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就那样向着深深的、深深的裂缝中,朝着伸手无法触及的地方坠落。
「————」
遥远的上方,光亮不断变小,渐渐失去踪迹。变得越来越看不见。最后终于消失。
就好像用手捞起的一把沙子,从指间的缝隙中滑落。
就像朝着深深的深深的、无法挽回的裂缝中下落般——,
「——还想睡到什么时候。快起来,巴鲁斯」
「噗啰啰、咳!?」
侧腹突然传来被尖锐之物所戳的触感,冲击让昴发出了怪异的惨叫。
不由自主地跳起身来。顿时,就吸进一大口扬起的沙尘,剧烈咳嗽。
「唔诶!呸呸!咳—、呸!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呜哦!?」
昴吐出嘴里的沙子,慌慌张张地想要原地站起身。却一脚被沙子绊倒,立马伸手去撑。结果手也陷了进去,一脸撞在了沙堆上。
「喔诶!啊噗!呸呸!」
「……这种紧要时期还没吃够沙子?没想到竟会贪婪到这种地步呢」
「别把人啃沙子的动作说得像是在吃点心一样啊……」
昴对毫不留情的骂声还嘴说着,再次吐出沙粒,抬起头。
这次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让沙子绊到脚,站起了身。
「这里是……」
「没有风,再加上这个低气温。……恐怕,是在地下吧」
昴环视着四周被染成一片黑暗的风景问,顿时,就有一盏发出白光的提灯轻轻伸到了他的面前——那是一盏内部装有拉古麦特矿石的异世界提灯。
于是昴立即接过它,借着光亮看向浮现出来的对手,
「——拉姆、吗?」
「不然还能是谁?拉姆可没在期待蕾姆之类的无趣回答」
「蕾姆和你虽脸长得相似,内在表现却完全不同啊。……你身体状况如何?【千里眼】的消耗什么的,说起来眼睛还出血了……」
「哈!还真是绅士风度呢。不过,暂时还是先别只顾担心可爱的拉姆吧」
拉姆说着,用下巴示意了下周围。昴顺着她的动作,将手提灯朝附近照去,确认了状况后倒吸了一口气。
提灯所照亮的,是一个彻底由沙漠所构成的空洞。空中漂浮着冰冷的空气,头顶上是高不可及的天花板。这是一片沙之迷宫——也就是沙宫的样子。
「刚才,你说这里是地下来着……」
「如果相信分开前贝亚托丽丝大人所说的意见的话,大概就是空间的扭曲所造成的」
「也就是说,我们是被空间的扭曲给吹飞了……分开?对啊,其他人怎么样了!?」
听着拉姆漠不关心的报告,昴的意识这才跟上了理解。
拎起手提灯左顾右盼,寻找沙堆上拉姆之外的人影。但在这片照亮的空间里,期望见到的身影却一个也没发现。
「不是说了嘛,被分开了。巴鲁斯的魔法,把伪造的沙丘无效化了,所以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也不知这里究竟是通往塔的正确道路,还是掉进永远的次元间的缝隙了」
「你为什么能那么冷静啊!?为什么,是我跟你两个在一块儿……」
「这话,还轮得到巴鲁斯问吗?」
拉姆平静的声音,让脸色发青的昴顿时屏住了呼吸。
回想起了之前的情景,随着贝亚托丽丝的一声叫喊,眼前的空间破开了。就在那时,昴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拉姆抱进了怀里。
随后,一行人就被空间的裂口所吞噬,等恢复意识时——,
「我和你,就已经一起在这儿了……」
「也没看见艾米莉娅大人和贝亚托丽丝大人的身影。……真是犯了个不得了的失误呢」
「现在是讲这些话的时候吗!要赶紧跟大家会合……不对!蕾姆!」
「————」
「要是跟你我一样,她也和谁在一起的话还好。但万一要是走散了……」
艾米莉娅和尤里乌斯,一手担负起队伍战斗力的那两人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贝亚托丽丝和梅丽也是,都各自拥有能靠一己之力活下去的力量。安娜斯塔西娅=领子多娜想必也应该怀有曾在普利斯特拉击退过【色欲】的王牌。
——但是,唯独长睡不起的蕾姆要另当别论。
「虽然跟大家会合也很重要,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确保蕾姆的安全!不能把她扔在这种鸟无人烟的地方。这是不行的。绝对不可以……!」
「……巴鲁斯」
「可恶,都怪我。就因为我说了要把她带来,所以才,就只有蕾姆……」
「巴鲁斯,冷静点。现在着急也……」
「冷静?这要我怎么冷静啊!你难道觉得,蕾姆就算有危险也没关系吗!?」
「——啧,那是不可能的吧!」
拉姆一把揪住因最坏的可能性而乱了阵脚的昴,朝他怒吼。然后用力把他按在了背后的墙上,两人在近距离视线交错。
「————」
无意识中掉在地上的手提灯,照亮了拉姆半张白皙的侧脸。她淡红色的眼睛里寄宿着愤怒——不,并不是怒火。而是无法隐藏的忧虑与焦躁。
顿时,昴就放松了肩上的力气,拉姆也撤回了紧紧抓住衣襟的手。
「……对不起。抱歉。刚才的我真是太蠢了,差劲透顶」
「——。一如既往哦。巴鲁斯如果真的只是活着就要为所有行为反省的话,仅仅那样,一天就要结束了。还请不要有那种浪费时间的行为」
「啊啊。……抱歉」
昴把拉姆的毒舌理解为言和,最后说了声道歉。拉姆接受他的歉意,「虽然只是安慰话」,简短地嘟哝说,
「但拉姆还是能感到与蕾姆微弱的联系。至少,那孩子没有性命之忧哦」
「联系……对啊,共感!」
听到拉姆的发言,昴激动得拍起手来,对十分怀念的单词眨了眨眼。
以前,由培提尔其乌斯率领的魔女教盯上艾米莉娅她们的时候,就是靠蕾姆的共感察觉位于宅邸的拉姆的危险的。
「通过那个共感,能知道蕾姆在什么地方吗?」
「不是说了么。联系很弱。只能感觉到沉睡中的那孩子。失散的艾米莉娅大人她们,由于无法对上【千里眼】的波长,所以不清楚是否平安」
「这样、啊。用【千里眼】来确认平安。……真的和谁也连不上吗?」
「严格来讲是有可以连上的对象。但是,没意义哦」
【千里眼】对于确认走散的同伴是否安全来说没有意义,昴不理解拉姆这句话的意思。
但这个疑问,马上就从拉姆以外的人的口中得到了解答。
那人就是——,
「——看样子,菜月君好像已经醒了呢」
突然,视野一端隐约有光闪烁,让昴不由缩起了身。但他马上就注意到,缓缓摇曳的那个不是危险的光束,而是有别于自己手中的另一盏提灯所发出的光芒。
不久,那光就和持有它的主人的轮廓一起变清晰了起来,
「……安娜斯塔西娅小姐和、帕特拉修?」
在灯光的照耀下渐渐现身的,是身披与地下寒冷的黑暗同化了的漆黑鳞片的地龙,以及跨坐在它背上的一袭白衣的安娜斯塔西娅。
后者拎着提灯,从帕特拉修的背上朝昴微笑,
「抱歉啊?就这样在上面说话,还有擅自借用了你的帕特拉修酱。但就算是咱,要一个人去巡查也难免心怀不安呀」
「这、倒是没什么关系……拉姆,这里不是只有我和你吗?」
「拉姆可不记得之前有说过只有拉姆和巴鲁斯两人」
看到骑在地龙上道歉的安娜斯塔西娅,昴不快地盯了眼拉姆。但拉姆却一副佯装不知的表情,声称只是昴的武断而不予理会。
「安娜斯塔西娅大人,多谢您的行动。那么,周围情况如何?」
「没事,咱也只是稍微往里张望了下,并没有发现其他孩子。看来被吹飞到这里的只有咱们三个……还有就是帕特拉修酱了呢」
「——。是么」
看样子,在昴失去意识期间,率先醒来的两人各自分担了留守和探路的职责。听了巡视完周围的安娜斯塔西娅的报告,拉姆的心情溢于言表。
虽然昴也对自己担心蕾姆不在的心境感到不知所措,
「但安娜斯塔西娅小姐没事总算是个好消息。我的帕特拉修也是」
「是呀。不能只看到不好的地方,走运的事也得考虑。实际上,多亏了有帕特拉修酱在,而且还是个听话的孩子,真是帮大忙了」
