我重要的宝物可是要寄托过去的,所以可得非~常让人信赖。」
「请、请不要捉弄我啦,佛尔特娜大人……」
「好好好,对不起。不过,我可以恭敬不如从命,把这里交给你吗?我得去把现在一定觉得很无聊的公主放出来才行。」
「──!?」
方才产生的诸多疑问,全都被佛尔特娜这句话给盖过。爱蜜莉雅像摔落一样跑下树,急匆匆地冲回「公主房间」。
从离开时的缝隙硬是挤回房间。想著「这样就妥当了」而站起来的时候,立刻发现自己浑身泥巴,活脱脱就是个跑到外头去玩耍的野孩子。爱蜜莉雅不禁绝望。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刚逃跑的时候想说之后道歉乞求原谅就行,可是在偷听到广场上的对话后就知道那样是行不通的。因为佛尔特娜一定不希望那些话被听到。
要是被佛尔特娜讨厌,自己就毁了,世界就要灭亡了。至少要把身上的擦伤掩饰过去,不然佛尔特娜马上就会发现,而且也怕洗澡时会刺痛。
「咦……?」
一心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爱蜜莉雅又看到了青白磷光。
是方才帮助爱蜜莉雅逃出房间的光晕。光晕慢慢地摇呀摇,凑近困惑的爱蜜莉雅。接著光晕逐渐加强光芒亮度──
「──好厉害!」
淡淡的光芒一碰到爱蜜莉雅,身上的擦伤就在温暖下逐渐愈合。不过几秒的时间伤口便消失,现在只剩下满身泥土的衣服要处理。
「用这个……!」
把壶中所装的画图用墨汁给倒在身上,让衣服变得色彩缤纷。将衣服弄脏到洗也洗不乾净、看不出有泥土的状态后──
「──爱蜜莉雅,你醒著吗?」
「喵呜!我、我醒著哟?我起来了,佛尔特娜妈妈!可、可是……」
「怎么了?听起来慌慌张张的……嗯?」
先是卸除门栓的声音,接著佛尔特娜就打开门探头进来。原本温柔微笑的她一踩进室内就皱眉头。
「好浓的墨汁味……怎么了?」
「那个……对、对不起。我把画画用的壶打翻了……」
「唉呀──」
充斥房间的气味以及倾倒的墨汁壶让佛尔特娜手贴额头。不过她马上就朝著畏畏缩缩的爱蜜莉雅笑,说:
「既然都弄成这样了,那也没办法。先脱掉衣服,把墨汁擦掉。替换的衣服……有了有了。没有这件衣服的话,我就得带著光溜溜的你回去了。」
「那个,佛尔特娜妈妈,我……」
「真是的,很爱担心耶你。爱蜜莉雅,用不著那么害怕。你又不是故意的,所以我不会生气。不说这了,你没受伤吧?」
佛尔特娜走近,要爱蜜莉雅举起双手然后脱掉衣服。接著确认裸露的身体没有伤口后,母亲轻轻抱住爱女。
「妈妈?」
「没有,没事喔。只是我非~常……想见到你。」
抱著爱蜜莉雅的佛尔特娜说完,将脸颊贴过来。
平常因害臊而不会主动这么做的她,现在的举动对爱蜜莉雅来说很稀奇,还觉得妈妈很怕寂寞。于是──
「……很自大喔。」
被自己抱住的爱蜜莉雅抚摸头发,佛尔特娜睁开眼睛低语。
可是她没说住手。母亲就这样静静地感受女儿的手掌。
爱蜜莉雅持续温柔地抚摸心爱的妈妈的头。
「吶,爱蜜莉雅。」
「……嗯。」
「──我爱你喔。」
温柔微笑的佛尔特娜,眼眶泛泪这么说。
想问的事,想知道的事,多如繁星。
──可是现
在,只要妈妈的这句话就够了。年幼的爱蜜莉雅这么想。
4
「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景和记忆中的景色一点一点地重叠起来了吧?」
望著在「公主房间」中央抱在一起的母女,艾姬多娜这样问。不是带著恶意,只是单纯发问。这让爱蜜莉雅大感意外。
「真意外。我本来以为你会对刚刚的我和妈妈讲难听话呢。」
「……假如真那么想,我也不建议告诉对方呢。你在我心中评价本来就很低,现在更是直落谷底。」
「啊,没事的。这些话我不会对你以外的人说的。不用担心。」
「……先不论好坏,你被他影响很深呢。」
「真的吗?谢谢。」
虽然艾姬多娜厌恶地歪曲唇角,但知道话中的「他」指的是菜月•昴的爱蜜莉雅感到有点骄傲。
「──。不过,厚脸皮这点与其说是模仿他,更像是与生俱来的。看过年幼的你的任性之举后,就更这么确定了。」
「这个……我也没法辩驳。」
刚刚看过自己年幼时的举动后,艾姬多娜的指谪让爱蜜莉雅深深反省。不听嘱咐离开房间,偷听大人们的对话,最后还做足了隐瞒工作。
