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素问
1
入学典礼结束之后,我回到了教室。说起来我们二年级为什么也要出席入学典礼?这是藤崎高中的一贯传统。为了表达对新生的祝福,高年生必须出席。
我在座位上叹了一口气。抑制着心中的动摇,我侧耳倾听周围同学们的谈话。
“那位新生代表太可爱了”、“对啊我当时都看呆了”听着男生们的聊天,我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我向旁边的浅田搭话:
“喂,浅田。”
浅田看着社团介绍的节目单,头也不抬地回了我一声“嗯?”
我姑且问一下他吧:
“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在讲坛上一瞬间悄无声息地换掉花束?”
浅田停下了动作,数秒后把视线从节目单移到我身上,眉头紧锁地反问道:
“在讲坛上?还要不被人发现?”
“对。然后一瞬间换掉花束。”我说。
浅田揉揉眼角,说道:
“这样啊……想要不被人发现也太难了吧……。难道春一你想这样做?”
我故作镇定地回答他:
“……你说什么?”
“嗯?不是这样的吗?毕竟你递给那个新生代表的花束看起来实在太奇怪了。”浅田说。
我蒙混着应了一声“嗯……”。
给新生代表递花的人,正是作为学生会成员的我。
“递的居然是满满的红玫瑰,看起来像在求婚一样。”浅田说。
“求婚?别说傻话了。那只是祝福新生的花。虽然红玫瑰确实比较少见,但借一句花语: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其实我压根不懂什么花语,只想随便说说以蒙混过去。
浅田说的是我在讲坛上递花给新生代表这件事,而且递的还是红玫瑰花束,看起来莫名其妙。仔细听一下,四周都在讨论这件事。
其实我也觉得在入学典礼上用红玫瑰作赠花很不正常。
“……”
感觉事情变得麻烦起来。话说回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呢。
我回想起刚刚的入学典礼。
作为学生会一员的我,在舞台的侧面幕后眺望着新生们。新生们穿着崭新的制服,一双双饱含期待的眼珠望着在演讲台上发言的PTA会长。在新生的后面,坐着一大排在校生。在校生的脊背重重地靠在椅背,一脸索然无味。台上的发言他们当然一句也没在听。
我本来也该像他们一样,然而担负着给新生代表递花的任务,令我身心紧绷。所以我才能听得进去PTA会长的发言。
健硕的PTA会长说着“高中三年记忆犹新,三年经历受益终身。请各位报以热情,勿废青春。”之类的话。听着听着,我突然发现。
啊,PTA会长,今年的发言和去年的一模一样。
一年前的我听了这番话,“果然高中生活就要挥洒青春”地燃起热情。然而,渐渐地,毫无抵抗地,我的生活变得碌碌无为。
这一年里,我学习也有学,学生会的活动也有参加,「体质」也有处理。所以成绩也过得去,在学生会里也学到了东西,日子过得还算平稳。——可是,这不是我所认为的青春。
PTA会长开始讲起自己的高中回忆。什么在脏河里游泳导致拉肚子,随便进山里结果迷路了,写情书告白却被甩了,诸如此类的事。这些也是去年讲过的。
——勿废青春。
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一种义务。和女生谈一场酸臭的恋爱,和挚友一起做些蠢事,倾注热情于社团活动上——总之想要拼尽全力去做些什么。我之所以会这么想,大概是因为对现实有所不满吧。
PTA会长的发言结束了。担任司仪的教导主任接着宣布道:“接下来是学生会长的发言。”之后一阵异样的寂静把我的意识拉回现实。
我向身旁的学生会长提醒道:
“啊,会长,到学生会长的发言了。在叫你呢。”
“啊,真的耶。不好意思我在发呆。”会长羞涩地笑了笑,接着走向演讲台。中途还稍微踉跄了一下,怎么看都是个让人担心的学生会长。
但是会长一站上演讲台,表情霎时严肃起来。和平常天真傻气的样子截然不同,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锐气。她的侧脸我不禁看得入迷。我个人非常尊敬会长。我希望能像她一样感染身边的人。
会长的发言结束了,她鞠了一躬后回到舞台的侧幕。
“怎么样?”会长问我。
“真像会长风格的发言。”我说。
“等等,你这什么意思啦!”会长笑了。
我也冲她笑了笑。台下给会长的掌声逐渐减弱直至停息。
接下来是新生代表的发言。入学考试中获得第一名的即为新生代表。担任司仪的教导主任念到新生代表的名字:
“新生代表,早伊原树里。”
“到。”一声清澈的声音在体育馆中响起。悦耳动听的嗓音。
嗯?早伊原……早伊原?难道?
树里这名字很难看出是男是女,但听起来是女孩子的嗓音。不出所料,一个女学生挺直地站起来向演讲台走去。她拐过一个直角,登上演讲台。
我的视线被她深深吸引住。难以置信,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完美的容貌。
齐肩的白色短发。下巴、脖子等等线条全都精细地被勾画出来,清秀上扬的眼角给人活泼的印象。脸上一抹淡淡的微笑,缓和了新生代表这个生硬死板的形象,会场的气氛也变得温暖起来。
发言开始。她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从她的声音听不到一丝紧张拘谨,顺畅而流利。
“——以上就是我作为新生代表的发言。早伊原树里。”说完,她向正面低了一下头,转向来宾又低了一下头。抬头那瞬间,我和她四目对视。她对我微微一笑。
我呆如木桩。
我还在怀疑她的容貌。
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容貌……宛如人工雕刻出来般精致。我目不转睛看着她,仿佛在找寻她脸上的瑕疵。
“春一君。这个。”
我死死盯着她时,会长把花束递向我。粉色基调的包装薄纸。上面裹着一层透明薄膜。花束本来放在一旁的长桌,现在会长把它拿了过来。
“……啊,谢谢了。”我回过神道谢。
这花束,比我想象中要重得多。
“这花束还真是够大的。”我说。
“毕竟是祝福的花束。大的话才显得郑重啊。”会长说。
是这样的吗。
花束被裹得像个碗,捧在手上感觉松软膨胀。确实有种庄重感,一看就知道这花束的分量有多重。
“这花就够好的啦。”会长说。
既然花店家的女儿都拍着胸口打包票,那应该不会有错。没品位的是我而已。
“对了,会长……”我说。
“怎么了?”会长说。
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在意一件事,但此时教导主任督促道:“接下来是赠花环节。”
“算了,等下再问吧。”说完,我走出幕后,沐浴在聚光灯之下。
被聚光灯照射着,果然多少会有些紧张。我本来就不太习惯站在这么多人面前。不过这次只是递个花而已。平时对学生会毫无贡献的我,还是想好好完成这个任务。
我站在她面前。她一直盯着我的眼,突然莞尔一笑。
——。
一瞬间,我的心脏狂跳起来,感觉脸上开始冒热气。我急忙撇开视线,低头看向花束借此分散注意力。
花束里插着白色、黄色、粉色的花,尾部还露出了花茎。我对花的种类不甚了解,也就知道这么多。气氛依然僵硬,没办法,赶紧把花递出去吧。
我拿捏递花的时机,啪的一声将花束递了出去。
感觉自己在求婚,不由地害羞起来。然后意识到自己在妄想,害羞更止不住。我局促不安,视线左右游移。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她接过花束,小声说了句“谢谢”。掌声响起,我赶紧回到舞台的侧幕。
“辛苦你啦!但有点没做好哟,你把花拿反了,有花的那面得对着观众才行。”会长说。
好像是有这样提醒过。我太紧张了,没留意到细节。花束整体恰好碗状,讲坛又高,台下学生可能连花束都看不到。连照片可能都拍不到好的。
“会长对不起……”我说。
“下次注意就好啦!”