帕特拉修向走近过来的昴低下头,为重逢感到欢喜。昴摸摸它的脖子,也为爱龙的平安会合松了一口气。
「这下,就是在这里的所有人了吧?是真的只有我们四个?」
「包括帕特拉修酱在内一共四个,没错哦。毕竟艾米莉娅她们也没理由会藏起来……啊啊,梅丽酱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你是说,她会趁这次骚乱逃走吗?这个嘛,倒也不是不可能」
昴在脑海里描绘出绑着三股辫头发的少女,揣摩梅丽的心思。
由于【死亡回归】的关系,昴已经知道了梅丽有率领沙蚯蚓以防万一的事实。至于那个【万一】到底是为什么而准备的,则不清楚。
当然,让它们在某处袭击昴一行人以便自己逃跑,也是有可能出于这样的计划。
「但我觉得不会……我决定这样认为」
「这是期待?还是对曾来杀过自己的孩子的信赖?」
「请给我当成纯粹的希望。比起这个,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昴将自己对待梅丽的立场搁置一旁,向安娜斯塔西娅询问探索的具体收获。虽然拉姆已从周围环境推测出这里是地下——,
「这意见咱也赞成呀。因为这里比起夜晚的沙丘明显更凉……空气也很沉重,实在无法认为是在奥古利亚沙丘的外面」
「瘴气还健在、吗。从各种意义上说,都称不上是什么好状况啊」
「是沙丘的地下吧?虽然不想考虑,但作为沙蚯蚓巢穴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唔诶。这要是真的,就真的很不妙了啊」
摸了摸沙墙的拉姆的一句话,让昴顿时脸颊抽筋起来。
潜行于地下的沙蚯蚓,已经见过实物的昴实在无法对此一笑置之。如果是梅丽驱使过的巨型沙蚯蚓,要挖出这样的空洞也是颇有可能的吧。
最坏情况下,甚至有可能就在这地下与沙蚯蚓碰面。
「话说回来,这队伍编成让我感到了深深的恶意啊!这不是一个能战斗的都没吗!」
「身为艾米莉娅大人的骑士,居然恬不知耻地把自己归为非战斗人员……这可不行呢」
「请把话说成是有自知之明。毕竟我的爱鞭还没万能到可以让我在没有贝阿子的情况下自负啊」
即便是从自卫手段的意义上来说,眼下也真的只聚集了缺乏战斗力的成员。能力受限的拉姆,和缺少贝亚托丽丝的昴根本就不用说。
「顺便一提,贝亚托丽丝大人的情况呢?契约者就不能感觉到与对方的联系吗?」
「很不巧,我和贝阿子虽然内心是紧密相连的,但那却是牵绊和心情之类的问题」
「真没用」
「你很烦啊!」
昴对叹气的拉姆吐吐舌,把脸悄悄凑近安娜斯塔西娅。然后,轻轻在若无其事的她的耳边问。
「那么你呢,能战斗吗?战斗起来会怎样?」
「——情况实在到了很紧急的时候,自然是能的。只不过,那样做会削减安娜的性命。作为我来说还是想尽可能避免。因此,对你们可是寄予厚望哦」
「那你的期待怕是要落空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昴对只一瞬间露出了领子多娜表情的安娜斯塔西娅哼了哼鼻。
不管怎样,事实确认和状况整理的工作是完成了。包括没时间再原地踏步了也是。
「一直在这里待下去也无济于事。我们一起去找蕾姆和艾米莉娅大人吧。幸好,多亏了安娜斯塔西娅大人,拉姆等人有照明,能够前进」
「与其说是咱的功劳,不如说幸亏有菜月君事先准备好的紧急避难袋呢。龙车被吞没前咱只抓住了那个,这才有了照明、刀和食物」
安娜斯塔西娅说着,用手指了指挂在帕特拉修鞍上的避难袋。那是出发前昴为了保险起见分开放置的。
「虽然没机会派上用场的话是最好,但未雨绸缪果然还是非常重要啊。接下去也不要忘了在第一次来的地方确认安全出口」
「巴鲁斯真是难得立了件大功呢。作为奖赏就让你来拎灯吧。请走得手脚麻利些」
「嘿~。……这算、奖赏?」
昴接过提灯,拉姆和安娜斯塔西娅则趁机乘上了帕特拉修。
这个模式,无论怎么想,昴都是仆从的立场。
「三个人一起乘到底还是……咱和拉姆挤一挤的话能行吗?」
「还是算了吧。贴在一起的话,巴鲁斯会兴奋得鼻子直喘粗气的」
「话先说在前头,可别以为我每次都会罢休啊。既然你偏要对着干,那我也会使出更厉害的想象啊!这可不是威胁哦!可别小看了青春期啊!」
苦笑和叹气,昴对两人的反应死不认输地哼了哼鼻,然后便走了起来。
脚步前进的方向是空洞的深处,目标是在未知黑暗的前方与同伴会合。
这与现状完全不合的调侃争论,则一定是为了不直视彼此心中的不安而必要的虚张声势。
——昴和拉姆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却什么也没说。
2
「好像有风……又好像没有」
「——。不,确实有。只不过,看样子通往地面的出口还在更前方呢」
昴用舌头舔湿手指,想要感受风的存在。拉姆对此眯起淡红色的眼睛,说出了她作为风魔法好手的意见。昴坦率接受的同时,一想到前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感到疲惫不堪。
——路面的难走让众人煞费苦心,从出发到现在,已在沙之大空洞里走了约一小时了。
途中,并走在已经习惯了沙地的帕特拉修的身旁,昴也无视了钻进靴子里的沙子的不适,跟着走了下去。遵循这几天的经验,在沙上行走的方式用起来总算是没有了什么大碍。
话虽如此,还是不免会被沙地夺去体力,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休息,并与拉姆用【千里眼】搜索同伴位置的作业共同填补地图的空白。
「——不行呢。在知觉范围里什么都没有。能看见的,就只有巴鲁斯地龙的视野」
「和帕特拉修的波长也能匹配吗。……总觉得也是可以理解啊」
拉姆和帕特拉修,虽然一个是人一个是地龙,却在自命不凡上给人有很相似的印象。只不过,唯一能用【千里眼】连接的对象竟是同行的地龙,这一点实在是太不顺利了。
「艾米莉娅大人和尤里乌斯,如果能与微精灵对话的话,应该就不会迷路哦。从这一点上来说,也让人不禁想要怀疑这个人选的恶意呢」
「让微精灵带路吗。说起来,艾米莉娅碳的确是有在相当灵验地活用它们啊。我的话,由于和贝阿子的联系太强,会吓到微精灵的所以不行」
「毕竟是靠贝亚托丽丝大人的怜悯才诞生的半吊子术师。本来就没有过什么期待」
「唔呶呶……」
昴被拉姆指出就算在情报收集方面也派不上用,由于无法反驳所以就没还嘴。到头来,战力上有能的人才,在其他方面也能有效活用能力,就是这么回事。
「别看拉姆小姐现在装出一副很坚强的样子,在菜月君醒来前……在被吹飞到这里后,由于找不到蕾姆小姐,可是当场陷入过相当大的慌乱哦」
「……这样啊」
「所以说,菜月君对拉姆小姐的精神安定还是有很大帮助的。并不是完全没用」
趁拉姆用【千里眼】搜敌,安娜斯塔西娅悄悄告诉了昴众人被吹飞以后的事。
考虑到拉姆的心情,刚才昴的言行是真的差劲透了。
失去蕾姆记忆的这一年里,不断献身般地来往于蕾姆房间的拉姆,昴都看在了眼里。明明即使其他人不信,也唯独昴必须相信她的心情的。
「反省过后就能有效活用经验了,人生也好做生意也罢,都是同样的道理。菜月君应该是可以做到这点的孩子吧?」
「……别油腔滑调。你给我少说几句漂亮话啊。毕竟我在类似情况下也曾差点被创造你的【魔女】笼络」
「居然说笼络。——真希望你也是时候能把我和那个【魔女】分开考虑了。太过纠缠的话可是会被女孩子讨厌的哦?这是来自我的真诚忠告」
「因为我不知道别的办法啊。就先谨记在心好了」
就这样,昴一边听取来自人工精灵的关于人的综合魅力的建议,一边带领众人往大空洞的深处、更深处进发。
