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 第一章『丑恶的晚餐会』

1

水门都市朴利斯提拉将错综复杂的细小水道区块通称为「水路街」。

水路街的中央,始于大广场的战斗正迎来意想不到的决斗。

「呜、哦哦哦哦──!?」

狰狞水龙飞越奥托脑袋上方,咬向巴登凯托斯。

多只体重跟小船相当的水龙,扭动如蛇般没有手脚的躯体扑向娇小的身躯,一转眼就看不见巴登凯托斯了。

「水龙狩猎时可是很残酷的。」

眼见残虐的猎食光景,奥托·思文眼神冷酷无比。

──原本,水龙是性格暴躁,没法轻易驯服的生物。之所以能够说动凶猛水龙,说来讽刺,是受到「愤怒」的权能影响。

大罪司教的权能扩及整个都市,「愤怒」的能力动摇众人心情,让混乱和疑神疑鬼在水门都市蔓延。但也有人反过来利用这个效果,像是昴用演讲来鼓舞众人士气,奥托用「言灵加持」唆使水龙攻击「暴食」。

「『愤怒』的权能真够强的,连都市最放荡不羁的孩子也一样中招。」

水龙进食的方式是咬住猎物后旋转,扯裂皮肉。矮小身躯被复数水龙咬食,怕是连碎肉都不会留下。

「超赞的耶~欸!那是你干的吧!」

眼见残虐光景,跑过来的菲鲁特高呼痛快。虽然她的随从面露畏惧,但她本人胆子很大。

「只是让水龙的愤怒有个目标罢了。自然而然就……痛痛痛痛!」

「嘿~真敢讲!看起来弱不禁风,其实很能干嘛,我对你另眼相看了!」

菲鲁特边笑边用力拍奥托的背。痛到皱眉时,穿白色外套的集团──奇利塔卡的私人佣兵「白龙之鳞」也走了过来。

他们的队长戴纳斯朝奥托轻轻扬手。

「得救了,丢脸啊我们。很想问你是怎么操控水龙的,但你也许不便透漏……」

「能不问是最好的。对了,奇利塔卡先生他?」

「──我们一定会找到年轻老板的。」

戴纳斯坚强又热情的发言,让奥托担心。

他这样的态度,恐怕是受到「愤怒」的权能以及昴演讲的影响。讲白一点,就是对使命感强烈的人太过有效。

不只戴纳斯,「白龙之鳞」全员要是都没法做出冷静判断──

「──太过热血沸腾,所以没法轻易割舍啦。」

简直像看穿奥托的内心,嘟起嘴唇的菲鲁特介入。她在惊讶的奥托面前粗鲁地抓著自己的美丽金发。

「小哥的广播我也听到了。那无疑点燃了大家心中的火种。可是,现在看起来,每个人都被冲昏头啦。」

「你是指冷静思考,用常理应对,按照胜算行事吗?」

「才没聪明到那种地步咧~。不过,任何人都有为了自己重要的东西赌命的权利。别随便轻言放弃。」

菲鲁特的话让戴纳斯他们垂下眼帘,看著他们的奥托心里暗自认输。菲鲁特的话一语中的,尤其对事事都讲求合理的奥托来说。

「戴纳斯先生,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了。那么请问,菲鲁特大人为什么在这里?不用管海因格先生了吗?」

「那个人渣父亲有汉巴利看著。我跟加斯顿正要去旅馆拿东西。」

「去旅馆拿东西?」

在这种非常时期还优先要取得的东西,想必重要非凡。就像奥托之所以在此,是因为以确保「睿智之书」的残骸为优先。

「哦~对啊。我那边的魔法使者给的秘密武器。是个很强的『流星』……」

「──请等一下。」

听到一半,奥托就打断菲鲁特的话。菲鲁特面露不解,但紧接著也察觉到广场里头传来的难听咆哮。

只是奥托的耳朵更早听出,那是难听的「惨叫」。

「──似乎是能够让我们玩得尽兴的对手,不过水蜥蜴这招没什么用喔~。在我们『美食家』面前,只不过是前菜。」

划破「惨叫」、嘲弄世界一切的声音。

在广场深处抢食猎物的水龙群发生异样。在凶狠的掠食风景中,捕食者和猎物不知何时立场互换──

「──。菲鲁特大人,可以相信你那个『流星』吗?」

「听罗姆爷和艾佐的说法,就算是莱因哈鲁特也没法平安无事喔?」

「哈哈,很好用的指标人物了。──我知道了。」

一道出信任指标,奥托就点了点头。

「这边由我和『白龙之鳞』争取时间。菲鲁特大人请在这时候去拿『流星』。」

「……你们能撂倒那家伙吗?争取得到时间吗?」

「我们会尽全力。再来就看菲鲁特大人的脚速。」

「好喔,就中你的挑衅吧。──加斯顿!」

对闭上一只眼睛的奥托歪扭脸颊,菲鲁特呼唤身旁的大块头──加斯顿。加斯顿被吓了一跳,菲鲁特则朝他肚子揍下去。

「你留在这里,跟那群白衣男听这个绿色家伙的指令。要是在我回来之前死掉,我可不鸟你。」

「菲鲁特,你,那个……」

「我不会逃的啦。──有什么不满的?」

两人身高差距很大,但菲鲁特目光耿直。加斯顿沉默,然后点头。

「知道了。那要快点喔,主人。不要没赶上我伟大的一刻喔?」

「哈,真敢说!就是这样,加斯顿先放你这儿,好好用啊。」

「恭敬不如从命。……不过绿色家伙这种形容很伤人。」

快速做出决定也就是甚为果断,是为政者的资质。看穿这个资质的奥托感谢菲鲁特下的判断。

「……唉呀呀呀。我们可不记得有答应你要这么做喔。」

被擅自编入战术的戴纳斯嘴巴这么说,但「白龙之鳞」所有人全都已经拿好武器进入备战状态。

「──差不多都准备好了吧~?」

行动方针确立,跟不再听见水龙「哀号」发生在同时。

让它们变成弃子了──这个事实让奥托咬紧牙根,眼前交缠的水龙停止动作,「暴食」的拘束变松。

接著爆炸,水龙的蓝色鳞片和血肉洒遍广场。突破兽类虐杀往前进的,是有著少年容貌的恶意团块──

「好耶,就是要这样。有勇无谋和勇猛不一样,自暴自弃和不屈不挠完全不同!你们都分得出来呢。……终于够资格上我们的餐桌!」

「我们这边的成长过程可是翻剩饭吃也不足为奇呢,偏食的家伙!」

浑身浴血,表情恍惚的巴登凯托斯道出他恶心的进食观。

看著他的脸说他一顿的菲鲁特直接投出短剑。破风之刃笔直逼近巴登凯托斯,于此同时──

「──加斯顿!」

「要是因为这样死掉,我会哭著变成鬼出来喔!!」

配合投掷攻击,加斯顿也一直线冲过去。短剑和巨汉的双重攻击,但巴登凯托斯只是略睁双眼,十分冷静地应对。

眨眼之间,他直接抓住短剑,然后刺向加斯顿胸口。

「哈、哈~!根本称不上妨碍……」

反手握住的短剑一闪,挖开加斯顿厚重的胸膛。看来加斯顿难逃一死──可是却听到了短剑折断的清脆声响。

不只巴登凯托斯瞠目结舌,奥托他们也很惊讶。

「我家的大块头可是很硬的。他是我的铠甲!」

「是流法吗!还以为是大木头,很能干嘛!」

「大木头是多余的!」

用胸膛承受短剑的加斯顿,张开双手顺势击向巴登凯托斯。对此有讨厌预感的「暴食」大步往后跳。

「再来交给你们了!不要死喔,你们这群笨蛋!」

「小心点!」

菲鲁特趁隙用力踢地面,像一阵风跑掉。有听说她对脚程很有自信,但速度却超乎奥托想像。

「──嘿~原来如此。所以才订了那样的战术呀。」

「还让我们搞战术,这么从容好吗?这样做,可是百害而无一利喔?」

「白龙之鳞」如滑行般移动,形成包围网,奥托则是挑衅居于劣势的对手。但巴登凯托斯丝毫不在意,而是轮流看他们。

「少了刚刚的女生,可以让露伊开心的大概三个人吧~」

呼吸带著血腥味的巴登凯托斯扔弃断掉的短剑,卷起破烂的衣服袖子,露出绑在手腕上的短剑。

这意味著,他要认真战斗了。

「……这一年来都被迫用不入流的方式战斗,到底还能不能自称是商人啊。」

在危机感中寒毛直竖,奥托鼓舞快缩小的胆子,同时用力吐气。

不过他的表情,并不像他话中的那么悲观。

2

──水路街的战斗,像恶梦一样展开。

「哈、哈~!那样不行喔!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怎样,怎么了,想怎样,这样吗,还是这样!?」

