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真神凛太朗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地方?」
环顾四周,眼前是一片彷佛被澈底漆成黑色的无限黑暗。
这里是除了黑暗以外什么都没有,寂静与虚无的世界。
虽然身处如此的黑暗之中,凛太朗却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样子。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凛太朗打算以他的聪明才智弄清楚这个莫名其妙的状况是怎么造成的。
然而无论他怎么思索,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待在这种地方。
「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凛太朗不悦地咒骂一声……就在这个时候。
事情来得相当突然。
「嗨,梅林。」
忽然之间,凛太朗眼前出现了一位少年。
如夜叉般的雪白头发,盖在头发底下闪闪发光的金色双眸。
少年身裹黑色斗篷,头上罩著兜帽,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和脸颊上布满不祥的花纹。而他全身还散发出晦暗邪恶地令人窒息的「星气光(Aura)」……
「你……!」
凛太朗注意到了,少年的长相──与凛太朗一模一样。
当凛太朗察觉这个事实时,另一位凛太朗随即提起嘴角,露出极其冰冷的冷笑开口说话──他的态度简直就像在与故知老友聊天。
「嗨,我(梅林)。终于用这种方式见到面啦……我很开心能见到你喔。」
凛太朗的动摇与困惑只维持了一瞬间。
「你哪位啊?」
他立即恢复了冷静,回到平时那种鄙视一切的态度,对来者展现出敌意。
「啊?刚才不是说了。我就是你啦。」
「谁知道啊。怎么?你要自称是前世的我(梅林)喔?」
「唉~~~~!就是这点啦!」
话一说完,另一位凛太朗随即傻眼地按著头仰天大喊。
「梅林,不对,你现在叫真神凛太朗吧?我从以前就在想喔,你从传说时代的一举一动都很让人尴尬耶。以现代的用语来说就是中二病过头──」
「啰嗦闭嘴!」
凛太朗完全不掩饰不耐的情绪,放声大吼。
「回答我的问题!你这家伙到底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再不回答我就宰了你!」
另一位凛太朗丝毫没有被这番恫吓吓到,他耸了耸肩。
「真是的,别那么冷淡嘛,伙伴……算了,既然隔了这么久难得见上一面,我就特别做个自我介绍吧。
……不过就算这么说,我也介绍过啦……我就是你呀,梅林。若要表达得精确点,如果真神凛太朗(梅林)的『表』是你,那么『里』就是我。」
「……!」
「总而言之呢,叫我『艾斯』就好了。不然每次都要叫『另一个我』或『你』也很麻烦。」
「本我(Es)啊……哼,中二病的程度你也差不多嘛。」
凛太朗啧了一声,另一位凛太朗──艾斯则是开心地斜眼看著他。
「原来如此,会出现你这种家伙,就代表这里是我的精神世界──异界吧。」
「正确。还好你够精明喔,伙伴。」
「可恶。我的体内竟然有你这种家伙,实在让人不爽,算了。反正啦~我也不会再来这种地方了。」
话一说完,受够对方的凛太朗就转身背向艾斯。
就在这个瞬间。
「喂喂……你太冷淡了吧,伙伴。」
艾斯──移动了。
他就像是瞬间移动般绕到凛太朗的面前,一把揪住凛太朗的胸口将他抬起来。
「呜──!」
他的动作异常迅速,连如凛太朗这样高超的战士也来不及反应。
「我们可是好久没见喔。就算你不需见我,我也有事找你啦……」
「呜、啊……!混、混帐……!」
能抓著凛太朗的胸口将他高高举起,可见艾斯的臂力十分惊人。
凛太朗就算使出全力也无法挣脱,全身动弹不得。
(糟、糟糕……这、这家伙……)
很不妙。这位名叫艾斯的少年──有哪里很不妙。
(呿──没办法了!)
凭本能察觉危机的凛太朗准备发动「魔人(Fomoire)化」。
他打算以那股压倒性的黑暗力量对抗艾斯。
然而──
「什──!什么……!」
平时有如呼吸般能轻松使出的「魔人化」──此时却丝毫没有反应。
「喂喂,未免太过分了吧,伙伴。」
艾斯随手将一头雾水的凛太朗砸到地上。
「呜啊!」
「你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发动『魔人化』?你以为你的魔人之力来自哪里?说啊?话说回来,先不论前世,现在你(梅林)不过是个普通人类,你觉得自己能运用魔人的力量吗?呵呵呵……」
艾斯踩著凛太朗的头,一脸得意地如此说著。
接著,他从怀中掏出某个东西,展示给凛太朗看。
「……那是……什么……?眼球……?」
没错,那是眼球。是一颗有著金色瞳眸的眼球。
「没错。这就是我们的魔人之力的源头……」
就在此时,艾斯手中的眼球迸发出一股不祥的邪恶之力,那股力量逐渐高涨。
那股力量裹住艾斯──将他的外表化为可怕的模样。
看到艾斯的那副模样,凛太朗不禁张大了眼睛。
不会错的。艾斯的那股力量正是凛太朗平时使用的「魔人化」──魔人之力。
「这样你懂了吗?控制魔人之力的,是另一面(Es)的你,也就是我。是我回应你的请求,解放这股力量……无论前世或今生,我都很照顾你喔。」
「……!」
听到如此冲击的事实,凛太朗绷紧了表情,额头流下汗珠。
「喂喂,别怕嘛,伙伴。虽然用名字区分,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只是以表里一体的伙伴身分来对你提出忠告而已……」
艾斯以压倒性的力量踩著凛太朗,笑著说:
「吶,伙伴……你忘记我们的使命了吗?杀死亚瑟,我们就是为此而生……没错吧?然而无论是传说时代或现代,你却老是温温吞吞的。如此一来你这次也会失败喔。」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真是的,『那个可恶的臭女人』实在是做了多余的事。」
艾斯不耐地叹口气,搔了搔头。
「算了,这次一定要完成使命喔。就用我变成你,你变成我的方法。然后我们一起宰了亚瑟那个混蛋吧,好不好?」
「呜……胡说什么。你这个人……莫名其妙。」
「所以你就用吧,梅林。我会借给你力量。你就尽情使用我的魔人之力吧。」
艾斯就像在嘲笑掩饰不了动摇的凛太朗,继续说道:
「当你使用我的力量……就代表你逐渐变成我。你会变得越来越接近我的存在。所以啦……以后也别客气尽管用喔,伙伴……」
「──!」
就在这个瞬间。
凛太朗使出全力朝地板一蹬,逃出艾斯的脚底,并且往后一退拉开距离。
「啊?别开玩笑了!」
接著他恶狠狠地瞪著艾斯。
「你说谁要杀谁?你说那是命运?开什么玩笑!我要照自己的想法……以我的方式过活!要杀死谁,要让谁活命……那全都是我的意志!谁会听你的啊!混帐!」
「唉~你还是没搞懂吗……」
话音刚落,原本一直维持愉悦态度的艾斯也开始有些不高兴了。
「杀死亚瑟……那可是我们的宿业(karma)喔。我和你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被制造出来,那就是存在意义。事到如今,你却想否定它吗?」
「哈!谁管你啊。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决定这种事的,但我才不管。我是为了我自己而活。谁也不能来妨碍我,挡路的家伙我全都会宰掉!」
「……」
凛太朗的这段话究竟触碰到什么样的逆鳞呢。
「……哎呀哎呀……果然不能把事情交给你办呢……」
怒气。一股彷佛要将全世界化为焦土的怒气,瞬间从艾斯身上暴涌而出──
「算你运气差……我就在这里取代你吧?」
压倒性的黑暗,比四周的黑暗更为浓密的黑暗开始从艾斯身上泄出。
「什么──?」
那股黑暗宛如海啸般直扑而来,吞噬了无力抵抗的凛太朗──
黑暗侵蚀著凛太朗,他的手脚……被无情地卷入黑暗之中──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片骇人的景象之中,艾斯不断放声大笑。
「喂喂,别怕嘛!就说我是你,你是我啊!无论谁是表谁是里,都没有差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啊……!」
抵抗。凛太朗拚命地抵抗涌上来的黑暗。
然而──于事无补。他没有任何抵抗的方法。黑暗的力量压倒性强大。
只能让自己被无情地吞入黑暗,逐渐消失──
正当那种预感与恐惧让凛太朗感到背后窜上一阵寒意时。
啪!