期间,一直在外观一成不变的沙之迷宫里前进,给精神造成的负担是巨大的。对毫无进展的不安和焦躁在加剧,最重要的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令人在意的事。
「虽说这里可能是魔兽的巢穴,已经在警戒了……但却一头也没遇到啊」
「关于这个,拉姆也比
较在意」
听昴踢着脚下的沙子这么一说,拉姆也表示了赞同。
一行人在空洞里已前进了不少时间,不仅没遭遇魔兽,拉姆的【千里眼】也捕获不到它们的存在。渐渐地产生了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就好像,只有这片空间真的被世界抛弃了一般。
「该不会,这里真的是次元间的缝隙、和哪里也不相连吧?」
「要是这样,那咱们所依靠的这个风又是从哪儿吹来的,问题就成这个了呢。还是说,这是从待在空洞尽头的大魔兽的鼻子里呼出来的气?」
「就是因为没有能否定这想象的依据才后怕啊」
实际上,众人就是已亲眼目睹了世界的破裂。所以无论再有什么意外,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无论那个凭空产生的裂口通往何处都不值得惊讶。
「胆小的巴鲁斯要害怕请随意,但傻话还是先说到这里吧」
眼看走投无路感发展成了悲怆,拉姆理性的声音否定了它。
「诶?」
「把灯举起来。——有路哦」
听到拉姆的话,昴慌慌张张地回过头,举起提灯,照亮正前方的道路。说是路,其本身应该就是一路延续到这里的才对。
也就是说,作为新情报的路是——,
「——岔路」
正面,迄今为止都一直是一条路的沙之通道突然分成了两条。
仔细看去,左右两路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差异,除了凭直觉以外,似乎就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了——,
「尽情烦恼吧,就好像在这么说呢。怎么办?」
「据我所知,孔明曾曰,这种时候就该选右」
「谁呀」
昴记得行动学上有一种说法,人类在迷路时会变得容易在无意识中选左。这恐怕是和惯用眼啊惯用手脚等多种因素有关的想法。
虽然昴积累了各种各样没用的知识,却总感觉这条是有用的。
「所以,想要确认右路就是我的正义了」(注:justice。这是某个梗)
「还真够相信孔明的呢」
「谁呀」
昴的建议让拉姆眯起眼睛,安娜斯塔西娅则不解地歪过头。
虽然只看字面的话会觉得这对话像恶作剧,但三人的表情却都是认真的。
——与艾米莉娅等人失散后,已过了快要接近两小时了。
现在正好是一度冷静下来的心情,也因焦躁和不安而泛起了波澜的时候。偏偏这种时候遇到了岔路。说实话,一想到急不可耐的心情,就觉得停下脚步的时间都无比珍贵。
「没法下决定呢。就因为这样,依靠孔明才让人火大……」
「姑且,就先照着菜月君的意见走好了。是选右路吧?」
拉姆和安娜斯塔西娅两人,都无法给出推翻昴的主张的根据。
三人所共有的,就是尽早穿过沙宫与伙伴会合的心情,
「————」
「哎呀,还不光是我们,你也在呢。抱歉抱歉。并没有忘记你哦」
正当昴还没把握作出选择时,帕特拉修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头。带着被加油鼓劲打消了怯弱的心情,昴表情扭曲地笑了笑。
「你说什么?我要前往的地方就是你要走的路,哪怕是下地狱也会跟我一起?」
「虽然是玩笑话,但就是听上去基本没错才显得病入膏肓呢。真的是,这男人到底哪里好了」
擅自翻译了帕特拉修意思的昴,让拉姆无语地叹了口气。安娜斯塔西娅看着二人,「好啦好啦」地拍了拍手说,
「谈话到就此为止。决定好了的话就动身吧。【时间就是金钱】」
「是叫霍星语录、来着?——OK,出发吧。队伍就保持原样,大家各自当心啊」
随着昴的一声令下,拉姆和安娜斯塔西娅分别收紧了下巴。
于是,遵循着军师孔明的教诲,【非战斗人员】小队的行军再次开始了。前进的方向是二叉路的右方,昴相信这个选择的前面会遇见同伴。
「说实话,虽然没有任何提示的岔路有点故意刁难人,但多亏它的存在,地狱的无限循环的可能性也排除了,这么想的话倒也还好的样子。……果然,这里也是【贤者】的陷阱吧?」
「要是这样,那到底是花了多久才在地下挖出这么大个洞的。也是,毕竟是以隐者自居一直窝在这里的。想必有的是时间吧」
「姐姐大人,对【贤者】的评价前所未有地尖刻啊」
话虽如此,昴也不是不能理解拉姆对【贤者】有敌意的心情。
说到底,如果【沙时间】也好魔兽的花园也罢,就连这个沙宫也都是【贤者】设下的陷阱的话,那自我介绍的名牌就不该是【贤者】,而是【阴险者】才合适了。
「这样下去,可真的就算见到了【贤者】也只有怨言了啊」
「同感呢。一路下来阻挠了这么多,要是还不愿意帮忙那也真的没办法了。最坏情况下,只能把【贤者】绑起来,逼到愿意说话为止了呢」
「姐姐大人这整一副遗迹猎荒者的样子让我实在是无言以对啊」
「既然有想要得到的东西,那就要适当地采取一些手段才行。又不是没用的小孩子」
拉姆强硬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动摇的认真的决心。
它对昴来说一定也是必要的觉悟。并不是为了蕾姆而干脏活的觉悟。
而是为了毫不犹豫地迈出摘取成果的一步、全力以赴的觉悟。
「到头来,我要做的事总是同一件。——偷工减料什么的,可从来就没有啊」
昴握紧拳头,规劝自己说。
——就在这时。
「帕特拉修?」
帕特拉修冷不防地伸出脖子,用鼻子蹭了蹭昴的肩膀。这并非是帕特拉修突然想要亲密接触的行为,而是另有原因。
那就是——,
「——通道的前方、有门?」
昴举起灯,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大块塞满了沙之通道的铁的威容。它高达天花板,宽至整条路,是一堵为了完全封死前进方向而制造出来的铁墙。
众人来到墙前,仔仔细细地观察那面铁块的样子。
「看上去又大又厚。……这门,能推动吗?」
「——。路好像被完全堵死了的样子,怕是很难吧。以及,菜月君?」
「嗯?」
「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门呢?在咱看来,这只不过是一面普通的铁墙呀」
看着同样的铁块,歪起脑袋纳闷的安娜斯塔西娅让昴「诶」地屏住了呼吸。提出这个问题的安娜斯塔西娅的身旁,拉姆也点点头,
「没错。拉姆也只能看出这是块碍事的废铁。就算是巴鲁斯的眼睛,这说法也很奇怪呢」
「不,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啊。就只是觉得,这是一扇门的样子……」
听了两人的指摘,昴再次看向铁块——不,铁门。
正如回答所说,没有别的理由。昴就只是自然而然地,把它识别成了门。
而当昴带着摸索答案的念头,用手轻轻触碰铁门时——,
「——啊」
刚看到门发出淡淡的光芒,它就消失了踪影。
门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瞬间消灭了。在沙之通道里,没留下任何痕迹。
「刚才的是……菜月君,是你做了什么吗?」
「什么做了什么,你也看到了吧?我就只是碰了一下而已啊。什么都没做,我也很莫名啊」
昴来回看着自己的手和消失的铁门,动摇地回答说。
实际上,昴真的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那扇铁门到底是怎么回事?
