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4 『傲慢与顽固与僵尸』

1

──青年正拚命地在山野间奔驰。

他气喘吁吁且汗流浃背,不顾一切地持续在昏暗夜路中持续奔跑。枝桠划过脸颊与颈项,但他毫不为了赤红擦伤停下脚步。

现在他拚了死命,以人生最快速的脚程奔跑。

要是不这么做就会被追上,被青年所见且不惜拋弃一切逃跑的元凶──而且是从未见过的不明物体。

「可恶、可恶……!」

奔跑青年口中透露出无计可施的感情,眼角浮现出苦涩的泪水。脑中闪过还念故乡的风景──那也是他刚才拋下场所的记忆。

那是个毫无特色的乡村。以前他并不是很喜欢,所以在十五岁的时候离开了村子。

之后辗转流浪到各种地方,累积辛劳与经验后也长大成人。还得到了不错的安居之处,让他猛然回想起故乡的事。

──直到最后都反对他离开故乡的双亲、帮忙他偷偷溜出家的兄弟、告别时惋惜离开的青梅竹马少女。

当初还想著自己要挂著什么脸回去,没想到工作很顺利。乾脆厚脸皮带著衣锦还乡的心情回去,青年就这样回到了数年不见的故乡。

──接著,青年目前正在漆黑山中,体会著喉咙涌出的鲜血味道并持续奔跑。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只有那个场所、土地和故乡,不能这样继续放置下去。

怎么能让家人、兄弟与青梅竹马维持著那种残酷的模样……

「有、有谁……!」

必须得想办法解决才行──青年一心一意地如此持续奔跑。

朝著山间露出脸的朝阳方位奔跑。

彷佛寻求太阳般,青年持续跑著。

2

──跋利耶尔领地的「太阳公主」。

普莉希拉?跋利耶尔之所以会被领民如此仰慕称呼,原因除了她本身的气质与能力,还有毫不夸饰的灿烂美貌。

对领地居民而言,从前跋利耶尔领地的统治可说是十分残酷。

普莉希拉的丈夫莱夫?跋利耶尔在王选前一刻去世,虽然他并非无能,却是位欠缺体贴胸怀的冷酷老人。

因此在他死后,普莉希拉继承统治跋利耶尔领地,其手腕对穷困潦倒的领地居民简直是救世主,宛如照亮暗黑世界的太阳一般。

因此作为敬爱的证明,他们将普莉希拉尊称为「太阳公主」。

「──在我看来,在欠缺体贴胸怀这点,公主和莱夫老爷感觉是半斤八两啊。」

有名男子靠在连接建筑物的走廊扶手旁,俯视著宅邸玄关大厅如此喃喃说道。

那是个各种方面都颇为奇特,而且外观具有显眼特徵的人物。

锻炼得颇为强健的身体穿著粗俗轻装,脚下穿著称为草鞋的鞋类,左腕从肩膀以下已经丧失,简单说就是个单手男。但比单手更为显眼的,莫过于覆盖脖子以上的漆黑铁盔。

奇特服装搭配单手,以及遮蔽脸部的铁盔──他是普莉希拉?跋利耶尔留在身旁,负责担任丑角职责的阿尔。

虽然听起来似乎带有侮辱意义,但阿尔本人很中意「丑角」这个头衔,他才不想要外面谣传的普莉希拉首席骑士立场。

他并不讨厌普莉希拉,而是厌恶骑士的头衔,骑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反而很欢迎公主大人,就算看她胸前的乳沟都不会被骂,还会原谅我呢。」

「──又在说这种话,我要去向夫人告状啰~~」

「哎唷唷。」

听见这道捉弄的声音,让刚才自言自语的阿尔回过头。只见有个身穿以红白为底色的仆人服少女站在他身后──

「是八重啊,偷听别人自言自语不是好习惯喔。」

「刚才那个下流的自言自语,是我这个听的人会后悔吧。」

「我现在是说偷听之人的品味问题,说话者的品味就找别的机会再说吧。」

「唉唷~~阿尔大人好不讲理喔~~」

如此说完后,这位不甘愿地扭动身体的少女名为八重?天膳──是在跋利耶尔宅邸侍奉普莉希拉的其中一位女仆,对阿尔而言算是工作上的同事。

她是个白皙肌肤搭配修长肢体、将红发绑在一起的二十岁前后美丽少女,特徵是看来十分淘气,以及宛如猫咪般印象的眼瞳。

不愧是由喜好怪人的普莉希拉指名为侍仆长,她的个性也是稍显奇特。不只是很快接受阿尔的奇特举止,能像这样坦率地接纳他也能窥视出个中端倪。

总之不论如何──

「下面来的那些家伙,每个都是看上公主吧?真是学不到教训耶。」

阿尔一边如此说著,一边用下巴指了指楼下的玄关大厅。

该处就是刚才阿尔持续俯视的景象。能够见到蜂拥至宅邸的领地居民们,以及被迫应对的仆从们。

领地居民大举涌进领主宅邸,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武装暴动的场景。然而……

「这些领民希望能送夫人礼物,或是想见一面打声招呼……夫人就是无法忽视这些情感,所以也让我非常仰慕。」

站在身旁的八重望著楼下并如此自豪。

如同她所说,聚集在玄关大厅的领地居民们并非对普莉希拉展现敌意,而是出自于敬意的行动。实际上宅邸入口排满了从领地各处送来的礼物,希望拜谒普莉希拉的请求也是不绝于耳。

像这样开放给一般民众进入的掌权者宅邸,肯定会成为纷争的根源。因此理应得慎重应对来到宅邸的领地居民,然而……

「结果侍仆长自己没有下去接客是怎么回事?为了仰慕的公主名声和安全,这里不是你粉身碎骨拚命工作的时候吗?」

「因为客人总是接二连三没完没了嘛。八重只想收多少钱做多少事,也想让其他小女仆快快成长喔。」

「不知道哪边才是真心话,真是个狡猾的女仆……」

这就是话才刚说完就反悔的最佳典范。对于八重毫不反省「呸」地吐出舌头的态度,阿尔便用手指抵在头盔的接缝处,把弄著金属扣环发出声响。

这是他想事情时的习惯动作,最近他很常这样摸著金属接缝处。由于王选即将正式展开,阿尔也有自觉到变得越来越神经兮兮。

「扰乱对方的步调加以玩弄明明是我的专利,这样一直被打乱步调实在不好玩耶。」

「除了外表以外,没想到阿尔大人是那么认真的人,这么好相处也帮了我不少忙呢。」

「不是很好捉弄吗?」

「咦,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你觉得没有不同才是最恐怖的啦。」

对于不解地歪著头的八重,阿尔耸了耸单手的肩膀并摇了摇头。

不过,阿尔颇为惊讶自己会被评论为除了外观以外是个认真的人。而在服侍普莉希拉的立场下,实在很难将这句话当成称赞。从那位鲜红少女能找出何种人类层面的价值,这可说是极为短暂且暧昧模糊的想法。

要是将阿尔视为无趣,很难保证她不会立刻把阿尔的头砍下来。

「我觉得那也太小看夫人了。」

「面对公主,我这个胆小鬼差不多这么胆小就好了──嗯?」

八重看穿阿尔不形于色的心声如此说著。正当阿尔开口回应没多久后,楼下突然变得有些吵杂,将阿尔的注意力再度拉回玄关大厅。

阿尔以为发生什么事,只见有位青年拨开排队的领地居民冲了进来。那名青年汗流浃背且浑身泥泞,一看就是相当骯脏。

由于是在领主宅邸,其他领地居民的装扮都算颇为正式。这位青年并没有这个最低程度的考量,也就是说──

「只要不是个超级大蠢蛋或没有常识的家伙……」

「应该就是有很急忙需要传达的事吧~~」

八重一边轻松地如此回答,一边摸著红发眯起漆黑的眼眸。见到她瞬间收起淘气的气氛,阿尔下意识地摸了摸铁盔的金属扣环。

接著,这位衣衫褴褛的青年来到侍女面前放声大喊:

「拜托,让我见见领主……我、我的故乡变成到处都是尸人!!」

青年的叫声响彻玄关大厅,让喧嚣顿时鸦雀无声。青年在其中气喘吁吁地弯腰撑著膝盖,无法忍耐的泪珠落至地面。

望著这位青年崩溃的模样与沿著脸颊落下的眼泪……

「──看来是夫人喜爱的陈情呢~~」

「……我去叫公主过来。」

对于八重无法窥得内心的微笑表情,阿尔将触摸的铁盔金属扣环弹响。

3

「我……是在四天前回到故乡。一开始只是回到几年没见的故乡,我还以为这就是家人对待我冷淡的原因。」

青年跪在地上,开始娓娓道来自己碰到的事。

场所已经从宅邸玄关大厅转移,来到最近经常用来与领民谒见的宽敞大厅。整个房间地面铺满红色地毯,左右墙壁能够见到跋利耶尔领地的私兵团「深红战线」一字排开,人员皆穿著统一为红色的耀眼装备。

「────」

大厅深处被充满压

迫感的赤红色占据,有位身穿强烈赤红色礼服的少女坐在豪华的椅子上。在这间宅邸最适合红色的她,正是普莉希拉?跋利耶尔本人。

在普莉希拉红色视线注视下,来到此处陈情的青年既拚命且生涩地持续说明来龙去脉。

「到处都能感觉到对话的不自然之处,才让我感到很奇怪。有很多与记忆中不一样的话题,还有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意思是不能单纯用健忘解释这种情况吧。不过,这样要说是尸人也太超乎常理了吧。」

这时挑出青年语病的人,是宅邸相关人士中唯一没有红色装扮的阿尔。

不论是保持笔直站姿的「深红战线」、普利希拉身后待命的侍仆长八重、以及站在普莉希拉身旁的幼小侍从舒尔特──包含这位红眼被普莉希拉看上的少年在内,大厅的所有相关人士都带有「红」的印象。

在这之中,阿尔的存在可说是异类的外乡人。同样身为外人的青年似乎也有这种印象,只见他朝阿尔投以满腹狐疑的视线。

「当、当然不只有这个原因,我有目击到决定性的场面。」

「决定性的场面啊……所以你看到什么了?」

「那就是……」

被问到的青年面露苍白,视线在大厅不停游移。那是害怕自己脑中记忆的恐惧神情,青年乾燥的嘴唇不断喘著气,没有办法继续说出话。

也有可能是话语随著思念故乡之情吞回肚里的反应。

然而──

「──别在这种时候不说话,凡夫俗子。」

用手撑著脸颊的普莉希拉对默默不语的青年如此斥责。她那毫不留情的声调让青年抖了一下肩膀,普莉希拉则是瞪著露出怯懦视线的他。

「要是败给怯懦,你的嘴巴应该就不会再有张开的机会了。这样还想依赖妾身的慈悲胸怀真是荒谬至极,再怎么狂妄也要有个限度。」

「啊……」

毫无温情的严苛话语,以灼热将青年的恐惧完全烧尽。在青年心中瞬间刮过的强风,以及他那沉痛的失望神情让阿尔涌现出同情心。

因此阿尔对普莉希拉耸了耸肩,并且说著「我说公主啊……」帮忙答腔:

「别对这么脆弱的人落井下石啦。再怎么说都有比较好听的说法吧?」

「哪有什么说法,妾身只是说出事实──听好了,凡夫俗子。」

普莉希拉对劝谏的阿尔嗤之以鼻,彷佛强调丰满双胸般将手挽在胸前,就这样以笔直视线盯著浑身僵硬的青年。

「现在你要是在这里闭口不语,不惜昼夜拚命赶来想传达的故乡憾事就会化为泡影,你摸著自己的心问问能不能容许这件事吧。」

「────」

「没什么,毕竟都已经舍弃过故乡了。彻底忘记好好活下去也是一种选择,但不知道该说这是聪明还是胆小就是了。」

普莉希拉仍然维持辛辣口吻,不犹豫地将青年内心烧成一片荒野,即使结果只会剩下一堆灰烬也毫不在意。

然而受到她的严厉谴责,硬睁开双眼的青年却变得不一样了。

「──你决定怎么做?要成为胆小鬼吗?」

「……我是很胆小,也不聪明。但不想成为懦弱的人。」

青年抬起脸对问题如此回答。彷佛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个答案般,普莉希拉大器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

