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有点累了。
我离开观众们主办的疯狂祭典，朝着和刹那她们会合的地方走去。
不过话说起来，民众还真惊人啊。
居然会只靠当下的气势，就不假思索地让双手沾满鲜血。
我想，他们大概连自己是杀人凶手的自觉都没有，就朝骑士们丢石头和垃圾吧。
有点让人做恶啊。算了，唆使的人是我，没有资格对此说三道四。
刹那她们隐身在圆形竞技场摆摊的餐饮店所用的，因太过老旧而没有在使用的旧仓库。
在那里有刹那、芙蕾雅，以及这次帮忙的禁卫骑士队副队长巴可。
我走进旧仓库，望向用捆包起来的食料作成的死角内侧。
「你们俩都没事吧？」
「不要紧。没有任何人来这里。」
「是的，我们两人都很有精神。」
刹那和芙蕾雅如此回答。
虽说不太可能会有人来旧仓库，但我毕竟还是担心会有个万一。
考虑到扩音魔术的射程，实在也找不到比这里还要更安全的地方了。
「凯亚尔葛大人，刹那照你的吩咐，把巴可收拾掉了。」
「干得好，刹那。」
「嗯。」
刹那露出得意的笑容。
禁卫骑士队的副队长巴可这次是派上了用场，但我知道他也是在袭击我村子时直接下手的人之一。
我怎么可能留他活口。
不仅是感情上的问题，也因为那家伙知道了刹那的长相。
要是万一巴可被抓时抖出刹那的事，刹那与我们一伙的事情就会曝光，将会举步维艰。
虽说到时候可以改变刹那的外表，甚至是干脆舍弃她等等选择，但毕竟我很中意她，况且她也是优秀的部下。
我不想做出那种事。所以采取了最确实的做法。
「凯亚尔葛大人，已经好好冻住了。冰狼族认真放出的冰不会在常温下溶解。暂时不会被人发现。」
「处理得不错。」
既然处于这种状态，那直接把他装箱扔在仓库的角落就行了吧。
就如刹那所说，冰狼族放出的冰不会在常温下溶解。结冻的话也不用担心会散发臭味。
我抚摸刹那的头后，她开心地眯起眼睛。
「那我们走吧。直接离开这个城镇。」
久留无益。
马上就会有规模更大的军队被派遣到这个镇上。
毕竟事情就是闹得这么大。
「要前往新的城镇吗？有点期待。」
「我们要从这里一路往南方前进，以离开吉欧拉尔王国的管辖地区为目标。穿过国境后会抵达有趣的城镇。我想在那收集魔族的情报。」
在这个国家中，我们现在所处的拉纳利塔具有相当强烈的自治意识，但即使如此，也改变不了它所属于吉欧拉尔王国的事实。
只要离开这个国家，吉欧拉尔王国就难以对我们出手。
因为派遣大规模军队前往他国的行为，就如同是在跟别国宣战。
为了派遣军队还得采取正式的手续，这也得花上一定时间，行动自然会受到限制。
简而言之，只要跨越国境，对方的行动就会变得相当迟钝。
「是位于魔族领域的城镇吗？凯亚尔葛大人打算去魔族所在的地方吗？」
「总有一天吧。虽然还没决定时间，但有个人我想见上一面。」
我想见的人是魔王。
是有着一头银发的美少女。她死前所说的话深深烙印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是吗，这样一来我也结束了。真不甘心啊。到头来我还是没能保护住。」
我想知道这句话的含意。她到底想保护什么？
公主妹妹、【剑】之勇者还有【炮】之勇者尚未加害于我，就暂时先放着他们不管吧。想做的事情就按照能完成的顺序依次解决。
因为这次的事件，王国肯定会派勇者来追杀我。那么复仇的机会也不远了。
「原来凯亚尔葛大人在魔族里也有朋友呢。真厉害！」
「闲聊就到此为止吧。这个城镇应该也会遭到封锁，马上离开吧。」
已经确定芙列雅公主和【愈】之勇者凯亚尔这两人就在这个镇上。
现在他们光是要平息骚动就已分身乏术，但之后马上就会封锁这个城镇吧。
不会采取像以前那样只是调查出入人类的温吞做法，而是不让任何人离开这个城镇。我想至少会下达这种程度的指令。
「你们都没有东西忘了带吧？」
「没有！」
「嗯。刹那也没问题。」
那就出发吧。
我们穿上事先藏在仓库里的旅行道具，从业者使用的行李搬入通道离开。
虽然有两个人在看守，但我有条不紊地用涂了神经毒的毒针麻痹他们。
这是不会留下后遗症的非杀伤性麻痹毒。
我不喜欢无益的杀生。会慎选杀害的对象。
◇
比预想中更轻松地跑到外面了。
好像还没有开始展开封锁，暂时可以放心了。
可以连驰龙都一起好好带出来，实在令人开心。因为对这家伙也已经有深厚的感情了。
随后我们就像以往那样，让刹那瘦小的身躯缩在我和驰龙的脖子之间，芙蕾雅则从背后抱住我。
稍微骑了一会儿后，就看到一名商人在事前说好的场所等候。
是因为背叛我而身败名裂……然后还被我所救的商人。
「凯亚尔葛大人，往这边！」
不愧是商人，心态转换得很快。明明发生了那种事，依旧表现出服从的态度。
他以行商维持生计，拥有一台出色的马车。
我把被斗篷包裹，唯一一名救出的少年交给他。
「这小孩交给你了。」
「我事前听说估计会有十个人左右……」