「咕……!」

大笑声和敏捷穿梭的矮小身躯支配战场。

充分施展短小手足,展露出超脱常识的战技,用攻击次数弥补人数的不利,构筑出对自己有利的战场,持续玩弄摆布一大票人。

「对手只是一个小孩!包围起来干掉他!不要让他逃了!」

「对啊对啊,就只是个小孩子,小孩哟!抓到了就要大卸八块喔~!」

戴纳斯死命呼喊,却使得大笑声变得更大。

巴登凯托斯嘲笑下令围剿他的戴纳斯,主动冲进「白龙之鳞」的包围网。白服团体立刻施以有条不紊的携手攻击。

「──有破绽,不行喔~」

看准「有条不紊」的缝隙,巴登凯托斯在石板地上旋转,弹开攻击。短腿踢中一人的身体,短剑切开一人的手,包围网就这样被突破。

「唔喔喔喔喔!既然变成这样就自暴自弃啦,喝啊──!」

伸出双手的巨汉朝前方冲刺。是可以抵御短剑的加斯顿。要是被撞上,巴登凯托斯也没法平安无事。

「哈、哈~!有精神喔,大叔。我们不讨厌!」

「我还没到被人称作大叔的年纪……呜啵啊!?」

痛击侧脸的脚趾打断加斯顿的话,不过他往前冲的势头没有停歇。就跟短剑一样,不明原理的钢铁防护让攻击的威力失效。

加斯顿打算就这样抓住巴登凯托斯的脸──

「──『拳王』之掌。」

「喔、恶耶!?」

巴登凯托斯不知讲了什么,但手掌一碰到加斯顿,他的身体便深深凹陷。

出乎意料的一击让加斯顿跪下,吐出胃液,俯视此景的巴登凯托斯朝他的脖子挥剑。

「──多纳!」

霎时,奥托弹响手指,扔出石块咏唱魔法。

顶多只能防身的地属性魔法,化为飞石袭向巴登凯托斯毫无防备的背部。但是「暴食」头也不回,转动身子就轻易闪过飞石。

地面铺设石板,城市里头又都是水,因此本来就不期望有多大效果。不过还是必须制造空隙,好让加斯顿和戴纳斯他们重整态势。

想是这么想──

「……我们欠缺关键的一击。」

就算偏袒,也很难说双方在拉锯。

现阶段很清楚是己方不利。想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敌人,即便去攻打控制塔的同伴赶来,也没法期待会有大逆转。

「反正,我的人生本来就没发生过那种幸运事。」

奥托·思文的人生,根本是和不走运和不讲理并肩而驰。

他认为,他人生中的幸运,大概在麻烦的加持、生在理解自己的家庭,以及差点被大罪司教杀掉时被昴他们捡回一命这三件事上就用完了。

所以说,他决定不再悲观看待自己的霉运,也不向现实妥协。

「果然只能在菲鲁特大人带著王牌回来之前争取时间了……」

「我同意。顺便问一下,命令水龙的方法已经不能用了?」

奥托思索,调整呼吸的戴纳斯发问。他的视线正看向广场后头化为凄惨尸骸的水龙群。

在自己唆使下害得水龙死去,痛心的奥托摇头。

「过来的路上,我保险起见说服的水龙全都死了。要是有其他水龙那还另当别论……但也要我能逃离这里吧?」

「现在要是少了你,整个战线就瓦解了。而且,对方会让你逃吗?」

「……老实说,那是我最希望可以发生的事。」

沮丧垂下肩膀,奥托面露苦瓜脸。

酣战之际,巴登凯托斯的热切视线直刺奥托。虽称不上光荣,但奥托似乎满足端上亵渎者餐桌的条件。

还符合他审美观的,就是加斯顿和戴纳斯了──

「虽然一点都不有趣……不过对方那样轻视我们,就有机可乘。」

求胜的手段、有利可图的路径越多越好。奥托从这种构想拟定出战术,但身旁的戴纳斯则是貌似佩服地苦笑。

「──?怎么了?」

「没有,不愧是爱蜜莉雅大人的内政官。看样子,在大罪司教的料理法当中,你是第一位。」

「……那个,我跟大家对内政官这职位的认知好像不一样耶?」

「我认为,你应该要对自己的地位特殊这点有所自觉。」

戴纳斯耸肩,奥托则是死心仰天。

这一年来,被当成内政官这点已经让奥托放弃挣扎,但对这待遇还是想要辩解。原因出在哪?都是昴的错。等一切结束后一定要揍他一拳。

「只是,要等到跨越这个难关后再说。」

「同感。那么接下来就拜托啰,指挥官殿下!」

话还没说完,戴纳斯就回去跟巴登凯托斯战斗了。凝视那勇猛的背影,奥托集中精神在战况上──还是一样很糟。

人数的优势被攻击次数给压过,在「暴食」的游乐场中,我方根本是等死。

「这么多大人穷追猛打都还抓不到一个小孩吗!?不行,不行喔,不行的吧,不可以,真没用!」

眼前嘲笑大家的巴登凯托斯单凭步法就闪过大家的攻击。他下半身的速度收放自如,上半身的动作奇特无比,一伙人的攻击持续落空,被玩弄在股掌间。

「那身手是怎么回事啊……」

奥托甚至觉得,「暴食」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是透过完全不同的技术原理在动作。噩梦般的现实难以颠覆,在白热化的思绪角落,加斯顿被大大弹往后方。

「可恶!搞什么鬼啊,这家伙……不就是个小孩子吗!?」

气喘吁吁的加斯顿浑身是汗,疲劳程度非比寻常,大概是那个不知名的战斗法所造成的反作用力吧。

奥托对身体负担很大的加斯顿说:

「有察觉到什么吗?我想改变状况,所以不管多小的事都行……」

「我看起来有那闲工夫去注意吗!?那个小鬼根本就很擅长战斗!搞不好就像莱因哈鲁特那样,天生便是战斗奇才……」

「拿莱因哈鲁特先生当比较对象时,就让人想投降啦……」

菲鲁特的骑士莱因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同时也是王国最强的「剑圣」。

只曾在短时间内一起行动,但不是战士的奥托也切身感受到其压倒性的强大。而加斯顿拿他来当比较对象的话──

「也就是说,巴登凯托斯是受惠于天赋的最差劲敌人?」

「……不,我不这么想。」

「──?怎么说?」

「我在莱因哈鲁特那边被园丁老爷爷训练过,所以莫名能懂……那个小鬼的熟练,跟老爷爷很像。」

「我不认识园丁老爷爷耶……」

「就是那家伙的动作不是出自于才能,而是被训练出来的。」

加斯顿边擦汗边说,奥托闻言,观察起巴登凯托斯的行动。

就连现在,被「白龙之鳞」包围的他依然悠哉地或接或闪、如舞蹈般横扫众人攻击,甚至从容到最后还用鞠躬行礼来挑衅。

不过除去最后的流畅挑衅动作,这一切都跟他身上的暴力气息有一线区隔。──太过自然,反而不协调。

即便格斗术、剑术和其他无数武术,全都和他的矮小身躯浑然一体。

「……除了莱因哈鲁特先生之外,其他人有可能办到吗?」

外观才十三、四岁的莱伊·巴登凯托斯,越看越不对劲。

尽管只到勉强能防身的程度,但奥托也修习过战术。因此他很清楚为了习得所耗费的努力绝不廉价,至今也仍记得辛苦之处。

但是巴登凯托斯这么年轻,却学会了这么多的完美技艺。

要办到的话,除了呕心沥血的锻炼,不然就是──

「──『暴食』大罪司教。」

不经意脱口道出头衔,奥托被颤栗侵袭。

听昴说过,「暴食」是吞食他人「名字」和「记忆」的存在。奥托也知道,现实中就有两者都被吞噬的一名少女,导致她未能留在任何人的记忆里。

但是,之前从未想过被吞噬的东西后来会怎样。因为没有被剥夺的真实感,只是目击了事实,所以没有想像过后来的发展。

假如那未曾去想像的发展,就是「暴食」强大的原因的话──

「──啧啧啧。」

奥托的灵光一闪,和巴登凯托斯咂起嘴来,发生在同时。

「暴食」的战斗方式再度产

生变化,有所预感的戴纳斯等人严正以待。但是就只有一直观察著巴登凯托斯的奥托察觉了。

接下来的攻击不是白刃战──

「──加斯顿先生!」

「──埃尔·修玛。」

奥托凭直觉大叫的下个瞬间,巴登凯托斯便开始咏唱。

空气瞬间结冻,诞生出冰块,毫不留情地射向没预料到会是魔法攻击的「白龙之鳞」。

「哦哦哦哦!!」

面对冰块威胁,加斯顿张开双臂果敢奔向前,护住身后的「白龙之鳞」。承受无数冰击的大块头勇猛吶喊。

不管是打击还是斩击都能承受的无敌防御力,暴露在冰之风暴下──

「装模作样还行,不过效果比想像中还要差呢。」

「呃……」

说完,巴登凯托斯不满吐舌。面前的加斯顿则是跪地。

脸色苍白的他,身后的其他人并非毫发无伤。不是脚就是背被击中而蹲下来──我方的战力减损一半。

不仅如此,方才的光景甚至还印证了奥托所做的最恶劣想像。

「从刚刚的反应来看,我们的秘密曝光了?」

「……谁知道呢。我们这边完全没个底就是了。」

「大哥哥不擅长演戏耶。最好在倒大楣之前不干商人比较好喔~」

对苦瓜脸的奥托恶言相向后,下一秒巴登凯托斯用力蹬地,瞬间缩短距离,碰触加斯顿背后某位受伤的白衣男子。

然后──

「席克斯·哈尔特曼。」

「你……!」

戴纳斯以小刀挥向嗫语的巴登凯托斯。「暴食」仰身躲过这一击,并装模作样地举起摸到白衣的手。

「我舔。」

他用长长的舌头舔自己的左手掌。──顿时,奥托觉得大脑被一股异样感吞没。

发生什么事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只知道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劲。

「倒在戴纳斯先生脚下的……是谁?」

维持挥动小刀的姿势,戴纳斯看向自己脚边。但他的眼中却充满惊愕和莫名其妙。

脚边躺著一个人。那个人身上的白色外套跟戴纳斯的款式一样,可以猜想得到是「白龙之鳞」的成员。──但是,大家却对他的脸毫无印象。

「可悲,可怜啊,难过喔,凄惨,心酸,因为悲哀,正因为太过悲哀!我们不得不弭平这个单方面的再会啊──!」

「戴纳斯先生!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我没看过这个人!明明应该没看过……!」

巴登凯托斯的笑声如雷贯耳,听得戴纳斯气到发抖。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好事!?」

「太见外啰,戴纳斯。我们不是老交情了吗。离净化故乡只差一步却被你这样讲,让人很受伤喔?」

「──呃!?你怎么会知道!」

这番话奥托听不懂,戴纳斯却脸色大变。重要事物被贸然践踏,使得戴纳斯挥动白刃,试图让亵渎者闭嘴。

但是「暴食」却轻松带过这拼死一击,耻笑道。

「什么怎么会知道,真见外。我们是你的同伴吧~?我们知道你有多努力喔,戴纳斯。没能保护米利安和梅丽不是你的错,单纯是他们运气不好~」

「住口住口住口!你懂我什么!混帐邪魔歪道!」

激动下,戴纳斯的白刃更添锐利。可是巴登凯托斯却像熟悉挥刀轨道──不,正因为「熟悉」,所以轻松闪避。

走到这步,奥托也不得不承认,只能确信。

「这是『暴食』吃去『人名』的权能──!」

加斯顿会觉得巴登凯托斯战斗的感觉很奇怪,是很正常的。

因为他轻易学会他人从长年修炼或大量经验中习得的技术。靠吃去他人的「记忆」,化作自己的技艺肥料。

而且「暴食」的权能所带来的危害和残酷程度还不仅于此。

「他的『名字』,刚刚在我们面前被吃了。……可是我们却不记得。」

──被大家所遗忘,只有昴记得、名为「雷姆」的少女。

相同的现象,刚刚就发生在眼前。倒在地上、应该是「白龙之鳞」的成员,成了「名字」被巴登凯托斯吃掉的牺牲者。

所以他原本存在过的记忆才会从奥托的脑中消失。不知他几时出现,想不透他是谁。──搞不好,他曾经是至亲好友。

「──」

毛骨悚然。头一次、再次,理解到眼前这个超乎规格的恶意之深远。

一旦被「暴食」大罪司教莱伊·巴登凯托斯吞食,就算大家在此全灭,别说奋战过的迹象,连人生的轨迹都不会留下。

不只挺身对抗的事实,连确切存在过的历史都将荡然无存。

「好耶,好喔,好棒,好喔,好赞,很好啊,很棒啊,正因为很棒!暴饮!暴食!」

「咕、哈!」

「暴食」的耻笑刺耳,用短双剑一击弹飞戴纳斯。后退到差点倒地的戴纳斯被白衣同伴撑住,可是他脸上的憎恨没有消失。甚至无法锁定源头的怒意,以灼热焚烧他的胸口。

而巴登凯托斯将他的激动视为极品珍馐,舔唇道。

「强烈的情感很棒哟,浓醇香。甜甜香喷喷,让全身酥麻的感觉,你们懂吧?」

「真遗憾,我们是凡人,不会觉得人类很美味。」

「凡人,是吗。算了,大哥哥想这么认为的话,我们也不会说什么啦。」

「──?」

吐出意有所指的话后,巴登凯托斯用带有昏沉情感的眼神看向奥托。从那视线汲取到某种不可解的感情,奥托讶异地皱起眉头。

「你在打什……不,是这样吗。」

巴登凯托斯的举手投足看起来心情大好,却同时又让奥托一窥其昏暗的坚持。推测亵渎者内心的奥托得到了某个想法。那就是──

「拜托各位,接下来请绝对不要叫我的名字。」

「──」

巴登凯托斯的表情顿时变得凶狠,证实了奥托的推测。

这个以美食家自居的小偷,要吃人的「名字」是有步骤的。讲白一点,就是要知道对象的「名字」。

「该不会之所以让我们反击到现在,对你来说就像是在做餐前准备吧?」

「直觉敏锐的人真的不好对付。是很想说如果味道够好的话还能容许啦。……要是不适可而止,不满可是会比期待大喔。」

玩弄奥托一行人的攻防战,对「暴食」来说不过是用餐准备。刻意给大家对话时间,实则制造知道人名的机会。

「我知道这样大家会觉得我这样很自私,但我还是要呼吁别叫我的名字……」

「……抱歉,小哥。」

守住「名字」意味著保护自己,对此奥托直言道出自己的罪恶感。还在喘气的加斯顿则是拍了拍膝盖站起来,说:

「我本来就不知道你的名字。」

「……不好意思,内政官殿下。除了职称,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好啦好啦好啦,就是这样!反正我跟大家没很熟,也不是重要人物!太棒了,可恶到极点!」