结果阿尔的话被直接当成踏板,总觉得有种心痒难耐的感觉。

朝阿尔投以恶作剧笑容的八重让他气得牙痒痒的,在普莉希拉身旁紧张兮兮的舒尔特还是颇为可爱。

「在回到家乡那天夜晚,因为有很强烈的奇怪气氛让我无法入睡。没有和家人吃饭,就只是躺在房间里面……那时候我突然发现有人离开家,简直就像掩人耳目一样,让我很在意地跟在后面……」

青年带著做好心理准备的表情,再度开始说明自己碰到的事。接著稍微犹豫片刻后,便说出决定性的情报。

「──我看到村人正在缝合自己断掉的手脚。」

「────」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但不是这样。那是把快腐烂的手脚接上去,想要让肢体恢复原状。那是我亲眼见到的。」

见到了不应该见到的景象。在故事中,这种目击者只有一条末路。不过青年却违抗了此种故事法则,勉强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

「我踩到树枝被那些家伙发现,不过我拚命奔跑逃走了。用离开故乡那时候的后山捷径,然后就这样一直跑跑跑……」

在奄奄一息的状态下,来到这里向身为领主的普莉希拉求助。

「那个尸人是从哪里出现的称呼?是他们自称尸人吗?」

「……以前在故乡附近曾经传闻过尸体到处活动袭击人类。所以当父母亲骂孩子的时候,都会用尸人出现威胁。」

「──意思是以前迷信的尸人出现,你是这么想的吧~~」

八重冷静地指摘补充这个跳跃式的结论后,她朝普莉希拉的侧脸瞥了一眼并闭起嘴巴。阿尔也是同样没有任何表示。

他认为应该要由普莉希拉做出对青年诉求的结论。

不过现场也有无法如此认同的人。

「普莉希拉大人……」

舒尔特以孱弱声调呼唤主人,并朝她投以湿润眼神。这位稚嫩温柔的少年同情著青年悲痛的话语,对普莉希拉寻求慈悲胸怀。

这个诉求有可能会惹来普莉希拉不悦,甚至蕴含被处决的危险。

然而,普莉希拉朝舒尔特望了一眼,便将手指伸进少年的桃色头发摸了摸。她只是摸著头发不发一语,但光是此种动作便让舒尔特浮现出放心的表情。

「──所以你是希望妾身做什么?通知故乡变成到处是尸人,还危急地把这件事报告给妾身。你想要求什么回报?」

「请大人取回我的故乡……不。」

青年咬著嘴唇并摇了摇头。他想对普莉希拉的问题陈述希望,然后又自己发现这是个缺乏现实味的请愿。

普莉希拉不会想实现没有任何希望的愿望。这里她想得到的答案,并非是遥不可及的梦中空谈。

──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那件事不论如何或是谁造成的,都是无可容许的傲慢行径。

因此青年说出口的,并非是希望能拯救故乡。

「请消灭那些尸人。请让故乡……我的家人、兄弟、还有青梅竹马好好沉眠──拜托大人。」

青年低下头,说出这个既沉痛却带有决心的请愿。

「────」

听到这个愿望,普莉希拉会怎么回答?在铁盔内偷看著主人的阿尔一眼就能看出,在大厅内侍奉她的所有人都会有相同解答。

因为普莉希拉面露残虐地歪起鲜红唇瓣,露出满足的笑容。

4

青年的故乡「卡夫尔顿」是位于跋利耶尔领地南端的某个清寒村落。

正如青年先前描述此处空无一物会让人生厌,这是个毫无特色的乡村,与从前普莉希拉亲临造访的「拉德利马」处在截然不同的前提条件。

那时候普莉希拉是看上拉德利马特产名为「红花」的鲜红花朵,但卡夫尔顿完全没有此种值得一提的特色。

因此视为领地内多不胜数的怪事,照理说让部分「深红战线」的成员前来处理,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然而……

「为什么又会变成公主直接过来这里啊?」

在深红色地龙拉著的龙车中,阿尔仰望著豪华内部装潢并如此嘟哝。

在「除风加持」的效果下,感觉不到摇晃或风的车内可说是极为舒适。但说起来这趟旅途本身就并不是让人起劲,因此没有任何束缚的旅程反而是极为不自由。

在怀著此种感慨的阿尔面前,普莉希拉说著「怎么了?」并闭起单眼。

「阿尔,你对妾身的想法有什么不满吗?还真是越来越不怕死了呢。」

「只是稍微发点牢骚就是不怕死了喔?最近对我是不是很不公平啊?」

「蠢货,妾身随时都是公平面对所有人。如果感觉对你的对待有任何杜撰之处,那就是你只有付出相对应的劳力。把责任转嫁给妾身真是愚蠢至极。」

普莉希拉将美丽长腿换边翘起,从胸前双峰间抽出扇子遮著嘴边。她的模样让阿尔回应「好啦好啦」并挥了挥手。

「实际上不带任何私兵,由领主自己前来处理问题应该不太妥当吧?虽然如果对方只是单纯村民,可能会对公主的威望俯首称臣。可是听起来对方不是僵尸吗?脑袋变成海绵的家伙用权力有用吗?」

「又用了妾身听不懂的字。那个『僵尸』和『海绵』又是什么东西?」

「喔,到处行走的尸体就叫僵尸。至于海绵……该怎么说呢?就是用水洗餐具时候用的工具,简单说就是乾瘪瘪的水果。」

「嗯,先不说那个『海绵』,妾身很中意『僵尸』这个字的铿锵力道。」

普莉希拉愉悦地缓颊一笑,并且眯起红色眼眸。

「说到妾身亲自前来的理由是吧。你想像不到吗?」

「能

想到的理由只有有趣才麻烦。还有别的理由吗?」

「不算没有,很感兴趣当然是最重要的理由──不过原因不只是这个。到解决这个事件为止,你就好好推敲妾身的想法吧。万一到解决前都没有找到答案,就做好待遇会更差的心理准备吧。」

「什么嘛,这是要我猜谜吗?如果有惩罚游戏,那也希望能有奖励呢。」

「真是恬不知耻。好吧,要是能顺利解开妾身的想法,就让你舔舔妾身的脚吧。」

「那是公主心里想做的事吗?真的会让我犹豫该不该认真舔下去耶。」

那究竟该算是奖励还是惩罚游戏?如果是有特殊癖好的人也许算是奖励,但基本上应该还是惩罚游戏的一种吧?只要当成能在近距离观赏普莉希拉的美腿,阿尔也不是不能努力把这当成奖励。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两位讨论色色的事喔~~」

对于阿尔与普莉希拉的对话,有道战战兢兢的声音从中插了进来。那是龙车车内坐在普莉希拉身旁的八重所发出的声音。

她微微举起手露出傻呼呼的笑容,故意装可爱地歪著头问道:

「为什么这次会带我出来呢?平常总是舒尔特和阿尔大人身为左右护法……虽然有一边是食虫花啦,不过平常应该都是这样吧。」

「食虫花哩。不对……也有可能是说舒尔特……」

「啊,食虫花当然是说阿尔大人。这已经是我很温和收敛的评语了。」

「这样喔……」

八重的辛辣评语让阿尔失望地垂下肩膀,内心也同样有相同疑问。

这次前往卡夫尔顿的旅程并没有让舒尔特同行。基本上普莉希拉不论到哪里都会带著他,几乎没有像这次的情况。

取而代之地,这是第一次将八重带出宅邸。

「说起来我只是宅邸的侍女……虽然老爷已经过世,不过当初是受到老爷雇用服侍夫人而已吧?现在的立场,感觉好像已经超出合约内容了,不觉得是这样吗?」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因为不合乎雇用条件想辞职吗?」

「我没有说到那么绝啦~~只是我原本就不想在雇佣时间以外的地方工作,既然要强逼我这么做……」

「你是想得到相对应的报酬吧?别担心,妾身会回馈下人的辛劳。应该说带你出来就是妾身下的判断──你觉得妾身会想瞒混过去吗?」

「────」

瞬间车内弥漫著剑拔弩张的气氛,让阿尔绷紧身体。被普莉希拉的低沉声调如此恫吓,八重的表情也显得有些僵硬。

然而八重随即找回平时的态度,将双手抵在自己的脸颊上说道:

「不不,小的哪敢哪敢,怀疑夫人简直是不要命了!小的只是表明立场,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小的是夫人的忠犬,不论是重要的花还是食虫花都会开开心心地浇水喔~~」

「我先说啊,食虫花要是不给吃虫,只浇水会让食虫花明显变得越来越虚弱。这可是有研究资料证明的……」

「阿尔,别跟著起哄。现在没人想知道你对食虫花的知识。八重,既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就让妾身看看你的贡献吧──关于卡夫尔顿有什么情报吗?」

斥责发著牢骚的阿尔后,普莉希拉朝八重拋出这个笼统问题。于是八重抓著自己的红发发辫,将发尖搔弄著自己的嘴唇说道:

「呃……没有什么特别能说的情报。对了,提供尸人情报的那名男性叫做亚雷?典库兹,是卡隆?典库兹和莫内?典库兹的次男,长男是里德?典库兹……嗯~~大概就是这样吧~~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虽然八重对没有派上用场赔罪,但其实她的发言已经足以令人瞠目结舌。这当然不是她随便回答,一切都是基于事实的情报。

为了掌握居民数量与姓名,领地内的各个村落会进行户籍调查。这些纪录当然会送到身为领主的普莉希拉手中,身为侍仆长的八重不只是全部掌握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轻松地展现出这些知识。

因为有才能而被重用──虽然是个无法摸清底细的女孩,但这就是普莉希拉重用她的原因。

「──啊,好像到啰~~」

在话题告一段落后,龙车缓缓停了下来。握著缰绳的车夫恭敬地打开龙车车门,凉风随即欢迎著一行人的到来。

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算得上是欢迎的正常景象。

「……放眼望去都只有荒野和旱田啊。」

「毕竟就是这种地方嘛。居民也只有少少的八十八人,也许占地还比我们的宅邸还小呢。」

从高地俯视村落,阿尔与八重对田园景象如此交换感想。

虽然说好听点是绿意盎然且充满田园风情,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对年轻人太过无趣的清寒村落,也能理解那位青年为何会舍弃故乡出来闯荡。

「不多的房舍也是小而俱全。可是……」

阿尔在这里打断话语,远远眺望著村子的模样。虽然离了有段距离,但村子内还是能见到生活的徵兆。有进行炊事的烟雾,村子里也有走动人影。

怎么看都不像是传闻中被尸人占据的村落。

「目前看起来还像是普通村子。我印象中的僵尸不会那样煮饭或洗衣服啊。」

「四十年前,在露格尼卡王国大展神威的尸兵,听说也是完全无法进行日常生活的状态。不只是身体会持续腐烂,行动也是一面倒地袭击活人,听说强壮的尸兵会有存活时的同等强度。」

听到阿尔的话,八重如此说著一知半解的知识。不论如何,死后还被人操控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不不,能死掉或许还好一点。如果连脑袋都不会动了,也没办法感觉到自己的不幸吧。」