会长笑着安慰道,温柔地拍了拍我的后背。下次还会有机会递花吗。
会长的体贴让我觉得她真是个好人。我也借此放下心来,安心面对接下来的工作。我得到了放松。
——然而。
“能得到这么棒的花,真的万分感谢!”
此时,我听到意料之外的话。早伊原树里对花束的感谢,通过麦克风传递开来。不过嘛,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
然而,我的喉咙只能挤出一个字。
早伊原树里,把花束举了起来。
花束里的花——
竟然全部变成了鲜红色的玫瑰。
“这,怎么……?”
我递过去的花束,插着的花明明是白色、黄色、粉色才对。怎么全变成红玫瑰了……这样一看,我刚才的行为简直如同求婚。等一下,我不过妄想了一下而已,这到底怎么回事。妄想一下就能把花变成红玫瑰了?
台上的早伊原树里抱着玫瑰花束走过来。按照流程,她要把花交给我们再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还没缓过神来,早伊原树里和我再次面对面。接着,她毫无顾忌地靠近我。
“前辈♪接下来,请多多指教啦~”她说。
她左手捧着花束,右手对我伸来,花束下面还露着花茎。她的笑容,依然楚楚动人,然而我莫名觉得,这笑容下面似乎隐藏着些什么。
“啊,哦……”
为何特意找我?请多多指教?她已经是这学校的一员,来找我打招呼也不足为奇。但我却觉得很不自然。
还没消化现状,看到她伸出来的手,我下意识地也伸出了手。握了她的手,我的手湿漉漉。
“……”
我看了下她的眼睛,看了下花束,沉默数秒。不久就得出结论,开始思考我接下来的行动。
回想结束。之后我被老师叫了出来,“为什么擅做主张换了花!”这样子挨了骂,最后回到教室。舞台的侧幕内只有学生会成员,老师只能怪罪于我。
浅田锲而不舍地问:
“果然很可疑是不是?那个玫瑰。”
“没什么好可疑的。我只是将学校准备好的花束递过去而已。”我说。
花束在中途,而且是在讲坛上众目睽睽之下被换掉了。但大家似乎对此一无所知。原因之一我不小心把花拿反,导致花茎那面对向观众席。不管怎么说,红玫瑰给人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
“真亏学校敢用这样的花束啊。”浅田说。
我只能暧昧地含糊几句。刚才被老师骂的时候,现在也是,花被换掉这件事说不出口。如果向老师坦白,老师肯定会觉得我又在搞什么鬼。向浅田坦白的话,浅田肯定会全力帮我解密,这也不行。
我的身边,经常发生神秘事件。我对浅田解释我有这样的「体质」。最开始是在高中入学后的第二个星期。我的课桌抽屉中平白无故地出现了没见过的钱包。那是同班同学的钱包,里面已经被掏空。我虽然辩解过,但还是被大家认作犯人。“矢斗春一是个阴湿的家伙。”已经成为众人的共识。无论发生什么怪事,大家都会第一时间赖到我头上,觉得我又偷偷地干了什么勾当。这个班里唯一相信我的人,只剩浅田。
自此之后,我又遇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我也学会该如何处理。身边出现不可思议的事的时候,第一要诀是假装不知。然后才背过大家偷偷处理。
这次也是,我假装花束本来就是玫瑰花就行了。这样的话事情才不会扩大。
一直处理这些离奇怪事,青春离我渐行渐远。
“……?”
突然,教室前门附近骚乱起来。前门附近筑起了人墙。我和浅田一直在后面靠墙的座位说话,不清楚前面的状况。
怎么回事……?我和浅田大眼瞪小眼。
“——春一君——”
前门的人群中传出了我的名字。同学们转过身,纷纷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有人来找我吗?啊,是会长来找了我吧。
这么想着,我刚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前辈!”
人群被划开,迎面而来的是胸口还别着“祝入学”牌子和花朵的新生——早伊原树里。
“早伊原同学……?”我说。
她毫无迟疑地向我走来。浅田识趣地离我远点。门口附近的男生们的视线朝我杀来。女生们则是炸开了锅。
“怎么?什么事……?”我说。
她来到我面前,笑嘻嘻地看着我,对此我不知所措。她到底找我什么事?不详的预感。恐怕这是动物的本能。
她向前一步,嗖地一声向我逼近,我和她之间的距离被缩短了。
电光火石之间我后退一步,她想抓住我却扑了个空。然而,她毫不气馁地又迈出一步,我后退一步,她前进一步,我后退一步,前进,后退。从始至终,早伊原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我愈发不安。在旁人来看,我们二个人在不断重复着滑稽的一幕,终于我的手臂被她抓住了。
“前辈,请你别再逃了。”她说。
“等、等一下,你想干嘛,别……”我说。
她死死捏住我的手臂,一把将我拽到了过去。我踉跄几步,等回过神来已经和她紧挨一起。看起来像是情侣挽手。我刚要拉开身——
“……!”