「劣根性十足。虽然被那么棒的母亲深深爱著,但你是没药救了。」
「……称赞的那一半,要跟你说谢谢。」
佛尔特娜妈妈被称赞是很棒的母亲让人开心。没错,妈妈最棒了。自己很尊敬她。在忆起自己没用的同时,也想起了她给的爱情。
而且,想起的不光是这些。
「裘斯和精怪先生……」
看著地面的爱蜜莉雅道出在这段记忆中身负重大责任的两个存在。一个是在广场上的绿发男子裘斯。另一个是──
「告诉你墙壁有缝隙,还治好你的伤的微精灵……却被叫做精怪,还真讽刺。」
「我没有讽刺的意思,因为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那个称呼有负面意思。」
艾姬多娜揶揄的话语中,也有几分怜悯被称作「精怪」的微精灵的意味。
「精怪」是邪精灵的另一种称呼。没有一个精灵会因为被视为该疏远厌恶的邪精灵而感到高兴。尽管如此,爱蜜莉雅会称呼微精灵为精怪是有原因的。
「我在这个房间读的书本里头,有一本书说精怪并非邪恶之物,而是描写了它的善良。只不过内容我记不得了。」
只记得那是外国传进来的童话故事。如今已想不起书名和内容,但却记得故事里头有温柔又可靠的精怪。
所以说爱蜜莉雅才会叫当时帮助自己的微精灵为精怪。
「想起了母亲、熟人和精怪先生。这样就算看过过去了?」
「不,还没。这样不够……我还有没想起的回忆。」
爱蜜莉雅摇头回应艾姬多娜的问话,同时走出巨木的洞。她的脚步不是朝向方才幼时自己去过的地方,而是走向被无数树木阻碍行进路线的森林深处。
那边有必须想起来的东西。那儿有──
「有什么?」
「──封印。」
5
──年幼的爱蜜莉雅注意到「封印」,是在逃脱多次之后。
「嘿咻!很好!今天也成功了!」
开心地挺起胸膛,满头树叶的爱蜜莉雅满意地说。
地点是「公主房间」──的外头,穿过可通往自由的缝隙之后马上会到的地方。今天也被留在「公主房间」里,但爱蜜莉雅还是瞒过佛尔特娜的视线顺利地摆脱禁锢。已经成为逃狱惯犯的她甚至在洞穴外头铺设落叶来做缓冲。
「最近亚齐非~常爱操心,可得小心一点。」
谨慎地看看四周,确认负责监视自己的亚齐不在。
背叛自己投奔大人的亚齐,相当于爱蜜莉雅的监督者。跟亚齐玩是很快乐,但这跟那是两回事。爱蜜莉雅握拳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给他可趁之机。
「好──过来啰,精怪先生。」
确认没有敌人后,爱蜜莉雅出声呼唤,顿时头上便浮现磷光。在第一次相遇后,爱蜜莉雅就跟这个磷光打成一片,现在还亲昵地称他为精怪先生。
有精怪帮忙,爱蜜莉雅感觉支配了整座森林。可以偷看偷听大人谈话,未经许可吃掉别人的零嘴,弄乱别人家里的物品摆设,简直就是让人心惊胆战的大坏蛋。
「今天裘斯他们也会来吧。」
爱蜜莉雅边摘掉头上的叶子,边拟定接下来的计画。
由于重复逃狱,因此已经知道自己会被留在「公主房间」时一定是裘斯他们要来森林的时候。他们每次都会用货车运来食物和衣物,而大家都会去广场集合接收物资。
「还以为他们瞒著我做更快乐的事,妈妈他们真奇怪。」
一开始对大人们瞒著的事兴致勃勃的爱蜜莉雅,在知道不是什么秘密游戏后就觉得很无聊。即便如此还是频繁地跑去偷听,是因为佛尔特娜和裘斯的对话中会出现自己的名字,有时还会出现暗指自己父母的单字。
关于自己的亲生父母,佛尔特娜不常提起。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于是她跟裘斯的对话就成了知道父母情报的绝佳机会。
「虽然都不太会提……嘿咻,嘿咻。」
如意算盘一直没打成,但越挫越勇的她今天也爬上树就既定位置。
底下是大人们聚在广场的熟悉风景,佛尔特娜和裘斯也在里头。远眺畅谈的两人,感觉佛尔特娜的表情特别温柔。
「最近爱蜜莉雅她啊,非~常有精神,老是玩到衣服都是泥巴才回家。每天不管怎么洗都还是追不上她弄脏衣服的速度。」
「能健康成长是再好不过。我也会尽可能多带替换衣物过来。森林外头现在是寒季,但差不多要结束了。换季以后不需要的衣服也会跟著变多吧。」
「老是接受你们的好意还这样像在催你,真的很过意不去。……也有大人的衣服吗?」