「——重要的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拉姆的一句静静的声音打断了昴的混乱。她承受着两人移来的视线,紧紧地盯着铁门消失后出现的通道的前方,
「之前是有堵路的墙壁……不,有门。而现在门开了。前面也有通道延伸。是继续前进还是后退,摆在面前的是和刚才一样的选项呢」
「————」
拉姆的发言和视线,让昴重新看了看铁门消失后的通道。
尽管门已消失,前方却仍是一成不变的沙之迷宫。除了原先有过一扇门的事实外,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不过——,
「一定是有什么意义才有了那扇门的。然后呢,果然也是出于某个原因才开了。——现状,除了笔直朝【贤者】的监视塔前进的路线,也难以作其他考虑了吧?」
「再怎么说,这也太随便了吧?不过,咱也不会说打道回府就是了」
听了积极向上的昴的发言,安娜斯塔西娅手捂嘴角轻轻笑了笑。看样子,她也不反对昴的想法。
「当然,拉姆也打算前进哦。就算回去,也不保证另一条路就没有同样的门」
「意思是,那就干脆接受先开启的这条路的招待?我也赞成就是了」
加上拉姆的意见,全场一致表决通过了前进。于是,「好吧」,昴轻轻拍了拍腿,正准备朝正前方的沙之通道迈进。
但是——,
「——帕特拉修?」
载着拉姆两人的帕特拉修,却没在打算前进的昴的背后跟来。漆黑的地龙眯起黄色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通道。
帕特拉修是条聪明的、直觉灵敏的地龙。它或许看到了什么昴等人看不见的东西。——尽管昴在一瞬间有过这样的迟疑,但是,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保护我们啊。但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有什么安全范围的。必须要有在某处火中取栗的觉悟。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
昴说着,向帕特拉修投去注视,帕特拉修也回以了凝视的目光。随后,地龙短暂地沉默片刻,便垂下黄色的眼睛,轻轻鸣响了喉咙。
看来是理解昴说的话了。确切地说,又或许该称之为让步。
「真是妻管严呢」(注:这里是惯用语,直译就是当坐垫,也就是男下女上,所以下面的对话你们懂)
「毕竟与其让女孩子怕我欺压,还不如我自己被压呢」
「下流」
「我才不是那意思啊!」
昴被拉姆拿自己和帕特拉修的牵绊开了玩笑,因而长叹了一口气后,才再次开始了行进。
与此同时,也重新琢磨起了自己刚说过的觉悟。
——火中取栗的觉悟,现在,就是需要它的时候了。
3
就这样,昴等人鼓起干劲,往门里又深入前进了一阵。
「——这下,就是第二扇门了。这次也消失了」
昴看着眼前再次伴随微光消失的铁门嘟哝。
这一现象果然是发生在昴接触的瞬间。该不会是自己觉醒了能让碰到的门都消失的力量吧?这自然难以想象,那么能想到的只有,门本来就是这种构造了。
「地下城里不能阻挡去路的门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啊?」
昴对消失的铁门的存在价值百思不得其解,提出了这个疑问。
又不是房间的隔墙,设置任何人都能打开的门毫无意义。造门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阻挡入侵者,明明就该这么考虑。
「虽说到现在也没有遭遇过所以没有实感,但这门也有可能是用来驱除魔兽的吧」
「驱除魔兽……类似结界一样的存在吗?那倒是可以理解了、吗?」
「魔兽的话就打不开。人碰到了就开了……但如果是为了锁门的话,又有不够慎重的问题了。——第三扇是不是让菜月君之外的人碰比较好呢」
安娜斯塔西娅眯起浅葱色的眼睛,推测铁门的目的说。但可供研究的素材太少了,恐怕难以得出具有说服力的结论。
而且,让人在意的还不只是不可思议的门的问题。
「————」
与安娜斯塔西娅同坐在帕特拉修背上的拉姆,说话的次数极端减少了。虽然其中也有不安和焦躁的因素,但更多的是怠倦感的关系。本来身体状况就不是万全的她,现在正受到沙宫里飘荡着的负面想法——被称为瘴气的一类东西的侵蚀。
「身体、异常沉重……」
连粘汗都懒得擦,昴也像要从沙中拔腿一般、迟缓地才踏出一步。
被瘴气侵蚀的不只有拉姆。昴和安娜斯塔西娅也是同样。身心都变得沉重不堪,浑身上下的细胞、流淌的血液、脉动的心跳都在催促着赶紧离开这里。
「————」
只要前进,就能脱离瘴气。只要前进,就能与同伴会合。
昴如此相信着。——通过劝说自己相信,才能使脚步不停。
不这样做的话,沙子的沉重和流淌的汗水就会强迫昴进行自问自答。
——选择这条路真的正确吗?
「想什么呢,现在可不是说泄气话的时候」
昴咬紧牙关,捣碎并唾弃发自全身的倾诉。
选择右路,最初提出这个建议的就是昴,不是别人。现在又怎能容许昴带头第一个说泄气话?
「不过是稍微难走了些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以为会更不好走的,没想到目标不是意外地近嘛……」
「巴鲁斯。——很烦」
「诶、啊、噢……」
昴刚打算虚张声势,就被拉姆简短的毒舌击溃了。
这久违的一声毫无体谅,让昴对情绪激动的拉姆沮丧地垂下了肩,
「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一味保持沉默也很无趣啊」
「现在是为了高兴才往前走的吗?还请想起来这儿的目的」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闭嘴,继续走你的路」
拉姆的话虽是正论,但态度却让昴无所适从。
另一方面,昴也有昴的意见。既然瘴气的影响会令人意志消沉,那至少通过对话排解一下心情,没准就能多少变轻松一些,就是这样的想法。
「明明是这样……」
「——菜月君,菜月君,算了啦」
昴虽然有考虑到拉姆的心情,但对她毫不客气的态度也感到焦躁。安娜斯塔西娅察觉到不和的气氛,倾斜身子将拉姆阻挡在了昴的视线外。
「毕竟是这种状况呀。咱也能理解菜月君的心情,但拉姆小姐想必也很累了。心烦意乱的时候,不管和谁说什么都不会有好结果的。不是吗?」
「————」
「不是吗?」
虽然让人火大,但安娜斯塔西娅=领子多娜的说法也有一番道理。
或许就是因为太急于前进、想和艾米莉娅她们会合,才导致昴对拉姆她们缺少了关照。尽管也可以说是彼此彼此,但说了又能怎样。
——说了也没用,越说越没用。既然如此,还不如彼此连对方的脸也都别看为好。
「……走啦」
昴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停下了脚步,于是用提灯照亮沙之迷宫,重新走了起来。
既然使心情好转的尝试宣告了失败,那就只有迈动依旧沉重的——不,是总感觉比刚才更重了的步伐,向前、再向前进才行了。
「————」
向前——。
4
一行人就那样忍耐着瘴气的沉重和空气的恶劣,又前进了一段时间。
「——见鬼!好不容易来到这儿了,搞什么啊!」
昴粗鲁地唾骂一声,用鞋尖飞起一脚踹向正面的铁门。脚上随即传来坚硬的感触,明明地下安静无比,却没有响起丝毫声音。看来门的材质并不能认为是单纯的铁。
但这也无法成为任何安慰,因为去路终究还是被挡住了。
「明明第三扇门也让过了,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妨碍啊!?」
昴对不予回答的铁门怒吼,用手脚粗暴地乱敲乱踹。但铁门无论怎样都纹丝不动。冲击弹回到骨骼,结果反而是昴单方面地尝了苦头。
——众人穿过沙宫的第三扇门,就在抵达第四扇时受阻了。