“前辈,入学典礼的时候,听到你那热情的告白,人家好开心啊!人家被你那红玫瑰打动了……人家太激动太激动了,忍不住就跑来教室找你了♪前辈的告白,人家接受了。今天就是我们交往的第一天呢。”
说罢,她朝我乖巧地侧了下脑袋。一股强烈的寒气从指尖传来席卷全身。
教室里掀起轩然大波。“什么?”“怎么回事?”“和春一他?”“发生了什么事?”教室中的男生们消化不了眼前状况纷纷表示疑问,而女生们始终都在咿咿呀呀地叫,眼珠兴奋得变成一个圆点。浅田则是“哈、哈,恭喜恭喜”地笑了起来,还鼓起了掌。
现在这状况,常人看起来是香艳的美人投怀送抱。这番美景我也妄想过很多次。然而,不是这样的,这不一样。
在她意义不明的告白前的一刹那,我发出了不成声的悲鸣。
此时此刻,我的脚面被她狠狠踩在脚下。每次我试图将脚抽离出来,她的脚后跟便愈发使劲。虽说她只是个女生,但她的体重足以让我痛不欲生。说实话,我眼泪都流出来了。我依然搞不清状况。但还是明白了一样东西:早伊原树里她,不是我想象中那样单纯的女生。
“前——辈——♪来跟我一起过午休吧。人家,想更了解前辈。”
说罢,她便拉着我的手离开教室。我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在大家的注目下被她拉着穿过走廊,来到学生会准备室。
2
咔嚓一声门被锁上,这房间已经成为密室。
学生会准备室里随处可见都是盆栽。白色、黄色、粉色的花。还有,红玫瑰。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花,它们以窗户为中心摆放着。这不是我所熟知的学生会准备室。房间里飘荡着一股潮湿泥土的气味。
“这是早伊原你干的吗?”我说。
“嗯,都是我心爱的花。”
她温柔地抚摸着其中一片花瓣。
我终于理解自己身处的状况有多荒唐。
“我跟你说,我的脚都快痛死了。……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说。
早伊原坐到长桌上。脸上依然贴着笑容。她说:
“不好意思。看到前辈的脚上有蚊子,忍不住就……”
感觉她已经不想好好回答,这也决定了我对她的态度:
“开什么玩笑。都四月份了。你至少说是苍蝇吧。”
“哦,那就当是苍蝇吧。”
她随口打发了我。我深受打击。入学典礼上四目相对令我心跳加速的她竟是这样。我心底涌出些许类似愤怒的感情。这时,她扔给我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前辈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哈……?突然问这个干吗?”我说。
“先回答我,前辈喜欢什么类型的?”她说。
这种问题我怎么可能会认真去答,我对她一笑:
“只要不是你就行。”
突然一阵风吹过。
“哇!前辈不得了啊!‘藤崎高中的杂食hungry矢斗’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她惊呼。
“你别这样说,我才没这样的外号。话说杂食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草肉皆食。”我说。
“什么!?人家说错了吗……?”她说。
“为什么你一脸深受打击的样子啊。那还真是对不起了,你说——错——了……”我说。
她在对我期待些什么。
被她问起我喜欢的类型,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只有包括会长在内的寥寥几人。可是这不算是LOVE,充其量不过是LIKE。
“总之,前辈,能不能喜欢上我?”她说。
我依然看不出她的真正意图,但还是当即回答了“不能”,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嘛。
“真的吗?前辈不是专挑好看的下手的吗?人家这么可爱前辈确定不要?”她说。
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放心,我不会喜欢你的。……对了,我听说只有丑女才会自夸可爱。”我说。
“那人家就是万中无一的例外呢……。人家又可爱又活泼又冰雪聪明,简直无可挑剔。人家还是稀缺货,跳满!6000点all!”她说。
“你又不是自摸。而且没有我的话你还成不了稀缺货。”我说。
“那前辈放炮,承蒙18000点!”她说。
“OK——那我被飞了。所以我可以回教室了吗。”我说。
其实我不太懂麻将。为免露馅,我还是早点掐掉这个突如其来的麻将话题为妙,顺带掐掉和她的谈话。像这样我一句她一句能说个没完,我可没打算陪她继续聊废话。
我准备离开教室,拧了下门把,咔嚓咔嚓作响。记起她刚刚上了锁。我刚要解锁,她开口:
“前辈,既然你说不会喜欢我,那我们来交往吧。”
察觉到身后传来的这番话有异样,我停了下来,问道:
“……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别纠结这些细节。总之和我交往吧。”她说。
“不。”我拒绝。
她的笑容带着几分轻蔑。怎么看都不是求爱的态度。她说道:
“这不是挺好的嘛。我也不喜欢前辈,我们是‘不喜欢’伙伴!我们很相称呀。”
我快听不懂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相称个头。硬要说的话我们是磁极。排斥得不行的那种。”
我边说边做手势,她脸上的表情依旧从容。
“这么胡说八道,可是会被我讨厌的哟。”她说。
“正解。就是为了惹你讨厌才特意说的。……我真的要回教室了。”
我向她轻轻地挥了挥手准备离开,手臂被抓住。看来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轻易离开。她又说起不着边际的话:
“前辈前辈。……谣言止于?”
“第七十五天。……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罢,我转过身,她探着身子盯着我的脸。我心中一惊。背光之下她的笑容带着几分阴森,仿佛置身于恐怖片。她幽幽地开口:
“但是,前辈。只要七十五天谣言就会消失——这是不可能的。你不觉得吗?”
“……觉得什么?”
“电视上播的新闻,不用多久就会被人遗忘。谁谁谁,被谁谁谁杀掉。这样的新闻每天都有。凶手和被害人的家属可能会记住一辈子,然而无关人士不消一个月全都忘光光。”
早伊原继续说:
“然而,谣言就发生在我们身边。我们不是无关人士。谣言,是能够永远传下去的,直到与自己无关。‘毕业之后就能摆脱谣言’——这是不对的,相反,谣言会伴随一生。”
她这番话很有说服力。
我的「体质」也是,关于我的谣言还未消散,过去一年了,我在班上的地位也没有变化。
不过现在的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刚才教室里的学生,肯定都以为我俩好上了。刚才教室的事过去多久了?起码五分钟了吧。也就是说,现在外面肯定在疯传‘废材男泡上美女新生代表小后辈了’。”她说。
“别说是废材男啊……”
我还挺介意这称呼的。
“等我回去之后好好解释就行。这都不算事。”我说。
“确定?这样就能澄清谣言吗?真有这么简单吗……?”