突然间,现场爆出一道眩目的光芒,驱散企图吞噬凛太朗的黑暗。
「……啊?」
「什么……?」
艾斯傻傻地哼了一声,与凛太朗的惊讶低语形成了和声。
仔细一看,发出眩目光芒的粒子裹住了凛太朗,守护著凛太朗。
──没事的。没事的喔,梅林……有我陪著你……──
接著,一阵有点耳熟的少女话音,宛如铃铛声般轻轻碰触了凛太朗的意识。
下一瞬间,守护凛太朗的亮光粒子澈底净化在场的邪恶黑暗──世界逐渐充满了温暖的光明──
「可、可恶……难道,这股力量是……!」
艾斯突然焦躁起来。
这股四散的眩目光芒反而吞没了艾斯,令他的存在逐渐变得稀薄……
「呿!原来那家伙在啊!『那个可恶的臭女人』竟然也在这个世界!」
就在愣住的凛太朗面前,艾斯与眩目光芒抗争了好一段时间。
不过……他最后放弃似的举起双手。
「啊~不玩了、不玩了!在这种浅层区域赢不了啦……投降、我投降!」
他恼火地耸了耸肩。
同时间艾斯的身影也越来越透明。
「好吧,我就暂时老实点。不过骰子早已掷出了。一切都从传说时代的那时候开始……」
「那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知道什么?」
「你说呢?不过我先声明一点,无论你如何抵抗,到头来我还是会杀了亚瑟。一切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已是无可避免的命运。」
「…………!」
「你就好好享受这场虚伪的青春游戏吧,我(梅林)。努力向那个可爱的王摇尾巴吧……呵呵呵。」
他撂下这句不祥的话语。
「再会啦,我们还会再见面喔……就在不久以后。」
另一位凛太朗──艾斯消失在光芒之中。
接著,世界化为一片雪白。
坠入沉眠的凛太朗的意识缓缓上浮──
接著──……
──
──他──醒了。
首先辨认出的是白色天花板、白色墙壁。还有微微刺激鼻腔的消毒水气味。
这里似乎是某间医院的病房。
当凛太朗回过神来,他才注意到自己仰躺在这间病房的白色床铺上。
为什么我在这种地方……?
在感到这个疑问之前,他先注意到额头上有个柔软温暖的触感。
正当他带著刚从沉睡中苏醒的模糊意识,准备打量四周时……
「……太好了,你醒了吗?」
少女关怀的声音温柔地扫去了凛太朗的睡意。
凛太朗将视线朝旁边滑过去。
随即看到床铺旁边的椅子上坐著一位双脚并拢,坐姿优雅的少女。
那头亮丽乌黑的秀发如沾湿的乌鸦羽毛。黑色眼瞳好似硕大的漆黑钻石。
她那楚楚动人的脸蛋如人偶般端正,但丝毫没有缺乏人味的冰冷。少女彷佛和煦日照的微笑让看到她的人都能感受到生命的温暖。
──冬濑那雪。
她的气质与名字正好相反,是一位让人隐约感到春日气息,凛太朗的同班同学。
向凛太朗露出微笑的那雪伸著手。
那只纤细婀娜的玉手正温柔地搁在凛太朗的额头上。
「……呃,你在做什么?」
「我在量温度……看起来已经退烧了呢。」
那雪轻笑一声,露出安心的微笑。
「而且……因为凛太朗同学一直痛苦地呻吟……我想这样做应该可以让你舒服一点。」
「哈……手靠在额头上哪会让人做好梦啊……」
感到害羞的凛太朗粗鲁地挥开那雪的手。
不过那雪对凛太朗的失礼举动并没有特别在意,仍然保持著微笑。
「呵呵,你感觉怎么样,凛太朗同学?」
「不算差。」
「……你还记得……来这里之前的事吗?」
……当然记得。
那是与艾玛和兰马洛克卿的战斗结束后再过一段时间的事。
在凛太朗用来藏身的卡美洛国际学院里,琉奈一如往常地又想出奇特的企画活动,将凛太朗耍得团团转。
(……我记得好像是……凯伊卿的泳衣拍照会?)