「只有救到一个人。」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认为能救出所有人。即使如此，还是认为至少能救出十个人。
商人收下这名少年。我交出了几枚金币作为他当前的生活费。商人本想靠怪病特效药赚钱，但惨遭滑铁卢，导致他无法继续待在这个镇上。
他将走上第二次人生。
将来的人生如何，就端看他如何抉择了。
「你真是不可思议的人。乍看之下毫不留情却如此天真。像这样让曾经背叛你的我活了下来，还救我一命，而且还为了这个少年使用借给我的人情，甚至还不惜支付金币。」
商人对我投以笑容，我露出苦笑。
我太天真了吗……不对。
「我的故乡是因为我才毁灭。所以，尽全力去解救他们是我的义务。仅此而已。之所以会救你，也是认为可以为了这点利用你。」
我认为他正好适合作为解救村民的部下。
「或许你没有发现，其实那就是所谓的好人。那我们要走了。不过这样好吗？对这男孩就这样不告而别。」
「嗯，没关系。我也没脸见他……对了，拜托你一件事。当这孩子清醒后，一定会认为是我害村子被袭击，而因此憎恨我吧。而且还会责备我无能，居然只能救到他一个人。」
任谁都会这么做。尽管这次的事情是吉欧拉尔王国的阴谋，但与其去憎恨模糊的国家整体，不如单纯憎恨我个人还来得简单明了。
「到时订正他的观念就好了是吗？」
「不，不对。帮我放着他不管就好。要让失去一切的那孩子从悲痛中重新站起，需要某个契机。无论那是恨意还是愤怒都可以。」
「说不定，有一天这孩子会来取你性命喔。」
「那样也没关系。那也是出色的生存目标。我很清楚复仇心有多么强大。想必可以把悲伤、寂寞以及想一死了之的懦弱心情吹得烟消云散吧。我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我们的话题到此结束。
商人随后便驾着马车离去。
前往的方向和我们的目的地正好相反。想必今后不会再见到我所拯救的少年，还有那名商人了吧。
这样就好了……
「刹那、芙蕾雅，抱歉啊，花了点时间。好，我们走吧。」
「嗯。凯亚尔葛大人是装成好人的坏人，但果然是好人。」
「刹那，凯亚尔葛大人只是害羞，但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这点我很清楚。」
「不是那样。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要是调侃我，到时我可是会在床上反击喔。」
芙蕾雅小
声地对刹那说：「你看，果然在害羞。」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到时要好好在床上教训她。
我驾着驰龙奔驰。
已经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我不后悔。
◇
骑着驰龙移动了一段时间后，刹那开口提问：
「凯亚尔葛大人，越过国境后的城镇有什么？」
「我们的目的地是布拉尼可。算是魔族与人类共同的唯一城镇吧。在那里的话，就能直接和魔族打听情报。」
「……不会危险吗？魔族很可怕。」
刹那的语气有些生硬。
「虽然很容易被误解，但魔族其实没有那么可怕。刹那能说出魔物和动物的分别吗？」
「具有魔力的动物就是魔物。和普通的动物不同，喜欢吃带有魔力的饲料，所以经常会袭击人类。」
「正确答案。」
所谓魔物，也不过就是带有魔力的动物。
只是会因为魔力导致体质产生变化。多半会因为生存本能而变得更加强健。
然后，共通的性质都是藉由吃下魔力而变得更强。
人类或多或少都具有魔力。换句话说，对魔物而言人类是最棒的饲料。所以才会优先袭击人类。
「那下一个问题。魔族和人类有何不同？比方说，以人类的观点来看，刹那你们冰狼族和魔族并没有太大差别对吧？你们有着野兽和人类混在一起的外观。无论是妖精还是矮人族，对人类来说都可以用亚人来一概而论，但是你觉得把人类以外的人种分为魔族与亚人的理由会是什么？」
具有野狼卓越的听觉与嗅觉，还能使用冰属性魔术，拥有压倒性体能的冰狼族。
以人类的角度来看就算认为是魔族也不足为奇。然而，实际上却是将他们归类到亚人或是兽人这个领域。
「……不知道。刹那从小就一直听说魔族很可怕，才一直这么认为，听凯亚尔葛大人这么一说，就搞不懂魔族到底是什么了。」
「公布正确答案吧。其实只不过是把具有支配魔物能力的人种称为魔族罢了。魔族根据每个种族的不同，都具有让特定系统的魔物服从的力量。不可思议的是，在魔族群聚的村子周边一带，都会聚集那种魔族能使其听令的魔物过来。有一种说法，是魔族下意识释放出来的魔力会成为魔物之间的饲料，可以说是一种互利共生的关系。概括而论，会让人类高喊『好可怕』，『是恶魔，快杀了他』的魔族，也不过就是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种之一。」
尽管都被归类为魔族，但其中也同时存在着温厚老实的魔族和好战分子，种类可说是千差万别。