说一句顶一句,让我略微烦躁。看见我眉头紧皱,她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她说道:
“反正开学典礼上大家都亲眼目睹了,你没有用事先准备的礼花,而是特意用玫瑰花送我。只有我坚持说‘我们在交往’,大家就会认为我们真的在交往。无论春一前辈再怎么解释,谣言是不会停息的。”
我细细考量。无论我再怎么否认,和为数不多的朋友解释,也阻止不了谣言的扩散。因为我在班上没有话语权。另一方面,早伊原的实力有目共睹。
一看就知道她身处金字塔上层。她还擅长摆布人心。她也很会处理人际关系的样子。对谣言的影响力,我和她简直云泥之别。
如她所说,我送她玫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和她比,我没有丝毫胜算。
“散布我和你在交往的谣言,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说。
“这个嘛?别说这个了,前辈不好奇吗?我是怎么一瞬间把花变成红玫瑰的?”她说。
“……超好奇——。我超级好奇——”
看她满脸期待被提问的样子,我就顺了她的意。她的笑容僵住了。我暗暗感叹原来她还有这种表情。不过僵硬的笑容只持续了片刻,马上就变回原来的邪笑。
“谢谢前辈的棒读。……前辈,我可是在好心提醒你哟。你和我在交往的谣言不赶快澄清的话,前辈可是会很不妙哟。”
她是在威胁我?确实,早伊原和我在交往的谣言传开了的话我肯定相当不妙。可是,她应该不知道那件事才对。
明明互不喜欢却要在一起、伪装成恋人关系什么的、我本来就极度厌恶这些扭曲的事。我啊,想要的是真正的青春。神秘事件,扭曲的事,这些我都深恶痛绝。
“前辈。如果会长知晓前辈这么快就对新生下手了,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呢?”她说。
“……”
看来她误解我对会长有意思。但是,我和早伊原交往这个谣言被传播开来的话确实不妙,所以我没纠正她。
谣言的源头是她。要想消灭谣言,也只得靠她。
我一瞬间就想好了作战方案。
“……其实我这个人啊,是个究极变态。比起一日三餐我更喜欢变态的意淫。”我说。
“我可没听过这个谣言哟。还有,当究极变态的女朋友我也无妨哦。”她说。
我轻轻咂舌。这个小后辈可真是。要是一时头脑发热答应了她,怕是到死都脱不了身。我伪装成渣男以求脱身的方案看来是失败了。
接下来下一个作战方案。
“对不起。其实……我忘不了前女友。”我说。
“前女友……?”她说。
我站在窗边,仰望天空。阳光晃得我眯起眼睛,我说道:
“因为交通事故,她永远地离开了我……”
突然沉重的氛围笼罩着房间。
她打破寂静:
“前辈才没有前女友。简单来说,前辈的单身史等于年龄。”
我的谎言被轻而易举地拆穿了。我还抱有一丝丝的幻想,正常人遇到这么沉重的话题不应该噤口不言的吗?……不过想想,依早伊原的性格,知道别人的痛处肯定还要特意踩上两脚。话说,她是怎么知道我没交过女朋友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举旗投降般说道,见状她的脸色变得缓和,她说:
“和我,一起度过青春吧。”
“青春……?”
不顾我的疑问,她继续说道:
“花束的花一瞬间全部变成红玫瑰的方法——、当时演讲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前辈想平息谣言,就来解开这个谜题吧。作答机会只有一次。截止时间为学校散场,也就是下午四点半。”
3
下午四点半,时间有点紧。
下午是社团介绍的时间。高年生向新生介绍所在社团的活动。因此入了社团的学生现在都在体育馆,没入社团的学生则回家。教室里剩下的,只有我——和几个不知为何留下来闲聊的学生,他们聊道:
“你和凛凛子最近咋了。”
“呃——?不说不行吗?”
“你啊,都这份上了,不说怎么行。”
“好吧。我和凛凛子分手了。”
聊天的几个人瞬间炸开了锅。看来他们在聊恋爱八卦。真是青春啊。
“……”
尴尬。在教室后面的是,班内金字塔排名第二的大槻达。而我在教室前面靠窗的一侧,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上捧着文库书。当然,书的页数毫无进展。我有事要想就回到了教室,过了一会儿他们几个闯了进来。你们几个,没看到我在吗?还不给我出去?你们不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吗?
我主动离开教室的话总觉得会破坏气氛,于是翻开文库本,一边散发着“你们别搭理我”的气场,一边听着他们谈话。我本来应该思考早伊原的事,但现在这状况实在强人所难。
感觉把耳朵堵上比较好,我刚要掏耳机——
“矢斗,早伊原在哪儿?”