「有,当然有。一定也有很适合佛尔特娜大人的衣物喔。」
聊著爱蜜莉雅的期间,裘斯表情柔和回应。这出乎意料的话却让佛尔特娜浑身一僵,接著害臊地抬眼瞪著裘斯。
「……真是的。虽然认识很久了,但你什么时候开始会讲这种玩笑话了?」
「──?我只是说出真心话而已。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睁眼说瞎话的人,所以这种个性才麻烦。」
裘斯不解,佛尔特娜则傻眼地别开目光。结果这使得裘斯更加困惑,甚至伸出手用手掌轻触她额头。
「……裘斯,这是怎样?」
「没什么。只是想起很久以前跟我说话时显得不开心的佛尔特娜大人原来是在发烧一事。……没发烧呢。」
「那都几十年前的事了。我说真的,别把我当小孩子看了。真是的。」
被误会还被担心的佛尔特娜倔起性子对裘斯这么说。可是她的嘴巴在微笑,很明显刚刚的对话并没有让她感到不快。
不对,应该说她乐在其中。
「……哼。」
看到妈妈这样子,爱蜜莉雅不知为何感觉很没意思。
眼神锐利、威震八方的佛尔特娜总是给人严肃的印象。而这样的妈妈会展露旁人都看得出的温柔神态,本来只限在爱女身边的时候。
「哼,裘斯是笨蛋。还有亚齐也是笨蛋。」
感觉特权被抢走的爱蜜莉雅迁怒给不认得自己的对象,以及帮忙卸货的少年。
假如今天就这样一无所获的话,爱蜜莉雅决定要将愤怒的铁锤敲在裘斯身上。像是故意让货车的车轮绞到布,或是在货车上洒油。她像个恶魔描绘复仇剧,但最后这出戏却未上映就告终。
「──对了,封印还好吧?」
降低音调的裘斯照惯例发问。面对这熟悉的问题,佛尔特娜的回答也是让人听到腻了的答案。
「一切照旧。每次都不会忘记确认的你真的很规矩耶。」
「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另外,虽然不想让贵村感到不安,但现在森林外头的情势火药味十足。或许是杞人忧天,可还请多留意。」
「……知道了。我这守护者会去确认封印和钥匙的。外头的事就拜托了。」
「请尽管放心。──这也是为了爱蜜莉雅大人和那两位大人。」
裘斯鞠躬,佛尔特娜一脸认真点头回应。
「……封印。」
嘴里低喃出现在两人对话中的字眼。
封印是他们的对话要结束前一定会出现的字眼,一直以来对此都没有抱持高度兴趣。可是今天不一样。
因为封印和爱蜜莉
雅的名字都出现在对话结尾,还有裘斯最后说的话。
──那两位大人,指的不就是爱蜜莉雅的亲生父母吗。
「封印……」
爱蜜莉雅又讲了一遍,才回到「公主房间」。一滚进洞里,就急匆匆地制作有在房间里玩耍的证据。
在短时间内画好画,帮娃娃换衣服,还有把零食吃得到处都是。
完成隐瞒的工作,正在擦汗的时候,外头传来佛尔特娜的声音。
「爱蜜莉雅,久等了。今天也有当个乖小孩吗?」
「嗯……我、我有当乖小孩哟?我有当。嗯,对,我有当乖小孩!」
「──」
「干、干嘛啦,妈妈。干嘛那样看我,我又没做什么。我有吃点心、画画还有玩娃娃。我真的没有到外面喔。」
「……这样啊。那就好。」
爱蜜莉雅超群的演技顺利骗过佛尔特娜。对此虽然感到罪恶,但又激励自己不可以在这边颓丧。
今天在广场上的所见所闻绝对要保密,特别是「封印」的事。她还记得「封印」指的是隐藏某个东西的地方。
说不定,自己的爸妈就藏在「封印」那里。
假如「封印」就在艾利欧尔大森林某处的话──
「──拜托啦。」
闭上一只眼睛,爱蜜莉雅央求跟自己感情很好的磷光搜索森林。
等到身长拔高固定时,她将出落成只需微笑就足以魅惑他人的美女──虽然目前还只是年幼的少女,但她此时做出的可爱央求里头,就已经有魅力在萌芽。
6
像被引导般,爱蜜莉雅朝著森林深处迈进。
很不可思议地不觉得会迷路。不知为何就是知道不会迷路。凭著这股确信往前走。活用与这个世界错开来的状态,笔直走过被称为密林又难走的路。
泥泞的地面,密集的大树,许许多多的隘路,最后看到雪白景致。
不是雪景。──而是因为生长在这边的树木,从枝叶乃至根部都是白色的。
有妖精的村落,还被众多微精灵守护的神圣森林──在艾利欧尔大森林里,唯独这个空间格外异常。
庄严神圣又超乎常理的空间,正中央是──
「──门。真奇怪的景象。」