「又是个很奇怪的假设呢~~」

对于阿尔歪著头,用手指摸著金属扣环发出的呢喃声,八重如此出声揶揄。阿尔没有对此做出回答,只是默默地回过头看著普莉希拉确认今后方针。

「说不定也有可能是来宅邸那个小哥脑袋怪怪的,先调查那边也许比较好……公主?」

「────」

普莉希拉没有回应这道呼唤声,只是默默地俯视著平凡的清寒村落。但她那鲜红眼眸中蕴含著强烈厌恶感,以及化为摇晃烈焰的怒气。

阿尔与八重的感受与明显差异的确信,让她的感情随之点燃。

「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居然敢在妾身的领地如此无法无天。」

普莉希拉噘著嘴如此说著,突然快步地向前迈进。她那毫无迷惘的步伐,让阿尔等人瞬间慢了半拍反应,于是急急忙忙地跟在她的身后。

「喂,公主!我知道你很气啦,不过怎么这么突然!?」

「看了就知道,只要闻就能闻到。只要仔细倾听,就能听见匪类用丝线操控人偶的声音──一切都是对妾身的亵渎。」

「我已经完全搞不清楚了啦!」

普莉希拉的话语太过难以理解,让阿尔需要时间在脑中仔细理解。而且普莉希拉的步伐相当迅速,完全不给阿尔迟疑的时间。

普莉希拉堂堂走下高地,毫不犹豫地踏进卡夫尔顿。对于普莉希拉与两名随从,在村庄入口的壮年男性挑起眉头。

「咦,还真少见到外地来的客人。穿著那种礼服来这个村子有什么……」

「住嘴。」

男子轻轻举起手和善地对众人搭话,却顿时目瞪口呆。

下个瞬间,普莉希拉从虚空中拔出深红色宝剑,朝著男子斜向劈了下去。

「嘎啊……」

男子发出短短闷哼声后,身体便一口气被火焰吞噬。

──普莉希拉持有的「阳剑」,是能将被劈砍对象烧尽的魔剑。烈火不会消失,直到对象被化为灰烬前皆会持续熊熊燃烧。

壮年男性的身体瞬间被完全烧成焦炭──

「喂喂喂喂!?真的假的!?就这样把第一位村民烧死!?」

「正确来说应该是斩杀。不过对啦,其实要说哪边都可以啦。」

亲眼目睹此种暴行,就连阿尔与八重都难掩惊讶。但普莉希拉丝毫不将随从的惊讶放在眼中,只是俯视著烧成焦炭的男性尸体冷冷哼了一声。

「区区『僵尸』还敢一副装熟的样子对妾身攀谈。妾身会对领地居民给予庇护,但这还没有廉价到送给只是相同姿态的异物,惦惦自己的斤两。」

「不不,对方都已经说话,而且还出现社交性的笑容了耶!?那真的是僵尸!?」

被烧死的男子至少在阿尔眼中还是判定为人类。这还是算在友好范围内的人类判定,被不由分说直接烧死只能说是悲剧。

「我个人还是想订正为斩杀,不过……啊,村子的人都来了。」

在抱著头烦恼的阿尔身旁,八重环视著四周并抽动著脸颊。发现陌生访客出现,存民们从周遭发出吵杂声接连现出身影。

由于速度实在太快,他们并没有见到第一位村民的下场。话虽如此,因为人形炭屑还留在地面,发现这宗惨案应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呃…

…各位……这是……」

八重全力思考著该用什么藉口瞒混过关──然而比起如此思考的她,阿尔更加理解普莉希拉半步。

「公主──」

「哼。」

但这半步果然还是远远无法追上普莉希拉的行动。

「────」

毫无防备聚集而来可说是运数已尽,普莉希拉毫不留情地挥动阳剑。站在前头的矮小老人身体被切开,随后冒出熊熊火光。

「哇、哇啊啊啊啊啊──!!」

亲眼见到突如其来的暴行,村民们陷入恐慌状态。但惨叫声随即停止,因为发出叫声的男子头被砍断而止住尖叫。

「看吧。阿尔,那个男人的报告果真没错。」

「哪有啦!?现在完全没有办法排除领主做出错误判断,结果还把人灭口的形象吧!?」

「──你觉得为什么现场没有任何妇孺?只有身体健壮男性将我们团团包围的理由又是什么?」

普莉希拉在手中旋转深红宝剑,将剑尖刺进无头男性的胸口。失去头部的身体因为冲击而倒地──结果并没有倒下。

或许是因为被阳剑切开的同时遭到灼烧,颈部剖面并没有喷出鲜血。但原因不仅如此──颈部剖面突然有某种物体正在蠢动,没有头的身体正准备抓起普莉希拉。

「──啧!」

阿尔发出咋舌声,强硬地用身体朝无头男撞了过去。由于没有头部,男子被轻松地撞向后方,但立刻四肢著地重整态势。

「唔呃……」

直接见到颈部剖面,让阿尔毛骨悚然地发出低吟声。

有无数类似植物树根的触手正在男子伤口蠢动,就像水中舞动的水草般,蠢动的触手牵制著阿尔,就这样准备扑向前方──然后就烧起来了。

「碰到阳剑的剑尖,别以为还能没事。彻底烧尽吧,赝品。」

在不屑地拋出这句话的普莉希拉面前,男子发出无声的呻吟化为焦炭倒地。这段时间周围村民并没有逃走,而是以毫无感情的眼眸看著「外敌」。

看来是完全没有猜错,普莉希拉的准确直觉让阿尔拔出腰后的青龙刀。

「可恶,真的是僵尸喔!公主先退后!」

「嗯,交给你了。别再让那种骯脏的家伙进入妾身的视野中。」

「咦,真的假的?」

虽然阿尔如此耍著帅,但他原本以为普莉希拉会帮忙的期待落了个空。

普莉希拉认真地朝天空收起阳剑,拍了拍阿尔的肩膀退到他的背后。就这样,阿尔面对著三十名以上面无表情的尸人──

「咦,这样感觉会死耶?」

「唷!阿尔大人好帅喔!现在就是展现男子气概的时候!要是被咬得尸骨无存,小的会把您的壮烈牺牲告诉舒尔特弟弟喔~~」

「别开玩笑啦,你也过来帮忙!」

「咦咦~~?」

阿尔举著青龙刀,对发出会让人松懈声援声的侍仆长如此吼叫。彷佛跟随这道叫声般,正面的男子拿著农具冲了过来。

那名男子的额头彷佛被黑色刀刃般的物体贯穿。

「────」

冲击让男子的头往后倒下。男子停下脚步,但男子的头像是弹簧机关般弹回,再度开始用农具敲打阿尔的作业。

用青龙刀敲断男子双手后,阿尔反手一刀将头、身体与膝盖切成两半。

「都做到这样了……才收拾掉一只!」

「哎呀,太夸张了吧。这么有精神的对手很不适合我来处理吧?」

总算将一只僵尸击倒,八重对气喘吁吁的阿尔嘟著嘴巴如此抱怨。她的手中握著黑色刀刃──那是与刺在男性额头上同样的苦无。

苦无是西方特有的暗器,她还有许多隐藏武器藏在红色女仆装内侧,因此能战斗的女仆就是她的真正本领。

但八重的基本攻击模式是偷袭要害,对头部与心脏并非单纯弱点的僵尸可说是极为棘手,也难怪她会想如此叹气。

「公主!我说公主啊!」

「别在那边鬼吼鬼叫,身为妾身的随从就从容赴义,否则这样会降低妾身的格调。」

「你那对漂亮眼睛都没看到吗?这样我会死啦,喂!」

在抱怨的时候仍然接连击倒敌人,阿尔就这样带著赴义的心情在敌阵中穿梭。

化为僵尸的村民一拥而上,在其中穿梭简直是死中求生,但被物量压溃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然而,普莉希拉只是愉快地观看阿尔鏖战的模样──

「阿尔大人~~请好好加油~~看来我也只能在旁边声援了~~」

「啰嗦耶!」

不知为何八重也把自己当成局外人从旁声援,阿尔则是对她如此吼著。

将不看状况的两人拋在背后,阿尔持续进行著从未体验的激战。

经过仅仅数十秒后,普莉希拉才总算替真的濒临死亡的阿尔拔出阳剑。

5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这里真的是僵尸的村落……」

阿尔一边如此喃喃说著,一边用脚将自己斩杀的村民遗骸翻了过来。死相与安详可说是相差甚远,让他只能念著「南无阿弥陀佛」替死者超渡。

毕竟不同于单纯被斩杀的尸体,而是全身被砍断的惨状。

尸体损伤到这种地步,除非是被精神异常的人疯狂砍杀才会见到。但当然阿尔没有这类精神问题,也能辩解说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说起来,被烧焦的尸体比斩杀的尸体多出十倍,也用不著我来辩解了吧。」

阿尔如此说著并环视四周,到处都是被烧死的尸体堆。

在袭击的村民群中穿梭持续战斗后,尸体总数来到五十以上──其中九成是烧死尸体,与阿尔斩杀的尸体数量完全无法比拟。从中期之后,阿尔也只能和八重一起声援普莉希拉的鲜红剑舞。

话虽如此,这才是最佳解答。化为尸人的村民拥有异常生命力,头部或心脏之类的要害被击溃仍然能活蹦乱跳。没想到阳剑才是那些家伙的弱点,除此之外要彻底扑杀就需要大卸八块的残酷手段。

那种异常的生命力与被火焰吞噬毁灭的模样,与阿尔所知的僵尸生态越来越类似。说起来的话,与其说是僵尸还比较像是寄生兽──

「以方便理解为优先,还是叫僵尸吧……就像公主的观察结果,没有妇孺版本的僵尸。只要不是暗中被当成村子的粮食……」

「请不要想得那么恐怖嘛~~我有好好找到他们啦~~」

从记忆对比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刚才去巡视村落的八重走了回来。她对阿尔的喃喃自语皱起眉头,并且用手指著自己背后。

该处能够见到应该就是卡夫尔顿居民的妇孺们。

「他们好像整天被关在家里的储藏室与仓库,被化身成家人模样的怪物强迫过著平常生活……」

「呃……」

说实话那是个非常诡异的要求。就算外表与家人相同,却被要求与内心完全不同的怪物演得像平常一样──真是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脸说出那种话。

但他们就是被逼著做出这种事。最后甚至还为了每晚手脚会受损的僵尸,被迫从事修缮手脚的工作。

「我还以为自己不会怕这种话题了耶。」

「虽然多亏头盔看不到脸,不过要是有同事对这种事连眉头都不动一下,我可是会怕得不敢在那里工作。所以阿尔大人,尽量害怕没关系喔。」

「我没有害怕啦,只是觉得这会让人毛骨悚然而已。」

对带著微笑说出很像安慰话语的八重,阿尔只是扭了扭头。八重就这样以「该怎么办?」的视线询问村民的境遇。

八重在意的是,该怎么将家人的下场告诉获救妇孺。是否该老实告诉他们家人化为僵尸,最后还被烧成焦炭的事。

对于这个人生中几乎没有机会想像的难题,阿尔默默把弄著铁盔的金属扣环──

「──怎么,是村子存活的人吗?」

龙车停留在高地,而普莉希拉从那里转还回来。对于见到生存者的普莉希拉,阿尔连忙说著「公主」并抓著她的肩膀。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还是要忍耐一下。要是告诉他们是公主开开心心收拾掉这些人,有可能会再多二十具发疯的妇孺烧焦尸体。」

「你是把妾身当成什么了?你以为妾身会把这些事用来揶揄亡夫之妻、亡父之子、亡兄之妹吗?」

「────」

虽然阿尔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勉强把这句话吞回肚里。

接著这时,普莉希拉走向存活的妇孺。无所适从地站在前头的少女见到普莉希拉,便下定决心开口问道:

「那个……亚雷他没事吧?」

「亚雷……?」

「是到宅邸报告的那名男性,亚雷?典库兹。」

对于少女询问的那个名字,八重对歪著头的阿尔如此偷偷说明。没错,就是在来访途中龙车里听到的那个名字。会担心他的安全也就代表──

「他没事,是你让他逃出村外的吗?」

「……只是帮忙引走假

村民的注意而已,不过他没事就好。」

少女松了一口气,对亚雷平安无事由衷感到放心。她应该是认真地担忧著那名青年,甚至不惜为了他冒著风险。

但这个行动最后让普莉希拉发现了尸人暗中的侵略。

「赐给你奖赏,靠过来吧。」

「咦?呃……好的……」

普莉希拉认同少女的贡献而招了招手。即使对高傲的呼唤有些困惑,少女还是跨出一步来到普莉希拉跟前。接著──

「别咬到舌头了。」

「唔──」

下个瞬间,普莉希拉毫不犹豫地从正面夺走少女的双唇。

初次见面、没有说明、同为女性──普莉希拉一口气跳跃过这些问题,这个从其他角度而言的暴行也让背后的妇孺吃了一惊,当然阿尔与八重也同样是目瞪口呆。

「喂喂喂喂!这是怎样!?」

「──唔!阿尔大人!」

「啥!?怎样啦……唔喔!?」

对于准备寻求奖赏定义的阿尔,八重表情一变地如此叫著他。对这道呼唤声皱起眉头后,普莉希拉便从少女的嘴唇离开。

──她的白皙牙齿还咬著异形的触手。

「────」

普莉希拉就这样一口气从少女体内将触手拉到外头。全长约一公尺的触手不停扭动,锐利前端即将敲向普莉希拉──

「哼啊!」

阿尔挥动青龙刀挡住攻击,一击便轻易将宛如木根的触手斩断。触手在地面剧烈挣扎扭动,简直像是上到陆地无法呼吸的鱼不停跳动般,触手也像是正在拚命挣扎。

「但你不值得活著。」

普莉希拉如此说著,用红色宝剑将地面挣扎的触手燃烧殆尽。与化为僵尸的村民一样,触手在被灼烧的瞬间便毫无反击地停止动作。

「这就是僵尸的本体啊。寄生虫……应该说是寄生生物吧。」

阿尔感到背脊发寒,对地面成为灰烬的触手倒吞了一口气。

他回想起头被切断的男子颈部蠢动的异物。表示与僵尸化男性们相同,异物也寄生在妇孺体内。

但少女并没有化为僵尸,两者间究竟有何种差别?