大槻向我搭话了。怕是我没认真看书,被他识穿了。大槻脾气暴躁,避免惹到他,我用平常的声调说:
“不知道。”
“啥?你刚才不是还和早伊原手牵手的吗。”他说。
“好像是哦。”我说。
“我不信你不知道!”他说。
打从一开始他就是来找茬的,毕竟我在班内金字塔的底端。日常被人看不起,所以才会遇上这种事。我习惯了。
我合上文库书,打量着他们。大槻的短发还上了发蜡。今早他的头发还不是这样的,看来发生了什么事让他鼓起了劲。
大槻就是所谓的帅哥。一副冷酷的脸,性格也和长相相称,颇受一部分女生喜欢。他学习还凑合,这反差也算作加分点。原来如此,怪不得大槻能在班内金字塔排第二名。
“都说了我不知道。”我说。
其实我知道早伊原的藏身地点。她在学生会准备室等着我去作答。可是她下了
禁口令不许暴露她的行踪。
“哈?你这家伙,在藏藏捏捏些什么吧。”他说。
他向我逼近。大槻的同伴们脸无表情,大概是察觉到大槻将要发作。我在意起时间,看了下时间。三点。再被他纠缠一会时间也阔绰,然而谁会乐意和被他缠上啊。
“别,饶了我吧。真不知道。”
我苦笑道,这似乎触到了他的逆鳞。
“开什么玩笑。……入学典礼你这家伙做了什么。还学人送玫瑰花……恶不恶心。”他说。
你平时左一个右一个地勾搭女生,还好意思说我?当然这我没说出口。
“什么?怎么啦?大槻。怎么就生气了?你冷静点。”我说。
“哈?谁生气啊,谁啊。我在问你早伊原在哪里而已。”我说。
“都说啦,不知道啊。午休过后我和她就原地解散了。可能是去看社团介绍了吧。”我说。
“少胡说八道。都说不在啦。也不在教室。”他说。
“那可能回家了呗。我真不知道她在哪里。”我说。
“你装什么亲热!?”他叫道。
我终于明白了。他想接近早伊原。明明都有女朋友了,毫无节操。
“你这眼神。……想打架是吧。”他说。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眼睛流露出了情感。搞不好我刚刚不小心露出了蔑笑。他杀气腾腾地逼近。我冷汗直冒。
“啊,春一。你还在学校啊。”
这时,教室的门被推开,穿着黄色乐队T恤的浅田出现了。大槻的脸蒙上乌云。浅田是全年级最受女生欢迎的男生。虽然不知道浅田在班内金字塔排多少名,若不是被我拖后腿,明显要比大槻高。
“哎呀——,吉他落在教室了,幸好还在。”
说罢,浅田背起竖在自己座位的吉他。
“要是有空的话,春一也去看下社团介绍吧。”
他的脸上挂着纯朴的笑容,拉着我的手臂。看到一旁的大槻,他也发出邀请:
“大槻也一起去吗?”
“啊……我就算了。回家。”
大槻怏怏地说。
接着浅田向大槻的同伴逐个发出邀请,都被拒绝了。虽然被拒绝浅田依然面带微笑,“那好吧,拜拜”挥手告别。今天第二次,被人拉着离开教室,经过室外楼梯来到一楼。他转过头,苦笑道:
“没事吧,春一。”
“我没事,帮大忙了。谢谢你。”我说。
“嗯。那几个人,今天早上在入学典礼之前去找早伊原搭讪,却被她干净利落地无视掉了。他们在嫉妒你而已。……不过嘛,他们也算是为了爱情拼命努力不是吗?他们不是什么坏人。你就原谅他们吧。”
“……嗯。”
浅田就是这样的人。有他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争吵。像调解员一样。弹得一手好吉他,在轻音部很活跃,甚至还组了一支乐队。在体育馆定期举行的演奏会,不少女生都是冲着他而来。无论男生女生他都很受欢迎。他是个温柔的人。正因为他很温柔,他才会和我交好。
和我道别后,他走向体育馆。途中他和乐队成员汇合。他和乐队成员聊天时的表情,从来没有对我展现过。
“……”
我明白了。
他是我的「同伙」,并非「同类」。他的青春只能在乐队中找到。他现在的表情,是青春的表情。对于青春,「同类」是必不可少的。怀着同一方面的热情,怀着相仿的能力,志同道合,如此的伙伴。抑或说挚友。
所以浅田不是我的挚友。很可惜我不能成为他的挚友。我深知这一点。并不是说浅田这个人不行,或者说我这个人有错。对此我只能无可奈何。
我目送浅田直至他走进体育馆。是该好好思考了,我走向中庭。
我喜欢中庭这个地方。花坛中,园艺部精心打理的春花在盛放,地上新铺了一抹草坪。花坛的中央虽然不大,却象征性地伫立着一棵樱花树。花坛的一旁摆放着木质长椅。在中庭仿佛与世隔绝,给人一种奇幻的感觉。平时这里总是有不少情侣,今天这个时间却格外冷清。
学生会长在这里。
“嗯?矢斗君。”
会长一只手捏着软管给花坛浇水。园艺部修葺的花坛,而会长是园艺部部长。
“花开得真灿烂,正好赶上入学典礼呢。”我说。
“是吧。尤其三色堇开得最漂亮。而且也没发现蛞蝓。”
会长一脸得意地说道。我笑了笑表示赞同。我蹲下来,伸长脖子看三色堇。会长最开始教我的花就是它。
会长的家经营着知名花店——「邻町花店」。说起「邻町花店」,传闻他家住的是豪宅,一年过亿的销售额等等。看来花店经营得好的话相当赚钱。
“说起来,好像我妹妹给你添麻烦了。关于花束的事。”会长说。
“呃?哦,果然早伊原树里,是前辈的妹妹啊。”我说。
我听说过会长的妹妹会入学,没想到是新生代表。我本想在入学典礼上问会长,却错过了时机。
“对呀。相当优秀的妹妹。姐姐自愧不如。”会长说。
“没有的事,前辈要好上五亿倍。”我说
会长笑着说“哪有哪有”。会长不在意谣言,她还是少数几个体谅我的「体质」的人之一。会长是个爽朗优秀的人。早伊原树里竟然是会长的亲妹妹,实在难以置信。
“那家伙,可真是厉害。”我说。
“哎呀——。见识到树里的另一面啦?”会长说。
会长貌似不清楚早伊原的手法。
“那家伙一开始就火力全开。”我说。
会长没有回我,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一阵风吹过,樱花瓣漫天飞舞,遮住了我的视线。
春天是我喜欢的季节。春天短暂而悲伤,永不停息,变化纷多,是青春的季节。
“花束被换掉,不跟老师说没关系吗?”