在被纯白树木包围的空间正中央有一扇「门」,也是这个森林里最诡异的东西。
这扇门诡异的地方不是外表──而是存在方式。
对开的门板遗世独立地伫立在这空间中央,旁边没有连接到任何建筑物。这点就算绕到门后方去确认也一样。
「这就是封印。」
看到那扇门,爱蜜莉雅对诧异的艾姬多娜这么说。
封印──这就是被隐藏在艾利欧尔大森林深处的神秘之物。佛尔特娜和村里的居民都在守护它,裘斯总是会关心它是否安好。
这件事存在于爱蜜莉雅的记忆中,也重现在这个世界里。
没有连接到任何地方的门,没办法打开的门,被称为封印的门──
「可是,既然有这个封印,那……」
「──答案来了。」
手扶额头的爱蜜莉雅为渗出的记忆、像在蚕食伤口的记忆而苦恼。身后的艾姬多娜则是悄悄叹气这么说。
回过头。淡淡的磷光翩然飞过爱蜜莉雅的视线尽头,接著是──
「这就是封印?」
年幼的自己看到门,天真的脸庞狐疑地歪起脑袋。
7
看著眼前可疑的门扉,幼时的爱蜜莉雅眨眨眼睛。
终于找到佛尔特娜他们藏起来的「封印」在哪了。就算跟精怪一起找,但要搜遍整个森林是很不容易的事。不过──
「多亏了大家才能这么快找到。万岁~!」
包围笑颜逐开的爱蜜莉雅的磷光──数量不同以往,已经增加到双手手指不够数的地步。森林处处都有精怪,爱蜜莉雅不屈不挠地将他们纳入旗下,构筑出一大势力。
「为什么不会倒下来呀?」
同心协力的成果就是找到「封印」,可是这扇门怎么推都文风不动。
外观就只是普通的木门,可是摸起来却冷得像冰,摸起来的触感就像打磨过的石子一样平滑,总而言之它的存在整个就是不可思议。
紧闭的对开门外有老旧锁头,钥匙孔跟爱蜜莉雅的手掌差不多大。这么大的钥匙,能放在谁的口袋里呢?肯定是很大的人的口袋。
「好奇怪,搞不懂……不过,我找到了。拍拍手。」
其实说真的,本来期待双亲是被藏在「封印」里,所以此行的收获就只有这一扇门。可是满足了好奇心的爱蜜莉雅并没有因为这样的结果而灰心沮丧。
跟精怪一同努力,找出了大家隐瞒的东西。接下来还有得拼呢。
「哼。是佛尔特娜妈妈不好。是裘斯不好。」
想起那个高个子黑衣男,爱蜜莉雅就朝著不在场的男子吐舌头。
竟然未经允许就擅自让重要的佛尔特娜妈妈露出秘密表情,所以他是敌人。为了筹备总有一天会到来的正面对决,她摒除杂念,专心思考对付裘斯的策略。
「让精怪先生去吓裘斯,趁他混乱的时候我去踩他的脚,要用双脚踩,而且还是用脚后跟踩!……感觉很痛,所以要对准脚趾尖。」
连拟定的残酷无情战术中,都不忘装入一片温情。要是一直做出没血没泪的战斗,总有一天会失去同伴的信任。所以这时要珍惜与精怪们的羁绊。
「好──回家吧。今天的画家想要画红色天空,然后把森林画成白色!」
达成目标后,爱蜜莉雅就偕同精怪一起踏上归途。
明明是险峻的路途,但身轻如燕的她轻松地飞越难关。其实这一区是佛尔特娜千叮咛万交代不可以来的地方,所以才会这么慢发现「封印」。妈妈真是太聪明了。
「可是,我们比较厉害。……怎么了?」
走在不熟悉的隘路时,因为精怪提醒,所以爱蜜莉雅停下脚步。精怪边穿越视野边不规律地闪烁,晃呀晃地钻进旁边的草丛。
「嗯?嗯嗯?这是……这代表有事情!」
精怪的样子,让爱蜜莉雅想起跟他们第一次在「公主房间」相遇时的事。以那件事为契机,爱蜜莉雅和他们熟稔起来。因此这次一定也有什么含意。
「呀呼──!」
她追著精怪,朝气十足地冲进草丛里。分开跟身高一样高的草,银发被树枝勾到好几次,但还是果敢地走在兽径上。然后──
「这下可麻烦了。……这样会超过约定的时间的。」
「──啊!」
就在走出草丛时,撞见一个伫立在森林里的黑色背影。爱蜜莉雅吃惊到叫出声,然后慌张地掩住嘴巴躲进草丛里。但已经太迟了。
「唉呀?那边可爱的小屁股是哪一位呀?」
屁股整个露在草丛外的爱蜜莉雅被耳熟的声音叫唤。听到后她愣了一下,因为对方是没见过她,但她见过对方的可恨敌人。
「身、身为俘虏,我要求受到合理的待遇……」
这下只能听天由命,道出一知半解的话投降。而面对高举白旗的爱蜜莉雅,男子──裘斯浮现微笑。
「哎呀哎呀,竟然出现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咦?」