虽然一路上都有因一成不变的景色而加剧焦虑与烦躁,但在铁门能被开启期间倒也还算顺利。而当这项刷脸通过的特权一被没收的瞬间,不满就立刻爆发了。
昴把提灯扔在通道里,双手贴门想要拼命推开。但冰冷的铁门就像在嘲笑他的努力,没有还以任何回报。
这在昴看来,就好比渺茫的希望被彻底无情地断绝了一般。
「可恶、可恶、可恶啊……!」
「菜月君,还是适可而止吧。……这里,已经是条死路了」
「这点道理,不用你说我也明白啊!」
安娜斯塔西娅在昴的背后拍着他的肩膀说。昴听到后挣开她的手臂,回以怒吼。并在急躁之余一脚踢向沙墙,脆弱的墙表面随即崩落,沙尘漫天飞舞。
已经彻底无可奈何了。如此一清二楚的事实让昴如字面意义地咬了口沙。
就在这时——,
「……切」
「——喂」
昴听见咂舌的声音回过头,狠狠瞪向一人坐在地龙上的拉姆。拉姆在昏暗中若隐若现的脸庞,那道居高临下的视线让昴觉得异常恼火。
「从刚才起就有意见个没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才不是没什么呢!我在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昴忍无可忍,拔高嗓子的同时一脚踹飞地上的提灯。灯撞到沙墙上,罩住拉古麦特矿石的玻璃当场破碎,碎片在沙路上散落了一地。
但昴却看也没看那破损的现场一眼。对现在的昴来说,眼里只有出言不逊的拉姆。
「别人在拼命前进,你倒好,一直在那里切切切切切个不停!算什么意思啊,啊!?」
「什么意思也没。走到死路了,到此结束。选的路是错的。拉姆对巴鲁斯已无话可说。仅此而已哦」
「别骗人了!你傻吗?想隐瞒的话就全瞒住啊!都拿出来得意地晒给人看过了,还说什么也没有?这是傻子才有的想法吗,你个白痴!」
和拉姆扫兴的态度相反,昴的头脑在一味地发热。
与同伴失散,时间不断流走,路又碰到了尽头。这种情况下,拉姆的态度实在太尖酸片面了。昴没理由被她责备付出的努力,更没道理被这样居高临下地看不起。
「慢慢慢,两位都冷静一下。别那么较真地争吵……」
「闭嘴!我现在是在和拉姆说话吧!」
安娜斯塔西娅正要劝解矛盾激化的二人,就被昴无情地轰开。昴让她沉默后,一脸愤怒地瞪向拉姆。
「喂,你有什么要说的倒是说说看啊!我会洗耳恭听的!」
Re_Zero_Light_Novel_21_9
「——。巴鲁斯对前进还真是热心呀?」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才来这里的啊?当然是为了见【贤者】啊!就是为了这个才千辛万苦,这有什么奇怪的啊!」
「不对。——来这里才不是为了见【贤者】」
「啊啊?」
「拉姆等人来这里,是为了让蕾姆醒」
拉姆死死地盯着昴,斩钉截铁地说。昴被她尖锐的视线所射穿,沸腾的思考略微有些被震慑。
但是,见【贤者】=救蕾姆,本来不就是一回事吗?
「才不是一回事。救蕾姆才是优先事项,见【贤者】不过是次要的。前后顺序别搞错了。……没错,顺序反了」
「————」
「拉姆是为了蕾姆、为了回想起妹妹才来的。明明是这样,现在却在干什么?蕾姆又不在这儿,却在这种地方游手好闲……别开玩笑了」
「谁也没开啊!但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谁也没办法的吧!」
拉姆勉强挤出的话语让昴感到心痛,于是任凭感情冲动放声怒吼。对此,拉姆淡红色的眼睛渐渐被悲痛之情所充斥——,
「——为什么,巴鲁斯要抓住拉姆,而不是蕾姆呢?」
被她所抨击的,是昴在世界破裂时一把抓住了拉姆,那一瞬间所发生的事。
(注:486表示,web版我忘了提蕾姆,结果被你怨也就算了,现在文库我提了,你还有理由怨我,我太难了)
「反正,巴鲁斯肯定光为了眼前的事就已忙不过来了吧。毕竟平时总是这样哦。总是这样,所以蕾姆什么的早就无所谓了。脑子里已经装满艾米莉娅大人和贝亚托丽丝大人的事了。多么过分的男人。蕾姆也真是可怜呀」
「……闭嘴」
「蕾姆不是十分信任巴鲁斯的吗?还是说,这也是巴鲁斯于自己有利的说明?随口说说的?在女孩子面前尽说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是巴鲁斯的坏习惯?那艾米莉娅大人和贝亚托丽丝大人也同样可怜呢。全被这样的男人给骗了!」
「我叫你闭嘴啊!」
「不,就要说!巴鲁斯其实是觉得蕾姆什么的根本无所谓的吧!」
「——你、开什么玩笑啊!!」
昴的视野被染成通红,拉姆脱口而出的轻率的发言让神经熊熊燃烧起来。
这个从高处俯视自己、不断发泄任性话语的傲慢的女子是那么地可憎。昴真想一把揪住她,从地龙背上拖下来。——就连那样做的时间都让人急不可耐。
「Invisible·Providence——!!」
「唔、啊!?」
想到这里,昴立马将盘旋于脑海内的乌黑心情下沉到胸口、予以解放。
生成的漆黑之掌大呼称快,一把抓住在地龙背上进行着错误声讨的少女,拖下她的身体摔到了沙地上。
发生了什么?拉姆大感困惑。昴则低头看着她,咬牙切齿。
「别开玩笑了」
居然说昴觉得蕾姆无关紧要,开什么玩笑。
怒火中烧之余,思考全都变得白热化,昴就以这样的心境,压在了那具纤细的身体上——,
「——呜」
仰面朝天的拉姆的脖子,被昴用双手全力勒紧。
连指甲都嵌进了那又细又白的脖子。伴随着挤压颈骨的声音,手掌中传来强烈的感触。
「……啊、呜」
被昴骑在身下、掐紧脖子的拉姆的口中发出了呻吟。
端正的面孔因痛苦而变得扭曲,桃色的唇角边开始有口水流下。
嘴里红色的舌头如舞蹈般晃动,手脚为了寻求自由而乱拍乱动。
但是,在双肩都被昴的膝盖扣住、被他夺取了完美的骑乘位的情况下,就算是拉姆也无法作出反击了。(注:MountPosition)
只要就这样掐到断气的话,拉姆应该也会后悔自己的恶言、有所反省了。
居然说昴对蕾姆漠不关心、没把她放眼里,昴要让拉姆后悔说出了这样任性的妄言、后悔用这种误判的不知好歹的怨恨伤害了自己的内心。
「都是、你的错。是你、是你、是你!」
可恨的是拉姆。可恨的是拉姆。可恨的是拉姆。——可恨的、是拉姆。
微不足道的憎恨经过层层累积终于溢出,使拉姆的面色不断朝死人逼近。
「去死吧,混账女人。……一想到你的脸长得跟蕾姆一样,我就要吐」
「————」
「啊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有话就说清楚——」
「……拉」
正当昴恫吓着准备施以最后一击,语尾却被拉姆低声嘟哝的不知什么给盖过了。
那句话的发音让昴眯起了双眼——就在这个瞬间。
「什、啊!?」
骑在拉姆身上的昴的眼皮底下,沙地突然产生爆炸,将两人炸飞了出去。
沐浴在突如其来的爆风所刮起的沙尘里,眼睛和嘴巴都被重度污染的昴翻倒在地。同样被卷入爆炸气浪的拉姆则趁机侧翻、逃离了昴的杀意,不住地咳嗽。
由于爆炸导致了划伤,沙地上点点滴落着拉姆的血——,
「魔法……!你这家伙,现在再哭着道歉也来不及了!」
「这是拉姆要说的台词,巴鲁斯……!像巴鲁斯这样薄情的色魔,根本没有和蕾姆相见的价值。就被拉姆切成碎片、腐朽在这沙地上好了」
「别胡说八道了!」
昴手捂疼痛的脸庞,单手从腰后拔出鞭子。同时,拉姆也从自己腿上取下爱用的法杖,迸发出战意。
「————」
尽管单独一击的威力是拉姆更有望胜出,但论攻击速度,昴的爱鞭也不会输。只考虑速度的话,鞭子更是对这个世界怀有人外水平实力的人都能奏效。
「我要把你那张装模作样的脸挖下来,让世上只剩一张跟蕾姆一样的脸」
「这话虽是拉姆的自言自语,但跟笨蛋对话也会被传染笨蛋的。——所以还请闭嘴去死吧」
因眼睛进沙而两眼充血的昴,和脸上挂满杀气腾腾的血之微笑的拉姆。两人计算着时机步步逼近对方,在通道里互相绕圈对峙。
就那样,会导致两败俱伤的一触即发的冲突——,
「——好了,到此为止」
——并没有发生。
「————」