会长背对我边收拾软管边问。
花束最初是从会长交给我手上。她也知道花被暗中换掉。然而我恳求会长保守秘密。
“可是你被老师凶了吧。”会长说。
“挨了几句批评而已。这样反而没那么麻烦。”我说。
“你啊。”
会长嘟起了嘴。她嘟囔了句“还真像你风格呢”,便不再多说。
“树里动的手脚对吧?那孩子,从以前开始就喜欢做些奇奇怪怪的事……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请多陪陪她吧。”她说。
“……为什么?”我说。
“那孩子,朋友也不少,学习也不错,容貌也漂亮,运动神经也超群,无论什么事都能轻松解决……不过,她有时会露出寂寞的表情。”会长说。
“……”
寂寞的表情。难以想象。每当我想起早伊原,浮现出脑海的只有她那张贴着诡异微笑的脸。
“爱好推理小说什么的总觉得太普通……。树里已经是高中生了,要是她能过得青春一点就好了。”会长说
青春——。“和我,一起共度青春吧”,她这样说过。
“会长。这次送的花束,好像是从会长家的花店订的吧。”我说。
“?是这样子没错。”会长说。
姑且确认了。
“顺便问下,会长知道怎么把花换掉吗?”我说。
“完全没头绪。人家最不擅长这些了。以前树里出的题我一题都解不开。”
“嘿嘿嘿”会长害羞地挠头。
“无论怎样的推理都行。会长再想想。”我说。
会长沉吟了一会,说:
“嗯——……人家也没看得很清楚,回过神来花已经被换了……真的是一瞬之间……大家都没有一丝违和感,恐怕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我说。
“不懂!”会长放弃了。
“……果然这样啊。”我说。
会长指着我说“啊——这个人对我好失望!”。我在胸口摆着手否认道“没有这回事”。
我向会长道了声谢,掏出手机看时间,离四点半还有时间。我留下来帮会长除虫。会长怕虫。从以前开始我就帮会长除蛞蝓。这些活已经驾轻就熟。
我一边帮忙一边收集早伊原树里的情报,顺便打听会长平时怎么跟早伊原说我的事。情报收集足够了,会长开始谈起花。
对花我不太懂,也没什么兴趣。明白我兴致索然,会长就随便说说。会长和园艺部的部员聊天时,想必是更加的神采奕奕。肯定毫无顾忌地畅谈园艺。
那个表情,想必和浅田的表情相差无几。
青春的表情。
想过得青春,「同类」必不可缺。这一年里,我和青春一点都不沾边,社团没有加入,喜欢的人也没有,喜欢我的人也没有,挚友也没有,还有,「同类」也没有。
帮完忙后,我动身去找早伊原。
4
来到学生会准备室,早伊原树里在看书。我一出现,她就把视线转过来。接着她看了下钟。
“才四点。还有三十分钟哟。
前辈是来作答的吗?”她说。
“嗯,没错。”
说罢,在她正面我拉了张折凳,坐下。
“搞清楚了吗?我如何一瞬间把花变成玫瑰。”
我微笑着颔首,见状她合上书。我瞄了一眼书名,貌似是推理小说。单单看到书名就觉得烦躁。
“有几成信心?”她说。
“十成。”
听到我的回答,她的嘴角上扬。虽然只是细微的表情变化,但我没看漏眼。我更加确信自己的推理。
“那好,前辈的推理说来听听吧。”她说。
首先,梳理下事情经过。
今早,我去办公室时看到了花束。按会长的指示我把花搬到演讲台的侧幕,放到桌上。我上场前一刻,会长把花从桌子上拿了过来。把花递给早伊原的前一刻,我仔细观察了花。白色、黄色、粉红色、三种颜色的花。把花递过去,我便背对她返回侧幕。接着我听到她在感谢,待我转过身,花已经变成了玫瑰。虽然省略了细节,不过大致上就是这样。
——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换掉了花。
一瞬间,她把收到的花藏到某个地方,接着从某个地方取出玫瑰花。这种想法比较自然。
问题在于藏花取花的地方——。讲坛的下面最可疑,然而这说不通。在早伊原之前,来宾和PTA会长都在讲坛发言过。如果脚边有花他们必定会有所察觉。这是第一点。
如果花藏在讲坛下面,早伊原换花时势必要弯腰。如此不自然的举动,大家必定有所察觉。这是第二点。
综上所述,把花藏到讲坛下面,这个方法不成立。
“……然后呢?”
她略微不耐烦问道。
花的体积也是一大关键。把玫瑰花这种大体积的东西藏在身上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方法只有一个。
“因此,结论即是——你用双面胶把玫瑰花粘在讲坛里。”我说。
她事先剪掉玫瑰花的茎部只留下花朵,用双面贴把花朵粘到讲坛内部的上侧。她接过我的花束,把玫瑰花撕下来粘在上面。这个方法只要站着动动手即可,手部动作不太大就不会被发现。加上讲坛的高度,台下的学生不可能看出来。之前发言的来宾不弯腰检查的话,粘在讲坛里的玫瑰花绝不可能被发现。
如此一来,玫瑰花的体积这一关键点也迎刃而解。
我如此说道,她垂下眼睛,似乎思索些什么。
“……这就是我的推理。”
我说完了。接下来等她公布正确答案。
然而,她的眼睛完全没有上抬的意思。我的推理似乎出乎她的意料,她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地上的盆栽,仿佛呼吸都停止了,她完全一动不动。
“早伊原?快公布答案吧。”
在我的催促声中,她回过了神,和我四目对视。然后,似乎察觉到什么,她睁大眼睛。
她鬼魅一笑:
“——原来如此。”
“那请前辈也听一下我的推理吧。”她说。
“……?你在说什么?这是你用的手法啊。推理什么,不是公布答案吗?”我说。
如同讲坛上和我四目对视时,她莞尔一笑。
“不对哦——。我要推理的是——前辈为何要作出如此推理。”她说。
“搞不清你在说什么。果然入学考试第一名的脑回路和我的不太一样。”我说。
膝盖哆嗦了一下。急躁。莫非我作答来早了。
“我说过’解开谜题的话就平息谣言’对吧。我原以为,前辈会认真起来并解开谜题——。然而前辈想‘自己为何会被卷入这种事’。没有被对手的小聪明骗到,前辈看清了根本。为了扭转局面,前辈故意设套。”她说。
“……你在说什么。”我说。