幼童的可爱抵抗让他和蔼微笑,却又旋即结冻。
说出口的话也因惊愕而中断,柔和的表情变得僵硬。裘斯目瞪口呆的模样也吓到爱蜜莉雅,两人在复杂的感情浪涛中面对面。
「小、小姑娘……不对,您该不会是……」
声音颤抖,像是看到不可置信光景的裘斯摇头。畏畏缩缩仰望他的爱蜜莉雅感觉胸口生疼,好像有人揪住了她小小的胸口。
宛如迷路的小孩找到亲人,又似一直走在黑暗中的旅人找到光明,恐惧与期待交织的表情脆弱不堪。
──要是没人出声的话,就要有人引导。
一这么想,爱蜜莉雅就忘了至今对他产生的芥蒂。
「──裘斯,没事吧?」
「──!?哦、呃,嗯啊,啊啊啊啊……!」
她一问,裘斯的表情和感情就崩溃了。
爱蜜莉雅的视线像道闪电,震得裘斯背脊发颤,当场跪地。他弯腰蹲下,让视线高度和爱蜜莉雅一样。
他的双眼滂沱泪流,全副身心直盯著爱蜜莉雅看。第一次看到大人哭的爱蜜莉雅害怕得缩起身子,裘斯见状摇了摇头。
──像是祈求,像是倾诉,又像是一味地感谢。
「没、事了……对,没错!没事了。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我……我刚刚,就在刚刚
,被拯救了…是前所未有的拯救……!」
「是、这样吗……?因为得救所以才哭?」
「我不是因为悲伤才哭……是因为高兴、欢喜、感到幸福才流泪……也是有这种喜极而泣的温暖眼泪。教会我这件事的不是他人……就、就是您……是您教会了我……所以!」
裘斯哭得抽抽噎噎,爱蜜莉雅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他的感情从相触的手指传过来。因此爱蜜莉雅也用力握住交握的手,好把自己的想法也传达给他。
──裘斯所说的幸福的眼泪,不停地从呜咽的他眼中滑落。
「原来高兴也会哭……」
见裘斯不断哭泣,爱蜜莉雅也莫名感同身受。
因为自己偶尔也会遇到一个人寂寞到睡不著的夜晚。那时就会钻到佛尔特娜的床上,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进入梦乡。
在母亲的怀中,爱蜜莉雅的不安消失后,变成一种想哭的感觉。裘斯现在品味到的,可能就是自己那时候的感觉吧。
要怎么做才能像佛尔特娜妈妈那样,给予他安心呢?
「──没事啰,裘斯。没事了,没事了。」
爱蜜莉雅用空著的手抚摸裘斯的头,安慰他。
这举动令他一愣,爱蜜莉雅乾脆把他的头抱进自己小小的胸膛里。哽咽直接传到心脏,简直就像他的热度传进了身体内部。
──本来还说要踩他的脚的,结果现在却在安慰他。
无可救药的人,拿他没办法的敌人。自己可不能对正在哭的人做出过份之举。佛尔特娜妈妈一定也会因为无可奈何而原谅的吧。
「一个人哭,很寂寞的。」
等裘斯哭完,就牵著他的手去妈妈那边吧。
跟裘斯相遇的事,得告诉佛尔特娜妈妈才行。
自己偷跑到森林深处玩,还有裘斯明明是大人却嚎啕大哭的事。
──因为拥有共同秘密的两人已经不是敌人,而像朋友了。
8
「──唔。」
置身在苏醒的记忆洪流中,爱蜜莉雅有一瞬间感到强烈晕眩。
眨眼数次,调整呼吸。接受冲击的心脏剧烈跳动,透过年幼自己的眼睛回溯记忆的过程,爱蜜莉雅逐渐取回重要的「过去」。
但若问她这件事是不是值得自豪,她的心情却完全相反。
「曾经发生过这么多事,我却都忘了……」
心中的空白被慢慢填补的感觉,带给爱蜜莉雅的并非喜悦,反而是觉得自己一直以来轻蔑了过往,所以悔恨交加。
让人后悔怎么会忘记这么温暖又重要的记忆。而这些重要的记忆如今一口气复苏。
与佛尔特娜妈妈一同度过的时光,被亚齐和村民们温柔对待,在寻找封印和在「公主房间」帮助自己的精怪先生。还有遇到本来不该见面的裘斯,还成为朋友。──重要的记忆,忘光光的记忆,全部都回来了。
「可是,不久前的我……一定没办法承受这些。」
欠缺的众多记忆,是连接到盘据在爱蜜莉雅内心的「后悔」的路标。
要是没做好准备就来到这儿,一定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态。正因为知道这点,帕克以契约为由,把爱蜜莉雅的记忆盖住了。
纵使和以明确的形式留在这份记忆中的某人重逢,被加盖的记忆也会顽固地抗拒去理解吧。然后就变成痛苦与悲伤。