拉姆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只见那贫瘠的胸口处,冒出了一把被血染湿的小刀的刀锋。它从背后侵入,一击刺穿了心脏。
「啊、唔……」
「事到如今也没法阻止了,所以只好比较哪边更有用了呀,结果就是这样……抱歉啦」
随着小刀被扭转着从伤口处拔出,鲜血喷射。
拉姆当场跪在了地上,身体无计可施地向前倒去。虽然一时间手脚痉挛,但立马就一动不动了,流淌的鲜血也渗进了沙地里。
仅仅这样,拉姆就轻而易举地丧失了性命。
「你、为什么……」
「诶诶?菜月君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都是因为菜月君始终在小打小闹,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所以才帮你一把的不是吗」
面对表情愤怒的昴,
刺死了拉姆的安娜斯塔西娅耸了耸肩。那态度不含一丝良心上的谴责,她是一副完成了理所当然的工作的神情。
「难道说,猎物被抢走让菜月君觉得无法忍受,要对咱动手了?」
「————」
安娜斯塔西娅单手握着被血染红的小刀,抬眼注视着昴问。昴对此无话可说,也估价般地回望她的身影。
无聊透顶,尽管安娜斯塔西娅的发言含有这层言下之意,却也有一番道理。同行者在这里内讧、继续减员也实在是有够愚蠢。
最重要的是,安娜斯塔西娅=领子多娜是前往监视塔的向导,有很大可能还需要用到她。
这就跟只会说些让人生气的话、一点用都派不上的拉姆不同。没错,是失之困扰的棋子。
「……行啊,现在就先听你的花言巧语好了」
「嗯,那就好。真明智真明智。咱也能松口气啦」
安娜斯塔西娅看似故意地抚摸了下胸口,微笑着说。然后好不容易在沙地上踩着步子来到昴的面前,伸出白皙的手。
「握个手吧,就当和好,还有从今往后也请多关照了」
「————」
「菜月君?」
安娜斯塔西娅看起来似乎不怀任何歹意的表情让昴陷入了沉思。
就在刚才,昴还觉得她——严格来说是领子多娜,作为一枚还能利用的棋子,抛弃的话实在可惜,但这一认识真的没错吗?
领子多娜虽然面带微笑,但她之前就是那样笑里藏刀地轻易刺杀了拉姆不是吗?
被她握在伸出来握手以外的另一只手中的小刀,是一把刀身很厚的救生用的珍物,哪怕凭借纤细如她的胳膊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刺穿人体、夺取性命。
不只是拉姆。就连昴的性命也是同样。
「……不打算、握咱的手吗?」
请求握手的领子多娜纳闷地问。握手的距离,换言之也就是小刀能够到的距离。而对鞭子来说,也是太过靠近以致不利于攻击的距离。
——那就应该在被杀掉前先下手为强不是吗?
「菜月君?怎么了?」
「——。不,没什么」
昴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然后朝向领子多娜的右手,也拿出自己的右手伸去。
瞄准的目标是握手时对方彻底大意的瞬间。
——Invisible·Providence。
再次发动的【不可视之手】,伸向了领子多娜所操纵的安娜斯塔西娅的纤细的脖子。
不会再犯同拉姆那时一样的失败了。这次定会毫不留情地捏碎那根脖子。
「————」
就这样,昴保持着让漆黑魔手的手指刚好碰到对方的脖子,面带笑容地回握了她的手。确认到握手的感触后,领子多娜加深了微笑。
与此同时,昴的嘴角也浮现出一抹阴险的笑容。
「这样一来……」
就是这里了,昴暗自确信。
随即抢在对方正要动嘴说些什么并挥起小刀前朝【不可视之手】中注入了力气。漆黑的手掌蒙住纤细的脖子,一瞬间就把颈骨折断——,
——然而在那之前,少女的身体就先被放出的风刃从背后劈成了两半。
「————」
就在昴错觉地以为有一阵风刮过后。
眼前的少女喷出一口赤红的飞沫,伴随着「诶?」的痴呆的声音,身体被一刀两断了。
鲜血顿时在白沙上倾倒了一地,热乎的内脏和排泄物所散发的热气混入冰冷的空气中,使空洞里弥漫起一片令人不快的怪臭。
「——啊」
目睹这幅光景,昴愕然失色地看向自己的手。
手里正拽着仍死死握着昴的手、仅剩上半截悬挂在空中的安娜斯塔西娅的身体。她双目圆睁,茫然地看着昴。
在她背后,被腰斩的下半身横倒在地,正由于肌肉的松弛而失禁。
「啊、啊啊啊啊啊——!?」
安娜斯塔西娅凄惨无比的样子,让昴的喉咙发出惊叫。
第一时间想要挣脱她的右手,却因为非比寻常的握力而没能如愿。结果,身体只剩半截的安娜斯塔西娅被昴在空中乱甩,血和内脏又白白在周围倾倒了一通。
「放、放手!放手啊啊啊!」
「不要啊啊!咱、还不想死……!」
(注:前面所有多娜狐扮演安娜时的第一人称都是平假名うち,只有这里是片假名ウチ。web版就是,现在文库也没改,所以有说法认为这里是安娜本人的意识疼醒了。但根据web,之后还有另外惨死的情况,那时却仍是多娜狐的第一人称ボク,所以究竟怎样无法定论)
「已经死了啊!不可能还有救的吧!?」
昴听着那渴望活下去的活生生的恸哭,悲鸣般地回嘴说。
身体被一分为二,血和内脏都撒满了一地。这样都没当场死亡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还抓着手不放也很不正常。所有的一切都弄错了。
「你这、笨蛋、可恶!快点去死啊啊啊!」
「不要、啊……」
昴粗暴地抓住安娜斯塔西娅的脸庞,硬是用力把她的身体掰开。然后带着总算摆脱了的念头,将仍在流泪哭喊着什么的少女远远地扔了出去。
由于本来就很娇小的身体又只剩半截了的缘故,安娜斯塔西娅滚进了自己的血所形成的血泊。
「还请、不要、抛下……」
在血泊中溺死般发出的嘟哝声就是最后了。
那之后,安娜斯塔西娅的声音就渐渐无法听见了。那正是被迟来的死亡追上了的结果。想到这里,一股油然而生的呕吐感让昴剧烈倾吐。
「诶、哦诶!诶咳!诶咳咳!哈……」
将几乎空荡荡的胃里的内容吐出,再用袖子把黄色的胃液粗暴地擦去。现在可不是吐完垂头丧气的时候。刚才,把安娜斯塔西娅杀害的是——,
「——巴鲁斯」
「你这个、该死不死的……」
在掉落沙上的提灯的光线下,一个慢慢摇晃的人影被映照了出来。那是半个身子都被血染红的拉姆。即便胸口被小刀挖洞,她也仍还活着。
想必是处在奄奄一息的状态下吧,靠执念杀掉了安娜斯塔西娅,现在,还要把昴——,
「要死的话,就一个人、去死啊……」
昴气喘吁吁地呼吸着,在黑暗中摸索起自己的拿手武器鞭子。但却没有寻获。哪怕这期间,拉姆也在拖着危险的步伐靠近。
鞭子来不及找了。那么,能采取的手段只剩下了一个。
「Invisible·Providen……!?」
那就是在这短时间里已多次依赖过的王牌。
然而就在昴想要再次仰仗那股力量的瞬间,一阵冷不防的剧痛灼烧了眼球。
「嘎!?啊啊!?呃啊啊啊!?」
仿佛有锥子凿穿头盖骨一般的刺痛让昴翻起了白眼。大脑因异能的反作用而一片灼热。昴双手抱头,流着血泪,在沙上满地打滚。
头脑中开始了地狱的盛宴,所有神经都在沸腾。痛楚丝毫不放过昴。
「啊啊啊!嘎啊!哦哦哦哦啊啊啊!?」
面对拼命扭动身子惨叫的昴,濒死的拉姆举起血淋淋的法杖,对准了他。
昴滚进安娜斯塔西娅的血泊,哪怕浑身沾满他人的内脏,惨叫也仍一刻都没停歇。拉姆面朝那样的昴,动起嘴唇继续结结巴巴地咏唱。
然后,咏唱完成,眼看生成的风刃就要把昴切成碎片——,
「————」
却在那之前,寒冷的沙之空洞里响起了有什么东西被咬碎的声音。
刺耳的声音连绵不断地继续,还混入了令人不快的水声。
「啊、哈、啊、啊?」
昴确信自己就要死了,就要被大卸八块了,然而死亡却没有到来。
不久,剧痛和丧失感就渐渐从满地打滚的昴的头脑中退去。
「发生了、什……」
昴左手掩面,爬起身。光这样就花费了异乎寻常的时间。昴转动被血泪染红的脸庞,缓缓地环视四周。
疼痛和血泪恐怕都是多次使用【不可视之手】的反作用。在超乎想象的痛苦中煎熬,到底过去了多长时间?