就在准备活动的过程中,凛太朗突然感受到一股晕眩感袭向了他。
彷佛将灵魂抽离身体般的虚脱感。世界坠入黑暗的崩溃感。迅速远去的意识与强烈得有如暴力般的疲倦感。侵蚀全身的剧痛。让人喘不过气。
凛太朗输给了这些症状,只能无法抵抗地倒在地上。
泫然欲泣的琉奈望著凛太朗的脸,声声呼唤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凛太朗的意识就这么一口气坠入黑暗之中。
「……从那之后过了几天?」
「三天喔。大家都慌了手脚呢……而且医生怎么检查也找不到你昏睡的原因……你能恢复意识实在太好了……」
「真是的,太小题大作啦……」
「这三天里,琉奈同学放学后就寸步不离地照顾凛太朗同学……今天是因为学生会有无论如何都推不掉的公务。所以我才会接到琉奈同学的命令,早点来看看凛太朗同学的状况……呵呵,真抱歉不是琉奈同学在这里呢。」
「啊?这话是什么意思?」
凛太朗将那雪的玩笑话当作耳边风,思考起昏睡的原因。
……他深刻地了解到原因。
(与兰马洛克的战斗应该就是原因吧……超出限度的「魔人化」……我原本就觉得很不妙,到头来还是出事啦……)
结束战斗之后一段时间没出什么状况,让他完全大意了。
「魔人化」乃是爱尔兰侵略神话里,身为恶神一族的魔人族之力量。
虽说凛太朗前世是梅林,但如今肉身不过是一介人类的他若是使用这股危险的力量,不仅会对身体造成巨大负担,甚至会耗损其性命与灵魂。
认为这个世界毫无乐趣,只想活在当下的凛太朗既不害怕也不抗拒这种消耗生命以使用力量的手段……但似乎实在做得太过头了。
(不过,看起来那次过于勉强的「魔人化」唤醒了沉睡在我体内的某种东西。)
──艾斯。没想到自己体内竟然存在那号人物。
即使在回忆得起的范围内搜索传说时代的记忆,仍然是毫无头绪。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话说回来,我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传说魔法师梅林的转世──难道不只是如此吗?
(而且要杀了亚瑟?怎么回事?那家伙不是早就已经作古了吗……真是的,已经不在世上的人要怎么杀啊?简直莫名其妙。)
无论他怎么思考也得不出答案。
「呿……多谢照顾啦。」
凛太朗粗暴地扯下插在自己手臂上的点滴与医疗机器管线,丢到一旁。
当他坐起身子准备下床时……
「啊!不行啦!你得好好休息才行!」
那雪连忙压住凛太朗。
当然,凭身为女生的那雪力气,不可能压得住凛太朗这个男生……然而那雪突如其来的行动让凛太朗不禁僵住了。
「喂、喂喂……?我已经没事了啦。」
「我先叫医生来看看!所以你必须静养才行!」
「哼,就算叫那些庸医来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没意义啦。」
不过──
「……求求你,凛太朗同学……请你再稍微静养休息一下……好吗?」
面对那雪那双打从心底为他担心的眼瞳。
面对那双无比真挚地望向凛太朗的深邃眼瞳。
不知道为什么,凛太朗就变得没办法对那雪尖酸刻薄了。
「……唉~……我明白了……」
连凛太朗自己对此都感到不可思议。
于是他遵照那雪的要求,老老实实躺回床上。
看著躺回去的凛太朗,那雪开心地露出了微笑。
凛太朗根据急忙赶来的医生的指示,做了一系列的健诊检查。
目前正在等待检查的结果。
相对于主张自己已经没事的凛太朗,那雪以母亲教训孩子的态度坚持要他躺著。
凛太朗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她的话,目前仍躺在床上。
「…………」
凛太朗对著那雪的侧脸投出欲言又止的眼神。
「~♪~♪」
不过那雪本人却开心地以水果刀削著探病时送来的苹果。
「……喂,你怎么那么开心的样子?」
「因为现在
这样在某种意义上是女孩子憧憬的场面呀。」
那雪灵巧地削著苹果,轻轻一笑。
「憧憬?」
「嗯。就是像这样在生病的人身边照顾对方。」
「我才没生病。再说这种事如果不对喜欢的男生做就没有意义吧……你对我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呵呵呵。」
即使凛太朗傻眼地这么说,那雪也只是露出意味深远的笑容。
(插图007)
「削好了,请用吧。」
不久后,那雪将切好的苹果摆在容器里递给凛太朗。
「……竟然切成兔子的样子。你的女子力还真高啊……跟某人差太多了。」
凛太朗毫不犹豫拿起漂亮地切成小兔子造型的苹果,从头一口咬下去,半点情调也没有。
不过那雪仍然开心地望著这么做的凛太朗。
「啊,对了对了。琉奈同学她们差不多快来喽。」
那雪一边望著正在吃苹果的凛太朗侧脸,一边拿出手机这么说。
「我已经通知她们凛太朗同学清醒的事。琉奈同学似乎刚才就出发了……嗯,照时间来看……差不多该到了吧。」
「啊~你跟她说不来也没关系。她太烦了。」
三两下吃完苹果的凛太朗若无其事地这么说著,将容器摆到身旁的桌子上,随后以两手撑著头倒回枕头。
「谢谢你的苹果啊。」
「如何,好吃吗?」
「哦,就苹果嘛。」
「哈哈哈,凛太朗同学真是的。对我这么说还可以,如果是琉奈同学的话,她一定会生闷气的喔。」
「……你在说什么?」
「啊,还是说,如果真的是琉奈同学来照顾你,凛太朗同学就会老实地称赞她呢?」
「……所以我就问你在说什么啊?」
在那之后。
凛太朗与那雪继续闲聊下去。
话题内容主要围绕在凛太朗沉睡的这空白三天里发生的事。
「还好凛太朗同学没事……你倒下去的时候,琉奈同学可是很惊惶失措喔。她慌张得快哭出来了呢……」
「我想也是。」
「哦、哦哦──!你真有自信呢,凛太朗同学!」
「这是当然的。对于那家伙来说,我是很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要是这颗棋子突然不见了,会唉声叹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啊、啊哈哈……不是这样啦……凛太朗同学难道是唯独对真命天女很迟钝的那种人吗?」
「……?」
虽然凛太朗与那雪的话感觉对不太上。
但是他们没有深究下去,两人度过了一段安祥的时光。
此时,那雪的手机响起收到简讯的铃声,那雪看了一下手机。
「啊,是琉奈同学。她已经到医院了,正在过来这间病房的路上。」
「真是的,她不用来也没关系啦……」
凛太朗一边抱怨一边搔著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不过,像这样有人陪在身边,感觉还真是奇妙呢……」
「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有点感触……吧。」
凛太朗吸了吸鼻子,生硬地继续说道:
「以前就算我病倒了,身旁也没有任何人在。」
脑中闪过的,全都是将凛太朗当成怪物,转身离去的朋友与双亲脸上所露出的嫌恶与拒绝的表情。
「……不过最近感觉与别人相处的时间突然变多了。」
「那是当然的呀。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因为现在的凛太朗同学身边……有琉奈同学在嘛。」
不知为何,如此说著的那雪似乎非常开心。
……同时,看起来也有些寂寞。
「那雪,怎么了?」
「凛太朗同学,请你一定要陪在琉奈同学身边,保护琉奈同学喔。」
那雪没有回答,只是露出带著些许哀愁的微笑,继续说著:
「只要有琉奈同学在,凛太朗同学一定会没事的……所以……」
凛太朗正想开口追问那雪话中的意思……就在这个时候。
锵啷────────!