──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爱蜜莉雅的心灵,免受自身记忆所害。
不过,由于契约消失,记忆的盖子开启,封住的过去逐渐变得清晰。
像这样来一趟记忆之旅后,爱蜜莉雅终于获得了资格,能够挑战之前没法挺身面对的「后悔」,也就是过去。
有资格走向现在还没克服的「后悔」。
上一次在「试炼」,除了啼哭什么都没法做。可是现在──
「──虽然害怕,但我不会抱头蹲下了。」
「哭喊著要爸爸、紧抓著男人不放的淫秽女人,下得了决心吗?」
爱蜜莉雅道出对「试炼」的决心,而身后的艾姬多娜嘲讽她。面对话中的讽刺,她堂堂正正挺胸面对。
「虽然就算那样,昴一定也会原谅我……可是我不希望因为这样而让昴和我自己幻灭。软弱的我不需要突然否定自己始终软弱的事实。」
而且──
「昴写给我很多话,我不想对那说谎。」
为了即将挑战「试炼」的爱蜜莉雅,昴在坟墓内的石壁上刻下许多鼓励和无数想法。将之收下,被这股温情送进来的爱蜜莉雅来到了这里。
「昴相信我。所以说,我想做个不愧对这份心情的女生。」
「──随你高兴。我会尽量用你的苦恼来解闷的。」
不管遭遇多少恶意,现在的爱蜜莉雅都不会被这些话给动摇心神。
从之前的对话和一同走过的记忆旅途领悟到这点的艾姬多娜耸肩,不再毒舌。魔女这个态度也让爱蜜莉雅理解。
「我准备好了。」
「是呢。──前哨战结束了。让你受挫的『试炼』,现在才要真正开始。」
爱蜜莉雅说,艾姬多娜点头。──顿时,周围的景色产生变化。
离开封印之森,走过与裘斯相遇的林径,牵著手的两人来到吃惊的佛尔特娜面前,然后一同被骂得狗血淋头。
接著三人一起并肩漫步在故乡的森林里。眼前接续到这样的光景。
彷佛在等著爱蜜莉雅填补记忆空白──不对,是一定在等她。记忆、故乡、佛尔特娜和裘斯一定都在等她。
就如同他们现在温柔看护著年幼的爱蜜莉雅那样。
──温柔地迎接爱蜜莉雅回到记忆中的故乡。
「所以──」
──爱蜜莉雅必须接受等在前头的「试炼」。
「──请等一下,爱蜜莉雅大人。这样子跑很危险的。」
「才不会危险咧,又没啥大不了的。裘斯才是,跌倒就会膝盖破皮。」
「我不管受多少伤都无所谓。爱蜜莉雅大人的身躯才是最重要的。要是您宛如白玉的肌肤受伤了,我会愧疚至极的。」
「裘斯,你那种说法,感觉非~常猥亵耶。」
爱蜜莉雅奔放地在林径上蹦蹦跳跳,看著无法应付敏捷幼童的裘斯,佛尔特娜苦笑著这么说。听到这感想,裘斯连忙摇头。
「不!岂敢岂敢!我从未有过那种不纯净的想法!我只是单纯担心爱蜜莉雅大人……啊啊,爱蜜莉雅大人!不可以去那边!」
「才~不~要~理~你!来~呀,抓我看看啊~!」
一下辩护、一下过度保护,导致裘斯脸色变个不停,而心情大好的爱蜜莉雅就在他面前跳进草丛里。看他心情跟著跌宕起伏的样子,佛尔特娜忍不住笑了出来。
「唉呀呀呀,果然呢。这孩子调皮到我们都拿她没辄。」
「有精神是好事。但可以的话还是想极力避开危险的事物……在家里健康成长,晒晒日光浴,小心不要弄坏东西跑跑跳跳的话……」
「裘斯……那是非~常困难的事。」
「呣嗯……这、这样子啊?可是,为了爱蜜莉雅大人,我、我……!」
夹在疼爱与担心之间,裘斯烦恼到抱头。他的样子让佛尔特娜加深苦笑,不过眯起的眼睛里有著羡慕与亲昵。
简直就像在这一刻,从原本不会实现的光景里头体会到幸福。
「讨厌!妈妈跟裘斯为什么都不来追我啦!」
因为没人理而生气的爱蜜莉雅从草丛里跑出来。回到两人身旁的她红著稚嫩脸蛋鼓起腮帮子,轮流指著两名懒惰的大人。
「现在,是在玩抓鬼游戏耶~!不可以聊天~!」
「啊啊,万分对不起!这是我一生最大的失误……!」
「裘斯,别那么宠她。──爱蜜莉雅,过来一下。」
「干嘛,妈妈。讨厌~妈妈,都是你说我爱撒娇……喵~!」
气噗噗的爱蜜莉雅见佛尔特娜招手,于是走了过去,结果在很靠近的时候身体突然被抱起。
「好啦,真遗憾。爱蜜莉雅被佛尔特娜妈妈抓到啰。」
「啊~好奸诈!妈妈好狡猾!刚刚的不算!卑鄙!好好反省!」
「唉呀,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讲。那爱蜜莉雅被妈妈念的时候有好~好反省过吗?为什么你会被妈妈跟裘斯追呀?」