为什么,自己能有那么多与痛苦挣扎的时间呢?
「……帕特拉修?」
茫然若失地瘫倒在地的昴的身旁,漆黑的地龙正挨靠在那里。
蹲在沙地上的它察觉到呼唤,表示健在般地摇了摇长长的尾巴。
「你、没出什么事吗。……拉姆
、怎么样了」
该不会,在给昴最后一击前力竭而亡了吧?
虽然那过于机会主义了,但拉姆也的确是受了致命伤。就算那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运气、该说是好还是不好呢……」
不管怎样,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既然碍事者已经消失,那就得赶紧逃离此处、向监视塔前进才行。
「帕特拉修……不好意思,让我乘上去」
「————」
「帕特拉修?」
昴向它的后背发出指示,但爱龙却并不遵从昴的命令。
何止不遵从,蹲在那里的帕特拉修一次也没打算回头看过昴的方向。就只是悠然地坐在沙地上,在昴的旁边大喘粗气。
那个态度、自己被无视了的事实,让昴的怒火又重新渐渐加剧。
「喂,帕特拉修。在听吗?喂!」
那是与面对拉姆和安娜斯塔西娅时感到的焦躁同一种类的情绪。以通常情况下不可能的速度积累的负面感情,昴对毫无反应的地龙也发泄了出去。
「给我转过来,你这混账!把我当什么了啊!」
「————」
「这家伙,总算听人话——」
是终于肯听话了吗,被昴扔了一把沙子的帕特拉修回过了头。那值得表扬的态度让昴忍住咂舌,正准备怒声训斥,却发现了。
——回过头来的帕特拉修的嘴部,被超越常轨地染成了红色。
「————」
那种红,是昴在这短时间里早已彻底看惯了的颜色。
毕竟昴的衣服、脸上都被它所沾染、黏糊糊地弄脏,干渴的沙粒现在也还在不断吸收它。除了粪尿,浓郁的它的气味也混杂在漂浮的恶臭里。
然而,昴并没有想要察觉、也不该察觉的。
——帕特拉修的嘴角边,它的牙齿上,缠满了无数【粉红色的头发】。
「咿」
昴转动了下身子,这才注意到,之前看丢了的拉姆就倒在帕特拉修的对面。
她已经一动不动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已经失去了脖子以上的部位。
头盖骨被凶恶的牙齿咬碎,脑袋里的东西涂满了一地的拉姆早已死亡。与肠子掉得满地都是的安娜斯塔西娅一样,她脑袋里的东西也倾倒一空了。
而肇事者帕特拉修的黄色的眼瞳,现在,正盯着昴。
那与爬虫类相似的黄色的眼睛,充满了剧烈的凶气。
(注:凶気,web版是狂気。两者发音相同,但前者字典里没这个词……考虑到这里其实想表达疯狂,不排除是文库错别字……但姑且翻还是这么翻)
「不要——」
咔嚓一下,眼前的下颚张开了血盆大口,这就是昴所见到的最后的光景了。
就那样直到意识彻底断绝前,昴都不停地听见自己的身体被嚼碎的声音。即使是头颅被咬碎、耳朵也失去作用后,也仍一直。
到底是用哪里的器官听到的,实在是不可思议,简直令人发笑,却笑不起来。
因为既没有能笑的嘴巴,也没了能笑的生命,更没有任何值得去笑的事情。
——菜月·昴被搭档咬得粉碎,断气了。
5
——只有意识在持续不断地听着有什么毁坏了的声音。
骨头被咬碎,大脑被磨碎,有水从破裂的眼球里溢出。
是头盖骨,被粉碎的是头部的骨头。在它内侧的重要的东西全都混杂在了一起。
所有的一切都无差别地化为了肉色的呕吐物。
简直就像头脑裂开一样痛。——这么思考着,意识不禁嘲笑起来。
何止是裂开,现已是重要之物全都破碎散落之后了。就连能感受疼痛的部分也早已不在,明明是这样,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要说呢?
储存记忆的大脑溃不成形,用于思考的器官也完全破损,说到底维持生命所必需的部位爆开后,就已称得上【死亡】了不是吗?
变成那样的人类必死无疑。因此,菜月·昴当然也——,
「——鲁斯。巴鲁斯。振作点」
茫然中的意识被抓住脖子、强行带到了明亮的地方。
回来后,首先感到的是某人在呼唤自己的声音。不只是声音。还有脸颊被轻轻拍打的感触。更有一股沙子的、涩嘴的味道在舌头上跳舞。
「巴鲁斯,再不起来,就烧你眼皮了哦」
「——!」
刚睡醒的脑袋听到恐怖的威胁声,让意识立即浮起了。
就那样被声音引导着,在黑暗的海洋中上浮,钻出令人窒息的水面,向着外面——,
「——巴鲁斯,醒了吗?」
眼前,顿时出现了眯起淡红色眼睛的拉姆的正脸。
「————」
它就处在呼吸可及、嘴唇差点就要相碰的极近的距离。不过当然,脸的主人不是带着那样妩媚的目的,而是由于周围很暗、不这样做就看不见彼此的脸,仅此而已。
随着昴的口中发出一声叹息,拉姆的面孔慢慢拉开了距离。在这个没有现实感的被染成一片漆黑的世界里,昴通过握紧手中的沙粒确实感到了自己的存在。
然后,也认识到自己【死亡回归】了。
「我……」
昴确认着心脏的跳动,花时间去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
【死亡】瞬间的到访总是印象深刻,记忆的完美保持却无论何时都没法指望。要按顺序追溯直到自己的【死亡】前一刻为止的行动,把沉到意识底部的【死亡】找出——。
「唔噗……」
突然,毫无意义也毫无价值的互相漫骂与自相残杀记忆鲜明地苏醒了。
「巴鲁斯?」
「呜、呃……诶」
拉姆对昴的样子感到讶异,但昴没多余的力气回复她,正因呕吐感而头晕目眩。
论自己的【死亡】,昴已是经历过十根指头都表示不过来的次数的老手了。即便如此,要说昴是否已习惯了【死亡】,答案也是绝没有这种事。
这一点自己当然不用说,就算是别人的——同伴中的谁的【死亡】,也是一样。
昴害怕自己的死。但自己人中有谁死去也会让他感到撕心裂肺。
——更不用说,片刻前拉姆凄惨的死法还是头一次尝到的最糟糕的打击。
「……呕、诶。诶呕、咳呕」
拼命不使自己回想起来,就跟打算回想起来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昴越是想要忘记拉姆的惨死、信赖的帕特拉修的凶行,缠在地龙牙齿上的粉红色的头发、头部的残骸就越是鲜明地浮现在脑海里。
结果,上涌而出的呕吐感无法抑制,昴面朝沙地吐了起来。
但喉咙和胃却没有从【死亡回归】的冲击中恢复,只一味地痉挛,导致昴只能原地不停地流口水。
「……刚醒来就这样?真没出息呢」
声音对双手撑在沙地上拼命喘气的昴冷冷地说。那是就在一旁低头看着昴的拉姆,她冷漠的态度又让昴想起了【死亡】前的争论。
那无缘无故涌起的充满杀意的激情,和变为自相残杀的导火索的口角——被冲动所支配的记忆让昴内心一阵刺痛、不由感到害怕。