病房的窗户突然被撞破,有个人一头冲进了病房。
那人不断在地上滚动,还弹起了两三次,最后狠狠撞上墙壁。
来者猛然站起了身──大喊:
「凛、凛太朗────!」
是琉奈。
当琉奈看到恢复意识的凛太朗,眼眶立刻湿了──下一秒,她推开那雪挤到凛太朗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没事吧───!你没有事吧───!」
「你才有事吧。」
由于琉奈乱七八糟的进房间方式,她全身都是在地上打滚时造成的撞伤擦伤,还有玻璃碎片划出的割伤,让她浑身是血。看起来比凛太朗还需要住院。
「呜……我……我好担心你喔─────!真是的!」
「我才担心你咧……主要是你的脑袋。」
凛太朗傻眼地从破掉的窗户往外望去。
从高处景象来判断……这间病房怎么看都不像位于一二楼。
「都是因为你没醒来,我……我……好担心好担心,都不知道要找谁帮我跑腿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还是不醒来比较好呢,嗯。」
眼神放空的凛太朗确定了这点。
病房外的走廊响起咚咚咚的奔跑声,声音逐渐接近──
琉奈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离开凛太朗的身边。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琉奈学姊!」
与此同时,病房门被粗暴地一把推开,艾玛冲进了房里。
「嗨,艾玛。」
「啊,师父……你真的没事……?太、太好了……」
看到凛太朗平安无事的模样,艾玛像是放下心似的露出微笑。
不过她瞬间抬起眼角,狠狠瞪著琉奈。
「说什么『以王的身分办一场比谁先到达师父身边的比赛』啊!这里可是医院耶!你不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吗?」
「没什么啊~?窗户这种东西,靠魔法想修就能修呀~不过看我们的模范生艾玛这副模样,似乎也挺认真的嘛~?」
「唔、呜──!」
艾玛连忙伸手遮住自己喘著大气与额头冒汗的脸。
「再说了,这样一来就证明凛太朗真正的君主是我才对啦!」
「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比其他人还快赶到陷入危机的家臣身边……如果这不算是王的器量那是什么呢?」
「爬上医院的墙壁,撞破七楼的窗户闯进去,这算哪门子王的器量啊!」
「哼哼~别嫉妒啦!你就是因为那样,才会失去『王』的资格,变成我的女仆!这次你就当个教训,以后别再勾引我的家臣了!」
「呜呜呜呜呜呜~~!我、我才没有勾引谁~~~~!」
琉奈和艾玛面对面抓著彼此的手掌,彷佛在比力气般瞪著对方。
当凛太朗半眯著眼看著两个女生互斗时……
「凛太朗,你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看你没事的样子,实在太好了。」
「真是的……我还以为只有你不会出意外呢。」
身著学校制服的凯伊卿、一如往常穿著哥德式洋装的菲莉希亚,与一身轻松便服打扮的高文卿慢慢走入房里。
「你、你们……」
「真的是喔……别让人太担心啦。」
「在你昏睡的这段期间,她们可是紧张得要死喔。哼……这种弄哭女性的行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啰嗦,高文。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你这个睡走别人老婆、害女人伤心的家伙。」
「呜──!现、现在的我对内人瑞格蕾儿是很专情的!」
凛太朗不经意拋出的挖苦之言让高文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先、先不说这些,再不阻止她们两个,事情就会变得很不妙喔!」
「好啊!既然你这么说,这次就来场『照顾病人比赛』吧!」
「没问题吗?如果要比女子力,我的经验可是比你多一点喔。」
「哼哼~!我自有妙招!」
仔细一看,琉奈与艾玛的对话竟然开始歪向诡异的方向。看来一旦牵扯到琉奈,平时认真端庄的艾玛就会变得很奇怪。
「做得好,艾玛!快上吧!琉奈配不上凛太朗!身为姊姊,我觉得你和凛太朗在一起会比较──」
「你这个叛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痛!对不起!拜托别使出眼镜蛇缠绕固定啊──!」
连凯伊卿都加了进来,病房里变得十分吵闹。
目睹这副景象,菲莉希亚与高文卿彼此互看一眼,耸了耸肩。
凛太朗双手撑著后脑杓,彷佛全身无力似的再次躺回床上。
「真是的,这些家伙好吵啊。」
不过──感觉不差。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这种气氛真的很不
错,感觉很好。
「哼……」
凛太朗斜眼看了吵杂的房间一眼,哼了一声后将眼神移向天花板。
「呵呵。」
而那雪则是微笑著注视凛太朗的这副模样──
──当天深夜。
在国际都市阿瓦罗尼亚第八市区,一架英格兰史密斯飞船航空的包机降落在阿瓦隆国际机场第二跑道。
从停下来的客机扶梯上走下跑道的──是一对双人组。
其中一位是身著高雅燕尾服的老绅士。
另一人则是全身裹著黑色套装与黑色大衣的美丽女子。
当两人一现身,四周就冒出一群穿著黑色西装的男子,对老绅士行最敬礼。
老绅士与黑衣人们说了几句话,便在黑衣人的引导下离去──
老绅士与女子坐在黑衣人驾驶的高级轿车后方座位,于形同连接人工岛阿瓦罗尼亚各区域的动脉般的高速高路上行驶。
车头灯撕裂了夜深人静的黑暗道路。
轿车沿著蛇行般的道路行驶,远方都市的霓虹灯饰看起来有如水晶吊灯般左右摇晃。
他们的目的地是阿瓦罗尼亚第七市区──高级住宅区。
那里有著老绅士的据点。
「……终于要开始了呢,安兹大人。」
坐在老绅士旁边的女性严肃地说道。
「嗯。身为参与这场亚瑟王继承战的『王』,究竟能与什么样的强者战斗……实在是令人期待。」
老绅士──安兹望向手上的军刀型宝剑,如此回答。
康沃尔郡自古传承的武家名门,安兹伯爵家。
其现任当家,亚伯拉罕•安兹卿。
他正是亚瑟王继承战参加者里其中一位实力高强的「王」。
若是仔细注意,会发现安兹虽然年事已高,体格却十分健壮,其目光更是敏锐如鹰。身经百战的老兵──如此的形容与他完美契合。