「应该是体质或血液的问题吧。也许是更单纯地没办法占据女性和孩童的身体?」

「就算这样还是要寄生,都是为了上到陆地──真是令人不悦。」

对照顾著咳嗽少女的八重,普莉希拉眯起眼睛拋出这句话。接著,她反手握著阳剑,对胆怯的妇孺挥出深红剑身。

「啊──」

幸存者瞬间当场倒地──同时在地面开始呕吐。在目睹此种景象而哑口无言的阿尔面前,普莉希拉不屑地发出哼声。

然后,她轻轻抚摸著自己握在手中的深红剑剑身。

「妾身的阳剑能斩断想斩之物、也能烧尽欲烧之物。」

「……也就是说,只把身体内的触手砍断烧掉了吗?」

「理解得真快,值得嘉许。」

「瞬间我还以为要把所有幸存者砍成两半,害我冒出一身冷汗耶。」

话虽如此,但要是没有普莉希拉的阳剑,应该就需要类似的处理方式。最糟的情况也许得与所有幸存者口对口把寄生虫拉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奖赏居然是公主的亲嘴。我不要什么舔脚,要我亲嘴也没问题喔。」

「蠢货。虽然妾身的嘴唇也是稀世珍宝,奖赏指的当然是性命。那是以感情更优先于性命,才让这次事情得以暴露出来,那是很确实的功绩。」

对阿尔的话语叹了一口气,普利希拉如此称赞少女的行动力。

「女孩子的恋情阻止了一场悲剧啊……未免太巧了吧。不过只有这点程度的损害真的是万幸啦……」

「──不,要安心还太早了。」

对于卡夫尔顿令人心痛的尸人意外,普利希拉却对此种结束方式摇了摇头。她的断言让确认著村民安危的八重回过头。

「这与先前夫人命令车夫驾著地龙离开有关系吗?」

「当然,妾身要龙车回到宅邸通知『深红战线』。不只是要全副武装,还得去调查天理鲁流域内除了卡夫尔顿的三个村落。」

普利希拉一边如此回答,一边打开深红色扇子指著村子旁边流动的河。查觉到这个动作的真正意图,让阿尔与八重皆背脊发凉。

「夫人认为河川就是感染源吧。」

「根据我的肤浅知识,僵尸的固定桥段都是要被咬到才会传染吧?」

「那些没有咬人的习性,而且还试图溶入人类的生活。不是吗?」

「的确是这样。」

那是阿尔所知的僵尸,与被寄生的村民之间的明确差异。它们并非袭击人类,而是化身取代并试图守护生活领域。

简直像是并非夺走肉体,而是夺走整个人生。

「如果是这样,寄生虫听起来还可爱多了。」

「可别脑袋烧坏喝到河水,也尽可能别碰到水。用到那些水的农作物也要烧掉,才是最确实的做法。」

「做得还真彻底。既然这样,在水边也要小心虫,毕竟水边有很多吸人血的虫,从虫类散布病菌的案例也是很常听到。」

「──总之不论如何。」

普莉希拉眯起红眼,并在这时打断话语。

瞬间阿尔背脊窜起一股寒意──不,是类似感觉却非寒意。这种感觉并不冷,而是炽热的灼热感抚过背脊。

在龙车内也曾闻过的空气烧焦味掠过鼻腔,那就是普莉希拉?跋利耶尔散发的霸气,以及决定惩戒卑劣恶徒的证据。

也就是说──

「──不论是谁,都得要以性命偿还这个愚蠢行为。」

6

收到普莉希拉指示的「深红战线」迅速展开行动。

遵照主人的命令,身穿赤红色重装备的士兵们在天理鲁河流域集合,对除了卡夫尔顿以外的三个村子分别进行盘查。

结果在另外两个村子也有出现寄生体的影响,为了确保妇孺的性命安全,结果最后还是只能处理被寄生的男性做为交换。

「如果是公主的阳剑,不能像妇孺一样救那些男人吗?」

「阳剑也不是万能的。就算能杀死体内的异物,还是无法弥补被异物啃食的洞。用你的方式来说,就是变成『海绵』的脑救不回来了。」

听到普莉希拉的答案,阿尔说著「原来如此」并收起下巴。

也就是说,那个寄生体会以男性脑部做为温床,缓缓地逐渐支配全身。由于一开始是支配脑部,所以记忆和行动都会变得越来越暧昧模糊。

这也与通知跋利耶尔宅邸的青年证词完全一致。

「那个小哥说过连饭都没吃,看到那些家伙在缝手脚就逃出来了……希望他连水都没喝。」

「关于这点,女性们没有怠慢。当初应该是一心一意想让他逃走吧。携带的水已经煮沸、食物也是保存的食物……所以才让他远离了感染源。」

「咻~~真行,这就是爱啊。」

多亏如此,青年平安无事,为了他安全而行动的少女,也因为普莉希拉而平安存活。虽然村子失去男丁几乎毁灭,即使如此还是有尚未失去的人事物。

这样应该还是能重建起村子。一定没问题。

「话说,既然已经避免这种会让人不舒服的结局……公主紧紧盯著地图还在想什么?」

「──你不觉得奇怪吗?天理鲁河附近有四个村庄,其中有三个村庄受到『僵尸』感染,只有一个村子免于被害。」

在卡夫尔顿村中央,房主已身亡的无人村长家中,普莉希拉望著桌上的地图向阿尔如此问道。这个问题让阿尔发出「啊~~」的低吟声。

「该不会是全村刚好正在挑战绝食或断水之类的苦修吧?听说就是有这种宗教喔,要断绝饮食与娱乐才能证明信仰之类的。」

「要是这样就能免于受害,那反而是与『僵尸』不同意义的问题吧。能想到的原因是河川流向……没有受害的村子是比其他村落位居上游。」

普莉希拉指著地图,是否受害的村落分成天理鲁河的上游与下游。当然水会流向低处,所以要是被下毒,会受害的只会是比该地点更低的下游区。

「所以小的已经调查过这个免于受害的村子,与卡夫尔顿之间有什么关系了。」

这时村长家的门被打开,红发纷飞的八重从中探出脸。她一派轻松地插进阿尔与普莉希拉之间,在地图上做了个记号。

「这个记号是什么?」

「这是水车的记号。这一带使用在河边森林切出木材后,再用船运往下游的机制。原本以为水车是用来磨粉的,不过看起来很可疑呢。」

「──是很适合用来打坏主意的躲藏处吧。」

听到普莉希拉的回答,八重彷佛正合己意般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这么热烈讨论做坏事与躲藏处什么的……该不会是那个意思吧?公主你们已经完全把僵尸灾情当成是恐怖行动了吗?」

「这是当然的吧。就算脑袋再怎么差,这不是人为又是

什么?别说傻话了,阿尔。你至少知道丑角和蠢货的差别吧?」

「……是逗人笑和被笑的差别吧。」

「前者还有可看之处,后者是不找出可看之处就会毫无价值,可别忘了。」

虽然听起来语气很冲,但以普莉希拉来说已经算是很温和。但阿尔也有不想把这个事件看得太乐观的理由。

──因为在跋利耶尔领地从来没听过发生「僵尸化骚动」之类的事。

「阿尔大人,表情好可怕喔。这样不行喔~~要保持笑容~~」

「你看不到我的脸吧。」

不知是否从与普莉希拉的对话被当成正在闹脾气,八重如此搭话让阿尔不屑地哼了一声。接著,阿尔指著普莉希拉紧盯的地图说道:

「所以躲藏处的意思是,这个水车的管理人或木材业者很可疑吗?」

「从那里开始应该是最妥当的。八重,代表人呢?」

「──艾达?雷法斯特。听说是个统率暴徒的女豪杰呢~~说不定会与夫人很谈得来喔。」

「嗯,姑且不论与妾身是否谈得来,这样最初的条件就达成了。」

八重连纪录都没查阅便迅速回答,让普莉希拉闭起单边眼睛如此回应,这个回应让阿尔与八重皆歪头不解地说著「条件?」

对于两人的反应,普莉希拉说著「正是。」并放缓鲜红唇瓣一笑。

「成为『僵尸』的都是男性。考虑到目前为止的前例,那个女豪杰的脑也不太可能变成『海绵』。」

「呃……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

「只不过──」

普莉希拉在这时打断话语,闭起另一边眼睛瞑目沉思。在此种令人不舒服的沉默气氛下,阿尔正准备对她的美丽侧脸搭话时……

「──算了,一切都等妾身亲眼确认再说吧。」

「────」

在别人说话前就自行决定一切,这确实很有普莉希拉的风格。

她应该也有发现阿尔的忧虑,但她并不放在眼中,然而她却在迈出步伐时,发现阿尔没有跟在她身后。

「你在做什么,阿尔──像条家犬一样好好跟在妾身后面。」

这种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让阿尔难以招架。

「要我认真舔舔公主的白皙双腿吗?我会像一条狗喘吁吁的喔。」

「哇~~阿尔大人真是恶心到吓死人啰~~」

当阿尔准备跟在她那大大方方前进的背后,身旁的红发女仆做出此种评语。阿尔则是一边摸著自己头盔的金属扣环,一边莫名地想念起那位桃红色头发的少年管家。

7

──艾达?雷法斯特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女豪杰」更像是「铁血」。

在淡黑色肌肤下方的血管,也许不是流著鲜血而是浓稠黑油。肥厚身躯搭配粗壮手脚、几乎快撑破的服装上披著毛皮大衣、以及看似并非崇尚美丽而是武力的浓妆。

猛然一看,便能看出与普通美感相差的审美观。

「你就是普莉希拉?跋利耶尔领主大人啊。」

在会客室面对面的艾达,俯视著坐在椅子上的普莉希拉如此说道。另外,会以俯视形势对望是因为体格差距而非椅子高度。

普莉希拉也并非是矮小女性,只是艾达高到甚至连阿尔都需要抬头到脖子酸的程度。就连普莉希拉都对这件事表示──

「头抬太高了,你这家伙。把妾身当成什么人?」

「结果还是生气了!?是身高耶,这点怎么想都没办法吧!?」

「有什么好吵闹的。如果觉得俯视妾身会不尊敬,只要把一半腰部埋到地板里就好。连打开地板的半个机关都没有,才惹得妾身这么不开心。」

「这么费工的事前准备,就连开车都不会预判到这么多啦!要是不埋进地板,就有可能会惹高贵客人不高兴……这样活得很累耶!」

「啰啰嗦嗦吵死了,你这次真是话多到不行。」

「那是因为……我担心公主啊。」

让腰部埋进沙发的普莉希拉摀著耳朵,让阿尔顿时哑口无言。

说担心当然是事实,但阿尔的这种想法并不足以阻止普莉希拉。能够见到身旁的八重深深叹了一口气。

如同猜想般,普莉希拉微微地「哼」了一声,便重新看向艾达。

「妾身过来只有一件事。你掌管的木材业与河边的水车,其中有匪类心怀不轨。你有发现吗?」

「──心怀不轨啊。」

「由卡夫尔顿开始,天理鲁河流域已经有三个村落受害。艾达大人这边有没有员工说过身体不舒服呢~~?」

艾达对普莉希拉的指摘挑起粗厚眉毛,对八重的追问将毛毛虫般的手指抵在嘴唇上,这很显然并非是完全不知情的反应。

如果是平常的阿尔,应该已经说出这种视线很不寻常。但目前阿尔并没有余力对艾达多加注意。

因此他刻意放任艾达用混浊视线得罪普莉希拉。

「看这眼神是有头绪吧。」

「──如果这件事能在这里解决就好了。」

不知是否已经认为无法逃过普莉希拉的追问,艾达立刻如此回应。在某种层面上,那也许就是肥胖的她为了生存选择最佳解答的能力。

要是她再继续装傻,普莉希拉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拔出阳剑。能够避免演变到这种对决局面,阿尔也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产生了松懈。