「呼哇!」
被戳中痛处的爱蜜莉雅用手摀住嘴巴。
「没、没有啦,妈妈。是精怪先生,说来玩吧,去外头玩,所以就……」
「不是反省自己,而是怪给精怪先生的小孩,妈妈会讨厌
喔。爱蜜莉雅,知道吗?」
佛尔特娜用温柔却严厉的眼神质问被抱起的女儿。她的话和目光让原本挣扎的爱蜜莉雅放弃抵抗。
「对不起,佛尔特娜妈妈。因为我想告诉你我跟裘斯变成朋友了……还有,裘斯是爱哭鬼,所以我得帮他。」
「你这种心情非~常重要。你很棒喔,爱蜜莉雅。可是,你跟裘斯交朋友的地方,是跟我约好绝对不会去的地方对吧?」
「嗯、嗯……对……」
「那是非~常要不得的喔,爱蜜莉雅。」
把垂头丧气的爱蜜莉雅放到地面后,佛尔特娜用双手包住女儿脸颊。两人视线相交,颜色相同的瞳孔映照著彼此。
「破坏约定是不对的。遵守约定是很重要的事。约定是信任的象徵,违背就意味著背叛他人相信自己的心情,所以不行。」
佛尔特娜认真却又温柔地对著泫然欲泣的爱蜜莉雅解释。
「爱蜜莉雅,跟妈妈约好。下次开始一定会遵守约定。」
「嗯……好,我会遵守的。对不起,妈妈。」
「好乖。这样就好。」
爱蜜莉雅泪眼婆娑发誓,佛尔特娜将爱女抱了满怀。她用力抱紧,然后温柔抚摸哽咽的女儿的银发。
「对了,裘斯你还好吧?」
「我、我……面对这耀眼无比的光景,止、止不住眼中的泪水……!」
佛尔特娜傻眼地问,蹲在树荫底下的裘斯正用袖子掩盖自己的痛哭流涕。似乎是因为近距离看到母女的互动而感动涕零。见他那样子,根本没法否定爱蜜莉雅对他的爱哭鬼评价。将他留在视野的一角,佛尔特娜问爱蜜莉雅:
「不管他了。爱蜜莉雅,你刚刚说的精怪先生是……」
「啊,嗯,精怪先生。之前就一直帮助我……过来。」
丝毫不察佛尔特娜对她那肉眼看不见的朋友感到不安,爱蜜莉雅柔声呼唤。顿时,无数光晕涌到她身边,看得佛尔特娜和裘斯瞠目结舌。
「该不会是微精灵……?而且还这么多。」
「这个年纪就能驾驭这么多微精灵,真叫人惊讶。爱蜜莉雅大人似乎有著精灵术师的天赋。」
「微精灵?精灵术师的天赋?」
两人的反应和没听过的词汇让爱蜜莉雅傻傻回问。见她如此,裘斯深深点头说:
「是的。爱蜜莉雅大人称作精怪的生命体,其实叫做微精灵。这世界上到处都有他们的存在。能够跟他们心意相通、缔结契约借用力量的人就叫精灵术师。」
「我也能当精灵术师吗?」
「只要爱蜜莉雅大人健康长大,继续像这样被精灵喜爱的话,一定可以的。」
裘斯的说明让爱蜜莉雅的表情开朗起来。她内心雀跃地想:假如精灵术师就是跟精怪感情好的人,那自己想要当。
「等一下,裘斯,不要灌输她奇怪的知识。只是能跟微精灵说话而已,哪能当什么精灵术师……这孩子没必要当那个。」
「佛尔特娜大人,爱蜜莉雅大人不会永远是小孩子。您也不可能永远将她关在大树的树洞里。总有一天,您和其他人有可能会无法陪在她身旁吧。到那时,他们就能为爱蜜莉雅大人出力。」
「可是,那么危险的事,怎能让我可爱的爱蜜莉雅……」
两人针对爱蜜莉雅的教育方针开始争论。爱蜜莉雅见状,快速地绕到裘斯后头,朝著佛尔特娜伸舌头。
「我今天站在裘斯这边!我以后一定要当精灵术师!」
「看吧,她认真了。裘斯,你要怎么负起责任?」
「啊啊,不,这个,那个,我很伤脑筋……」
固执的爱蜜莉雅,和感到头痛棘手的佛尔特娜。夹在两人之间的裘斯畏缩起来,他这样子让爱蜜莉雅眯起眼睛。
「嗯~?总觉得佛尔特娜妈妈和裘斯,好像我的爸爸妈妈喔。」
「啥!?」
没有恶意的一句话,让佛尔特娜红了脸。妈妈慌张挥手,胡乱抚摸爱蜜莉雅的头。
「我、我说啊,爱蜜莉雅,不可以说奇怪的话。妈妈和裘斯已经认识很久了,所以不是你讲的那种关系。」
「就是说呀,爱蜜莉雅大人。我跟佛尔特娜大人相识已久……对于活得很久的我来说,佛尔特娜大人就像是孩子一样。」
「哼……」
裘斯沉稳地掩护慌乱快嘴的佛尔特娜,可是爱蜜莉雅知道他说的话不知为何让妈妈不开心,只是他本人不知道。
「再怎么样,说是孩子也太过头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现在几岁?」