「虽然探索至宝的指示目前尚未发布……不过似乎已爆发多场『王』之间的战斗。没想到九条财阀的九条•葛罗利亚•苍马和圣贞德修道会的艾玛•米歇尔已经落败了。」
「嗯。竟然出现击败那两人的强者……迟到真是太糟糕了。」
「请您放心。无论是什么样的强者出现在伯爵面前,在下也会保护您的安全。我就是为此回应您的邀请。」
「呵,虽然我原本就没什么不安,但还是很期待阁下的贡献喔……」
安兹正要开口……就在这个时候。
轿车突然大爆炸。
「──什么!」
安兹与女子于千钧一发之际逃出,在道路上滑行的两人鞋底将地面刮出了痕迹。
两人转头望向背后远方的起火轿车,双双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
「安兹大人!请看那边!」
安兹朝女子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高路高路的另一端──大约两百公尺处,不知何时站了一对双人组。
其中一人是十几岁的少年。看起来就像个没吃过苦,打扮如时下纨裤子弟的少年。他指著某种用布包起来的长条状物体。
而在少年的身后,一位身穿蓝色铠甲与罩袍,俊美地令人不敢置信的骑士正架著弓。
这两人傲慢地斜眼看著安兹与女子。
不会错,他们就是参加亚瑟王继承战的「王」与「骑士」。
「呜,突然偷袭……太卑鄙了!」
女子气愤地瞪著突然出现的恶徒。
「无妨,此地已是战场。包夹、奇袭乃是兵家常事。」
「可是那位司机……!就算是安兹大人的私兵──!」
「很遗憾他被卷入……然而这就是战争。」
安兹将手上的军刀当成拐杖杵在地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平淡说著。
接著,两位袭击者缓缓走向安兹卿他们。
两方阵营的距离缩小到十几公尺,展开对峙。
「你就是亚伯拉罕•安兹卿吧?」
少年的眼中彷佛燃烧著某种使命感,他直视安兹如此询问。
「正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我叫片冈仁……是注定成为英雄的男人。」
那位少年──仁自信满满地如此宣称。
「嗯。也就是说阁下乃是立志成为亚瑟王的『王』吧。」
「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少年朝安兹摆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安兹仔细打量少年一番。
将一生奉献于武人身分的安兹很快就看透了。
从少年的举止、姿态、气场判断──他完全是个大外行。他可能从来没有拿过剑吧。八成是个活在与血腥战斗无缘世界的一般人。
然而,待在这个战场上的他所展现出的余裕究竟是从何而来──
(是那位「骑士」吧……)
安兹瞪著伫立于少年身旁的持弓骑士。
提到擅长使弓的圆桌骑士──就只有那位骑士了。
而且就像为安兹的推测提供证明,持弓骑士只是静静地站著,却散发出有如鬼神般强大的压力与存在感。
「……安兹大人,请您小心。那位骑士是──」
「我知道。」
安兹对女子的提醒轻轻点了点头。
而仁在两人面前继续忘我地说著:
「──如此这般,我就是天选之人,是注定成为英雄的男人。我将成为亚瑟王,拯救这个世界,为了众人而奋战。所以为了达成正义,我必须打倒你们才行……这样你明白了吧?」
幼稚。安兹对仁做出这样的评价。
乍看之下,仁似乎拥有坚定的信念,但那全是虚荣心作祟。
装腔作势、欺骗他人、某种心理情结……将这些东西以好听的伟大信念包装起来,当成自己的行动准则。这是膨胀渺小的自己,努力向他人夸示自身存在的做法。
简单来说,那就是世界上到处都存在,有点青春期叛逆的孩子。
由于稍微接触到世界的另一面,就忘我地深陷其中,让青春期叛逆的症状加重了。
「阁下叫片冈仁是吧?」
不过身为一个明辨事理的大人,安兹冷冷地提出忠告。
「请阁下即刻退出继承战。你不是当王的料子。像阁下这种不成熟的人,即使参与了这样的战斗,也只会落得后悔死去的下场。」
「你、你说什么……!还真敢讲啊……你这个老不死的!」
看起来仁禁不起挑衅。一听到安兹冷静的忠告,他就怒火直冒。
「你对我崇高的『觉悟』懂什么!没关系啊!反正我必须打倒所有人……既然如此,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力量!」
说完,他对在身后拉弓待命的骑士下令:
「君王有令!去吧!崔斯坦卿!打倒那些家伙──!」
「遵命。」
随后,俊美的骑士让弓箭消失于虚空之中。
突然间,崔斯坦卿身上喷发出彷佛能压垮世界的压倒性「星气光」。
这股强大的压力与存在感让安兹看起来简直与幼儿无异。
若是一般常人,光是与之对峙就会使灵魂受到重挫而发狂了吧。
「唔──!」
即使是在事前的评价中被誉为个人武力独冠所有「王」的安兹,额头也不禁冒出冷汗,神色变得有些紧张。
「怎么样,吓得浑身发抖了吧?这就是我的力量──我的『骑士』,崔斯坦卿!」
仁就像小孩子炫耀自傲的玩具般,开心地大喊。
「是崔斯坦卿啊……没想到才刚抵达,第一战就遇上了他。」
站在安兹卿身旁的女子平淡地说著。
「圆桌第九席,崔斯坦卿……乃是与兰斯洛特卿、兰马洛克卿齐名,圆桌最强三骑士之一。既然能够将他收为手下『骑士』,难怪那位少年这么有自信。」
「哼,原来如此……!这就是传说时代的骑士吗……?」
安兹仔细打量那种与现代人等级差距过大的武力威势,然后笑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那位『骑士』连我也有点应付不过来呢。」
「是啊。能战胜那家伙的人,只有兰斯洛特卿与兰马洛克卿吧。而且还得看时运……胜率是五五开。」
「嗯,如果『要打赢他』的话会的确是如此。」
女性冷静地说著,安兹也不慌不忙地回答……就在这个时候。
崔斯坦卿朝地面一蹬。
高速公路随即裂成两半,他有如一阵暴风冲向安兹。
崔斯坦卿带著疾风直冲而来,手上的剑反射著凶恶的精光。
加护「武神的臂力」──以被誉为圆桌第一的强猛腕力所挥出的剑,恐怕能将任何物体一刀两断,连大地都会被其劈开吧。
就在下一秒,比任何人更加明白自己即将化为四散肉末的安兹──对女子提出一个问题。
「那么──你呢?阁下能否『压制』那家伙?」
面对安兹的问
题。