听了加斯顿和戴纳斯尴尬的回答,奥托自暴自弃高呼万岁。但是这段愚蠢的对谈却让巴登凯托斯面露不悦。

「暴食」把手伸到脸的前面交握,粗暴地让脖子骨喀喀作响。

「戴纳斯和加斯顿,很不凑巧不到主菜的程度。菲鲁特酱逃走了,要是连大哥哥都没吃到……这样不行啊。」

「还有今天先行撤退,下次再进食的选项喔?日后再挑个黄道吉日……下次连莱因哈鲁特先生也一并参加如何?」

「那种闭幕叫人期待,但忍不到那时候啊~。在这边不吃点零嘴再回去,会被露伊痛骂一顿的。」

「那个没听过的名字,让我有不好的预感耶……」

能让旁若无人的巴登凯托斯畏惧,著实令人在意,不过奥托硬是把那个令人郁闷的不确定要素赶到角落,视线瞥向周围。

站起来的加斯顿,和拿起武器的戴纳斯等人点头回应。

「他会用手碰触,然后食用。请想成被碰到就完蛋了。」

「……难得用流法巩固防御,结果根本没意义。」

「跟用剑刺中脑袋或心脏的结果一样。只要先干掉他就没差了。」

「是、是没错啦……」

加斯顿被战意逼人的戴纳斯给驳倒。虽说多少受到「愤怒」的权能影响,但巴登凯托斯似乎痛挖了他的要害。

战意高昂未必对战斗有利。犹豫要不要说的奥托最后闭上

嘴巴。毕竟,菲鲁特不是说过吗。

任何人都有为了自己重要的东西赌命的权利。

「既然如此,就只能在这状况中找出一个好方法。──要有商人样。」

重振一度萎靡的情感,奥托深吐一口气,面向前方。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巴登凯托斯恭敬行礼。

「感激你等到现在。你真的很有礼貌。」

「等待上菜是『美食家』的习惯。我和什么都凭手感的恶食罗伊不同。遵守饮食礼仪,方可丰富人生。」

听到人生中最没意义的知识,奥托的视线温度瞬间降低。不知是否莫名欣赏这点,巴登凯托斯在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真冷淡。──那么,我要开动了!」

道出用餐语的同时,巴登凯托斯的矮小身躯动如箭矢。他认真进逼的步履,之前的餐前准备动作根本不能比。

本就不是战斗人员的奥托根本无从介入的攻防战,于此展开。

「喝啊啊啊啊啊──!」

主动向前的「白龙之鳞」以波状攻击迎战敌人。

戴纳斯的双刀被巴登凯托斯挡下,白衣团体立刻夹击停下脚步的「暴食」。巴登凯托斯张开双腿硬是躲过,还用扫堂腿横扫众人的脚,此时慢一拍的加斯顿使出掌击。

「嘿!」

巴登凯托斯停止动作,改为跳跃。掌击穿透他的脚底,冲击波把亵渎者弹向后方。

「干得好!不过就算制造出空隙……」

也没人可以追击。巴登凯托斯指出战术上的疏失。「白龙之鳞」被打断脚步,加斯顿在使出强烈一击后就后继无力,因此「暴食」的解读非常正确──

「──哦喝呀呀呀呀!」

「啥~?」

此时,吶喊的第三号选手奥托扑向巴登凯托斯。

趁著他惊愕之际搂住那瘦小身躯,接著就硬生生吃了一记膝盖踢,抓住对方的手还不到一秒就松开了。

最后侧脸被肘击,鼻血直流,呈大字形倒在石板地上。

「咳哈!」

「任何事都该讲求适才适所!就像料理要按照味道浓淡依序享用,每道菜都有上桌的顺序吧,大哥哥!怎么可以忽视……」

「糟蹋了进食礼仪?随你怎样发表高见啦……!」

打断他无聊的发言,忍住痛楚的奥托一笑。巴登凯托斯对此感到诧异,此时奥托指向他腰际。

视线慢慢下滑──刚刚被奥托搂住的腰,挂著发光的魔石。

「哇喔,厉害耶。」

才刚感叹,紧贴巴登凯托斯身体的魔石就炸了开来。红色和黄色的光芒膨胀,爆炸吞噬大罪司教的身躯。

「──唔!!」

在面前产生的爆炸气浪将奥托吹向后方,接住他滚动身子的是用背部承受热浪的加斯顿。

当场做的魔石炸弹,是奥托以备不时之需缝在衣服上的保险。

自从一年前在「圣域」跟嘉飞尔交战过后,就不曾欠缺这方面的准备。没机会用上是好事,不过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这次应该是让他大吃一惊……」

炸弹虽小,却是手头上纯度最高的魔石。即便保住一命,威力至少可以炸飞一只手脚。可以的话希望连同性命也一并炸飞,不过──

「哎哟~真的很过份。我们唯一的好衣服都毁了。」

位居爆炸中心,挥去烧焦的空气,光脚的亵渎者往前踏出一步。

很难相信被直接炸中的人仍健在。确实,从黑烟后头现身的巴登凯托斯,多少有受到爆炸影响。

不过就只有身上的破烂衣服被炸烂这种程度而已。

「竟然用破布就能带过爆炸……」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近距离看到爆炸瞬间的戴纳斯喃喃道,奥托也惊叹咋舌,不过话语未歇就中断了。

