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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环游世界时的事。」
那一夜,老师难得心情很好地拿著银质酒杯。
我听待了许久的学生提过,那种酒据说是来自希腊马其顿地区,老师只会在特殊时刻开来喝。
地点在老师的公寓。
在放著垃圾、书籍与游戏机,依旧一片杂乱的房间中,老师窝在唯一略微整齐的沙发上举杯喝酒。
庆祝弟子之一──史宾·格拉修叶特晋升为典位Pride。
艾梅洛教室在钟塔里似乎也算优秀学生辈出,每当收到那一类的消息,老师脸上总会浮现喜悦、寂寞、不甘与痛苦相互混杂的表情。
像在注视著小鸟飞往他无法到达的地方一样。
但这一刻的老师,神情难得不带多少忧愁。
我不知道是因为十几岁即就任典位在艾梅洛教室也是很罕见的喜事,还是因为对象是在学生中资历最深──在钟塔中也可说是老师由从头教起的史宾,又或有更截然不同的理由。
因为如此,回到德鲁伊街的公寓后,老师再度拿出酒杯与酒瓶。
然后,更难得地主动谈起往事。
「当时在日本的争端已经结束,不过直接返回钟塔有失颜面,于是我用剩下的一点钱游览各地。大致上的旅程是从印度到波斯,再前往马其顿。在那之前别说是日本,我连英国都不曾离开过,所见所闻都新奇得不得了……啊,不对,待在日本时老是吵吵闹闹的,追根究柢,独自旅行本身就很新奇也说不定。」
从颈项到太阳穴一带微微泛起红晕,老师说道。
看到乌黑长发不时遮盖住泛红的肌肤,我也突然发问:
「请问……旅途上没有人陪伴的话,老师的头发怎么打理?每天自己梳吗?」
「哈哈,当时我留短发。」
老师微微苦笑。
他转动银质酒杯。
芬芳醇厚的酒香也窜入我的鼻孔,让人想到遥远地中海的海水色泽。依照季节与太阳位置而定,那片海洋会变得像蓝宝石般湛蓝,也会像葡萄酒般嫣红。
「唉,去旅行的话留短发比较好。因为天气炎热的国家很多。」
老师点点头,眯细眼眸。
「刚出发时我提心吊胆的。实际上也曾遇到整个包包失窃的情况,急得泪眼汪汪。还跟当地帮派发生冲突,不得不依靠不中用的魔术逃走。对了,我之所以觉得自己能勉强在钟塔谋生,或许是因为那时候经历过好多次险些丧命的遭遇。」
那是什么模样呢?
无论是短发的老师还是他泪眼汪汪的样子,我都无法想像。然而,若要说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现在的面貌,我觉得一定并非如此。
这个人的存在方式怎么样也离不开无数的懊恼与矛盾。无论累积多少君主Lord的功绩,也拂拭不掉的某种事物。原本明明是会化为屈辱与自卑感侵蚀人类心灵的事物,却也支撑著老师。
宛如地基盖歪了的积木。
明明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倒塌,却被半途添加的碍事积木卡住,维持了奇迹般的平衡。
「嗯,希腊也不赖。那边的气候总是乾燥,他们的许多文化与这种酒之所以会让人回忆起大海,是因为他们总是热爱海洋吧。不单是因为位于地中海附近,而是爱著名为水的本质。」
老师仍旧窝在沙发上,酒味缓缓地飘散。平常飘散的明明是雪茄烟才对,这种微小的差异感觉极为异乎寻常。
「刚才聊到哪里了……啊,在希腊的事情吗?我在那里第一次做出教导他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举动。在前往几处有缘之地的途中,我去向当地的管理人Second Owner问候,由于出自钟塔的魔术师在那边很少见,管理人请我指导他几个儿子。哼,虽然要称作教室规模太小,也没有正规的教科书可用。」
「于是,老师成为了钟塔的讲师?」
当我这么反问后,老师轻声叹息。
「我不经意觉得教导学生也不错。实际上,我以为要很久以后才会去当讲师,但返回钟塔后被卷入各种事情中,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开始了。」
他又喝了一口酒。