「──喔?」

阿尔突然感觉脚底晃了一下,发现自己无法站稳脚步。他随即看向脚下并理解到原因。

因为地板消失了,连同地毯、沙发、会客室的桌子一起往下开了个洞,阿尔的身体就这样朝著漆黑的地下空间自然坠落。

「公主──!」

「阿尔大人!对不起!」

在滚落的瞬间,阿尔试图呼叫普莉希拉,肩膀却受到冲击翻了一圈。只见同样即将坠落的八重,踩著阿尔肩膀攀附在天花板上,她抓著天花板的灯勉强避免摔落。

相反地,阿尔失去平衡,已经无法阻止自己坠落。因此他在视野边缘,搜寻那个至少必须得确认的身影──

「────」

与鲜红色的少女视线交错后,便持续向下坠落。

坠落、坠落、不停坠落──阿尔的身体倒栽葱落往地下。

阿尔发出无法成声的叫声,就这样无计可施地落向深邃的黑暗中。

8

「────」

地板下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深邃黑暗。

地板毫无前兆地突然敞开,几乎可称为深渊的黑暗将所有物品吞噬。

不论是红地毯、大型沙发、迎接来客的桌子与装有茶水的杯类茶具──还有一名判断过慢而来不及反应的漆黑头盔男。

见到男子一边发出带有尾音的惨叫声,一边消失在深渊之中的身影,被算计的红衣女性──普莉希拉?跋利耶尔眯起那如宝石般美丽的眼眸。

「看来、你太大意了。」

「……太大意了?」

望著深渊的视线后颈处传来一道声音,让普莉希拉朝声音来源回过头。

该处能够见到咧起化著血色浓妆嘴唇的人,那就是设计普莉希拉等人掉入圈套的艾达。普莉希拉紧盯著她丑陋的笑容,面不改色地说著:

「──居然敢对妾身如此正面展现敌意,怎么想都是疯了。」

「是吗?」

「最后还说妾身的态度太大意,看来你这家伙的程度仅仅如此。值得罪该万死。」

「是这样吗?」

面对普莉希拉冷酷地细数罪状,艾达却是一反现场气氛,愉悦地抖动著身体的肉。那淡黑铁油色的肌肤不停震动,更加助长了普莉希拉的不悦情绪。

普莉希拉毫不犹豫地直接将手伸向空中,准备拔出将「天空」做为剑鞘的深红宝剑。然而──

「──夫人!」

瞬间,呼喊声与黑刃同时破空而来,刺穿肉质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被称为苦无的西方暗器划破空气,是由借助阿尔肩膀而免于坠落的八重投掷而出。八重投出的苦无将逼近的敌人──也就是从艾达背后墙壁现身的两名男子额头贯穿。

虽然刀身并不长,但苦无刀刃还是深深将男性头部挖开,将内部的脑搅穿夺走两人性命。

而头部中央被贯穿的艾达也没有例外。

「哎呀~~夫人对不起,一不小心就做出反射动作了。」

八重轻快地落在普莉希拉身旁,对使用暗器解决掉三人的事赔罪。这句话让普莉希拉放下手,先说著「无妨。」并继续说道:

「虽然妾身想亲手处刑,但这群人没有到需要忽视侍从忠诚的价值。比起这个……」

「呃……说到阿尔大人,这种高度的话……哇喔,看不到底部呢~~」

在挽著双手的普莉希拉身旁,窥视著深渊的八重不禁面露苦涩。

会有这种表情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漆黑的深渊无法见到底部,就连八重试著将苦无丢下去,也没有听见撞击地面的声音。考虑到这是为了陷害敌

人的陷阱与高度,底部不知道还设有什么样的机关。

简而言之,从这里坠落的阿尔存活可能性可说是接近绝望。

「夫人,这实在很难以启齿。阿尔大人应该已经回天乏术了……」

「──嗯。这些家伙到底为什么会想要袭击妾身?」

「夫人?」

确认过陷阱并传达阿尔讣闻的八重,对普莉希拉的问题歪著头表示不解。

普莉希拉望著正面被苦无刺穿倒地的艾达与部下,专心思考著敌人的思维,从侧脸丝毫看不出担忧阿尔的神色。

此种漠不关心的模样,简直像是忘了曾经有阿尔这个人存在。

「夫人,这样再怎么说阿尔大人会死不瞑目的~~」

「蠢货,妾身和你没有时间去注意那些琐碎小事。话说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既然是以杀害妾身为目的,为何会在妾身离开地洞的时候启动机关?完全搞错目标了。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合理吗?」

面对普莉希拉的指证,八重也感觉到其中差异而绷紧神情。

说起来确实如此。原本普莉希拉也在地洞上方,如果目标是普莉希拉阵营──不,应该说是身为核心的普莉希拉,如果她没有中陷阱就毫无意义了。

然而,敌人却刻意在启动陷阱时不让普莉希拉遭到波及──

「──那是因为不想让你的身体受伤啊。」

「──!」

突然传来如雷灌耳的低沉声音,让普莉希拉与八重抬起脸。

在两人视线前方,能够见到头上插著苦无的巨大身躯缓缓起身。如毛毛虫般粗壮的手指抓著黑刃刀柄,粗暴地将刀刃拔了出来。虽然是彷佛没有顾虑人体的粗暴举动,但神奇的是没有从伤口流出鲜血。

──从到目前为止的状况,便能立刻察觉原因。

「该不会是尸人吧?」

「用这种说法还真难听,只是让没有血的身体做出动作而已喔。」

厚颜无耻地否定后,艾达……应该说是尸人艾达露出阴森的微笑。

表情没有任何痛苦神色,只要没有头上的伤,就与丑陋外观的活人没有两样。但头部依然开了个不堪入目的大洞,让见到的人失去现实感触。

「────」

与尸人对峙时,八重不动声色地让普莉希拉藏在身后。但普莉希拉对侍从的贴心举动并不领情,只是对艾达的言行嗤之以鼻。

「妾身也是同样意见,叫尸人实在没有创意。今后就自称『僵尸』吧。」

「咦?夫人,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不论是什么场合或状况,妾身都是保持本色,要是妥协就不是妾身了。话虽如此,这确实是出乎意料的状况。」

平常总是掌握一切的普莉希拉,难得会表示状况出乎意料。这番话让八重吃了一惊,普莉希拉则是耸了耸白皙细瘦的肩膀。

「如果只是会说话并模拟成人的模样,那还能用毛骨悚然形容,但这种『僵尸』很显然已经不是这种存在。你刚才说过不想伤到妾身吧?」

「对啊,刚才说过。」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是看上妾身的身体吧。」

普莉希拉的这句话,让艾达大大歪起红黑色的嘴唇。

瞬间,倒在地面的两名男性突然跳起,额头仍然插著苦无直接扑了过来。

当然这两人──不,这两个都是尸人。

八重用长腿将冲过来抓人的其中一个踢飞,接著抓起另一个的衣领灵活地摔往后方,结果两个一起倒栽葱摔进深渊之中。

然而──

「我还有很多人喔,你以为逃得掉吗?」

「唔呃~~!」

听到艾达的大笑声,房间门扉一口气全部敞开。

从正面入口的暗门、甚至还从敞开天花板的阁楼处落下伏兵。见到此种压倒性的物量,让数著怀中剩余苦无的八重不停抽搐脸颊。

「这劣势让人有点想笑呢~~夫人,您有什么妙计吗?」

「应该是要侍从对妾身提供妙计吧,这么快就靠妾身真是没用。」

「就算您这么说~~!」

八重用苦无将接近的尸人接连击倒、斩断手脚与头部,室内不断堆积起散发腐臭味的尸体。但不论怎么击倒敌人,都只是不停堆起尸体而没有解决问题。

普莉希拉望著逐渐被逼入绝境的状况,最后吐出一口气。

「──八重,把妾身拋下先撤退,然后去找阿尔吧。」

「咦!?夫人,您不是已经忘记阿尔大人了吗?」

「妾身只是说担心他没用而已,别说那些傻话。妾身至少能杀开让你逃走的血路,你得跪下接受这份殊荣。」

「跪下……噫呀!」

在这番尊贵发言后,便闪出一道横劈的深红闪光。

八重反射地跪倒在地,普莉希拉的宝剑毫不留情从她头上扫了过去。红色剑光喷出火焰,在刀刃死线上的尸人皆打著滚化为灰烬。

「去吧。」

「夫人请保重~~!」

八重趁机跳跃攀附在天花板上,一溜烟地钻进天花板里侧,就这样迅速地离开化为战场的会客室,只把普莉希拉留在现场。

「嗯。」

看著她离开后,普莉希拉接二连三挥舞深红宝剑,将试图接近的匪类化为火球。然而──

「差不多该停手了吧。」

「说得也是。」

怡然自得地望著手下尸人奋战的艾达如此嗤笑。在艾达视线前方,普莉希拉手中拿著的宝剑逐渐失去光辉,摇晃的火焰气势也不复以往。

「日轮也黯淡无光了啊,果然如妾身所想般成为无法斩人之剑。」

普莉希拉拋下这句话后,便随兴地将宝剑丢向空中。宝剑砍断站在背后的尸人头部,就这样被吸进空中消失无踪。以「天空」为剑鞘的剑回到了「天空」,而手无寸铁的普莉希拉则是被尸人团团包围。

「我也不想伤到你唷,可以乖乖跟我过来吗?」

「别让周围的脏东西碰到妾身,还有要把妾身奉为上宾好好招待。」

普莉希拉将手挽在胸前,彷佛夸耀丰满胸部般撑起双胸,并且大大方方地如此宣言。听到这番话的艾达挑起眉头,然后大大露出笑容。

这位「女豪杰」就这样带著笑容继续说著:

「我不讨厌你那种尊贵的说话语气喔──太适合成为乐园管理人了。」

9

在黑暗深遂的深渊底部,阿尔对浑身污泥的自己仍无法置信。

「真的假的……喂,真亏我还能活著。」

崎岖立足地与手撑著地面的半冷不热触感,让阿尔皱著眉头用裤子擦了擦脏手,然后用手指掏出渗进头盔缝隙间的泥巴。

这段时间阿尔环视四周,对伸手不见五指的无灯光黑暗发出咋舌声。接著,他中断掏出泥巴的动作,连忙掏出腹部预备的白色石头。

──那是被称为拉格麦特矿石,只要受到冲击便会发光的特殊石头。

那与魔矿石又具有不同性质,由于没有火也能得到光亮而受到重视。他用矿石撞击自己的头盔,白色的朦胧光辉将附近照亮。

接著,最初映入眼帘的景象让阿尔发出「唔呃」的声音。

「我原本就觉得能幸运活著没有那么单纯,不过没想到……」

雷法斯特宅邸待客室的地板敞开后,就是深渊陷阱的洞底。敌人的目标当然是让中陷阱的人摔死,幸好阿尔避免了这个最坏的结果。

话虽如此,阿尔并非是帅气地躲过陷阱脱离危机。只是刚好在掉落处有缓冲物,才减缓落地冲击。

但那个缓冲物其实是──

「是崎岖不平的尸体堆啊,而且真是臭死了。」

阿尔希望自己的铁盔缝隙间塞满的东西是「泥巴」,对成为缓冲垫状态的人类尸体皱起眉头。

尸体数量不是十几二十就能数完。

这些应该是艾达掌管的部分林木业者员工。不论哪具尸体都穿著衣服,也没有被夺走装饰品,所以不是谋财害命。虽然尸体的处理方式很随便,但会成为尸体的理由应该并不单纯。

「也就是说,尸人没办法持久应该就是难处。看这样尸人事业应该也不会赚大钱,毕竟有这么多会被高贵上流阶级讨厌的要素。」

既然会设下陷阱,几乎可以确定艾达?雷法斯特与尸人有所关联。考虑到她的影响力和财力,也有充分可能她就是幕后黑手。

如果是这样,被留在上面的普莉希拉安危也是令人担忧──

「八重那家伙不惜踢倒我都要留在上面,她应该有好好做事吧。就算没有人帮忙,感觉公主自己都会想办法解决……啊?」

正当阿尔靠著拉格麦特矿石的光芒观察四周时,突然从尸体堆的方向感觉到奇特气息。阿尔将脸转了过去并将光线倒向该处。

──瞬间与空洞的眼窝四目相对,让阿尔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唔喔!?」

「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亡者毛骨悚然的

呻吟声后,几乎不留原形的尸体开始蠢动。伸出骨头完全露出的手腕,以试图将阿尔拉进地狱的动作袭击而来。

瞬间慢了半拍反应的阿尔倒吞了一口气,正当对方的手指即将挖穿来不及反应的阿尔时──

「噗──」

「咦?」

从上方掉落的苦无,凄惨地直接贯穿亡者腐烂的头部。

──那是在会客室的八重为了测量深渊深度而丢下的苦无,这时阿尔当然无从得知。

但被此种难以理解的幸运拯救,阿尔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亡者似乎也有品质差别,头部被击碎的尸体停止活动。腐烂的手腕掉了下来,甚至连呻吟声都没有发出便瘫软倒地不起。

不过这毕竟只是最开始的一只,只是勉强脱离困境而已。

「……不会吧。」

在如此喃喃说著的阿尔眼前,尸体堆开始蠢动,能够感觉到腐肉与腐汁逐渐扩散到泥泞地面。阿尔思考著这股黏液的真实身分究竟为何,一边感觉到四散腐臭侵入鼻腔,一边缓缓地向背后后退,尽可能地避免吸引眼前「那个东西」的注意。

然而,阿尔置死地而后生的尝试,却被出乎意料现身的闯入者阻碍。

「唔哇!?」

彷佛嘲笑阿尔不刺激对方的思量般,闯入者充满气势地滚落在尸体堆上,将腐肉夸张地喷向四周。在白光映照下,看来又是从上方掉落的异物,但这次是两个人。

如果刚才瞥见的身影没错,至少有其中一人额头上还插著苦无。

也就是说,动手的人是八重。虽然这证明了她还在上面奋战,但时机选得太差了。

「唔、喔喔喔喔喔~~!」

受到掉落物的冲击,先前只是微弱蠢动的尸体堆开始大幅扭动。正确说来,是整个尸体堆大动作开始活动的景象。

──不只十几二十只的块状腐烂人体互相堆叠缠绕,成为已经不是人型的猎奇尸人块滚了过来。

「开、开什么玩笑~~!!」

阿尔背对著猛然滚来的尸块,以全力拔腿狂奔。

崎岖地面与恶劣视野也是阿尔人生经验中最糟糕的程度。像这样拚死奔跑,大概是从剑奴孤岛的斗技场逃走那晚以来──不过那时候的追兵再怎么恐怖都还是人类,与这次恐惧的性质截然不同。

「是下水道?还是污水处理场!?这里有出口吗!?」

虽然草鞋不适合走在污水,但阿尔还是勉强没有跌倒继续奔跑。由于宽敞的通道是直直延伸,因此无法采取转进小路躲避尸块的作战方式。

在没有地图也不知道出口的状态下,持续奔跑是很不合乎现实的方法。

如果追赶的尸块也会上气不接下气,那至少还有逃跑的意义,但与生命徵兆已经结束的尸体对决体力实在是没有胜算。

另外就是──

「唔,真的假的!」

在拚死奔跑的正前方,能够见到几个人影依稀映入眼帘。伸出双手并摇摇晃晃的身影,怎么看都是标准的僵尸外观。在卡夫尔顿见到的说话版僵尸也许是稀少种类,没有智能的僵尸出现让阿尔咬紧牙根。

面对发出吵杂水声与腐臭味接近的阿尔与尸块,挡在通道上的僵尸们当然不可能没有发现。前方有僵尸、后方则是有尸块。

被僵尸抓住会有生命危险,在那之前被背后的尸块压扁也会丧命──这里没有任何能拯救阿尔逃离险境的可靠伙伴。

要救自己的性命只能靠自己──用上所拥有的一切。

「可恶!根本不知道宽敞程度和通道长度!虽然很吃亏,但这样能一网打尽吗……!?」

面对逼近的尸块与接近眼前的僵尸,阿尔拚命用视线观察周遭地形,在头盔内侧用力咬著嘴唇。

接著,他带著决心同时发出吼叫声。

「──混帐东西!领域开启!!」

在如此喊叫的瞬间,阿尔周围的空间一瞬间像是被扭断般歪斜扭曲。

简直像是受到超常干涉般,宛如隔著水面漂浮泡泡观看世界的不均衡异样情景,浸染了充满漆黑腐臭的空间。

接著。

接著、接著。

接著──

10

「这里啊,是预定要创造我们造物主乐园的地方唷。」

直接坐在房间地面的艾达如此说著,并且窥视著对面普莉希拉的脸。面对她的视线,普莉希拉优雅地跷著脚,用手撑著脸颊发出「喔」的呢喃声。

「这些话完全无法引起妾身兴趣。接下来你要怎么挽回?」

「真是不识趣呢。不过你这种贯彻自我的态度很重要喔。对任何人都是自视甚高,拥有必要的立场与权力……简直就是理想的对象。」

「──原来如此。妾身大概能理解你的企图了。」

「哎呀,真的吗?」

不知是否认为自己没有特别泄漏情报,艾达不解地歪著头。普莉希拉以剑拔弩张的视线看著此种毫无可爱之处的动作后,便轻轻地将视线转向窗外。

这里是艾达?雷法斯特的宅邸,普莉希拉正被软禁于最深处的房间。

她没有被戴上手铐,也能自由地在室内走动。虽然是在三楼,要从窗户逃到外面应该也没问题。但房间外有人监视,窗外光是观看也有十只以上的尸人持续巡视。

日轮已经消逝过一次,在日落后得花费时间才能等到下次日出。

就连普莉希拉也没想过能赤手空拳从尸人群中逃走,或许该说她绝对不想额头冒汗地在尸人群中逃窜。

「妾身已经决定,要大大方方地从正面离开这个宅邸。」

「真是有气势呢。不过那个愿望可能没办法实现了。因为……」

「因为要用那个骯脏的寄生生物占据妾身的头和身体吧?」

「──呵呵。」

普莉希拉眯起红色眼眸,被彷佛烧尽一切视线看著的艾达开心地抖动巨大身躯。接著,她将不符合粗厚手指的过小透明酒杯放在桌面。

琥珀色液体倒进酒杯,微微香气让普莉希拉得知那是上等的酒,却没有任何想饮用的欲望。

毕竟是从刚才的话题才放下这个酒杯,不可能是毫无问题的酒。

「你真聪明,所以应该不需要说明吧?」

「天理鲁河周边的村落,被你们洒的无趣毒素污染。这杯酒应该也下了同样的毒吧?真是一群没有创意的家伙。」

「对不起喔,做为补偿这是特别为你准备的一杯酒。」

特别准备的一杯酒,难得这句前言会听来如此空虚。

想到饮用天理鲁河河水的村民皆化为尸人的状况,身为元凶的寄生体是从水侵入体内这点无庸置疑。那是在卡夫尔顿村时就知道的事,但其中只有一个问题。

这种寄生体的寄生对象只有男性,对妇孺理应没有害处。

但艾达?雷法斯特遭到支配,接下来还锁定普莉希拉的身体。这就代表──

「──在某些种类的虫与鼠类之中,有些会自愿以集团方式筑巢。而在巢中维持秩序需要的象徵,就算只有穷酸智能的野生动物也很清楚答案。」

「……喔,答案是什么?」

「就是女王。」

对于这个有趣答案,普莉希拉浮现出进入这间宅邸以来的首度笑容。

以集团筑巢、将繁殖与扩大巢穴为目标的生物会将女王置于顶点。产子需要女性,这似乎是不论生物大小皆不变的真理。

并非王而是女王。虽然是很奇特的社会构造,但也符合目前的状况。

也就是说──

「──你们这些毛骨悚然的寄生体,也能套用这种女王理论吧。那副身体已经没有性命,明明繁殖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哎呀,这就难说了。我们可是正在急速成长。一开始只是让脑袋腐烂活动的尸体,然后成为能留下智慧与思考的寄生体……照这样下去,应该也能以完全存活的状态夺走对方的身体喔。」

「接下来就是做出活著的『僵尸』吗?真是个令人不悦的千年王国,那就是你们期望的乐园,还要妾身成为管理者吗?」

「可不会让你拒绝喔,不过我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虽然你放走的那个女仆还没抓到,那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即使八重勉强持续逃走,宅邸与周遭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尤其是宅邸附近森林是艾达手下那些林木业者的主场,凭八重的轻盈身手也是屈居劣势。

面对如此冷静分析状况的普莉希拉,艾达则是投以笑声。

「嗯呵,不需要这么讨厌这件事啦。就算我也不是完全变成别人──只是重要的顺序改变而已。」

「别尽说些傻话,这就叫做死亡。」

「──唔呵。」

从厚实嘴唇吐出腥臭气息后,艾达发出低沉嗤笑声。听到那不舒服的声音,普莉希拉皱起美丽的眉头。

然后,她将白皙细指伸向酒杯──

「──嗯。」

「看来你喝完了呢。也没有偷偷从旁边漏掉,真是个乖孩子。」

见到普莉希拉将琥珀色的酒杯

一饮而尽,并且以鲜红舌尖舔了舔嘴唇。艾达露出意外的神情,似乎很难相信普莉希拉会这么听话遵从指示。

但其中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把戏。因此她并没有把酒洒在地上,而是一口气将酒喝光。

因此普莉希拉体内应该也有与艾达同样的寄生体侵入。

「之后效果就会慢慢出现,到时候我们应该就能更融洽地说话了。我们来好好聊聊关于造物主的事吧。」

「又是那个名称,看来你好像很在意那件事。」

「毕竟可是造物主嘛。是诞生我们的亲人……正确来说,是让现在我们重生改变的契机。创造出让造物主得到安宁的乐园,这才是我们的使命喔。」

「为了造物主建设乐园啊──真是无趣至极的话题。」

对于抖动全身肥肉、声调中含有邪恶敬爱之意的艾达,普莉希拉只是耸了耸肩。艾达的眼睛瞬间似乎对这句话闪过敌意,但随即消失无踪。

她在再度用手撑著脸颊的普莉希拉面前站起身,俯视著她的美貌继续说著:

「不管是什么话,在害怕被我们处罚而逃避后实在没有说服力啊。这么自大尊贵的你,为了造物主全力奉献的模样一定很有看头。」

「喔,这么嗜虐成性的兴趣对丑女来说还不错。这样对八重的傻话也总算找到妥协点了──她说也许妾身和你会合得来。」

「哎呀呀,所以你总算想跟我培养出感情了吗?」

「说什么蠢话──妾身会亲手对你处刑。让你那既丑陋又肥胖的身躯不停颤抖,流著眼泪求饶的模样肯定很有看头。所以如何?既然看到能对此感到愉悦的妾身,先前的话语应该也能听懂了吧?」

普莉希拉放缓唇角嫣然微笑──那极其美艳的模样便是她的本质。

艾达这时首次对普莉希拉的存在恐惧地开始颤抖,彷佛无法置信般望著自己的手掌。

艾达的肉体已经经过变革,从这世界上的所有辛劳获得解脱,然而刚才那股颤抖究竟是怎么回事?