原因出在自黑烟中出现,巴登凯托斯赤身露体的样貌。

「硬是剥掉小孩子的衣服还这种反应,很伤人耶~。大人不就喜欢这味吗?」

「……我是不知道你身边的大人是哪一款,不过一般人是讨厌那样的。」

「嘿~这样喔。那,又要同情了?这么廉价喔,大哥哥。」

不服气地这么说的巴登凯托斯,全身布满惊人的伤疤。

鞭打、烙印等拷问痕迹,利器造成的疤,野兽咬过的伤,被打到瘀青还没退的痕迹,全都是暴力刻下的伤痕。

「假使是这些伤,让你犯下凶行……」

没什么好同情,但是可以理解。

想想巴登凯托斯的所作所为,他邪恶到不值得怜悯。可是,大罪司教不是生来就是异常的。

至少,看过他身上的疤痕就会这么想──

「──别去想些有的没的。不然只会招来不必要的后悔。」

突然,响起了不应该在水路街上听到的声音。

奥托不禁抬头,看到翩然落在建筑物上的影子。是礼服裙襬摇曳,有著可爱容貌和卷发的少女。

她若无其事地盯著傻住的奥托看,然后叹气。

「个性和骨子天真的人只要昴一个就够了。贝蒂会帮助的也只有昴……这次是特例。」

「──。是,对不起。有劳您了。不过,感激不尽。」

听到少女的斥责,奥托反而安心到差点虚脱倒地。

原本以为同伴赶来的这种幸运绝对不会发生。

「好了,赶快收拾掉这个屁孩,去给昴公主抱吧。」

一脸无趣样的少女──不,是精灵──也不对。

是精灵中的精灵──大精灵碧翠丝堂堂正正表明参战。

3

「话又说回来,还真是弱到可以的成员。可悲到都要哭出来了。连昴都不在,真是抽到下下签耶。」

「被说成这样,根本找不到可以回嘴的话……」

翩然降临水路街的碧翠丝望了奥托他们一眼后,毫不留情地给予评价。

无人能反驳,毕竟大家要不是受伤,要不就是非阵营主力。不过碧翠丝的到来让希望在奥托心中萌芽。

「真的很感谢您前来。我听说您因为玛那不够,所以昏睡不醒……」

「关于这点,欠了麻烦家伙一个人情。之后再说。」

「这样啊。碧翠……」

安心之余差点叫出名字,奥托连忙塞住自己嘴巴。

差点就让巴登凯托斯不劳而获。可是硬生生忍住的担忧却无疾而终。

原因在于──

「──为什么碧翠丝大人会到外头?」

巴登凯托斯诧异歪头,淡然地说出碧翠丝的名字。

「明明顽固抗拒到禁书库外头。就只有吃饭以及跟大精灵大人在一块的时候……啊~也是有例外的~?」

在奥托听起来,这是一番离亲昵有点距离的发言,可是又能感受到一定程度的熟悉。

「──懂了吧。就是这种机关。」

「──唔。」

听了碧翠丝的话,奥托倒抽一口气。

头一次看到她的脸上带著激动。奥托想像不到她会表露怒意到这种地步。

不睬奥托的惊讶,碧翠丝恶狠狠地瞪著巴登凯托斯。

「你,体内积了多少人类?」

「谁知道?不过跟罗伊相比,我们还算好咧。什么粗食都吃的恶食罗伊,跟严选美食的我们在量上有天差地别。在这方面,我们认为食物的品质是生命,所以不相容喔。」

巴登凯托斯屡次提及另一名「暴食」大罪司教,而且称之为「恶食」。他这种自称美食家的独特美学意识是无人能理解的价值观。

不过在不能理解这方面上,碧翠丝的态度也相同。

带著深沉强烈怒意的眼神,不单只有对巴登凯托斯的厌恶,还有更深刻的感情。

思索其愤怒源头和两人的对话,奥托察觉。

「……不会吧。」

巴登凯托斯知道碧翠丝的名字。刚刚战斗期间,相似的事也发生在戴纳斯率领的「白龙之鳞」身上。

宛如旧识说出别人理应不知道的回忆,恶毒地嘲弄戴纳斯。

「──」

那是极其邪恶又恐怖的想像。可是想像一进入脑袋,所有情报都产生了一连串的符合。

毕竟,巴登凯托斯说了。他确实说了。

──在找打动都市人心的演讲者。

你认识那个弱小脆弱,没人支撑就会不安到无以复加的人!

会对菜月·昴有这种评价,一定是长时间认识的人。毕竟要知道昴的脆弱坚强和渺小勇气,是需要时间的。

能够一蹴可几、不费

任何功夫就知道,只有一种方法。

「──罗兹瓦尔·L·梅札斯边境伯的首席管家。」

面对眼神大变的奥托,巴登凯托斯用温柔的嗓音这么说。露出凶恶笑容,重新绑上破布的「暴食」大罪司教优雅行礼。

姿势完美得让人赞叹。他抬起头,继续说。

「我现在只是一介倾慕者。──总有一天会成为英雄、我最爱的人菜月·昴的侍者,雷姆。……对吧?」

「──」

「让我们见心爱的英雄大人!我们的英雄,应该要来制裁我们吧~!制裁『暴食』大罪司教莱伊·巴登凯托斯!」

他紧抱自己的身体,边吐舌边嘲笑。

奥托不禁脑充血,咬牙切齿到发出声响,气到视野一片血红。好想踹他的脸,恶狠狠地践踏。

「暴食」的态度、口气、嘲笑,一切的言行都在贬低一名少女的心情。

少女被殷切期盼能够平安归来。可他什么都不知道,而是一味嘲笑和侮辱,让人无法原谅。

奥托·思文的灵魂高呼:一定要打倒「暴食」──

「──贝蒂要订正刚刚的话。」

「碧翠丝酱?」

「幸好待在这里的,只有你们。」

「──」

「这家伙……只有这家伙,不能让昴遇到。遇到的话,昴会受伤,而且肯定会伤到无以复加。所以……」

「──就靠我们,在这边做掉他。」

接过碧翠丝最后的话,奥托断言。

旁边的碧翠丝头也不回,也没反驳奥托的宣言。光看态度和姿势,便足以相信她也持相同意见。

「等一下。我知道你们干劲十足,但她能战斗吗?」

此时,一直静观其变的戴纳斯终于插嘴。他低头看身穿礼服的碧翠丝,眯起眼睛。

「你是『幼女使者』的契约精灵吧。少了契约者没问题吗?」

「论战斗的话,原本昴就是贝蒂的附属品,负责公主抱的人。」

「负责公主抱吗,表达得还真精妙。」

虽是相当丢人现眼的评价,但话语中却藏著亲昵,而且这点也传达给了对方。扫兴的戴纳斯点头。

「明白了,我们配合你们。一样是内政官殿下下指令……」

「要配合的话就快一点。──贝蒂已经做好准备了。」

碧翠丝淡淡地这么说,「什么?」戴纳斯不解。这时,碧翠丝轻抬手示意巴登凯托斯,跟著看过去的大家全都愕然失声。

──巴登凯托斯的身边被无数紫色结晶所包围。

「唉呀,碧翠丝大人真不留情。」

「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对你手下留情和放水。」

埃尔·密雅。──阴魔法当中少数用于攻击的魔法。

巴登凯托斯大笑后,紫色光芒乱舞,朝著矮小身躯射去。无数紫箭狙击站著的细瘦身躯,闪亮的破坏蹂躏大广场。

「有这等威力,就算他再怎么……」

「不……」

紫箭碎片飞舞散落,奥托为这先发制人的威力打哆嗦,但话却被戴纳斯打断。对方剽悍的脸上透露颤栗。

「要来啰──!」

霎时,警戒的戴纳斯大喊。矮小身躯如箭矢般冲来。

粉碎无数紫箭,朝这边飞来的巴登凯托斯举起双手往下挥,掀起一阵风暴,炸裂开来。

直接命中的话连命都没有。这股预感让奥托背脊发寒。

「姆拉库。」

宛如低语的咏唱后,奥托产生自己双脚浮空的错觉。接著身体乘著迟来的紫箭余波,逃到「暴食」的攻击外。

攻击先发制人,攻防也同步进行。碧翠丝的战技之高令奥托咋舌。

「哈、哈~!不愧是碧翠丝大人~!好耶,好喔,好呢,不错,很好,赞喔,很好,棒是棒啦!」

「吵死人的家伙。看你能得意忘形到几时。」

减轻大家的重量来躲过攻击的碧翠丝对巴登凯托斯呛声。

她的侧脸让奥托感受到平常她跟昴嬉戏时所没有的可靠感。

要是结合碧翠丝的力量,就能给巴登凯托斯好看。

「──还有五次。」

「咦?」

身旁的碧翠丝用只有奥托听得见的音量说,出乎意料的话语让奥托圆睁双眼看向她。

外型是女童的大精灵,用眉毛表现出只有熟稔的人才会懂的急迫感。

「大招只能再用五次。紧要关头再用喔,奥托。」

4

发动埃尔·密雅的瞬间,碧翠丝怀中的魔晶石碎裂。

如此一来,还剩下六颗──因为战斗完还要保留一颗,所以只能投入五颗来交战。这关乎碧翠丝的玛那。

──碧翠丝是「魔女」艾姬多娜制造出的人工精灵。

虽然力量强大到普通精灵无法比,但相对地有几个缺点。当中最大的缺点就是补充玛那的方式只能透过契约者提供。也就是说,跟其他精灵不同,碧翠丝不能吸收空气中的玛那,也无法接受契约者以外的人的玛那。

不仅如此,早在跟魔女教全面开战前的前哨战中,碧翠丝就在时刻塔广场与「愤怒」大罪司教一役中用光了本身的玛那。

虽说为了救昴和大量的伤者所以情非得已,但契约精灵落得如此狼狈样,让她强烈谴责自己。

而她现在之所以能站在这儿,是因为动用了某种隐藏绝招,算是犯规的招数。

那就是──

「──七颗魔晶石。一个碎了,还能用的只有五颗。」

「魔晶石,莫非是……」

听了她的坦白,奥托惊愕不已。

奥托是很敏锐的人。碧翠丝持有的魔晶石──保有庞大玛那量的魔石出处为何,他马上就想到,而且也想对了。

这些魔晶石正是碧翠丝和昴一行人造访水门都市的目的。──为了让大精灵帕克复活,就必须要有力量强大的无色魔晶石。

从这些魔晶石里强行徵收玛那,用最差的效率浪费掉足以引发奇迹的庞大玛那后,碧翠丝才得以站在这儿。平常满十就能发动的魔法,现在要耗损破千才能发动,大概就是这种程度的浪费。因此陷入用一次魔法就要耗掉一颗魔晶石的恶性循环。