「──这还用问吗,安兹卿。你以为我是谁?」
女子一脸理所当然地如此回答──下一秒。
有如落雷的冲击声响彻了四周。
进入攻击范围的崔斯坦卿挥下夺命之剑。
那把剑──被像是要保护安兹而站上前的女子,以左手握著高举过头的一支长枪轻松地挡了下来。
「啊?崔斯坦卿的剑竟然被单手挡住?骗人的吧!」
目睹如此难以置信的光景,仁瞪大了眼睛。
「不对,不是这样!那原本就是──」
接著,就在仁察觉对那名女子的异样感从何而来的同时。
举著长枪的女子浑身发出眩目的光芒。
高涨的「星气光」在她的身体上形成甲冑与罩袍。
最后,从光芒中现身的──是一位美丽的女骑士。
那副宛如女武神般的英姿与美貌能瞬间吸引人们的目光、夺去他们的心神,不过任何人应该都能立刻发觉──那位女骑士没有右手臂。
由于之前都隐藏在黑色大衣底下而看不出来,她其实只有一只手臂。
「独臂骑士──!难道是贝德维尔卿吗!」
独臂。仁想起了那太过有名的传说,不禁喊出声。
圆桌第七席贝德维尔卿。
独臂骑士,被称为臂力惊人(Bedrydant)的贝德维尔。与凯伊卿、卢坎卿、梅林等人一同从起事之初就开始辅佐亚瑟王,乃是圆桌最古老的一人。
此刻,崔斯坦卿与贝德维尔卿手上的剑与长枪正彼此交叉,以不相上下的力量对峙中。
甚至该说,贝德维尔卿压制了崔斯坦卿。
「怎么可能!你不过就是贝德维尔卿,为什么能挡住我的最强崔斯坦卿?你的传说里既没有显眼的功绩也没有什么活跃的事迹──那又为什么──?」
仁刺耳地大喊,女骑士──贝德维尔卿一边将崔斯坦卿推回去,一边潇洒回答:
「我乃是亚瑟王的贴身护卫!放弃在战场上立功扬名,放弃在冒险探索中获取名誉,发誓守护吾王──向这只独臂起誓!」
「──!」
「『独臂之誓』──我拥有这个加护!只要不追求战功,一心一意为保护王而战──『若不进攻,贯彻守护,则可发挥三倍之力』……就算是圆桌最强的崔斯坦卿,也无法轻易突破我的防守!」
「哼,你还是没变呢,贝德维尔卿……」
崔斯坦卿一脸无趣地如此低语。
「……崔斯坦卿……?」
「明明这个世界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另一方面,崔斯坦卿对燃起守护使命感的贝德维尔卿丝毫不感兴趣,只是兴味索然地望著她。
他身上既没有爆发而出的压倒性斗气,也没有半点气势,完全看不出来他是最强的圆桌骑士之一。
「你、你在搞什么,崔斯坦卿!还不赶快干掉那种杂碎骑士!」
崔斯坦卿回应了仁这句歇斯底里的喊叫。
「哼──」
他迅速地持剑猛砍。
如舞动般的上中下段攻击。那无数的挥砍宛如在剎那间翻动的雷电。
「喝──!」
──贝德维尔卿回转枪身,一次又一次挡下了攻击。
爆开、爆开、不断爆开的剧烈火花。撞击与金属声。
每当剑与长枪互相撞击,大气就为之震动,惊人的冲击波如暴风般狂乱吹拂。
不过──双方势均力敌。
贝德维尔卿一步也没后退,挡住崔斯坦卿每一记猛烈的剑击。
「吾王!趁现在!」
「嗯!交给你了!」
就在此时,安兹回应了贝德维尔卿的呼喊,如一阵疾风般冲了出去。
他穿过与贝德维尔卿激烈交锋脱不了身的崔斯坦卿身边,笔直地往前冲。
安兹的目标很单纯。就是从「骑士」身边被孤立而出,防守空虚的仁的首级。
「好了,小鬼……我已经警告过你,要你放弃『王』的身分喽。」
冲向仁的安兹以行云流水的动作拔剑。
军刀──单面刃型的王者之剑。
那些微弯曲的刀身反射著高挂天顶的明亮月光,灿烂生辉。
安兹于此时的存在感膨胀到有如巨人的程度──
那已经不是人类所能释放出的气了。
虽然程度不及崔斯坦卿──安兹也是个十二分的怪物。
「我将一切人生奉献于战斗!战斗就是我的人生!胜利乃是我的荣誉!这场亚瑟王继承战集合了我生命之大成!我是『为了获胜而战』!」
崔斯坦卿是仁的「骑士」。
他是透过仁所供应的魔力而在这个世界受肉降世。
换句话说,只要杀了仁,崔斯坦卿就无法维持受肉的身体而消失。
「噫──!」
看著如疾风般逼近的安兹身影,仁小声地尖叫一声。
真正战士所释放出的杀气让仁吓得缩成一团。
在这个时间点,仁身为「王」的实力已是昭然若揭。
虽然他继承了些许亚瑟王的血脉,还将崔斯坦卿这位最强的「骑士」收为手下,但是仁自己果然还是个澈底的大外行。
出于某种机遇而获得「骑士」,突然认识到这边的世界而参加继承战──他不过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很可怜,然而这也是他自找的。
太过年轻而产生的毫无根据的全能感。想像力的缺乏。这就是仁犯下的错误。
「成为我的武勋吧!小鬼!」
安兹迅速往前踏出,进入只差一步就能砍中仁的距离。
他事先警告过了。既然对方仍然执意以「王」的身分站上战场发动攻击,对于安兹这位战士而言,无论对手是谁都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安兹有如雷光般挥出佩剑,欲取仁的项上人头。
呼啸声响起。在黑暗中留下回声的银色剑光朝著仁的脖子直逼而去。
才刚开打就分出胜负了──任何人都会这么认为吧。
然而──
铿!伴随一道宛如雷火爆开的闪光,现场响起巨大的金属音。
「什……么……?」
安兹欲取对方性命的一击确实挥向了仁的脖子。
但是,仅此而已。
剑刃只是碰到了仁的脖子。
剑刃一公厘也没有砍进仁的皮肤,他连一滴血也没流。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安兹的诧异,仁发出了神经质的大笑。
「怎、怎么样,看到了吧!那种攻击对、对我没有用啦!」
「哼──!」
然而,安兹只有一瞬间的动摇。
他立刻持剑迅速挥砍,仁在剎那间浑身沐浴于无数的斩击之中。
上中下段灵活闪动,银光四射的乱舞。
安兹怀疑仁的身上具有某种魔法防御,因此在剑身上灌注比先前更多的「星气光」,使出浑身力气发出攻击以打穿那层防御。
然而安兹那足以瞬间劈开摩天大楼的剑击却完全无法碰不到仁。
「怎么可能……!」
如果这是某种魔法性的防御,无论防御再怎么强大,只要被攻击打中,应该多少会出现损伤才对。
然而那层防御却连一点损伤都没有,安兹的攻击完全打不穿。
这已经不是攻击被挡住,或是对手的防御太硬的程度了。而是「根本一点效果都没有」……这副景象让人出现如此的想法。
(唔,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样下去永远打不倒他啊!)