“我对爱情不感兴趣,甚至讨厌爱情。前辈,你已经都察觉到了吧。所以我才会以两个人互不喜欢为前提,来找前辈结成伪装恋人的关系。没错,这些前辈你都想到了。”她说。
“……”
她这样说过——“既然你说不会喜欢我,那我们来交往吧”。她长得这么好看,恐怕她一直过着被男人搭讪的生活。这次她也被大槻搭讪了。明明大槻是即将入学学校的前辈,还是个帅哥。她大可选择和大槻普通地说话,而她却选择了无视。
我向会长确认过。早伊原树里她讨厌爱情。
“所以呢?这和我的推理有何关系吗?我的推理没有错——”我说。
“然而。”
她强行打断了我,说:
“然而前辈仍无法释怀。为什么我会让前辈去解密呢?这一点想不通吧。”
她盯着我的眼睛,笑容愈发加深。我揉了揉太阳穴,躲开她的眼神。
“我喜欢推理小说,前辈向姐姐打听过了吧。……说不定,前辈还打听到了——我一脸兴奋地听着姐姐说前辈以前被卷入各种事件。”她说。
“……我没有。”我说。
“为什么我会去找前辈假扮情侣呢?前辈得出的结论是——”
她毫无迟疑地说着自己的推理。
“假扮情侣只是在找一个借口,让我们能在一起。真正目的是——前辈被卷入神秘事件时我能在前辈身边尽情享受推理。”她说。
她喜欢推理小说,这我从会长那里打听过了。我那能被卷入神秘事件的「体质」,在她眼里散发着异常的魅力。她热爱推理。那干脆和我在一起还比较省事。于是她想和我假扮情侣,在我身边的话,我被卷入神秘事件时她就能第一时间尽情推理。这便是她的目的。
但还没完。
“你嫌恋爱麻烦,又对推理情有独钟。——和我假装情侣,既能远离恋爱,我被卷入神秘事件时又能享受推理。真是一石二鸟。两个条件都满足了。”我说。
“对吧。”她说。
“所以说,这和我的推理有什么关系。”我说。
我愤怒地瞪着早伊原,对此她却放声嘲笑,说:
“前辈真是个可怜的人呢。”
说罢,她“咯噔咯噔”地敲桌面。
“话还没说完。”她说。
……这样啊。莫非她已经知道到了。我半放弃地闭上嘴。
“虽然一个人推理也挺快乐,但是两个人一起推理的话快乐会倍增哦。崭新的观点和价值观不断涌现,给我带来启发,满足我的知性好奇心。真的是太棒了。……前辈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她说。
“……哪一句。”我说。
“‘和我,一起共度青春吧’。”她说。
我尽可能保持冷静,可眼皮止不住抽动了一下。她肯定不会放过我任何一个细微举动。
“一个人是不会过得青春的。即是说,我得找一个能同样解开谜题的同伴。单纯学习好是没用的。解密所必须的洞察力、观察力、推理力——没有和我同等能力的话,他就不能和我一起解密,就不能一起享受快乐,就不能一起共度青春。所以前辈得出的结论是——,「这次的解密实质为能力测试」。”
说罢,“我说的没错吧”她向我使了个眼神,我假装没看到。
“换句话说,前辈已经意识到这是个陷阱。如果解密正确的话,谣言不但不会停息,自己还会被认为是合适人选,被卷入假扮情侣的麻烦中——因此春一前辈故意对我说了错误的推理。”她说。
“你想多了。”
我一下子否定掉她的推理,说:
“我的推理不对,单纯因为能力不足罢了。……本来你的推理就毫无根据。”
早伊原并不在意我的话,她说:
“前辈,你错了。”
“……什么?”
“前辈不乐意姐姐听到我们在交往的谣言吧。前辈不正确作答谣言不会消失。……这次例外开恩,再给前辈一次作答机会。”她说。
“……”
我沉默了。没办法。给我点思考时间。
她刚才的推理,全中。为了享受青春她需要「同类」。普通人解不开这个谜题。我问过浅田和会长,两个人都解不开。所以,我也不能解开。我推理出了她的目的,为了展示自己的无能,特意给出了错误推理。
我正确作答她就真的会帮我消解谣言吗。怎么看她都不像会好好遵守承诺……
但是,她都这么说了——,我就只能相信她。我别无选择。
“……好吧。”我说。
在讲坛内粘花是不可能的。新生进体育馆的前后,我作为学生会成员一直在现场看着,想在讲坛上动手脚是不可能的。
“那就让你听听我真正的推理吧。”
我低声说道。她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叫道:
“好!洗耳恭听!”
其实这个谜题很简单。我一直思考的是她的作案动机。我长话短说:
“违和感有三处。花束太重。花束的形状像碗。和你握手时你手上的潮湿。”
由此推导出来的结论。谜题的真相是——
“你事先把玫瑰花塞在花束的下层。花束下面露出来的全是玫瑰花的
茎。你只要把茎往上推,下层的玫瑰花就移到上层,花也就变成了玫瑰花。”我说。
为什么花束会是碗状,因为里面塞了玫瑰花,花束被撑大了。
“……前辈观察力不足呢。发言结束后我去侧幕找前辈时,花束的下面可是好好地露出了茎哟。要是我把茎往上推了,那后来露出的茎是怎么回事?”她说。
“玫瑰花是贴边放的。你把茎往上推,中间的花就往下掉。后来露出的茎就是原来上层的花的茎。”我说。
早伊原发出“哦——”微微的感叹声,她的眼眯了起来。
“……礼花是在「邻町花店」,也就是你家的店订的。一般花束在清早就做好。于是你在家里把已经做好的花束精心加工了一番。”我说。
利用这个手法,就可以一瞬间将普通的花换成玫瑰花。花束太重,是因为里面塞了玫瑰花。握手时手上的潮湿,是因为她把茎往上推时沾到了茎上的水珠。
“哦——”
早伊原低着头听完了我的推理。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低着头问:
“……这个推理,前辈,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和你握完手之后就察觉到了。”我说。
她啪的一声站起来叫道:
“前辈真的是太棒啦!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没想到前辈还能看穿我的目的反过来设套!”
她欣喜若狂。眼睛闪烁着光芒,小手激动地乱挥。
“比起这个,你会好好帮我澄清误会,平息谣言对吧?”我说。
“嗯,没问题。我会澄清误会的,只对姐姐一个人。”她说。
只对会长一个人……?