「所以,要把手段缩限到五招啰?可恶,太勉强了!果然是菜月先生的契约精灵!」

「这对贝蒂来说是夸奖。」

奥托抓头,自暴自弃地说。碧翠丝听了却是微笑。

现在,昴就在都市某处为了爱蜜莉雅奋斗。时时刻刻去意识与他的联系,感觉自己被毒害颇深的碧翠丝吐气。

如果要说真心话,好想现在就飞奔到昴身边。

这是契约精灵的职责,内心这么控诉。可是身为昴的契约精灵,其矜持让碧翠丝没那么做。

昴不会夸大自己的成就。不如说,他对自己的评价很渺小。

既然他会放下碧翠丝,就代表他找到了没有碧翠丝的战斗方案。虽然气恼,但昴这次的战斗中用不到碧翠丝。

所以与昴的重逢,就留待战斗结束后,给他公主抱的时候。

为此,碧翠丝必须拿出能让昴抬头挺胸的战果。

「跟葛格重逢的时间被拉长了。这部份,就让你见识地狱来偿还吧。」

「地狱~?好耶,地狱!要是能看到的话,很想见识看看耶~!毕竟被我们吃掉的家伙,最后都有品尝过吧!」

回敬碧翠丝的找碴,巴登凯托斯狡猾地吐舌头。

没有要对话的态度,也没有反省的意思。本来,这就是大罪司教这种生物──

「贝蒂真的超级讨厌你们的。」

说完,碧翠丝伸出双手,掌心对著巴登凯托斯。

「亚尔·密雅!」

「──唔!」

「骗你的。」

巴登凯托斯停止动作,警戒要发动的大魔法,但碧翠丝却吐舌头。

「暴食」没想到碧翠丝的魔法有使用次数的限制。耗掉一颗魔晶石的大魔法,让他意识到碧翠丝有多危险。

「唔喔喔喔喔喔!!」

趁他注意力转移,白衣男和大块头从左右两边发动奇袭。

双刀和拍掌,又重又锐利的夹击冷不防地袭向巴登凯托斯。但是「暴食」却用卓越的身法闪过,以短剑割向两人的咽喉。

「啊噗、咕恶!」

「抱歉!」

大块头伸长手,硬生生吃下对两人的攻击。伴随坚硬声响,肉身削减短剑威力,但大块头马上就吐出血来,当场跪地。

「加斯顿先生!」

呼唤大块头的名字,奥托惊愕

不已。身旁的碧翠丝倒是掌握到加斯顿身体产生的异状。

──让玛那在体内循环的战斗技法·「流法」的极限。

流法是以异于魔法的形式来追求玛那使用法的一种技术。跟魔法不同,要运用自如不需要靠才能,只要呕心沥血锻炼即可。

乍看之下,加斯顿的资质不出凡人领域。所以可以知道──他十二万分努力。重复积累辛苦练习的时光,才得以让他站在这个战场上。

「可是,也到极限了!」

「你很拼喔,加斯顿!可以领英勇战斗奖!」

碧翠丝的声音和嘲讽他的巴登凯托斯声音重叠在一起。接著,膝盖直击加斯顿的脸,鼻梁歪掉的他往后倒下。

「虽然这么拼但还是不行!这就是符合你的评价啦!」

「──你这混帐!」

侮辱加斯顿的话让白衣男子们慷慨激昂,一起发动剑击。但是巴登凯托斯用步法躲过,手还伸向露出破绽的人。

「贝聂特·莫萨,奥古斯特·巴连,卡尔希弗斯·芬雷尔。」

讲出名字,钻过斩击缝隙的巴登凯托斯一一触碰白衣男子的肩膀或脚。接著「暴食」张开有锐利犬齿的嘴巴,开心地舔自己的手掌。

顿时,碧翠丝看到有三个没见过的白衣男子倒在巴登凯托斯身后。──他们到底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碧翠丝酱!倒地的人是我们的同伴,只是不知道名字!现在知道这样就够了!」

最快察觉状况的奥托大叫,把碧翠丝拉回现实。

「暴食」的权能效果,就是夺取他人的「名字」──认知到这点的同时,碧翠丝驱离多余的思考风暴,掌心面向前方。

「又是牵制……」

「这么想的话,就华丽地消失吧!」

这次朝著要对不认识的三人下刀的巴登凯托斯背部认真咏唱。魔晶石的力量被吸收,紫色光辉以「暴食」为中心画出一道圆。

「呿!」

看到光圈收拢,巴登凯托斯咂嘴放弃攻击。直接撇头的「暴食」视线洞穿碧翠丝,准备阻止她发动魔法。

「──唔!」

霎那间,巴登凯托斯的意识转向身后很大声的脚步声。

短剑朝后挥,切割不识趣的乱入者。可是却挥空了。原因在于后面并没有脚步声的主人。

「嘉飞尔和『掏肠者』这类人都会上勾呢!」

运用风魔法「移动脚步声」的奥托,跟「名字」被吃的人合力保护倒地的三人,嘴巴吐舌脱离战场。

而碧翠丝不让巴登凯托斯追击。

「──乌尔·密雅。」

空气出声凝聚成结晶,巨大的蓝紫色光辉笼罩大广场的天空。抬头仰望,巴登凯托斯开心吐气。

「哈~!这么盛大!不愧是碧翠丝大人!是模仿罗兹瓦尔大人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覆盖天空的蓝紫色圆盘朝巴登凯托斯倾注而下。

毁灭之光伴随质量,惊人威力掀起石板、卷起狂风,让大广场烟尘弥漫,用力晃动碧翠丝的裙襬。

「干掉了吗!?」

在风尘吹拂下压低身子的奥托高呼快哉。

顿时,碧翠丝就知道失败了。这种大叫就是失策来源,昴灌输的这种知识在此时奏效。

「噗哈!」

巴登凯托斯慢了一拍才突破烟尘飞跃而出。面前的碧翠丝在千钧一发之际飞向空中,俯瞰他的同时深深吸气。

巴登凯托斯就著令人联想到猛禽狩猎的气势,手指直逼碧翠丝。在碰到之前,碧翠丝在双方都无处可逃的空中咏唱魔法。

是在四百年的生涯中,在这仅仅一年间使用频率激增的阴魔法──

「──纱幕!!」

「呣嘎!?」

怀中的第三颗魔晶石碎裂,黑色雾霭包覆住巴登凯托斯。

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包围,巴登凯托斯暂时安静了数秒。纱幕的效果持续不久,这段期间碧翠丝和奥托互望一眼──奥托点头。