对仁展开闪电攻势的安兹脸上微微浮现焦躁的表情。
贝德维尔卿确实压制了崔斯坦卿。
不过她只是凭藉其能力而暂时能与对方交手,否则其原本实力与对方的差距太过悬殊了。
发动加护「独臂之誓」时的魔力消耗量相当庞大,时间拖得越久,情势对贝德维尔卿就越不利。
正因为如此,安兹才会采用直接攻击「王」的速战速决策略。
然而既然他的策略无法奏效,继续缠斗下去就已非明智之举。
安兹的王者之剑能力虽然强大,却无法贯穿仁那种神秘的绝对防御。甚至可说非常不适合对付这样的对手。
在探明对方的虚实之前,没有必要毫无意义地继续打下去。
安兹虽然有战争狂的倾向,但他当然也懂得根据战斗的情势适时抽手。
「呿,该撤退了,贝德维尔卿──」
安兹果断地决定撤退──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
银色的流星雨划破了黑夜,从半空中倾注于安兹的身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高声惨叫。四散飘零的艳红绝华。
这是──一次完美的偷袭。
仔细一看,安兹的全身上下插著无数短剑,整个人变得有如一只刺猬。
「咕、咕
恶……!」
浑身是血的安兹口吐鲜血,虚弱地倒在地上。
「安、安兹大人────────!」
目击这幕的贝德维尔卿悲痛大喊。
虽然她慌张地想赶到安兹的身边,无奈却被迅速绕到她面前的崔斯坦卿堵住。
「很遗憾……我不会让你过去,贝德维尔卿。」
「可、可恶……!滚开!崔斯坦卿──!」
贝德维尔卿愤怒地杀向崔斯坦卿。
「哼……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没意义的。」
然而崔斯坦卿轻松地以剑挥开贝德维尔卿那充满怒气的长枪。
「这个世界的一切万物都是虚无,没有意义。抵抗是没有用的……」
崔斯坦卿将贝德维尔卿的枪推了回去,展开猛烈的回击。
「呜……!」
这次轮到贝德维尔卿被对方压制了。
「独臂之誓」于进攻时不会发挥效果。因此对于此刻必须攻击的贝德维尔卿而言,她不可能突破崔斯坦卿的阻挡。
「咳、咳……!搞、搞砸了……有伏兵……!」
倒卧在地的安兹抬起头……在他那模糊的视野远处站著一位少女。
少女穿著黑色水手服,全身披著兜帽斗篷,年约十六七岁。兜帽遮住了她的脸,再加上天色已暗,看不清楚少女的长相。
少女以晦暗的眼神俯视倒在血泊中的安兹。
她的左手握著一支短剑。那支以散发非金亦非银之光泽的金属所打造成的短剑──毫无疑问正是王者之剑。此人确实是另一位「王」。
「干的好啊!月读零华!真不愧是我的家臣!」
激动不已的仁拍著手,喊出了赞赏。
接著,他俯视逐渐死去的安兹,轻蔑地说:
「怎么样啊,安兹?我是即将成为英雄的男人。零华看中了我的资质与器量。她虽然是『王』,却愿意成为我的家臣。而且我的『骑士』还是最强的崔斯坦卿……这下子你明白了吗?这种可靠的家臣自然而然会聚集于真正王者的脚下。这就是你与我之间王者器量的差别。哈哈哈哈!」
仁满脸笑嘻嘻的。自己这个小孩子竟然战胜了身为大人的安兹,让他开心地不得了……少年展现出这种态度。
「可、可恶啊……!大意了……!我竟然……会如此……!」
安兹在自己流出的血海中挣扎。然而他的命运早已注定了。
「掰掰,安兹。你就在另一个世界欣赏我光辉荣耀的王道吧。」
「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不过安兹吐著血站起身,打算至少要报一箭之仇──
「真铭宣言(Royal Lord)……!『统率(Ex)──』──」
安兹燃烧最后的生命,将魔力汇聚于王者之剑──就在这时。
少女身形晃动──零华如朝雾般瞬间消失。
虚空中发出一阵声响,白光一闪。
零华挥出的剑迅速且无声无息地逼近安兹。
那不是她握在左手的短剑型王者之剑。
而是不知何时握在她右手的白刃宝剑。
白剑无情地贯穿安兹的左胸──
「呜!啊!咳……遗、遗憾……!」
安兹最后的生命火焰被精准地掐熄了。
咚一声,宛如断线人偶的安兹倒卧在地。
「安、安兹大人……!怎、怎么会这样……」
目睹如此景象的贝德维尔卿一脸茫然,两腿一软双膝跪地。
由于安兹的魔力供应中断,贝德维尔卿就像逐渐溶解于空气中,她的存在感越来越稀薄……最后消失了。
「哎呀哎呀。那个老不死的只会讲大话,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嘛……」
仁扫兴地说著。
有人死在面前,他却是这样的反应。看来他的伦理观念已经相当扭曲了。
「话说回来,其他的『王』也只有这点程度而已吗?照这情况,我一下子就能变成拯救世界的英雄了……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我的阵营是无敌的嘛!」
仁接著露出微笑朝著走向他的几个人表示慰劳之意。
「辛苦了。崔斯坦卿、零华。我这个王对你们的战斗表现感到很欣慰喔。」
听到仁这句话。
「没什么……无所谓了……无所谓……」
崔斯坦卿以空虚的表情回答。
「……」
零华则是不发一语地斜眼冷冷看著仁。
「好了……为了让我成为继承亚瑟王的真正英雄……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呢?你也在吧,艾莲?」
当仁喊出艾莲这个名字时。
「……是的,吾王……微臣在此。」
突然间,虚空中出现一团黑暗,有个人影从黑暗之中渗了出来。
是一位穿著黑色兜帽斗篷的少女。
斗篷底下露出的暴露艳丽肉体。身上飘著甘甜的芳香。这位美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绝世美少女以蕾丝面罩遮住了左半边的脸。