万一再发生那种凶煞之事该怎么办——,
「——别咬哦」
「——!」
就在这时,拉姆抛出这句开场白,用手指抓住了昴的下巴。
昴惊讶得愣住了。拉姆没介意他的反应,打开他的嘴巴,以一副发自内心感到无趣的表情,将自己白皙的手指深深插进了他的喉咙。
「……!?哦、诶」
「虽然早就知道巴鲁斯是个木鱼脑袋了,但笨到这种地步就和婴儿没差了呢」
被他人的手指侵犯喉咙,让昴的食道遭到了粗暴的凌辱。
于是,之前一直只是痉挛的胃部和喉咙受到了新的惊吓,使自然上涌的呕吐感一口气化为了在沙地上的呕吐。
尽管吐出来的只有胃液和唾液,但即便如此也比呕吐前要轻松了许多。
「诶呕、咳呕……哈、呼……抱歉,已经、没事了……」
「是吗?看样子是满足了,经好捏」(注:真好呢)
「我说、你啊……」
拉姆看着用袖子擦拭嘴角的昴,耸耸肩用婴儿的发音回复说。
虽然昴对她的态度有些想法,但自己犯了婴儿水平的疏漏也是事实。所以没有反驳的余地,拉姆的手掌现在也还在昴的背上温柔地摸着。
Re_Zero_Light_Novel_21_10
实在是难以理解的、尖刻的照顾。
「手,已经不用再继续了。比起这个,这里是……」
「监视塔的光、还有空间的扭曲破裂了的事总还记得吧?被那道裂缝吞没、又抛出来后的结果就是这儿了」
见昴逃离背后的手掌,拉姆用下巴指了指周围说。听了她的说明,昴这才被晚来的惊讶给打击了。
「————」
在奥古利亚沙丘的挑战中,昴已经三次丢掉了性命。——但是,与前两次相比,成为第三次的这次,【死亡回归】重新开始的地点却发生了变动。
从地上开展的花田的攻略,转移到了与艾米莉娅她们失散后的沙宫攻略的开始场所。
「一脸没出息的表情」
昴因【死亡回归】的事实而表情僵硬的脸上,突然被拉姆的手指碰了一下。视线随着手指的温度移动,只见拉姆还是以不变的表情点点头,
「别急,冷静点。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已经发生了。现在只有冷静地接受事实。虽说这要求对巴鲁斯来说可能高了些」
「————」
寒冷的沙地上,拉姆平静的声音和手指的温度让昴从混乱中渐渐冷静了下来。
拉姆的意图和昴心里的混乱在方向性上其实是有微妙的差别的。
拉姆是把地点的转移所导致的与同伴的失散,昴则是将【死亡回归】了的事实和重新开始地点的变更,视为了惊愕来接受。
最终,昴琢磨着拉姆的话语和关心,慢慢叹了口气。
「……拉姆」
「什么事?」
「你的手指,光溜溜的,感觉真舒服啊……唔噗!?」
「别得意忘形了。这个巴鲁斯」
「能不能不要把别人的名字当坏话来用!?」
作为愚蠢发言的代价吃了记耳光,让昴眼泪汪汪地发出哭诉。但急忙用沙子擦拭手指的拉姆对此却是并不采纳的态度。
昴刚以为她难得地对自己温柔了,就遭到了这样的对待,实在是够无情的。——但即便如此,和一如既往的她的对话,也还是让昴打心底感到了安心。
状况无一好转。即便如此,内心也还是想要获得拯救。
因此,昴还有一句,在推动这一状况前首先要说的话。
「——什么事?」
拉姆见昴盯着自己,讶异地皱起了眉毛。
昴注视着她那淡红色的眼睛,叹了口气说,
「拉姆,如果要问为什么我抓的是你的话,那是因为世界破裂前我就已经抓住你了,因为你是队里最虚弱的,因为你就在我附近,还有,那个……」
「————」
『——为什么,巴鲁斯要抓住拉姆,而不是蕾姆呢?』
听了昴的说明,拉姆的表情与作出那句发言时的她的神情重合了。
那场不自然的互相残杀发生的时候,昴等人明显丧失了冷静。不同于正常的精神状态,一切琐事都会与杀意挂钩,且不断增幅。
那是由浓密的瘴气所引起的,最糟糕的、本应不可能发生的自相残杀。
但昴也不认为那时吐露的发言全都是谎话。所以,
「并不是我在那个瞬间有把你和别的谁放在天平上衡量。话说,我也没时间做那种事啊,就是以那种极限状态下的行动力水平之低为依据才……」
「——真是个笨蛋呢」
「啊啊?」
拼命作出解释的昴,被拉姆短促的声音干脆地中断了。
昴因这过分的发言抬起头,却被拉姆用手指戳在了鼻尖上。——不对,不是鼻尖,而是鼻子被手指戳了进去。
「唔哦哦哦!」
「啰啰嗦嗦的辩解拉姆已经听腻了。——再怎么自责也没用哦。追究是谁的责任根本毫无意义。比起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还有更应该去做的事」
拉姆对后仰的昴叹口气,捡起一旁的提灯站起了身。敲打灯的侧面后,里面的拉古麦特矿石就发出淡淡的微光,撕裂了沙之迷宫的黑暗。
「本来就已经把巴鲁斯呕吐的时间浪费掉了」
「知、道了……那个,其他人呢?」
「基本、都失散了。除去拉姆和巴鲁斯的话……正好、回来了呢」
昴一边厌恶着假装不知、明知故问的自己,一边用衣袖擦了擦嘴。
只见,与拉姆点亮的提灯的光芒一样,有别的光线照了过来。那是暂时结束了周围的探索、回来会合的安娜斯塔西娅和帕特拉修。
——看到光芒里现身的威风凛凛而又凶暴的地龙的相貌,昴不由心惊胆战。
「傻吗、我。……不,我确实是傻」
昴用力抓紧胸前的衣服,想要扼制自身的怯弱。
那场异常的反目不和,事到如今也没理由再念念不忘了。尽管被帕特拉修所杀的事实,确实在昴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伤痕。
但即便如此,昴迄今为止也已无数次面对过杀害过自己的对象了不是吗?
「对啊。蕾姆也是,拉姆也是,最初都……」
就连刚刚还展现过难以理解的温柔的拉姆。
以及那般奋不顾身地支持昴、从绝望中救赎过昴的蕾姆也是。
最初的关系都糟透了,也有被她们盯上、夺去过性命。
和那时相比,并非出自本意而导致的变故什么的,简直都能用可爱形容了。
「——太好了。菜月君,醒了呢」
「托您的福。那么,里面情况怎样?」
正面,拉姆和安娜斯塔西娅两人正在交谈。
应该是在商讨接下去的方针、与攻略沙之迷宫的方法。昴也必须掺和一脚、把必须要说的传达给她们才行。——为了不再引发那样的惨剧。
「————」
通过【死亡回归】,昴已将【死亡】前后的变故与影响全抛下在那个瞬间了。
因此,现在所感到的沉痛与丧失都是错觉,是假象。
昴要战胜这个假象,与伙伴们一起平安地赢下昴自己的战斗。
为此,为此,为此——。
「——抗争吧,菜月·昴。你已经没时间害怕了啊」
昴就这样劝说自己、克服恐惧,深深地叹了口气。
为了用上述行动洗刷掉触发了【死亡回归】的世界里的过错。
「————」
这样的他,就只有漆黑的地龙一直在用担忧的眼神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