「啊~!干得漂亮~碧翠丝大人!跟那一位的战斗方式……虽然不像,但有受到影响吧!?」

仅仅两秒就摆脱纱幕,巴登凯托斯呵呵大笑后狰狞吼叫。

他体内的少女记忆,应该没有碧翠丝跟昴并肩作战的模样。

所以即便从碧翠丝奋战的姿态里窥见昴的影响,却也没察觉那有多大的意义。

现在的碧翠丝跟以前不同──她会依靠别人。

「这就是──人数的力量啦!」

「──」

碧翠丝完全仰仗他人的话,听得巴登凯托斯直眨眼。他的双眼清楚表明他不理解碧翠丝的话。

──就在这剎那,疑问的答案从天而降。

「──让你们久等了,混球们!」

威风凛凛的声音洒落,事出突然,巴登凯托斯停下脚步。落在他眼前的,是沿著屋顶疾驰、走最短路线的金发少女──

「什么……!」

「来啰,连莱因哈鲁特挨到都要哭的一击,让你好好品尝一下!!」

志得意满的菲鲁特豪迈地挥舞双手握住的棒状物。用白布包裹的东西直接敲向呆立不动的巴登凯托斯的脸。

「──」

乾巴巴的声响后,巴登凯托斯弹向旁边。眼见猛力的一击把大罪司教整个打飞出去,奥托等人都忍不住倒吞一口口水。

假如真的连「剑圣」莱因哈鲁特都被痛打过一顿,那刚刚菲鲁特的攻击应该就能跟巴登凯托斯分出胜负。

可是──

「……这是让『剑圣』痛到哭的攻击?开玩笑的吧?」

「你说啥!?」

抚摸被打到的脸颊,巴登凯托斯凶神恶煞地瞪向菲鲁特。之前评价这么高,结果却是如此,连菲鲁特都忍不住睁大红色双眼。

巴登凯托斯伸出右手,一把抓住菲鲁特的脸。

「嘎咕──!」

「不好!直接被摸到的话……」

「暴食」的用餐步骤是要先用手触碰到人,因此奥托脸色大变。在这致命光景中,巴登凯托斯像炫耀般垂下长舌──

「菲鲁特酱。──我开动啰。」

他抓著菲鲁特的脸,晕陶陶地准备大啖美食。接著长舌怜爱地舔了一下空空的左手。

彷佛左手上有著他期盼已久的大餐、「菲鲁特」这名少女的精髓。

迫不及待地放上舌头,用粗糙的触感爱抚,将每一寸都舔遍,落进胃袋后还毫不留情地凌辱、咀嚼。

完成这些过程时,「暴食」进食结束,「名字」被纳入亵渎者的肚囊。

顿时,菲鲁特这名少女存在过的证据立刻消失──

「──恶、噗恶!」

在丑恶的晚宴即将结束前,「暴食」的表情产生戏剧性变化。

原本因为要品尝顶级美食而双眼发亮、准备享受舌尖上的绝妙人生的他表情骤变,一副像是吃到剧毒般全身剧烈发抖,还呛咳作呕。

这不是演技。因为演戏毫无意义。

这是纯然的事实。巴登凯托斯进食「菲鲁特」失败了。

而这片刻的空隙──

「──上了!」

轻盈飞跃,在菲鲁特身旁著地的碧翠丝大叫。小手抓著的是菲鲁特拿来的、像长枪般的握柄。

对莱因哈鲁特都有效的武器,这个评价毋庸置疑。只是使用的方式错了。因为碧翠丝曾看过。

「──唔!」

脸还被抓住的菲鲁特咬牙,重新握好「流星」,将被布包住的前端对准巴登凯托斯,腰部使力。

接著,碧翠丝怀中有两个魔晶石碎裂,庞大的玛那量注入「流星」。

察觉到毁天灭地的威力,巴登凯托斯表情扭曲往后退。剧毒带来的冲击还没消退,本能倾诉想要逃离这危险的攻击。

「什么……!」

可是后退的脚被绊住,整个人失去平衡。惊讶的「暴食」往下看,发现自己的右脚被一只手抓住。

是淌著大量鼻血还爬到这边来的加斯顿。

目睹随从的气魄,脸被放开的菲鲁特哼笑一声。接著小虎牙探头,她得意地笑著说:

「──去死啦!」

──逃不掉的「暴食」,被「流星」放出的白光直接打飞。

(插图007)

5

热浪狂风,碧翠丝的头发整个蓬起,朝后方飘逸。细心卷好的头发被吹乱,但碧翠丝没去理睬。

她的视线停留在自己也握著的纯白「流星」。

「──」

刚刚释放的攻击连同白布

一块吹走,因此可以看清整个「流星」。是纯白无瑕、宛如长枪的长杖。

没有吸睛的装饰,也没有令人瞩目的构造。外观完全走实用风格,可说反映出制造者的性格。

不要求道具有超越道具的价值,完全体现名为艾姬多娜的「魔女」的精神。

「母亲……」

这声低喃,是忆起与亡母的往昔回忆而有的感伤。

「这、这什么威力……那些笨蛋到底让我拿了什么啊……」

撇开碧翠丝的感伤,同样握著「流星」的菲鲁特惊愕不已,望著杖所造成的破坏光景。

碧翠丝和菲鲁特一同使出的「流星」攻击直接命中巴登凯托斯,并且扫光路线上的所有东西。

白光余波让石板地冒烟,光线的形状就留在被打中的建筑物上。想当然耳,直接承受这威力的巴登凯托斯不可能没事。

──巴登凯托斯浑身冒著白烟,呈大字形倒在几公尺外。

全身受到严重烫伤,已经翻白眼的「暴食」完全沉默。连五脏六腑都烧掉的灼热攻击,让他呈现半死状态。

不过也只有现在,放著不管,他免不了一死。

「碧翠丝酱!菲鲁特大人!」

奥托挥手,奔向她们。「流星」造成的余波吹走他的帽子,让他全身都是灰,不过他的表情却很爽朗。

「没事吧?话说回来,好厉害……不对,是有够狠的。」

「为什么重讲?算了,我也这么觉得。这把杖是什么鬼啊……」

奥托和菲鲁特一同畏惧地望著「流星」。魔杖发挥惊人魔力,不过这是当然的。

「这把杖是母亲大人……以前,一名伟大又冰雪聪明的魔法使者做来惹龙厌的东西。本来下落不明,没想到在这儿碰到,真是缘份。」

「嘿~你懂真多,小不点。原来是以前用来欺负龙的杖啊。」

菲鲁特佩服吐气,旁边的奥托则是一脸惊愕。

碧翠丝所说的「母亲大人」就是从历史中消失的「魔女」,刚刚的资讯全都是让人惊讶的点。

「问一下,做来惹龙厌是真的吗?」

「听说让龙快哭出来了。」

说是这么说,但以前跟碧翠丝讲的人是罗兹瓦尔。初代罗兹瓦尔每每用各种方法戏弄碧翠丝,所以这也可能是其中一环。

为了惹「神龙」波尔卡尼卡的嫌,为此造出神奇无比的兵器。

「随便啦,细节就别在意了。总而言之,干掉那个叫人火大的家伙了。也多亏了知道用法的小不点,谢啦!」

中途打断话题,露出虎牙笑的菲鲁特拍了一下碧翠丝的背,力道大到她皱眉鼓起腮帮子。

「……从刚刚就一直讲小不点,很烦耶。你不也是小个子。小个子有什么理由讲人小不点。」

「啊~?本姑娘可是称赞你耶,生气个屁啊小鬼。讲清楚喔,我这一年来个头和胸部都有成长。未来跟你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啦。」

「真遗憾,贝蒂外表可爱可是固定人设……」

「好了好了好了,请两位冷静一点!」

介入开始争论的两人之间,奥托堆起和蔼笑容打圆场。他轮流看向碧翠丝和菲鲁特,然后说:

「听好啰?这次是靠大家的力量才获胜。现在应该要欢天喜地才对吧。我们的战术完美成功获得胜利!这正是战斗的醍醐味……奇怪?」

「──?怎么了?」

「不,为什么我会对战斗后胜利这么的欢喜呢……?什么时候开始会讲战斗的醍醐味这种话了……」

「哟~开始烦恼起人生了。才不奉陪咧。喂,起来,加斯顿。」

无视开始苦恼的奥托,菲鲁特摇晃脚边的加斯顿的肩膀。想要慰劳这个大功臣,但对方却晕了过去。不过这也没办法。

要不是最后加斯顿靠意志力抓住敌人,攻击能否命中就很难说。

「就跟奥托说的一样,是团结一心才得以获胜。」

「咦?你刚刚说什么?」

「说武斗派内政官就是你的天职。」

「现在变得没法认真否定,简直可怕到极点耶!?」

碧翠丝双手抱胸叹气回答,奥托则发出哀号。不过就是因为他这样子,所以才是爱蜜莉雅阵营不可或缺的人才。

而碧翠丝也模仿自己的契约者昴,绝口不提这件事。

「抱歉在谈天说笑时打扰,我们要把那家伙捆起来,不介意吧?」

白衣男子点醒他们,用下巴示意巴登凯托斯那边。仔细一看,是见过的面孔,在谬兹商会遇见的戴纳斯。

他在白衣团体中是唯一靠自己站立的人。奥托紧盯巴登凯托斯。

「说要捆起来,他还活著吗?」

「要是没活著可就伤脑筋了。可能可以问出年轻老板的所在处,或是拿来当跟魔女教谈判的条件。──其实,是很想在这边就了结掉他。」

戴纳斯挤出的声音里头,蕴藏著藏不住的杀意。

比起同伴被干掉这个理由,更强烈的是其本能的嫌恶与敌意。身为大罪司教,光这点就该被列为排除对象。

虽然这件事本身,对碧翠丝而言是有点心痛的事──

「不过,大罪司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我们这种货色集结起来就能把他揍飞了。为什么先前要一直逃跑?」