就好比兽人族可区分为冰狼族、火狐族、月猫族以及夜犬族等等，魔族也存在着各式各样的人种。
「凯亚尔葛大人，那还真是不可思议。因为这样的话，人类也算是魔族。」
「那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人类能用契约魔术支配亚人。人也是动物。那么，亚人是持有魔力的动物，所以是魔物。也就是说，人类是能操控魔物的人种。人类是魔族。」
「啊哈哈哈哈哈，的确是这样。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真是有趣的想法。」
刹那说得没错。
尽管人类把魔族称为无慈悲又残虐的恶魔，然而那应该是指人类自己。
我不知道比人类还要更没有同理心又残虐的生物。会同族互相残杀，把亚人视为奴隶压榨，顺从自己的欲望吞噬一切并践踏弱者。
这形象和人类恐惧的魔族并无二致。不对，这在魔族之中也显得更为凶残，是能支配亚人这种强力魔物系统的种族。
我无法停止笑意。
「凯亚尔葛大人的笑点真让人搞不懂。」
刹那觉得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
「没有，这样讲太贼了啦。人类就是魔族这种说法让我觉得实在太贴切了，这任谁都会笑出来啊。」
当我这么说完，背后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是芙蕾雅。不知为何，她把胸部压了过来。
「如果是凯亚尔葛大人的话还真想被你支配呢。你最近都不太理我，让人家好寂寞喔。今天请久违地好好疼爱我。因为我这次可是很努力呢。要假扮芙列雅公主真的很困难耶。」
「嗯，我会好好疼爱你。不过要排在刹那后面喔。因为第一发最容易提高等级上限。」
「呜呜呜，我偶尔也想要第一个被疼爱啦。不过，如果可以把刹那两倍的量灌进我体内就原谅你。」
这次开始用脸颊磨蹭我的背后。
简直是爱撒娇的猫啊。明明我没有打算要好好珍惜她，却完全被她亲近了。
「知道了。我会疼爱你的。问你喔，芙蕾雅。你现在幸福吗？」
「是，很幸福！因为可以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还能吃到好多美味的食物……而且和凯亚尔葛大人爱爱时很激烈，非常舒服。」
「那就好。」
芙蕾雅这番话不是演技。
芙列雅公主是天生的女演员。不过长久以来和她一起行动的我，能看穿她是不是在演戏。毕竟连同第一轮的世界算起来，已经有六年以上都在她身旁了。
但是，这反而产生了疑问。
就算记忆被消灭了，一个人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吗？
我所认识的她，是会把庶民的血藐视为污秽存在的差别主义者。不仅是虐待狂，还会倾注热情欣赏他人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一言以蔽之，就是个只爱护自己的人格缺陷者。
但是当她从芙列雅公主变成芙蕾雅之后，就马上觉得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这其中的落差实在太大了。
「芙蕾雅，你曾经遵照我的命令去杀人对吧。对于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吗？」
如果记忆被重置了，应该会对夺走他人性命感到厌恶才对。说不定她还为此累积了压力。
「完全不以为然喔。因为那感觉就像是无关紧要的人死了再多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嘛。比起那种事，我觉得能让凯亚尔葛大人开心就很高兴了。」
芙蕾雅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听到这句话，我总算可以把芙蕾雅和芙列雅公主当作同一人了。
这想法非常有她的风格。
原来如此，她的性格并没有变。只是以前只爱着自己的芙列雅公主，现在变成只爱着我。
对待其他人类的方式没有丝毫改变。
会喜欢上我，是因为在变成白纸的状态下被我用催眠术、精神操作技术以及强烈的快乐烙印了想法，在能依靠的人只有我的状况下持续旅行所产生的错觉。
「谢谢你。我也最喜欢为了我而努力的芙蕾雅了。」
「我也最喜欢你了！」
宛如小女孩似的纯真又开朗的声音。
现在先顺其自然吧。为此我要继续抱着她，对她说着甜言蜜语。
有我中意的刹那在，还能利用、嘲笑那个芙列雅公主。
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驰龙以国境外面为目标不断奔驰。好啦，下个城镇会有什么快乐的事情在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