普莉希拉如此抬头望著占有绝对优势的艾达并眯起眼睛。然后直接从双胸间抽出扇子,遮著自己的嘴角说道。

那是普莉希拉的代名词,也是她深信不疑的真理。

那就是──

「仔细记好了──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妾身量身打造的。」

「────」

「因此不论你如何挣扎,最后都只会被烧为灰烬。你就好好有意义地利用到那之前的时光吧──在妾身扮演丑角的节目结束前。」

普莉希拉如此说完后,便将扇子前端朝向地面不发一语。

因为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11

八重?天膳踏进地下时,已经是一切都结束之后了。

「唔呀~~感觉鼻子都快歪掉了~~」

腐肉与污水互相混合,闻到几乎令人昏厥的恶臭味让八重皱起眉头。

由于在暗处也能看得清楚的体质,八重在黑暗中没有携带光源。但在昏暗中浮现的景象,却是让她后悔接受夜视的地狱般景象。

尸体、尸体、尸体,不管往哪里看都是尸体、尸体、尸体堆。

在八重的半生中,见到尸体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如此夺走人类尊严的尸体倒是屈指可数。与拷问和凌辱截然不同,宛如被断定为毫无价值般击溃,令人怜悯的人生末路就这样堆积如山。

「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听从夫人指示,看来我还是忠心耿耿嘛~~不过万一就是一万次里面可能会发生一次。看这样的话……」

虽然她是为了搜寻掉落的同事来到这里,但他存活的可能性果然还是令人绝望。光是到这个地下空间就已经花费了许多功夫,实际下来后更是对深度感到百般无奈。

这里是从宅邸地板下方数十公尺处,这个高度就连八重都有可能摔死。

居然会在地下做出这种空间,光想就令人毛骨悚然。躺在这附近的尸体,应该都是从事此种苦力的珍贵劳工。毕竟尸人不会抱怨,挖掘自身坟墓这点而言也不能不算适才适所。

「唉~~以同事身分来说,在打扮方面算是不及格啦。在这方面阿尔大人虽然和尸人差不多,但至少他还勉强有整洁感啦~~」

因此以身为同事的好感程度评论,天秤还是勉强倒向阿尔那方。老实说会与尸人不分轩轾就已经很不妙了──

「……与僵尸比较还能不分上下,就算赢了也没有高兴的感觉。」

「哇喔。」

八重走在通道边缘,尽可能将腐烂汁液的伤害压抑到最小限度。这个出乎意料的声音让她惊讶地抬起头,昏暗中微微浮现的人影让她更加吃惊。

那个人影踩著如幽魂般的步伐,踩著恶心水声走了过来──

「──是阿尔大人吗?可以靠近你吗?应该没有不小心变成尸人吧?」

「到处都被咬过和抓过,虽然我自己感觉是没有症状,不过实在没办法确定没被传染,很多时候都是一次就出局了。」

「根据我和夫人的观察,不会从伤口感染的。只要没有喝到水就好……说实话要是有人会喝这种环境的水,就算不是尸人,我也不太想与这种人相处呢~~」

「虽然我是连喝泥水都要活下去的人,不过只有这里的水敬谢不敏。」

戴著漆黑头盔的单手男一边如此说著,一边从黑暗中脱身。即使是全身污泥的惊悚模样,但看起来并没有受到致命伤,也没有摔落的伤势。

「该不会阿尔大人会飞吧?听说西方的边境伯爵好像很擅长喔~~」

「我也被叫成丑角,不过和那种小丑又是不同类型。这只是单纯运气好而已,刚好正下方有尸体堆当成缓冲垫。」

「唔呃~~那还能说是运气好吗?」

「我老家那边有句名言,就是『没死一切都好说』喔。」

说到这里后,阿尔背靠著墙壁身体一沉坐倒在地。

「────」

虽然他还耍著嘴皮子,但连八重都能看出他耗费大量体力。从掉落深渊已经过了几小时,做出在生死关头无法见到前途的动作,当然会有这种结果。

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附近原本是尸人的大量尸体,是阿尔大人做的吗?」

要是先前推测的没错,部分尸体是用来建造地下空间的劳力兼祭品。但用在此外用途的尸体似乎也不少,尸体状态感觉也有大幅落差。

简单说来,就是地上宅邸与卡夫尔顿见到具有智慧的尸人,以及无智能活尸都混在一起的气氛。

接著,这些尸体的共通处就是受到宽刃的切裂伤。

「唉……累死了,真亏我能活著。真是干得好,感谢神明……」

「────」

阿尔深深地吐出疲累的沉重气息,望著他那头盔侧面的八重眯起眼睛。

如果这个地下的惨状全部都是由阿尔造成,那只有令人意外可言。

以八重的老实见解,阿尔并非是有此种实力的男人。身为剑士只是二流,失去单边手腕也只能算是二流半,怎么想都没有优秀的续战能力,也很难掌握个人特质。实际上只被当成用来炒热气氛的成员。

顶多只有在紧急时当成普莉希拉的肉盾而已──就算尸人群并非处在万全状态,没想到居然能将尸人全部消灭。

「该不会是爱的力量吧~~」

「别说那种恐怖的话啦……对了,公主呢?她没事吧?」

「关于公主,现在情况不太妙啊~~」

「啊?」

对阿尔一副无法置信的语气耸了耸肩,八重开始说明阿尔摔落后发生的事。

加上艾达?雷法斯特的谋略,这附近一带已经被尸人群掌握支配。普莉希拉已经被敌人抓住,只有八重与阿尔处在能自由活动的立场──

「话虽如此,人数差距还是太大了。只有我的话,努力点应该能逃脱,可是带著援军回来的时候应该已经……」

「这样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八重向阿尔试著询问该如何处理。

应该说能采取的手段并没有很多,面对尸人群这里只有两张手牌。虽然阿尔还活著值得庆幸,但这并不是能戏剧性改变状况的决定性一手。于是八重将意识转到宅邸外面──也就是在天理鲁河附近村落巡逻,负责清除尸人的红装备私兵团「深红战线」。

只要能将他们叫来,不论多少尸人都是不足挂齿。但问题是普莉希拉会在这段时间被夺走自我意识,并且化为被操控的人偶。

只能想出「靠普莉希拉逸脱常轨的强大自我意识」这种毫无根据的对抗方法,但倚靠此种做法行动的抗拒感还是更胜一筹。

而对八重此种复杂的思绪彷佛视若无睹般──

「你为什么要过来找我?如果是要以拯救公主为目的,溜到外面呼叫『深红战线』才是最好的方法吧。」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掉下来的阿尔大人还活著,说实话我完全没有期待过这种结果呢。不过是公主她……」

「公主她?」

「她说要找

阿尔大人,而且还说不用担心她。所以我想她应该是很信赖阿尔大人吧……阿尔大人?」

她回想起在逃离前一刻,最后普莉希拉发出的那个大胆指示。说实话,若非是普莉希拉的意见,这是个找不到任何遵从价值的下下策。

实际上阿尔像这样活著,所以并非是白跑一趟,但八重实在无法理解这与之后有何种关联。

当八重如此思考时,突然注意到阿尔气氛的变化。

「阿尔大人?」

「────」

垂著头瘫倒在地的阿尔缓缓站起身,他用手指将自己铁盔的金属扣环弹响,那是既细小且微弱的金属声。

虽然这是阿尔常见的动作,但只有这个瞬间与平常印象截然不同──

「──那个女的干得还真漂亮。」

呢喃声中含有痛快的声调,让八重感到更加困惑。接著,在怀著此种困惑的八重面前,阿尔缓缓地拖著沉重步伐开始前进。

他前往八重刚来的方向,也就是回到宅邸的路。

「阿尔大人,上面可是有很多敌人喔~~!?」

「八重,你没有发现吗?」

「咦?发现什么……」

「那个公主不可能下这种没有意义的棋,我不觉得公主会做出我和你立刻发现是下策的蠢事。」

「那……」

阿尔的指摘让八重哑口无言,而且对自己的行动产生不信任感。的确是这样,八重原本认为搜索阿尔是毫无意义的举动。

然而自己为什么会遵照普莉希拉的指示?那是因为──

「──结果世界还是为了公主量身打造啊。」

而既然普莉希拉选了阿尔,那就是这个场面的最佳解答。

「────」

阿尔拔出腰后的青龙刀,踩著慵懒的步伐沿著通往地上的通道前进。八重连忙跟在他身后,朝他拋出「您要怎么做?」的问题。

「上面有很多敌人喔?阿尔大人就算以一挡百都要获胜吗~~?」

「别说是以一挡百,就连二对一都很危险。我也大概知道你的实力到哪,可是这种局面我已碰过很多次了。」

「以一挡百吗?」

「是敌人很多的局面。八重,以一挡百不代表敌人就有一百个。」

「────」

「虽然以一挡百没有胜算,但如果是单挑进行一百次怎么样?虽然还是处在不利,但你不觉得会有万一的可能性吗?」

即使那是以少对多的正攻法,考虑到双方战力差仍然是荒诞无稽的梦话。

然而,眼前这个男人却将如穿针引线的可能性,以彷佛击落星体的语气般如此堂堂说著。

「一万次里面可能连一次都没有……而且这个可能性我刚才已经用掉啰,因为我觉得阿尔大人活著就已经是万一了~~」

「既然这样,意思是我得把两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找出来吧。毕竟我也是个男孩子,真是让我热血沸腾啰──只要可能性不是零,就让我来撬开这个局面吧。」

在说著话的阿尔与八重正面,能够见到通往地上的螺旋阶梯。只要爬到顶端就是地上,但等待的是比地狱更加地狱的尸人群──

「趁我大闹的时候,你离开宅邸去把『深红战线』叫过来。反正不论如何都得把被寄生的家伙根绝。」

「……您是认真的吗?」

「别让我说太多次,我不想在耍帅的时候喘气。」

阿尔只拋下这句话,便踏上螺旋阶梯的第一阶。继续阻止也是不识趣,于是八重当场行了个礼。

「我还满喜欢阿尔大人和夫人喔。」

「别说得好像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真是触霉头。」

说完这番话后,八重便迅速越过阿尔拔腿狂奔。

虽然不知道阿尔藏了什么招,但就算他是拚了命逞强,八重还是决定顺著他的意──那就是将「深红战线」叫来消灭宅邸的尸人。

为了把此种刺鼻恶臭的元凶,不放出这个骯脏庭院而全数驱逐。

就在奔跑的八重背后,最后能够听见阿尔的呢喃声。

那是八重几乎无法理解意义的话语──

「──领域展开,思考实验开始。」

12

将眼前尸人的头砍掉,不回过头便将剑插在背后出现的敌人身上。就这样用力扭转剑身,轻易地把对方腐烂的身体撕碎,并将尸体甩倒在地。

「────」

持续接连斩杀尸人不知道过了多久,宅邸到处都是尸体。

毕竟原本到处都是尸体四处行走,这也能说是由自然淘汰不自然的结果。

总之不论如何,尸体就是要维持尸体的模样,这才是自然该有的样子。

不过情况变成这样,反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这既不是除灵也不是镇魂,而是把这群钻进命运死巷的家伙全部斩草除根的作业……这由我来做实在是太讽刺了。」

对普莉希拉来说,这或许甚至都是瞭若指掌的事。拥有宛如能看透一切的红眼,就连阿尔都无法掌握她丰满胸中究竟有何种器度。

然而,只会以己身天秤衡量己身命运的普莉希拉,将阿尔选为这局死棋挪动的棋子,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只因为这样就如此拚尽性命,对自己的愚蠢与分寸拿捏也是难以置信。