「单纯是对方大意了吧。因为他很执著要吃掉我们的『名字』。那也意味著要品尝活生生的我们,所以不能杀掉我们。」

「也就是说,因为放水,过度自信所以才输掉?有够逊的耶~」

奥托的分析很正确,碧翠丝也持相同看法。

要是巴登凯托斯动用持有的全部记忆,以杀死大家为最优先的话,那我方应该早就惨败了。

当然,战斗没有「假如」。胜负已分,这件事毋庸置疑──

「──啊?」

思考到这边,听到突如其来的气音,碧翠丝看了过去。

那是准备要捆绑濒死大罪司教的戴纳斯发出的声音。发出声音的他全身喷血,当场跪下倒地。

「──」

鲜血直流的他,在地上制造出血泊。他的手脚肌腱被准确挖断,碧翠丝的意识被宛如恶梦的空白吞噬。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危险!」

那是一瞬间的事。

肩膀被推,碧翠丝倒在石板地上。痛楚和惊讶传来,但她不管这些,而是看著撞开自己的奥托。

奥托维持撞开碧翠丝的姿势,一动也不动。视线朝向自己的脚下──不,是正看著自己的脚。

「──」

奥托的双腿前面整个掀开,就像被削掉皮的水果。

裤子底下的肌肤整个被切开,裸露出红艳艳的肉和粉红色的筋。白色的神经和骨头以及灰色血管没有受损,把自己的皮肤内侧看得一清二楚的奥托喉头哽住。

甚至连渗血都没有,美到极致的人体破坏。所谓的卓越刀法,方能把人类肉体化作如斯耽美而悖德的艺术品吧。

「──有一个表现差劲的哥哥,作妹妹的很辛苦耶。」

说完,那个人轻舔一下奥托的伤口。粗糙的舌头蠢动,舔过奥托双脚内侧所有纤细的部份。

顿时,在视觉和触觉上令人难以忍受的感觉让奥托的大脑沸腾。

「啊、哇啊啊啊啊──!?」

壮烈冲击下,奥托彷佛吐血般尖叫。

整个人往后倒,痛苦不堪却又无法晕过去。滂沱泪流,近似烧灼的痛楚搅拌大脑、破坏奥托·思文。

得立刻赶到奥托那儿帮他治疗!

明知如此,碧翠丝却没法动弹。

切割奥托和戴纳斯,现在仍以压倒性的气魄让本能警铃狂响的存在──一个肌肉发达的高大男子。

──不曾见过这个人。

年纪大概快四十,面容像是轮廓深的雕像。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还要高,体格锻炼得犹如钢铁般结实。

是突然出现,原本不在现场的人物。她能这么肯定。

「你、你到底、是谁……」

「啊咧咧?你是谁这话,是你该讲的吗?我们才想要这样问咧。」

菲鲁特的声音因警戒而僵硬,男子却用与外表不合的轻佻口气搭腔。对此菲鲁特感到扫兴,男子却愉快大笑。

「哈哈~没想到竟然对我们使用假名,真是明智之举耶~。就这样被反将一军,小哥有够可怜。」

「假名……?你在说什么?」

「那边腿被掀开的大哥哥和菲鲁特酱,你们的战术得胜。嗯~嗯~厉害厉害。好感动。──毕竟看过每个人的记忆,都没有答案嘛。」

男子没有回答菲鲁特的疑问,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否定对方的世界。

实在很奇怪。外表的印象和言行,应答和存在感,全都不对劲。

低沉沙哑的男人嗓音,口吻却像是年轻少女。不时轻摇身体,刻意拍手给人看的动作,在在都显得不协调。

就这样,怪里怪气的男子,让碧翠丝和菲鲁特愕然──

「……你、你是、『暴食』吗?」

「──嘿~?还能讲话?厉害喔,大哥哥。很拼喔,大哥哥。」

男子挑起眉毛,翘起嘴角。喜悦的视线尽头,是上气不接下气、按著腿部伤口瞪著男子的奥托。

「倒地的、『暴食』、不见了……。而且,你身上的布……原本、是那个、大罪司教、穿著的……」

凭著令人惊叹的精神力,奥托宛如梦呓似地低语。

原本应该倒在广场后头的巴登凯托斯不见踪影。「暴食」的矮小身躯不知何时消失,取而代之出现的是这个男子。──个中含意已经再明白不过。

「很好,好耶,好棒喔,很好喔,很棒耶,不是很好吗,正因为很棒……人家们也好,我们也好,都看到你有资格上餐桌。」

「──唔。」

手掌按著脸,难掩兴奋的男子身体产生变化。

他的身形像是海市蜃楼般不自然扭曲,下一秒,原本的大个子消失无踪,剩下的是──

「啊哈!」

年龄跟菲鲁特一样的少女,光著脚站在原地。

纤细窈窕的肢体,通透的金色头发长到盖住脚下的石板,楚楚可怜的容貌美得连破烂衣裳都绽放光芒。

可爱到宛如天使的少女。──要是表情并未充满恶意的话。

「──人家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暴食』的露伊·亚尔聂博。」

「露伊……?」

「是人家们的名字啦~。刚刚有在听吧?」

化成少女型态的「暴食」,朝著倒抽一口气的碧翠丝报上另一个名字。

搞不懂。「暴食」大罪司教的名字是莱伊·巴登凯托斯。为何现在换一个样子就换了一个名字──不,并非如此。

改变的不只有外型,还包含「暴食」的内在。

「……不出声在旁边听,结果你们是在搞什么鬼把戏?」

「啊咧?用假名的公主,那么不欣赏这种兴趣吗~?」

「就是这样才讲你们在搞什么鬼把戏啦!」

露出虎牙的菲鲁特怒斥自称是露伊的「暴食」,把手上的「流星」对准对方。

「什么假名,开什么玩笑。我活了十五年,一直用罗姆爷给的『菲鲁特』这名字活到现在。居然讲那是假的,欠扁啊你。」

「啊~这样啊。当事人没有自觉是假名吗?那么,你的名字并不是菲鲁特喔。生你的亲人有帮你取真正的名字。」

「你是说把我扔在小巷里的混帐双亲给的名字?那一定是『麻烦人物』或『碍事者』,不然就是『垃圾』啦。这样满意了吗,嗄?」

「慢著慢著,别这样。」

菲鲁特话中带刺,「暴食」──露伊轻轻地用手指推「流星」的前端。

「就算逞强也没法发射了吧?这个,人家看过啰。」

(插图008)

「咕……!」

「用不著那么戒备啦~。我们今天要撤了。」

「撤……?你是讲真的?」

瞪著耸肩的露伊,碧翠丝翻掌对准她。望著对自己表露敌意的两人,露伊轻笑。

「真的啦真的。小哥输得那么惨,大哥又对那个女的言听计从。人家们是不管美食还是粗食都可以啦。──他们真是搞不懂耶。」

「──」

「用餐不是管『吃什么』,而是『跟谁吃』才重要吧。」

说完,露伊就转身背对碧翠丝和菲鲁特。如此毫无防备的态度,默默地逼两人做出选择。

换言之,是要「战斗」?还是「放过」?最后,两人的选择是──

「聪明真是可悲呢。──不过,做得好。」

嘲笑不敢动的她们,露伊·亚尔聂博的身影融入广场黑影中。没法追过去。眼下我方都是伤兵,只能到此为止。

「……情势所逼,就是这么回事。」

「混帐东西!被那种家伙搞成这样……!」

碧翠丝垂肩丧气,身旁的菲鲁特因败北感而破口大骂。老实说,碧翠丝也赞同。──输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途中让露伊感到佩服的奥托痛到意识模糊,菲鲁特的随从加斯顿和戴纳斯等白衣团体也全都昏倒了。

大家全都需要立即治疗。而且办得到的人就只有碧翠丝。

碧翠丝只剩下怀中最后的一颗魔晶石。

想都不用想──

「没脸见葛格了呢。……昴的公主抱,就留待之后吧。」

放走的猎物──「暴食」大罪司教体内确实有一直沉睡的少女的灵魂。

已经确认这点,可是,这要怎么告诉昴呢?

「──」

「王八羔子──!」

碧翠丝沉默,身旁的菲鲁特气恼的声音响彻水路街。

骂人声震天价响,宣告「暴食」遭遇战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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