「抱、抱歉,修饰过头了。我当然知道您的正确岁数。称佛尔特娜大人为孩子实为不妥,因为您美得彷佛出水芙蓉……」
「嗯~嗯~……好吧,算了。就原谅你。不过,给我好~好反省。」
「遵命……」
佛尔特娜双手抱胸,要低头的裘斯反省。不过爱蜜莉雅发现佛尔特娜的心情已经好转,但裘斯还是不知道。
他就在一脸不知情的状况下,朝著爱蜜莉雅点头。
「话题稍微偏远了。总之我跟佛尔特娜大人来往已久。记得是从爱蜜莉雅大人的双亲健在的时候开始……」
「──裘斯!」
「……对不起。」
想要平稳拉回话题的裘斯,被脸色大变的佛尔特娜斥责。方才融洽的气氛消失,失言的裘斯露出苦瓜脸。
「我的双亲……?」
「对不起,爱蜜莉雅。这话题留待下次。……不多聊了,你也该回房间去了。你擅自溜出来的事还没反省完呢。」
「又是下次……真的会说吗?」
爱蜜莉雅鼓起脸颊,对谈话中断一事表达不满。可是佛尔特娜按住她鼓起的面颊,让里头慢慢地泄气。
「你是好孩子,乖乖等待。我下次会让你跟裘斯正式见面的。就是……我会制造机会的。」
「真的会吗?约好了喔?不可以背叛喔?」
「讨厌啦你这孩子。是从哪学到这种歪理的呀。」
刚刚才叮咛爱女要好好遵守约定,结果立刻就被拿出来现学现卖。佛尔特娜无奈苦笑,抱紧爱蜜莉雅。
「好,我跟你约定。这是妈妈跟爱蜜莉雅非~常重要的约定。」
「……嗯。我知道了。那回房间吧。」
约定很重要,所以爱蜜莉雅点头表示相信跟佛尔特娜之间的约定。
拥抱结束后,这次爱蜜莉雅跑向裘斯。她把手伸向看著自己的裘斯,笑著说:
「下次见,裘斯。不要再大哭啰。……下次见面前约好啰。」
「──是的。我一定会守约到下次见面。我满心期盼。」
微笑的裘斯握住爱蜜莉雅的小手。两人就这样在对方的手掌上留下温度,互相道别。
就这样,爱蜜莉雅要回「公主房间」了──
「──好像来了。」
那不是来自过去的声音。从正后方传来的,是来自「现在」的呼唤。
在这个过去的世界里,唯一和爱蜜莉雅过著相同时间轴的魔女之声。
一直默默看著过去的艾姬多娜低喃,爱蜜莉雅也跟著抬起头,然后立刻察觉到她话中的意思。
──那名青年,给人的印象就是白色。
不长也不短的白色头发,离晒黑无缘的粉白肌肤。身上的衣著是一尘不染的白,让人感觉他极力避免外界干涉,病态到连「颜色」都拒绝。
五官虽然端正,但却是没有醒目特徵的平凡外表。外貌没个性到极点的他要是混在人群里马上就会被埋没,但这种印象反而成了他是异类的铁证。
「……谁!?」
佛尔特娜和裘斯也立刻察觉到这股异样的存在感。佛尔特娜立刻抱住爱蜜莉雅,朝青年灌注超常警戒。接受注视的青年踩著悠哉脚步穿过森林,用手抓抓自己的白发,说:
「问别人的姓名时要先报上自己的,这不是常理吗?」
他的回应让佛尔特娜的感情瞬间冷却,警戒心变得越来越强。可是青年却当这股敌意为风吹,还无聊似地耸肩以对。
「刚刚的回应很老套,不过要是我自己遇到这种状况也会觉得莫名其妙,所以不是不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彼此都是第一次打照面的人,以接下来才要构筑起关系这层意味而言,彼此应该站在对等的立场上,为什么却非得单方面被人高高在上地逼问名字不可?你们有没有这方面的自觉啊?你们无意识又没神经、随随便便地就看低我呀。」
「……明明是男的,却很爱长篇大论呢。」
「明明是男的?从这句话就能看出你不太知道有什么男人能作为比较的偏见呢。说起来这个
世界上可是有数不尽的男人,你有什么权利拿我跟他们比较?你这态度……我有点不能置之不理。你这样真的太过失礼。你瞧不起我个人又还轻视我的权利。」
佛尔特娜说一句青年就顶十句,而且口气越来越疯狂。
从他的言行举止,特别是态度察觉到危险性后,佛尔特娜把爱蜜莉雅护在身后,严厉地瞪著青年破口大骂。
「给我差不多点,少讲些自我陶醉的话!你到底是谁!」
毫不理睬青年的话,佛尔特娜再度质问他的名字。
这句话让青年的表情产生变化。原本话被打断而扫兴、提不起劲的脸颊缓缓地做出阴森笑容──
然后,朝著「过去」与「现在」都僵直不动的爱蜜莉雅等人,说:
「担任魔女教的大罪司教,掌管『强欲』的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