「好啦,这样杀著杀著也到一百三十四只……八重那家伙居然只用目测,根本比以一挡百还多嘛,不过这样也差不多……」

「──差不多我也忍耐到极限了。」

「────」

阿尔用窗帘擦拭被腐烂汁液弄脏的青龙刀,回过头看著通道深处的巨大身影。难以形容为人类大小的巨大身躯、丑陋的外貌、传到鼓膜令人不悦的声调──

「我只在这里说了,你别叫『女豪杰』改叫『脏东西』应该比较好吧?」

「你还真行。你知道准备这么多很辛苦吗?大家都是为了乐园的珍贵劳力喔。」

「说什么辛苦,只是让他们喝水而已嘛。明明只是站在供水站,别把自己说得跟马拉松跑者一样辛苦,死胖子。」

阿尔对建设乐园和尸人头目的藉口毫无兴趣。很可惜的是,阿尔并没有被教过要乖乖听恶人辩解。

因此──

「我要杀掉你把公主带回去,差不多该让我认真舔舔那双白皙长腿了。」

「真是个庸俗的家伙,我不会让你阻碍我们的使命喔。」

对于用青龙刀指著并说出猥亵愿望的阿尔,艾达?雷法斯特发出凶恶笑声。

下个瞬间,艾达的铁油色肌肤开始膨胀。在紧绷衣服内侧有许多异常的凹凸正在暴动,就这样撑破衣服露出不会令人高兴的肌肤──令人惊悚的异形随著现出身影。

「────」

那是艾达体内吸收的复数尸人集合体。手脚以不自然的方式从全身突出,发出无声哀号的死者脸庞皆附著在腹部与背部。

此种异常且奇异的存在感,令阿尔厌恶地在头盔中歪嘴发出咋舌声。

「好恶心。」

「你也成为我的一部分,当做挫挫那个女人锐气的材料吧。这样就能靠著那个女人的地位与美貌,在地上建立起乐园~~!」

「──唔!?」

艾达气势惊人地弹起身体,巨大身躯以忽视重量感的跳跃逼近阿尔。也许是再度利用吸收尸体的不自然肌肉力量,才能做出这种举动,那全身喷发出惊人腐烂汁液的跳跃模样,可说是最凶恶的敌人。

在地下遇见的尸块全部黏在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人身上,就会变成这样吗?凶恶与凶恶互相交叠化为丑陋的怪物,让阿尔大大地向后一跳。

──唉,真是的。为什么自己得碰到这么糟糕的事不可?那肯定是命运让两方见面的错。

所以──

「去~~~死~~~吧~~~!!」

跳跃而来的巨大尸体,到处喷发著骯脏唾液与腐臭伸出无数的手。

阿尔一边看著此种景象,一边轻轻耸了耸肩。

「──我和你都还真是不走运啊。」

13

「来得真慢,阿尔。要让妾身等多久?再怎么失礼也要有个限度。」

「……我这么勇敢结束生死斗总算来到这里,对我说这种话没问题吗?」

阿尔浑身黏腻地打开门扉,对此种不友善的迎接垂下肩膀。

被关在宅邸最深处的公主普莉希拉眼睛盯著阿尔,优雅地将跷著的脚换了一边。但她完全感觉不到被此种不安立场影响,仍然是平常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简直就是普莉希拉?跋利耶尔本人。

「而且放心居然会大于傻眼的感觉,我也真是蠢到不行啊……」

「男人必定会跪倒在妾身石榴裙下,没有必要感到羞愧。应该说是理所当然的真理。话说那个无礼至极的尸人首脑呢?」

「我是认真觉得只有万一的胜算经过一番苦战……唉,我想公主应该是想自己动手吧,所以我已经把她打倒到无法动弹了。」

「嗯,很好。值得称赞。」

普莉希拉一

边说著,一边缓缓从位置起身大方穿过阿尔身旁。普莉希拉此种豪爽的模样让阿尔歪著头,带著无奈感追在她的身后。

接著,离开最深处的房间走了一段时间后……

「呜……啊……呜……」

「哼,真是个滑稽的模样。」

普莉希拉如此说著,脚下能够见到原先是艾达?雷法斯特的物体。

模样只能以凄惨两字形容──原本尸体堆叠的肉体就不是那么常见的物体,现在身体的腐肉被削下,手脚被仔细折断的模样就像是毛毛虫一般。

虽然之前将她的粗厚手指形容为毛虫,但本体变成这样实在不是开玩笑的。

「虽然妾身原本想观赏你丑陋地哭哭啼啼求饶的模样,藉此好好出一口气……如此悲哀的模样实在是说不出那种话了。」

「你……那……到底是、什么……那种把一切都……」

化为尸人并将自己切离俗世的辛劳,如此夸下豪语的艾达排斥地摇了摇头,齿龈打颤地述说自己体验到的恐惧过程。

即使知道那句话是指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阿尔,普莉希拉并没有回答,而是从空中拔出美丽的红色宝剑。

那与先前收回时没有两样,刀身并没有恢复灿烂的鲜红光芒。

「即使日轮出现阴霾,燃烧的炎热也不会消失。虽然不会很舒服,但妾身说过会把你烧个精光,不会违背诺言──你就在这好好梦想乐园化为灰烬吧。」

「反正……你……和我……」

正当她还想说出某些丧气话时,剑尖已经刺进脸中,被迫选择沉默并翻著白眼的艾达脸部渐渐变热,接著化为火焰开始燃烧。

就这样以艾达为起点,火炎延烧到墙壁与地面,为了成为烧尽整间宅邸的大火,而寻求著薪柴向外扩展。

「──我说公主,你身体都没什么状况吗?」

阿尔一边看著火势持续延烧,一边朝著普莉希拉的背影如此询问。

在被囚禁的时候,很难想像艾达那些尸人没有对她做什么事。看起来身体没有遭到危害的迹象,态度也是维持平常的模样。

因此实在不想想像连普莉希拉都被尸人化的寄生体占据,然而──

「你没有被那些家伙做什么事吗?例如说──」

「例如将妾身完美体态变成『僵尸』的不解风情之举吗?」

「────」

见到普莉希拉回过头的视线,阿尔不禁沉默不语。要是她的红色眼瞳中含有怒气倒还无妨,但她双眸中蕴含著无法仔细判读的平静感情。

对于不知该如何解读此种平静视线的阿尔,普莉希拉顿时缓颊一笑。

「别担心,就算异物已经入侵妾身体内,你也知道怎么去除的手段吧?」

「去除的手段……啊。」

对于普莉希拉带著微笑的发言,阿尔回想起卡夫尔顿村发生过的事。

普莉希拉曾经对被寄生体侵蚀的女孩口对口亲吻,强硬地从对方体内拉出寄生的触手。只要是用那个方法,就能将体内生根的寄生体去除。

然而──

「可、可是八重和舒尔特都不在这里喔?最后仅剩的唯一同性刚才也被公主烧掉了……」

「蠢货。就算有烧剩,谁会让妾身的美唇交给在双重意义都腐烂的嘴唇,你做好心理准备吧。妾身变成怎么样都无妨吗?」

「呃……这个嘛……」

被普莉希拉狠狠瞪了一眼,阿尔不禁向后退了几步。但相隔的距离被普莉希拉大大方方踩著步伐轻易拉近,让阿尔立刻被逼到墙壁边。

「等、等等!公主!你看房子都烧起来了!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看你这么勇敢为了妾身赌上性命,赐给你奖赏──别动。」

虽然阿尔缓缓摇了摇头,但普莉希拉对此种抗拒丝毫不为所动。她触摸著全身满是摸到都会觉得恶心的骯脏阿尔,白皙手指则是抵在头盔边缘。

接著──

「──真是不管看几次都觉得丑恶的眼神。」

接在这句话后,在燃烧的宅邸响起黑色头盔掉落地面的高亢声响。

14

「真不愧是夫人~~自己与同伴都平安无事,真是太漂亮了~~」

「这是当然的,不过称赞的话语真是舒畅,尽量赞美吧。」

「遵命~~」

回到跋利耶尔宅邸后,八重对让人修剪指甲的普莉希拉跪下磕头。

艾达?雷法斯特让她率领尸人的计画已经失败,接下来只剩扫荡周遭地带的尸人,让整件事得以落幕。

由始至终,整段过程几乎都是普莉希拉靠著自身力量解决。当然八重也对自己提供些微之力颇为自负,但真的只有些微之力而已。

一切都在普莉希拉掌中发生,没有超出控制便宣告落幕。包括艾达与尸人、以及八重和阿尔的奋斗过程──这点著实令人有些惊恐。

「你的手停下来了,八重。」

「……哎呀,夫人对不起。小的正在稍微想点事情。」

「喔,在照顾妾身时想事情真是放肆。你在想什么?」

「呃……就是我带著『深红战线』回来,在燃烧的宅邸前与夫人你们会合的时候,阿尔大人是不是有点沉不住气?不不,其实要说他平常也是沉不住气啦~~」

当然也有可能是渡过生死关头而留下的激昂感,毕竟是面对这么庞大数量的尸人还活下来,真的是穿越过万一的可能性。

说实话,在宅邸发现两人时,八重有自信那是生涯中最惊讶的一刻。光是没有表现在脸上,她就想称赞自己了。

但从那个时候的阿尔身上,能够感觉到无法只用激昂感说明的手忙脚乱感。

「毕竟他也是个愚蠢的男人。」

对于八重的疑问,普莉希拉的回答并没有成为解答。虽然是个没有触及核心的不著边际答案,但她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好了,夫人。修剪指甲已经结束了,仍然是漂亮到令人难以置信。」

就这样带著被敷衍的感觉,八重结束修整普莉希拉指甲的工作。这段话并非是奉承,普莉希拉天生的美貌确实是直到指尖。

全身不论什么地方都是美丽结晶,甚至令八重难以相信同为女性。

「要直接叫舒尔特过来吗?像平常一样陪睡……」

「今晚不用。虽然不会有万一,还是观望一晚看看情况。从酒杯进入妾身体内的异物已经彻底烧尽,但没有必要让舒尔特害怕。」

「原来如此……居然想夺走夫人的身体,那群尸人也真是太高攀了吧~~」

只要有深红宝剑的力量,普莉希拉能够自在地烧尽想要燃烧的对象。进入自己体内的异物当然是要首先烧掉,不难想像她将递来的酒杯假装喝进口中后,立刻将寄生体烧掉的景象。

「那么夫人,您应该很累吧,小人先行告辞。阿尔大人也是累得瘫倒了,请夫人好好休息。」

「嗯──八重,你做得很好。」

对于行礼准备离开房间的八重,普莉希拉投以慰劳的话语。收下这番话的八重更加低下头,不发出脚步声从主人面前消失身影。

接著,她突然发现这是普莉希拉首度如此自然说出慰劳的话。

就连普莉希拉都认同今天她立下了不小功劳。八重也被迫做出许多并非单纯侍从的工作,整个身体满是疲劳与充实感。

老实说,今天是糟糕透顶的一天──但其实没有想像中那么差劲。甚至是自从在普莉希拉手下,在跋利耶尔宅邸工作以来最为尽兴的一天。

「看来我的体质还真是容易受到因果报应呢。不过……」

八重让手掌开开阖阖,并且短短叹了一口气。

她很快乐,这种生活还不错,也不是没想过让这种日子继续下去。

所以──

「──到此为止了。」

在月亮被云层遮蔽、也听不到虫叫声的夜晚深渊,八重背后传来一道叫声。

八重停下脚步、屏起气息、按捺著心中悸动回过头。

她听过这道声音,却不记得这道声音有这么冷漠。

这件事与原先的状况让她感到疑惑,但还是挤出平常的笑容。

「是阿尔大人吗~~?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

「今天您应该很累了吧,我还以为您已经在好好休息了呢。还是因为杀了太多人,太兴奋了睡不著觉?既然这样,来这边似乎不太好,如果是其他侍从说走错路还没关系,但是这里面可是……」

「是公主的房间。嗯,我知道。」

被平静的语气打断,八重顿时噤声不语,然后再度装出傻笑。

还没,还没结束。还不知道,还能够掩饰。

还能让这种日子,让这段时间尚未结束。

「既然知道就更不用说了。虽然要夜袭当然是要选美女,不过要找夫人实在太难啰。不然要不要我陪陪您呢?毕竟今天您这么努力,让我感觉阿尔大人好像还满帅的……」

「你越感到困扰就越多话。不过这是没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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