“不对,我说的是对全部人。”我说。
“那前辈岂不是不能一起享受推理吗?而且我和前辈在一起,说不定我也可以亲身体验到神秘事件!”她说。
“……你醒醒,我没跟你聊这个。”我说。
“我有好好遵守承诺哦。我,什么时候,对前辈说过,会对‘全部人’澄清真相呢?”她说。
确实她没这样说过。即便真的说过,她只要死不承认我也拿她没办法。看她现在得意洋洋的样子,想必她一开始就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
干,完全被她耍了——不过,我不会让她轻易得逞。
我早想好了意外情况的对策。既然口头上说服不了她,那就实施计划B。
“早伊原,你冷静想想。……和我交往的话会被大家说闲话的哟。这好吗?”我说。
“完全不介意。”她说。
“你可能还搞不清楚状况,这学校还挺多帅哥的。你这是断绝了和其他帅哥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哟?你现在还来得及反悔。”我说。
“所以呢?都说了我对恋爱没兴趣。”她说。
确实我从会长那儿也听说过了。可是,试问哪个少女不怀春?她应该也是会有一丝丝春心的吧。
“你这是要,舍弃青春吗……?”我说。
舍弃恋爱,对于我来说,如同舍弃青春。
“前辈,你对青春这两个字有什么想法?”
她用认真的眼神向我问道。我思考了数秒回答道:
“青春就是,恋爱呀……友情啊……之类的。”
我认为恋爱、友情这些都是崇高之物。这些只有在青春时期才能去学,它们将如胶似漆地伴随着今后的人生,是人生最重要的案件。
然而这最重要的案件,却被她毫不犹豫地舍弃。
“我不否认。有些人能从恋爱友情这些东西中品味到青春,这些人就随他们便吧。青春模样,各人各异。对于青春,我的理解是「朝向自己的兴趣,不受拘束地行动」。对于有些人来说,青春就是小鹿乱撞的爱情,就是热血沸腾的友情。”她说。
可是我不一样——她如此说道。
“对于我来说,社团、友情、梦想这些东西毫无意义。”
她的这句话,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社团、友情、梦想,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都是心驰神往的词语。
“……黄昏的教室,朝阳初升的沙滩。这些你也没兴趣?”我说。
“没兴趣。”
她一口回绝。
“学习运动人际关系,这些东西不能给我带来丝毫的烦恼。对于我来说,这些东西只要经过消化就能掌握。但过后是一阵巨大的空虚感。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她说。
她是个优秀的人。因此她才会这样。我姑且算是个学习成绩好的人。但是,我并不轻松。如何提高学习效率,怎么记笔记更容易记得住,这些我都下过一番苦功。我还有各种各样的烦恼,找不到女朋友的烦恼,面对朋友时的自卑感,还有,我的「体质」也是——,烦恼。这些,占据了我人生的一大半。
如果,一切都能如我所愿的话会怎么样呢。我稍微想象下。就像已经通关的游戏,继承通关时的数据再玩一遍。这肯定相当乏味,全程都玩得很痛苦吧。
“……我喜欢看书。小学时候一度沉迷于科幻小说。……可是,书里出现的东西,终究只出现在书里。”她说。
我身受同感。我刚上高中就觉得玩游戏变得不那么有趣。“玩游戏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当时就在想。这也是虚拟世界的可悲之处。
“于是,我转向了推理小说。因为推理小说里的东西,在现实中也有可能实现。世界的某个角落说不定就上演着同样的案件呢,如此一想,我就陶醉于其中。”她说。
“……原来如此。”我说。
“然而,即便是推理小说,也是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这个世界的犯人们,都是把动机放在第一位,从来不会认真去想犯罪手法。这也没错啦,真正脑袋好的人也犯不着去犯罪。这倒也合情合理。”她说。
她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容,继续说:
“我的青春,一直在书中度过。我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有一天——我从姐姐那里听到了’我身边有个会被卷入神秘事件的人哦’。那是矢斗春一前辈。铜像消失事件、百万元事件、三年二班满分事件——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事件。”
我能理解她。这种感觉就像是,梦想成真。
“别开玩笑了。那没你想象中那么美好。你不是当事人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说。
这个「体质」如果处理不当,我的人生有可能会沾上污点。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她一点都不知道。
“可是,我的青春,只有和前辈在一起才行。所以,请前辈和我伪装成情侣吧。”
她的声音中,混杂着乞求。她的眼眶湿润,坚定有力的双眸看着我。这是她真实的一面,抑或是演技?
总之,她是想要度过青春。而我也向往着青春。但是,她所追求的方向错了。我并不是她的「同类」。我已经决意不再别扭怪僻。从今往后,我要做一个必要时能将自己的想法好好传达出去的人。不再把别扭乖僻当作高尚。不再沉迷于解决事件时的成就感。——对,这都下过决心。
“你还真是够自我中心的……。我都说我不要了。对于我来说,青春不是神秘事件。是爱情,是友情。”我说。
她幽幽地说:
“……然而,前辈你没有拒绝权哟。”
说得很有说服力的样子,然而她这句话是无稽之谈,她只是在虚张声势。她想趁我犹豫夺取主动权。我可是准备好对策的。
“拒绝权的话我还是有的哦。”
说罢,我从书包中取出了虫笼。里面装的是——蛞蝓。
“等、等一下……?前辈……?”
看见蛞蝓,她动摇了。我在会长那儿帮忙的时候,抓来了一条蛞蝓。虫笼是从理科准备室那里借来的。我用筷子夹住蛞蝓,伸到花上。
她说过心爱的花之类的话。加上她是花店家的女儿,想必她非常喜欢花。以至于她还霸占了一间学生会准备室来养花。这也暴露了她的弱点。
对于花来说,蛞蝓是害虫。
“信不信我带更多的蛞蝓过来。不想你的花完蛋的话就乖乖听我——”
我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要问为什么,因为她的尖叫声响彻房间。
之后老师闻声而来,我被审问了一顿。早伊原软瘫瘫地蹲在房间角落装哭。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的衣服敞开露出了肌肤。她时不时地对我使眼色。简单来说就是“想我帮忙的话就答应我的要求”。我只得使了个恳求的眼色,最终她向老师解释“自己被蛞蝓吓到了”,这样收了场。
就这样,在我心中她的好感度跌至最低。我被迫答应了她的要求。她向我定下几个约定。我和她的关系正式开始。
直觉告诉我。
总有一天,我的秘密,「体质」的真面目,会被她发现——,些许不安从脑海中掠过。