从香味来判断,这种酒的酒精浓度应该颇高,今天的老师却不断拿起酒瓶倒满。
「……是不是有点喝太多了?」
「女士,我的酒量虽然不强,但这点程度还不成问题。再说,在刚才的派对上,莱涅丝喝得比我还多十倍吧。」
「我认为莱涅丝小姐的酒量有点好过头了……」
虽然在英国有监护人陪同的话,从五岁起即可饮酒,但她的酒量之好非同小可。据她本人所言,在社交界周旋时,拥有好酒量是个重要因素。话虽如此,她在艾梅洛教室成员齐聚一堂时,把参与打赌的家伙统统喝倒后放声大笑……看她那副模样,果然也有点醉了吧。
总之,我悄悄地从老师手中拿走酒瓶。
「唔。」
「……再喝下去会妨碍明天的工作,那是最后一杯。」
「呜~」
尽管表情活像个耍脾气的小孩,他认命地只保住杯里的酒。
接著,他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听说上一代当家也在十几岁时达到典位。」
我赫然屏住呼吸。
因为我立刻明白,上一代当家指的是谁。
第四次圣杯战争──为了得到能够实现愿望的圣杯,七名魔术师与英灵在极东相争的案件。据说在那场战争中,上一代艾梅洛阁下曾与老师对立。
肯尼斯·艾梅洛·亚奇伯。
「升上典位,巩固了上一代当家的神童名号。当时艾梅洛派除了亚奇伯,还有其他有力派阀,但他之所以能击败对手,接受了源流刻印移植,是因为到头来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老师所见的景色对魔术师而言正是理想吧。」
从前,老师针对上一代当家曾如此说过:
──「白白地丧失那么出色的才华,到头来,我一次也无法和那个人共享他所见的景色,这都让我纯粹地感到悲伤。」
据说他们的关系绝不算要好。
如同许多优秀魔术师一样,上一代当家也远非正人君子,根本没把平凡无奇的学生老师放在眼里。他应该丝毫都没想过,那名学生后来竟然会自称艾梅洛阁下Ⅱ世……莱涅丝曾坏心眼地笑著。
纵然如此。
上一代当家的背影,一定还留在老师的眼底。深刻到每当有人问他作为魔术师的理想是谁时,会首先浮现于眼帘。
「啊……终于……」
他的语尾渐渐变得凌乱,带著酒气的呼吸融化在房间中。
「终于有一个……我的学生……到达那里……」
话声在此中断。
老师颓然垂下头,在沙发上睡著了。我或许应该称赞他稳稳地将杯子放回桌上,没将酒泼洒出来。
「…………」
我好一阵子没有动作。
我注视老师低垂的侧脸,轻轻触碰他的脸颊。
也许是经常削减睡眠时间之故,他的脸颊有点凹陷。不光是为了学生和教室,他至今也不曾停止为了自己进行修炼。对欠缺血统和才能有所自觉的同时,这个人仍未放弃过任何事。
「咿嘻嘻嘻!现在想对他做什么都行喔!不然试著亲个嘴吧!」
我先用武力让一如往常无聊地猛耍贫嘴的亚德闭嘴。
我替老师盖好毛毯,坐在附近的地板上。虽然必须回宿舍,但今天留下来应该没关系吧。我对自己找藉口。因为现在回去,到了早晨替他梳头的时间一定起不来。
我抱住自己的毛毯,受不了毯子上沾染的雪茄味,同时注视老师歪向一边的脸庞。看见他的眉心纠起皱纹,我不禁再度碰触他。
我努力想抚平皱纹,深刻的皱纹却只是变淡几分,不肯消失。
这个人大概一路以来,就像这样一道一道地累积起皱纹吧。不逃离痛苦,也无法逃离自卑感,过于正直地──不,是保持愚昧地抬起头。随著觉悟与不甘的程度加深皱纹。
「……即使如此,也想相见吗?」
我不禁说出当老师清醒时,说不出口的台词。
我回忆起在上次案件的最后,老师拿起那件圣遗物时的背影。像那样耗费一生思念某个人,是怎样的心情?
(……至少……)
我在迅速袭来的睡意中心想。
要是至少我也能帮上忙就好了。
若能帮助像那样思念某个人的人,也许我能有生以来首度感到自豪,我不禁这么想。
──也许。
那一刻我有种预感。
自从来到伦敦,已经过了四个多月。
老师邀请我的理由。
据说来自钟塔的人员已经选定,在极东的第五次圣杯战争。
好几个因素错综复杂,即将收束成一个未来。
一定是那起案件让我清楚地察觉──或者说终于被迫察觉到──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