面对这种刺眼灼目的美丽,以及妖艳得散发出让谁都无法压抑性冲动的香气,仁不禁吞下口水,发出咕噜的声音。
「呵呵,真是漂亮的战果呢,亲爱的王。您竟然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成长为与王位相称的杰出人物……恕臣僭越,您让艾莲感到心跳不已喔。」
自称艾莲的少女对仁咧嘴一笑。
「我、我之所以能走到这步,也都是因为你发掘出我的王者资质啊,艾莲。」
仁涨红了脸,变得有点兴奋。
「多亏了你,我才能发现身为王的『真正的自己』……没错,我果然是特别的人……我和周遭那些愚蠢幼稚的家伙不同……我是注定成为英雄的男人啊……!」
「是的,仁大人。您与芸芸众生截然不同,乃是天选之人。正因为如此,命运才会让我与仁大人相遇。能够侍奉您这位优秀的王者……艾莲对上帝的引导实在是感激不尽。」
「艾、艾莲……与你相遇让我感觉简直像在作一场美梦……」
「哎呀,仁大人……您太过奖了……」
自称艾莲的少女对口齿不清的仁露出无比温柔的妖艳微笑。那股气质有如芬芳的剧毒般轻柔、迷人、浓郁──
「还有,月读零华……你介绍的那位家臣也派上了很大的用场……」
「既然仁大人拥有如此器量,麾下有那种程度的家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往后还会有更多家臣受到仁大人的王者器量所吸引而来到您的跟前。请您展现出更堂堂磊落的仪态吧。」
「是、是啊……嗯,一定是这样没错……!哈哈哈!」
艾莲的花言巧语让仁入迷似的点了点头。
「好了,艾莲!为了让我成为英雄……接下来该与谁战斗呢?」
「关于这件事呢……其实现在有个仁大人必须尽早铲除的阵营……」
「我必须尽早铲除的阵营呢?」
「是的……那就是琉奈•阿尔托尔的阵营……」
就在这个瞬间,自称艾莲的少女有如寒冰般轻轻嗤笑一声……然而仁并没有注意到。
「她们与志向远大的仁大人不同,是基于私利与私欲而想当上王的人……您若想成为真正的英雄,那些人就是您非得抹杀不可的对手。」
「琉奈这个人真的有那么坏吗?」
「是的。您知道前阵子在中央都市公园饭店顶层发生的爆炸案吧?那就是琉奈那伙人下的手……」
「你说什么!」
「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就会演变成牵连无辜人民的重大灾害呢。总而言之,那些人做事都不顾后果……这样您明白了吧?仁大人……」
「是啊,我明白了。身为英雄,不能对那些家伙置之不理呢!琉奈•阿尔托尔……我将会打倒你们!」
自称艾莲的少女朝著燃起决心的仁露出了嗤笑。
那是一种晦暗、冰冷,宛若黑暗的嗤笑。
「……我很期待喔。亲爱的吾王……」
若想操纵他人,不一定要直接施加魔法。欲望、虚荣、抗拒心……以各种手段支配控制这些潜藏于人心深处的黑暗……这也是一种掌握人心的方法。
而能如呼吸般熟练使用这种技巧的艾莲──更正,是摩根•勒•菲。
她正是流传于传说之中的魔女本人。
月读零华远远望著仁与摩根交谈。
「看起来很顺利呢,吾王……零华。」
突然有个声音从后面传来,让她回过了头。
她的身后站著一位穿戴陈旧甲冑与罩袍的「骑士」。
那是一位相貌平平的中年男性骑士。看似风趣的他长相有点讨喜,以他的气质,就算混在搭末班车回家的上班族里看起来也不会很突兀。
虽然时代背景不同,不过此人似乎很适合拿著香菸与罐装咖啡……他就是这样的一位「骑士」。
「你好像很不服气呢。被那种魔女摆布果然会让你感到不满吧?」
「没有那种事,迪拿
丹卿。这是我自愿的。」
罩著兜帽的零华冷冷嗤笑一声,如此回答。
迪拿丹卿──不在圆桌席次之内的骑士。
一般而言,「王」所召唤的「骑士」,应该是从除了第一席亚瑟王与危险席的第十三席之外的第二席至第十二席……「被圆桌选上的前十一名骑士」之中挑选。
迪拿丹卿确实是圆桌骑士的一员……然而他并没有被圆桌选上。
换句话说,他不过就是其他众多一般骑士之一。
而迪拿丹卿却受到召唤而成为「骑士」……以这场亚瑟王继承战的规则来说,是很奇妙的现象。
将这种奇妙状况视作理所当然的零华平淡地继续说道:
「我还有该完成的事。如今只是雌伏之时。我已经习惯了。」
「哦……你习惯了啊。」
接著,骑士──迪拿丹卿叹了口气。
「你还是一样呢。不过……我不太希望你做这种事喔。我希望你能放轻松,活得更开心一点喔。」
「哼,用不著你管。再说了,现在的你是我的『骑士』吧?如果你想帮上我的忙,那就多少参与一点战斗……」
零华这么说著,目光锐利地瞪向迪拿丹卿……不过她似乎突然察觉到什么,移开了眼神,语气谨慎地继续说:
「……还是说,你真的不想助我一臂之力呢?」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喔。」
迪拿丹卿随即以幽默的口吻回答。
(插图008)
「只不过呢,我原本就不是很强的骑士嘛。我只会扯小崔的后腿吧?而且也不像你那样擅长偷袭。哈哈哈,如果要唱唱歌、逗别人发笑,我倒是挺在行啦!」
「……是啊……你就是这样的人……」
说完,零华就陷入了沉默。
「哈哈哈,别太在意啦,零华。」
迪拿丹卿笑了笑,拍著露出沉痛表情的零华肩膀。
「你可能不相信,不过被你召唤,我其实很开心喔。」
「…………」
「你究竟会在这个世界完成什么……留下什么……请务必让我见证……我大概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受到召唤的吧。」
他露出饶富深意的温暖眼神。
那双眼中除了幽默诙谐的感觉,还带著某种深思熟虑的神色。
迪拿丹卿就像一位守护亲生女儿的父亲,温柔注视著零华。
就在今晚,怀抱不同想法的人们,同时展开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